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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欧洲女王风云录[第1页]

作者:尘洛若影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第一卷:英国女王的故事

    第一章 婚姻的裂痕

    近日闲来无事乱翻书,看到一些关于英国女王的故事,心有所感,自觉十分手痒,故而写下几笔。
    英国女王可以视为英国的文化符号之一,在女王陛下的带动下,英国的女权主义可以说是比较盛行的,在这方面一直走在国际前列。我对于其他国家的情况不太了解,但至少就中英两国而言,中国迄今为止对女性权利的保护是远远不如英国的。
    重男轻女是父系社会的普遍现象,既然男性把持住了政治军事文化的话语权,那么女性所能发出的声音就会显得微弱了。在我以往的认知当中,既然英国人认同英国女王的存在,英国的女权主义又颇为盛行,那么英国的女权运动就是应该有悠远历史的。
    然而当我真正把目光投向英国历史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情况其实并非如此。
    英国的首位女王,号称“血腥玛丽”的玛丽·都铎女士(Mary Tudor),她的登基时间是1553年;对比一下来自东方的大唐女帝武则天,她的登基时间是天授元年(690年)九月初九。同样是一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女性掌权者,同样是历史的缔造者,这两人的时间差几乎有上千年之久,所以如果有什么人说英国的女权运动比中国更早,我是第一个要出来反对的,这完全不符合事实。
    可是,为什么武则天称帝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从此以后中国再也没有女皇,而英国女王这个席位却一直能传承至今呢?强大的男权势力能在中国把女皇之路彻底断绝,为什么在英国却又行不通了呢?
    为了解答这些问题,我们不妨看一看关于英国女王的故事。
    常言道:最无情是帝王家。这句话不仅是在中国成立,在英国也成立,甚至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存在君主制的国家都成立。原因无他,不过是“权势”二字作怪罢了。
    玛丽·都铎生于帝王之家,然而她一大半的人生,都是在悲惨中度过的。玛丽·都铎的父亲名为亨利八世(Henry VIII,1491年-1547年),是一位相当强势的君王,在他的一生之中曾做过许多件大事,而其中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在英国国内进行宗教改革。
    所谓的宗教改革,其实最终目的都是想在君权与神权之间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在人类以往的蒙昧时代,因为无知无能而无依无靠,于是便幻想这世界有神明,以此来作为心灵的依托。
    既然有了神,那就要拜神;既然要拜神,总得有仪式;有了仪式就要有人负责仪式,那么这个负责仪式的人,就化身成了神的代言人;世界上有很多人要拜神,为了满足市场需求,所以代言人的数量也多了起来;代言人多了,就要抱团取暖形成组织,而这类组织的名称,就叫做宗教。
    地球上有很多种赚钱的生意,而宗教就是其中一种。想一想,你帮别人给神烧点纸钱,别人就会给你真钱,纸钱换真钱,这门生意你说好不好做?
    岂止是好做,简直是赚翻了好吗!你再想一想,如果你做了这门生意,你是想把它垄断来做呢,还是打开市场,让大家一起来做?
    垄断,必须垄断!要死死把它抓住不放手,谁敢来抢生意,就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必须砍他没商量!
    宗教组织想赚钱,其他组织想不想赚钱?当然也想。世上或许有不喜欢钱的人,但后来他们都穷死了,所以剩下的那些人就都是喜欢钱的了。这是人类进化的必然轨迹,没办法,谁叫钱那么可爱呢?
    大家都想赚钱,但市场就这么大,你赚多了,我就赚少了。如此一来,就产生了矛盾,那么应该如何解决矛盾呢?
    是不是要君子动口不动手,跟别人讲道理,打嘴炮,说什么团结友爱和谐互助?不不不,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作用,最快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动拳头,谁拳头大谁说了算。除非是在双方的拳头差不多大的情况下,才有讲道理的可能,不然的话,任你万语千言,我只一拳撂倒,再多的道理也是没人理。
    英王亨利八世,就是一个用拳头讲道理的专家。面对君权与神权的矛盾,他知道打嘴炮是毫无意义的,毕竟那些教徒们人手一本《圣经》,别的本事没有,嘴里念经的功夫最擅长了。跟他们瞎扯一些有的没的,根本就扯不赢,就算扯赢了人家也不鸟你,还不如直接动拳头来得实在。
    现在我们要问了,英国的教会具体侵犯了英王的什么利益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起来,亨利八世之所以对教会恨得咬牙切齿,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婚姻问题。
    亨利八世他爹亨利七世,曾经给亨利八世包办过一次婚姻。亨利八世12岁那年,他的哥哥死了,留下一个比他大6岁的嫂子,来自于西班牙阿拉贡王国的凯瑟琳公主(Catherine of Aragon)。
    就像中国内部会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样,西班牙内部也并非一直都是铁板一块,有时候分裂成几个王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作为阿拉贡的公主,凯瑟琳女士自然地位尊崇,而地位越尊崇的人,进行政治联姻的意义也就越重大。亨利七世认为,如果就这么让凯瑟琳回归国内,实在是太可惜了,倒不如让她继续留在英国,还能多发挥一点余热。
    于是亨利七世就大手一挥,把凯瑟琳许配给了自己的次子,也就是后来的亨利八世。
    当然,这个过程并不是随口一说那么简单,为了包办这桩婚姻,亨利七世是花了很大力气,跑了很多关系,最后才达成目标的。
    之所以这件事这么难办,是因为当时的天主教教规有这么一条,说夫妻结合是上帝的旨意,而上帝的旨意显然是不能违背的,所以要想离婚另外找一个,基本上是想都别想,即便是丧偶再婚,也要经过教皇批准。
    想一想,一般人能搭得上教皇这条关系吗?这回没戏了吧?
    别人搭不上教皇,但亨利七世作为英王,他要是想托教皇办点事情,还是能搞定的。至于亨利七世在找关系的过程中花了多少钱,就不必深究了,毕竟有些东西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讲嘛。
    总而言之,在亨利七世的极力促成下,在天主教皇的同意批准下,12岁的亨利八世和18岁的凯瑟琳公主结婚了。
    这对夫妻这种年龄,要是换到现在,就是小学生和高中生。我本来想站在道德和法律的制高点,对这桩婚姻进行一番哲学角度的深刻批判,但考虑到当今社会小学生谈恋爱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所以就姑且让我认为,小学生是知道什么叫做爱的,高中生是爱着小学生的。
    小学生和高中生结婚之后,高中生作为一个成熟美艳经验丰富的大姐姐,把初经人事的小学生弟弟伺候得妥妥帖帖。就这样爱来爱去爱了许多年之后,在1516年,夫妻俩生了一个女儿,名之为玛丽·都铎。
    那一年,亨利八世已经25岁了。而早在7年前的时候,也就是1509年,他的老爸亨利七世驾崩了,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新一任英王。
    从一个小学生成长为一国之君,其中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而当一个人发生了很大变化之后,对自己以往所经历的一些事情,往往就有了新的审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亨利八世对自己的婚姻产生了一丝不满的情绪。面对自己与妻子所生的女儿,他并没有产生太多的父爱,家庭伦理方面的情感对他而言或许是无足轻重的。他首先是一位君王,其次才是一位父亲,所以他考虑最多的是继承人的问题,至于父女之间的天伦之乐——算了吧,那根本就无所谓。
    玛丽能当他的继承人吗?不能。迄今为止,英国并没有出现过女王当政的先例。既然没有先例,那就不必考虑,所以亨利八世更为迫切地需要凯瑟琳王后给他生一个儿子,以便于解决继承人的问题。
    生儿子这种事情,说容易倒也容易,说难其实也难。说是50%的概率,可是有些人很轻易就有了,另外一些人连续生好几个都是女儿,涉及运气的东西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老天爷要这么玩,你有什么办法?
    凯瑟琳王后当然能察觉到亨利八世的那点小心思,她也希望自己能生一个儿子,然而她已经很努力了,肚子却偏偏毫无动静。
    肚子大了,尚且只有一半可能;肚子不大,那就真的是半点指望都没有了。
    老婆怀不上怎么办?男人通常有两种做法:一是找医生,老中医专治各种不孕不育;二是找情人,小情人最容易被搞大肚子。
    亨利八世选择了第二种。他的这一位情人名叫安妮·博林(Anne Boleyn),是凯瑟琳王后的侍女。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亨利八世放着堂堂一位王后不要,却要去跟侍女乱搞,倒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第二章 宗教的变革

    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搞来搞去,搞多了就搞出感情来了。当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了感情之后,往往就会对这个女人有求必应,亨利八世当然也不例外。
    那么,安妮博林对亨利八世提出了什么要求呢?
    是不是要像言情故事里的那些无知少女一样,温柔地倒在男人的怀里,深情地对他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爱我?”
    别傻了,男人付出得越多,才越懂得珍惜。真要是轻飘飘的一句“我爱你”就能得到女人的一切,反而会让男人觉得兴趣索然。就好比是玩游戏,一路千辛万苦过关斩将,好不容易才推倒最终BOSS,这样才能给人带来成就感。假如最终BOSS跟新手村小怪一样脆弱,出门一刀就砍死了,然后game over了,你认为这样的游戏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
    两个字,无聊。
    安妮博林或许不懂得如何玩游戏,但她一定非常懂得玩感情。面对亨利八世的追求,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你爱我可以,我也很乐意接受你的爱。但我的爱不是无条件的,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的爱,而不是偷偷摸摸的爱。你若不能将我立为王后,让举世皆知,而只是想让我做你的地下情人,那么我将放弃这段感情,永远地离开你。”
    安妮博林在赌,赌她在亨利八世心中的分量能抵得上一位王后。倘若赌赢了,自然是千好万好,倘若赌输了……
    你以为安妮博林会就此认账?笑话!
    即便是真的赌债,也有翻脸不认的时候,何况是热恋中的男女说的那些话呢?多少情侣头一天吵得不可开交,结果夜里往床上一睡,第二天还不是照样甜到腻歪?说什么“我再跟你说一句话就是是小狗”,过了没多久还不是厚着脸皮凑上去说“汪汪汪”?
    所以安妮博林完全有理由赌一把。这种低投入高回报的生意,任谁也不会拒绝去做的。
    安妮博林把亨利八世拉进了赌局,那么亨利八世又会如何下注呢?
    以亨利八世的视角来看,摆在他面前的两个女人,都有各自的筹码。她们的筹码分别如下:
    凯瑟琳王后:由亨利七世许配;得到了天主教皇的支持;家族势力强大。
    安妮博林:得到了亨利八世的爱;有可能会为亨利八世生下一个儿子。
    亨利八世思虑再三,首先把凯瑟琳王后的第一个筹码剔除了:死人的行为不足以影响生者的决策,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随后他又剔除了凯瑟琳王后的第二个筹码:作为一名君王,他向来热爱君权,痛恨神权。接着他把凯瑟琳王后的第三个筹码也毫不犹豫地剔除了:西班牙王室固然强大,但现在他的英国王室更加强大。
    所以现在的赌局就很明了了:凯瑟琳王后一个筹码也没有,安妮博林有两个。
    就这样,亨利八世把赌注压在了安妮博林身上。
    1526年,亨利八世正式向教皇提出书面的离婚请求,为了体现这个请求的合法性,他还引用了《圣经·旧约·利未记》第十八章十六节“不可露你弟兄妻子的下体??”以及第二十章二十一节“人若娶弟兄之妻,这本是污秽的事,羞辱了他的弟兄,二人必无子女”。
    亨利八世引用这两句经文,等于是把他死去的兄长拿出来说事。凯瑟琳王后本是他的兄长的妻子,但后来既然嫁给了他,那么她就向他露出了下体,显然这种行为不符合第一句经文的教义;亨利八世娶凯瑟琳王后,也就是娶了弟兄之妻,那就更加糟糕了,既是羞耻,又无子女,这段受到上帝诅咒的婚姻,何不早日了断?
    《圣经》是基督教的最高圣典,亨利八世把《圣经》里面的经文拿出来作为他离婚的理由,简直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至少就亨利八世本人而言,他觉得自己胜算很大,难免觉得有些得意洋洋。
    然而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意之事?现任教皇克里门七世早已在战争中变成了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的阶下囚,而这位西班牙国王是凯瑟琳王后的亲侄子,你说,教皇陛下敢批准亨利八世和凯瑟琳离婚吗?信不信只要他一点头,西班牙国王就能让他脑袋落地?
    教皇陛下自然不敢拿自己的大好头颅开玩笑,于是就跟亨利八世打起了太极,说什么你的请求我们已经收到啦,组织对这个问题是高度重视的,正在开会进行研究解决,你在家里面安心等通知啊……
    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其实中心思想就也就是那一回事:年轻人好好做白日梦吧,其他事情就别想太多啦。
    教皇陛下跟亨利八世打太极,这下子,亨利八世可就不爽了。他心里面琢磨了一下,所谓的教皇陛下只不过是西班牙人的阶下囚罢了,他堂堂一个英国国王,连西班牙都不怕,难道会怕了教皇?你说不许就不许,请问你丫算老几?
    所以亨利八世就决定绕过教皇,通过其他途径解决问题。他把自己的婚姻状况写成书信,送到欧洲各国的知名大学,由那些专家教授们来进行表决,看看自己离婚再娶是否合法。
    当时欧洲正处于文艺复兴时代,在整个欧洲的学术圈中,人文主义思潮已经十分流行。既然要讲人文主义,当然要注重人权,那么婚姻自由算不算一项基本人权呢?
    算,必须算。婚姻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一个人连婚姻都不能自主,相爱的不能在一起,不相爱的不能分开,那人生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每天面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甚至相互憎恨相互伤害,简直能把人折磨得想死的心都有,这样的日子请问还怎么过?
    不能过,不想过,不愿过,那就最好不要再过!
    面对亨利八世的这种情况,欧洲各大学的专家教授们的态度出奇的一致:自由万岁!离婚有理!
    这下子,亨利八世心里面可高兴了,然后他又做了一件更加令自己高兴的事情——他颁布了一部法律,名为《上诉法》,规定本国的神职人员未经国王许可,不得向罗马教廷缴纳贡奉,同时禁止本国公民向罗马教廷上诉一切案件。
    亨利八世的这一部《上诉法》,不仅从经济上掐断了英国与罗马教廷之间的联系,同时还把罗马教廷在英国的最高司法权也一并取消了,可谓是正中要害,打出了双倍暴击。
    亨利八世对罗马教廷下手如此之狠,莫非是真的要跟神权彻底决裂了吗?
    当然不是。严格来说,亨利八世并非真正厌恶神权,他只是厌恶不能被自己掌握在手中的神权。这种神权令他处处受制,任何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的君王,对此都不会感到满意。
    所以,对于亨利八世来说,最完美的形态应该是政教合一权力集中,无论政治还是宗教,他都是英国国内的一把手,这样才能符合他的心意。
    为了解读亨利八世的下一步行动,我们现在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基督教的发展史。
    相传耶稣基督创立了基督教,经过多年发展,后来在392年的时候,罗马帝国将基督教立为国教。前面我已说过,宗教是一种可以用纸钱换真钱的生意,这种生意是如此之好做,以至于人人想做,甚至是垄断来做。
    罗马帝国曾经无比强大,国土横跨亚非欧三洲,能够成为这么一个强大帝国的国教,这背后所蕴含的巨大利益自然不必多说。这利益是如此之巨大,以至于基督教内部开始山头林立派系纷争,都想把最高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此一来,也就产生了分裂趋势。
    事实上,早在基督教被罗马帝国立为国教之前,基督教内部已经开始分裂了——没办法,罗马帝国实在太大了,大到基督教徒要从东西两路分头出动,分别用不同的语言在不同的地区传教,才能尽量撒播主的荣光。
    久而久之,因为地域和语言不同,罗马帝国的基督教就产生了东西两个派别。再加上后来罗马帝国分裂成了东西罗马帝国,基督教内部也开始兄弟分家了,分家分的久了,亲人也变成仇人了。到了1054年,东西两派彻底决裂,西派教会以摇身一变成了“天主教”,总部位于梵蒂冈,最高权力机构称“罗马教廷”;东派教会则转而化为“东正教”,总部位于君士坦丁堡。
    天主教和东正教都声称自己是上帝在世间的代言人,都想垄断宗教这门赚钱的生意,彼此之间谁也不服谁,只可惜谁也奈何不了谁,无法真正吞并对方,所以后来也就只能这样一直共存下去了。
    到了亨利八世所处的时代,天主教内部又开始闹分裂,德国人马丁路德觉得天主教这帮人做垄断生意实在是太没良心,尤其是他们居然做起了一种叫做“赎罪券”的买卖,在一张白纸上印几行字就有了赎罪功能,不管你活着的时候犯下了再多的罪孽,只要买了赎罪券就能洗清罪孽死后飞升天堂,这完全是拿宗教当作赚钱的工具,而失去了惩罚与救赎的本来意义。
    马丁路德实在看不惯天主教做这种纸钱换真钱的生意,所以就决定进行宗教改革,另立新教。
    最初,亨利八世是反对改革的,他为了获得天主教皇的支持,以便于稳定国内与国际局势,甚至还写了一篇文章去攻击马丁路德。然而后来亨利八世发现自己的举动并没有什么作用,天主教皇依然不鸟他,连自己想跟老婆离婚都不肯批准,这下子,亨利八世可就气炸了。
    既然教皇不肯支持我,那我就倒向教皇的对立面,马丁路德你想立新教是吗,行,我来帮你,咱们一起!
    第三章 女人的悲哀

    于是,亨利八世就开始在英国国内大搞新教运动,力图撇清英国本土教会与天主教之间的关系。他取消了天主教在英国的经济权和司法权,随后又在英国教会内部开庭审理了他与凯瑟琳王后的离婚案,英国大主教克莱默在凯瑟琳王后缺席的情况下,宣布她与国王亨利八世的婚姻无效,并承认亨利八世与安妮博林的婚姻为合法婚姻。
    自此以后,亨利八世和凯瑟琳王后的婚姻走到了尽头,英国教会和天主教之间也渐行渐远。再后来,凯瑟琳王后在无比的悲伤与愤怒中郁郁而终,而天主教试图夺回自己在英国的各项权力,双方大打出手,然而面对亨利八世这一位强势君王,天主教到最后也没能占到上风,只能以惨败收场。
    故事看到这里,我们现在可以转换一下视角,把目光投向凯瑟琳王后的女儿,英国的首位女王,玛丽·都铎女士。
    毫无疑问,玛丽的童年是悲惨的。她的父亲是如此厌恶她的母亲,所谓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她所受到的待遇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父爱”在玛丽的脑海中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她当然听说过这个词汇,但似乎自己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父爱的存在。即便是有,也只不过是涓滴之细流,而她的父亲在她的内心世界里所给她构建的,不是什么繁华的宫殿,而是一片荒凉的沙漠。这种涓滴细流落到沙漠里,很快就会消失殆尽,那是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的。
    或许有人要问了,玛丽没有父爱,但她至少有母爱吧?
    抱歉,玛丽连母爱也没有。并不是凯瑟琳王后不爱她,然而自从亨利八世向凯瑟琳王后提出离婚遭到拒绝之后,他就开始折磨这对母女。折磨的方式有很多,而其中有一条,就是每天只允许凯瑟琳王后和玛丽公主见面一次,而且每次见面的时间还非常短。
    在母女俩每天的短暂相会当中,即便玛丽再怎么舍不得离开母亲,到最后也只能硬生生被侍女和卫兵们强行分开。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年幼的玛丽又能得到多少母爱呢?
    玛丽没有父爱,得到的母爱也近乎于无,在她幼小的心灵当中,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如果只是如此,那倒也罢了,偏偏新任王后安妮博林对她充满敌意,千方百计地对她施加伤害,可谓是恶毒后妈的典型代表。
    玛丽受到了如此之多的不公待遇,可是仔细想想,她自己难道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她到底错在哪里,为何要被如此对待?
    不,玛丽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个世界有时候非常奇怪,一个人越是伤天害理,就越不会受到不公待遇,因为他足够凶恶,足够暴力,足够令人畏惧,所以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别人不敢欺负他。
    反倒是那些心存善良的好人,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对人体谅、忍让、关爱,所以别人就以为他好欺负了,一个个都骑到他头上去了。
    恶人制造不公,善人承受不公;恶人施加伤害,善人遭到伤害。事实固然残酷,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非要为玛丽的悲惨遭遇找一个理由,那么错就错在她是一个女人。
    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所以不能继承王位;因为不能继承王位,所以她的父亲迫切想要一个儿子;因为母亲已经无法生育,所以父亲要去找情人;因为情人想上位,所以父亲要和母亲离婚;因为母亲被迫与父亲离婚,所以只能郁郁而终;因为她不是新王后的孩子,所以她的地位愈发一落千丈……
    真是难以想象,她所遭遇的所有痛苦,所有不幸,原因竟然都只是因为她的性别!就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就全都压到她身上,仿佛她生来就该遭罪,生来就该受难,生来就该面对种种不公的谴责!
    可是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啊!难道性别是她可以决定的吗?
    如果她是因为品行不端而受到责难,那她倒也无话可说,可她却因为自己的性别而遭到如此待遇,这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难道男人生来就占理,女人生来就负有原罪?
    倘若真的如此,那万能的上帝为何还要创造女人,干脆让那些自认为伟大光荣正确的男人自行繁衍,让全世界都只剩下雄性,这样岂不是更好?
    然而上帝并没有这样做,哪怕是再怎么光辉伟岸的男人,他最初也是要从女人的身体当中孕育出来的啊!
    到底男人是哪里来的底气,能够对女人如此趾高气扬颐指气使,乃至于渺视践踏肆意欺凌,连人与人之间一点最起码的尊重也失去了?
    如果是别的男人欺负她倒也罢了,但为何伤她最重的人,竟然是她的父亲,这个她在世上最亲最亲的男人!
    她多想向父亲辩解啊,辩解这世上的男人未必能强于女人,多少败家子六亲不认辱没家门,无德无行无信无义,把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又有多少巾帼不让须眉,做出种种壮举,令男人也自叹不如,难以望其项背?
    可是她的父亲又怎会给她辩解的机会?怎会给她表现的机会?更何况除了她的父亲之外,还有一个后妈对她虎视眈眈,她这个折翼之鸟,何时才能翱翔天空?
    年幼的玛丽一直承受着如此之多的痛苦,而这一切自然都被旁人看在眼里。毫无疑问,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儿怜悯之心的人,都会对她的种种遭遇表示同情。
    英国民众是如此同情玛丽,以至于在1533年6月1日,新王后安妮博林的加冕典礼上,竟然出现了喧宾夺主的一幕:众多臣民固然是向安妮博林欢呼致敬,但他们同时也向玛丽公主欢呼致敬,而且他们的欢呼声是如此之响亮,甚至要把安妮博林的风头给掩盖下去了。
    这下子,安妮博林可就不爽了。这就好比是在拍电影,她本是这部片子的主角,然而她演到一半才发现,某个死跑龙套的竟然比她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和镜头,仿佛她才是龙套别人才是主角,你说,她怎么能忍?
    那一刻,安妮博林几乎忍不住要咆哮起来了:你个死跑龙套的,你知道什么叫做演员的自我修养吗?你就不能静静地躺在地上演一个死尸吗,为什么要跳起来抢我的风头?信不信我分分钟让你明白什么叫做龙套的一千种死法,让你死得安静又美丽,无声又无息?
    当然,作为新王后,安妮博林至少要在加冕典礼上保持风度,所以她当时也没说啥,只是微笑着向她的臣民挥手示意而已。
    等到加冕典礼结束后,一切都回归平静,在日常的生活中,安妮博林口中就难免冒出了许多攻击性的语言。比如说什么“给玛丽来点儿砒霜拌饭啊地沟油炒苏丹红啊三聚氰胺配瘦肉精啊”,“给玛丽许配一个矮丑穷挫土肥圆啊”,如果有人认为安妮博林说话太过恶毒,她还可以振振有词地解释一番:“给玛丽吃加料食品是为了提高她的抵抗力让她百毒不侵嘛,让她嫁一个渣渣是为了锻炼她吃苦耐劳的能力免得被人说她是拜金女绿茶婊嘛,这一切都是为她好,我的良苦用心,你又怎么会知道?”
    如此振振有词的说法,旁边的听众只能为她鼓掌致敬了:“好有道理,无法反驳,真不愧是王后殿下,说话的水平就是高啊。”
    虽然安妮博林说话确实很有道理,但有些语言毕竟只能停留在语言范围内,而不能真正付诸行动。就好像那句经典国骂“X你妈”一样,说起来固然是中气十足,却不见有谁是真能做到的,所以玛丽公主固然遭到了很多语言攻击,却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她既没有死于非命,也没有嫁给什么渣渣,虽然日子是过得惨了点儿,但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吗?
    安妮博林加冕之后,过了三个多月,也就是1533年9月7日,怀胎十月的她生下了一个女儿,未来的英国第二任女王,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 I)。
    之所以要叫伊丽莎白一世,是因为截至2020年为止,英国现任女王也叫伊丽莎白,为了对二者进行区分,所以也只能分别冠以伊丽莎白一世和伊丽莎白二世(Elizabeth?II)的称呼了。
    说到这里,我也只能由衷感叹外国人重名率之高了,各种汤姆约翰杰克玛丽苏珊露丝,完了还得什么一世二世三世亨利七八世,真是看得人纠结万分,难道取个独特点儿的名字就有那么难吗?
    伴随着伊丽莎白的出生,英国王宫内的形势也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亨利八世之所以要折腾这么多,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一个男性继承人,但他现在所得到的,却只是另一个女儿而已。
    至于安妮博林,她之所以能当上王后,一半是靠她的个人手段,另一半是靠她的肚子,本来她打的是“母凭子贵”的主意,但现在她的底气可能要被消除一大半了。
    或许在伊丽莎白出生的那一刻,17岁的玛丽心中闪过了一丝嘲讽和不屑:你们心心念念用尽手段,对我百般欺侮肆意践踏,可是现在又如何?还不是照样生了一个女儿?我是女人我没法继承王位,那么她呢?
    第四章 王后的陨落

    常言道:人比人,气死人。
    一直以来都想要一个儿子的亨利八世,现在却突然不再折腾了,他没有再去找新的情人,而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在伊丽莎白出生的第二年,也就是1534年,在亨利八世授意之下,英格兰议会中通过了一项《继承法案》,这一项法案的内容主要有两点:
    第一,将王位的继承权赋予伊丽莎白;第二,取消玛丽的王室身份,从现在起,她既无继承权,也不是什么公主,只能以“私生女”的名义存在。
    世上有许多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谬的事情,而这一事件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堂堂一个明媒正娶的王后,曾受到过英王和教皇的认可,这一桩婚姻举世皆知,然而现在亨利八世竟然对此全盘否定,竟然连玛丽的公主身份也不予承认了?
    如果我的逻辑没有混乱的话,那么“私生女”的定义应该是“男人与妻子以外的女人私通所生下的女儿”,显然玛丽公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符合这一定义,然而亨利八世非要给玛丽公主安上这么一个名头,我就有点看不明白了。
    我很想拆开亨利八世的脑壳看一下他的脑回路到底是如何构造的,毕竟我一个写小说的都不敢这么编,那么他又是哪来的自信,竟然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女儿是私生女呢?
    当然,其中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在整个事件中,安妮博林必然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甚至有可能是主要作用。毕竟这一事件的主要受益人是她和自己的女儿,谁要是说她什么事情也没干,我是半点儿也不信的。
    对于玛丽而言,这一事件毫无疑问是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之中又刺了一刀。在她以往所受的磨难当中,她或许还可以逆来顺受,对这一切就此认命,可是现在呢?
    她以前曾经认为,她受罪是因为她的性别,但现在她的妹妹跟她性别一样,为什么妹妹就能被立为继承人,而她不行?谁能给她一个答案,谁能给她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如果不是因为性别,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难道说,她整个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又或者是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要来还债,要一直一直被折磨,被歧视,被欺侮?
    现实太沉重,沉重到玛丽无法去思,无法去想,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感觉自己的存在即是错,连呼吸都是错!
    打击总是接踵而来的。早在《继承法案》通过之前,玛丽还有公主身份的时候,她的父亲亨利八世就已经给她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她搬到伊丽莎白的住所去当一个侍女。
    此令一出,天下哗然,众多臣民齐声反对,然而对于无比强势的亨利八世而言,这些反对的声音根本就无所谓。即便是面对强大无比的罗马教廷,他也不曾低头,国内的这些反对者又岂能奈何得了他?
    所以玛丽只能乖乖地当侍女,不久之后又变成了私生女,如尘埃般渺小卑微地活着。
    在玛丽为伊丽莎白做侍女的期间,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令她高兴的,那就是新王后安妮博林之死。
    俗语有云:伴君如伴虎。陪伴在君王之侧,固然能得到许多平常人不能得到的好处,但风险是往往与收益成正比的,欲得其利,必承其弊。
    尤其是对于亨利八世这种作风强势喜怒无常的君主而言,你完全无法预估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举动,说不定一爪子拍过来,就让你变成肉酱,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安妮博林之所以会死掉,是因为有人告发她“通奸”,然后她就被亨利八世处死了。
    说实话,对于这个罪名,我是完全不信的。就算是一个农妇与人通奸,也要冒着被农夫痛打甚至怒杀的风险,更何况是伴君如伴虎的王后,又怎敢轻易给一国之君戴绿帽?须知匹夫一怒血流五步,天子一怒流血漂橹,冒着生命危险去图那一时之快,安妮博林有那么蠢吗?
    不,我绝不相信。如果她真有那么蠢,她就不可能以侍女之身(安妮博林曾是凯瑟琳的侍女),坐上王后之位。纵观人类整个历史,固然在深宫之中有许多女性大肆包养男宠,但包养男宠有个前提,她们必须是太后而不是王后,而且她们手中还必须掌握有权力,若她们夫君健在,而自己又没能执掌大权,包养男宠只不过是取死之道而已。更何况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安妮博林不怕死,莫非别人也会因为偷情而不怕死么?
    当然,这世上永远不会缺少欲令智昏之人,也不乏自寻死路之人,一国之君的老婆跟别人通奸的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
    比如中国的南北朝时代,北魏有个孝文帝元宏,她的皇后冯氏,就因为孝文帝长期在外征战,结果她就寂寞难耐,与一个名叫“高菩萨”的人通奸。本来这事儿还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但她后来听说孝文帝在战场上得了重病,说不定没法活着回来,于是她就公然与奸夫出双入对,全然不顾他人眼光。既然她如此作死,后来孝文帝也只能成全她,让她和奸夫的脑袋双双落地了。
    虽然冯皇后确实与人通奸,但前提也是建立在皇帝出征在外的情况下。而像亨利八世这种作风强势,平时也没有出门在外,安妮博林脑子又不蠢的情况,你要说她通奸,叫人如何能信?
    客观地说,安妮博林确实曾与人通奸,但她通奸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高高在上的亨利八世。当初若不是这两人私底下搞在一起,亨利八世又怎会决意跟凯瑟琳王后离婚,安妮博林又怎能将凯瑟琳取而代之?
    安妮博林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一切,莫非她就这么不懂珍惜,非得继续和别人通奸下去吗?别人又能给她什么好处呢?
    能够成为一国之王后,已经算是女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莫非她还能泡到一个神,让她得道成仙不成?
    这些理由完全不能成立,所以我个人倾向于相信另一个理由:安妮博林失宠了,这才是她死亡的直接原因。
    安妮博林和亨利八世偷情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好几年。在这几年时间里,亨利八世一直都没有将她立为王后,直到她肚子变大了,才真正有了说话的筹码,并最终成功上位。
    由此可见,亨利八世对她所谓的爱,也只不过是因为她有可能为自己生下一个儿子,所以才允许她成为王后。
    然而现实总是不如人意,亨利八世发现自己折腾了这么多年,费了好大的劲,甚至不惜与罗马教廷决裂,但最后他所得到的,只是另一个女儿罢了。
    年纪越大越难生育,亨利八世如今已是40多岁的人了,要想再生,可谓极难。况且他若是能生,这么多年早就一生一大堆了,到现在又怎会只有两个女儿而已?
    所以亨利八世颁布《继承法案》,未尝不是对现实的一种妥协。他只能承认自己有心无力难以生子,并以法律的形式,确立伊丽莎白的继承权,以免自己死后有人觊觎王位,并为此发动战争,将英国卷入一片混乱之中。
    亨利八世可以向现实妥协,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对安妮博林毫无意见。当初两人之间所做的交易,让安妮博林如愿以偿成为王后,可是亨利八世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感到满意?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亨利八世之为人,爱则爱极,恨则恨极,既然他在安妮博林身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么便只能恨她了。
    以亨利八世之无情无义,废黜嫡妻长女眼都不眨一下,安妮博林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她到最后也只能被押上刑场,以“通奸罪”受死了。
    江湖上曾有传言,说这位安妮王后被斩首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有一个纤细的脖子”。
    她的这句遗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说自己脖子细比较好砍,还是让别人看在她细皮嫩肉的份上下手轻点,抑或只是单纯地想表达自己体型纤细身材好?
    岁月悠远,许多故事的细节早已无从得知。安妮博林以侍女之身,曾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最终都烟消云散了。通往最高王位的路上,历来是人头滚滚鲜血淋漓,安妮博林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安妮博林死于1536年5月19日,值得顺带一提的是,前任王后凯瑟琳和她死于同一年。在1月7日这一天,这位王后郁郁而终。
    或许,亨利八世之所以要将安妮博林斩首,有一半的原因是要让她为凯瑟琳陪葬吧。至于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第五章 王子的诞生

    伴随着安妮博林的死,英国的历史又进入了一个新的篇章。而这一章翻篇的速度,远远超出常人之想象:就在安妮博林死后第二天,亨利八世又有了新的婚约,与他订婚的女人名叫简·西摩。
    简·西摩(Jane Seymour,或译作珍·西摩),生于1508年(不确定,亦有生于1509年之说),此人曾担任过凯瑟琳王后的侍从女官,自安妮博林上位之后,她又转而服侍安妮博林。
    从这三个女人的得宠与失宠过程来看,亨利八世似乎总是喜欢冷落王后,反而对王后的侍女情有独钟。他和简西摩具体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此事不得而知,或许在他发现安妮博林为他所生的也是女儿之后,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相应的打算。
    一个国王想要猎艳,这自然是不难的。在亨利八世目之所及的女性群体当中,简西摩算得上是他看得比较顺眼的一个,既然国王有意,那么女人自然无有不允。于是,这两人之间便有了一腿。
    男人有了新欢,对旧爱的态度免不得就要变差了。或许,在安妮博林之死这件事上,简西摩从中推了一把,就像当初安妮博林用尽手段将凯瑟琳拉下马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亨利八世自己所为,与简西摩无关。至于具体内幕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我们对此也不必深究,只需确认亨利八世与简西摩于安妮博林死后第二天订婚,这就足够了。
    我们中国人要描述一个人对自己的配偶如何无情无义,常用“尸骨未寒”这四字来形容,亨利八世另寻新欢的速度之快,简直是对这句成语的最好注解。
    亨利八世与简西摩订婚之后,又过了10天,也就是1536年5月30日,两人正式举行了婚礼。到了6月4日这一天,简西摩开始在公开场合被称为王后,不过这一名号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正式——她与真正的王后之间,还差了一个加冕仪式,而且亨利八世似乎也没有为她补办的意思。
    亨利八世的心思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这位新王后也和她的前两任一样,生的是女儿而不是儿子,那么她休想获得正式承认,甚至还会被无情抛弃。不要怀疑,以亨利八世的禀性,他绝对做得出来。
    那么简西摩有没有为亨利八世生出一个儿子来呢?答案足以令人感到喜悦,但同时又带着万分悲伤:她确实生了一个儿子,但生子过后不久,她便死去了。
    1537年2月,简西摩发现自己的大姨妈并未像往常一样如期而至,在往后的时间里,它也一直没来。当她确认自己怀孕之后,第一时间将喜讯告诉了亨利八世,亨利八世自然是心中大喜,对简西摩的要求,也是尽可能地满足。
    相传简西摩怀孕期间,不爱吃酸,却偏爱吃鹌鹑肉。普通人家的媳妇怀孕了,尚且有各种补品伺候着,何况是一国之君的王后,想要吃点啥更是不成问题。
    所以那段时间的英国鹌鹑就成了宫廷贡品,幸亏简西摩一个人吃不了多少,鹌鹑的数量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若是换了一群中国人上阵,只怕是分分钟要弄出什么《论鹌鹑的100种吃法》来,到时候,鹌鹑可就得自求多福了。
    遥想当年杨贵妃爱吃荔枝,一到季节唐明皇就派人给她八百里加急快递运过来,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而亨利八世命人进贡鹌鹑,以满足简西摩之欲,古今中外,有异曲同工之妙。
    简西摩之为人,相对自己的前任要善良一些。当年凯瑟琳曾为主,她曾为仆,彼此之间有过一段感情,而凯瑟琳之女玛丽都铎只比她小了七八岁,这两人有些许姐妹情谊,也并不稀奇。从她对玛丽都铎的态度来看,称她是一位“英国好后妈”,也算是名副其实。
    总的来说,简西摩在亨利八世和玛丽都铎父女之间,起到了一个润滑剂的作用。凭借自己作为王后的身份,她对亨利八世说“要和谐,要有爱,父女不要互相伤害”,对此,亨利八世只是撇撇嘴,满脸不在乎的样子,说:“她若是能顺我的意,我和她自然是和谐有爱,如若不然,也只能互相伤害了。”
    如何才能顺亨利八世的意?玛丽都铎揣测父亲的心思,给他写了很多书信,哪怕自己心中对亨利八世恨意滔天,在信中也表现得无比恭谦温顺,说什么“你是意义,是天是地,是神的旨意,除了爱你,没有真理”,简直是要唱起歌儿赞美他,完全是一副人畜无害小绵羊的样子。若是这些书信被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看见了,只怕是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上一句“模范父女”。
    然而亨利八世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吗?不不不,作为一国之君,他所掌握的真相比任何人都多。所以,对于玛丽都铎的这些书信,他没有丝毫兴趣,而是把它们丢到一边,并向玛丽都铎提出了明确的要求:
    亲爱的女儿,你的来信我已收到了,你的心意我也已经知晓。既然你向我表达了心意,那我也向你表达一下心意。你若明确承认自己私生女的身份,并以书面形式递交给我,那我也不介意和你演一场“父慈女孝”的把戏,但你若是非要死鸭子嘴硬,整天说自己是什么“玛丽公主”,那么不好意思,我可能会忍不住想要弄死你。
    千万不要以为我只是在说笑,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说笑。对于你一直以来的种种忤逆之举,公然挑衅我的《继承法案》,拒不承认你的私生女身份,我的忍耐已经到达了一个极点。我发起飙来连我自己都怕,甚至也无法确定我什么时候会爆炸。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出一些明智之举,不要再火上浇油,这样对你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再次重申一下,我现在不是以父亲的身份向女儿提出建议,而是以国王的名义向臣民下达命令。你最好擦亮眼睛,认清形势,不要自己撞到枪口上,懂?

    你最亲爱的父亲
    某年某月某日
    玛丽都铎懂不懂呢?她其实是懂的。再没有比自己的父亲更加狠心无情的人了,由于自己拒不承认私生女的身份,父亲对此雷霆震怒。他非但禁止自己去探视生病的母亲,甚至不允许自己去参加母亲的葬礼,同时还剥夺了自己结婚的权利,拒绝自己与任何人的亲事。
    你说,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的父亲?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玛丽都铎对这句话是半点也不信的,什么情人,仇人还差不多。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仇人,非得是那种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一见面就燃烧,就爆炸,就忍不住要挥刀互砍,一定要把对方折磨得死去活来才肯罢休。
    亨利八世对女儿百般羞辱,玛丽都铎对父亲恨意滔天,两人之间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任何交流了。现如今,安妮博林死去,简西摩上位,在她的有意调解之下,这对父女才重新开始了交流。只不过,这一次的交流依然是亨利八世固执己见,玛丽都铎又该如何应对呢?她还能像以前那样拒不承认私生女的身份吗?
    低头,或者砍头,二选一,怎么选?
    世上有许多大无畏的勇士,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念,一路高歌猛进勇往直前,宁折不弯永不低头,这种品质固然值得称道;然而世上还有许多刀山火海枪林弹雨,即便是做好了防御措施,依然不能保障自身安全,更何况是闷头闷脑向前冲,只怕是有死无生。
    有时候迂回前进是很有必要的,虽然看似换了一条路,距离原来的目标越来越远,但总不能来到悬崖边上还继续往前走,那已经是属于找死了。
    玛丽都铎就算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最终也只能向自己无比强势的父亲低头。她满含泪水,心怀憎恨,在无比复杂的心境当中,向亨利八世承认了自己私生女的身份。
    伴随着玛丽都铎的这一举动,这一场父女之间的斗争,终于告一段落了。
    既然玛丽都铎愿意低头,那么很多事情就有得商量。父女关系有所缓和之后,历史出现了一个新的转折点:在1537年10月12日,简西摩生下了一个儿子,爱德华六世(Edward VI)。
    儿子的诞生令亨利八世欣喜若狂,他今年已经46岁了,可谓是老来得子,如果这一胎还是女儿的话,恐怕他真的要怀疑人生了。感谢上帝,让他终于有了儿子!
    既然要感谢上帝,当然要搞一点宗教仪式,以表示对他老人家的敬意。对于基督徒而言,孩子诞生之后所要搞的最重要的一项仪式,就是洗礼。
    事实上,洗礼并不仅限于婴儿,任何年龄段的人都可以,只要是新入教的信徒,总要经过这一仪式才行。洗礼可以是往身上洒水,也可以是全身浸入水中,这一仪式的意义大致在于洗去罪恶,以洁净之身来皈依宗教。
    第六章 母子的悲歌

    10月15日,亨利八世为爱德华举行了一场仪式,在简西摩王后的邀请下,爱德华的两位姐姐回到宫廷为他洗礼。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位姐姐目前的身份都不是公主,而是爱德华的侍女。
    想必在爱德华的受洗之日,玛丽都铎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她的妹妹伊丽莎白终于受到了和她一样的待遇,也变成了侍女,你要是说她高兴吧,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但你要是说她有多高兴,其实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就好比有两个人,一个人断腿,另一个本来没断,但后来也断了,难道原本断腿的那个人就该高兴了?真正值得高兴的事情,不是看到别人和自己一样惨,甚至不是别人比自己更惨,而是自己比别人过得好,这才值得高兴。
    同样是拿腿来打比方,我和你腿脚都正常,但我跑得比你快,比赛能拿第一,这才是真的高兴。我要是不跟你比赛跑,反而跟你比断腿,那我一定是疯了。
    所以做人不能比惨,要比就比好。假如一个人要从比惨中获得心理慰藉,而不是卯足了劲儿去拼搏奋斗比谁过得好,那这个人的心理肯定是有点儿问题的。建议去找什么高僧大师给自己的脑袋开光,只有脑袋开光了,做人才能灵光啊。
    下面言归正传,把目光放回到英国宫廷。
    爱德华王子的诞生,对于英国而言是一件喜事,然而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无法预测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不管是乐极生悲,还是否极泰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简西摩生下王子之后第十二天,也就是1537年10月24日,她的身体因为出现了一些产后不适症状,经抢救无效,永远地离开了人世。这一年,她甚至还未满30岁。
    喜事与丧事接踵而来,这令很多人都接受不了。即便是冷血无情如亨利八世,也对此感到十分悲伤,在他后来与别人的书信往来当中,曾提及此事,说:“她为我带来喜悦,天主却将它混搅着她的死所带来的苦痛。”
    毫无疑问,所谓的“喜悦”并不是指亨利八世与简西摩相处有多愉快,纯粹是因为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而已。倘若简西摩未有生育,或者生下的是个女儿,只怕她也要被离婚、被砍头,从她的前任以及后任的遭遇来看,这一点也不奇怪。
    不得不说,这种事情对于女性群体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悲哀:一个男人爱你,但爱的并不是你本身,只不过因为你有一个子宫,可以为他做生育机器,所以他就对你说爱。一旦你不能生,或者生的不是儿子,他的爱就突然不见了,就开始对你冷漠了、无情了,那么这种所谓的爱能有几分真实性呢?
    令我想不明白的是,男人把女人当做生育机器倒也罢了,有时候甚至女人也把女人当做生育机器,这又是什么道理?世间不知有多少婆媳关系产生裂痕,起因就是媳妇没有为婆婆生个孙子,所以婆婆就对媳妇各种看不顺眼了,要恶语中伤了,要挑拨离间了,要逼着媳妇一直生、一直生,非得生出个孙子不可了。
    我个人是很无法理解这种逻辑的,既然同样是女人,那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都说“屁股决定脑袋”,一个人处于什么阵营,就自然会为这个阵营的人说话,调转枪头一致对外,这才是合理的情况。
    比如我是路边小摊贩,你是街头古惑仔,你整天来收我保护费,还动不动欺负我,我肯定是巴不得你出门被车撞死,这才符合逻辑。假如我不诅咒你,反而去诅咒整条街的小摊贩,骂小摊贩为什么不交保护费,那我要么是古惑仔的卧底,要么就是脑残无药医了。
    然而这世上脑残无药医的人还少吗?不,不少。要不然,又怎么会有“汉奸国贼”这种群体的存在?不维护自己原本的族群,反而投向敌对阵营,然后疯狂地迫害自己的族人,这种情况发生的已经够多了。
    心理学上有一种疾病,名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说的是受害者对迫害者产生依赖、迷恋、崇拜的心态,通俗地讲,就是“受虐狂”,你不虐他不爽,你越虐他越爽。
    说着说着就远了,还是回到故事当中吧。
    无论如何,亨利八世确实是对简西摩有一点感情的,在简西摩死后,亨利八世将她以王后之礼下葬,并为她穿了三个月的丧服,另外还三年不娶,又在自己死后与简西摩合葬。以上种种待遇,都不是其他几位王后所能享受到的,可以说,一向强势霸道冷血的亨利八世,很少见地对简西摩流露出了温情的一面。
    即便这一切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简西摩为亨利八世生了一个儿子,但有温情总好过没温情,不是吗?
    简西摩下葬之时,玛丽都铎出席并协助主持了她的葬礼。作为相应的回馈,亨利八世将她召回皇宫,并重新给她安排了一些仆从。自此,玛丽都铎的日子才稍微比以前好过了一点。
    下面以一段铭文来为简西摩的故事划上句号:
    Here lieth a Phoenix, by whose death
    Another Phoenix life gave breath
    It is to be lamented much
    The world at once ne'er knew two such.
    虽然我的英语水平很渣,但是简单翻译一下还是可以的。铭文的大意如下:
    此凤离世,永眠于此。
    彼凤初诞,展翅翱翔。
    悲之甚矣,哀之无极。
    何日得见,双凤齐飞?
    翻译完之后我心血来潮,又顺手写出了另一个版本:
    此凤诞,彼凤殇。
    子飞扬,母殓葬。
    世人怜,多嗟叹。
    子与母,难成双!
    简西摩死后,亨利八世陆陆续续又娶了三位妻子,但夫妻生活都不算和睦。其中,第四位妻子与亨利八世只持续了半年的婚姻,随后该婚姻被宣告无效;过了一个月以后,亨利八世闪电迎娶了他的第五位妻子,但这位妻子婚后一年便失宠,又过了一年之后被亨利八世以“通奸罪”斩首;再过一年,亨利八世迎娶了他的第六位同时也是最后一位妻子,这段婚姻持续了四年,直到1547年亨利八世死去,才宣告结束。
    关于亨利八世的六次婚姻,英国的史学界用了一句口诀来描述:离婚、砍头、死、离婚、砍头、活。
    总的来说,亨利八世此人绝非善类,从他对自己妻子女儿的态度来看,他把“心狠手辣”这四字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个人能对自己的家人都如此之狠,那么他对外人就会更狠,即便是强势无比的天主教会,也在他面前被打得满地找牙,什么叫唯我独尊,这就叫唯我独尊。
    作为一个独裁者,亨利八世把自身权力推向了极致。他是英国当之无愧的政治领袖,然后以此为基础,撬动天主教在英国的根基,并另立新教,成为英国的宗教领袖。
    权力高度集中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避免无谓的内耗,而且英国教会与罗马教廷脱离关系之后,不必再向罗马教廷交税进贡,从而提升了英国的经济实力。
    客观地讲,亨利八世对英国的发展是有很大贡献的,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不失为一代雄主。他折腾了半辈子,终于折腾出了一个儿子,因此含笑九泉。但他绝不会料到,日后带领英国走向“日不落帝国”辉煌盛世的人,不是什么儿子,而是一直以来被他所轻视的女儿,伊丽莎白。
    以我之见,女人除了在体力方面确实不如男人之外,其他方面并没有很大差异,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能做到。只不过体力往往代表暴力,暴力代表权力,无论是从国家层面还是个人层面,都是拳头越大越有底气说话。在权力争夺战中,即便是男人之间也要拼得头破血流,他们又怎会允许女人插足?
    无权无势之人,最易受到轻视,有些轻视是针对个体,比如“某人有什么用”;而有些轻视是针对群体,比如“女人有什么用”。既然觉得女人无用,自然就不会将优势资源向女人身上倾斜,无论是生存权教育权继承权,都要留给男人,所以就出现了这种现象:生儿子要养,生女儿要扔;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子读书,女儿却只能回家种地喂猪;儿子继承家业,女儿只能看着儿子继承家业……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从肉体上被消灭,从思想上被愚昧,从经济上被制裁,那她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呢?活着就已不易,想要有所成就更是难上加难,这条路如此坎坷艰辛,叫人如何走下去?
    因为被歧视,所以没权利;因为没权利,所以没能力;因为没能力,所以被歧视……一个怪圈就这样形成了。
    其实,哪里是女人没能力,只不过是她们没有展现能力的机会罢了!把一辆宝马放在泥水路当然跑不快,有本事把泥水路换成水泥路试试?
    有朝一日,伊丽莎白这辆宝马会走上水泥路,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还要在泥水路上挣扎很久。
    第七章 权力的争夺

    亨利八世死后,年仅十岁的爱德华六世继承了英国王位。一个十岁的小娃娃,能够自理生活就已经很不错了,要想让他治理国家,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在爱德华六世即位之初,真正掌握权力的是他的舅舅,爱德华·西摩。
    爱德华·西摩过了两年的风光日子,整天日子乐哈哈,只可惜后来乐极生悲,在1549年被扣上了“图谋造反”的帽子,结果他的脑袋就没了。
    爱德华·西摩脑袋没了之后,新的辅政大臣上位,此人也就是后来的诺森伯兰公爵。诺森伯兰公爵和爱德华六世一起,共同推行先王亨利八世所留下的基本国策,继续坚定不移地在英国国内打压天主教,扶持新教。
    但凡是打压一方、扶持另一方,这其中必然会涉及利益再分配,而上层权贵之间的争权夺利,最终的好处怎么也不会落到下层民众的头上去,甚至还有可能损害到下层民众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英国国内的局势颇有几分鸡飞狗跳之感。
    到了1553年,英王爱德华六世因为与病魔搏斗失败,最终壮烈牺牲,享年十六岁。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爱德华六世死了以后,究竟要由谁来继承英国的王位呢?
    如果爱德华六世有孩子,那自然是让他的孩子上位。但他自己本来就只是个孩子,要求一个孩子有孩子,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所以这就不用想了。既然如此,那么现在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大姐玛丽都铎,另一个是他的二姐伊丽莎白。
    按道理来讲,这两人的继承权是毋庸置疑的,然而政治斗争从来都是只讲利益不讲道理,她们想要继承王位,那些既得利益者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无异杀人父母,砸人饭碗,必将结怨九世。那些既得利益者既不愿意被断财路,也不愿意被砸饭碗,所以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阻止爱德华六世的两个姐姐继承王位。
    于是,在爱德华六世死后,人们就看到了一份这样的遗嘱:剥夺玛丽都铎和伊丽莎白的继承权,同时将简·格雷指定为新任国王。
    简·格雷何许人也?
    简·格雷(Lady Jane Grey),或译作珍·格雷,她与爱德华六世同年同月同日生,都是生于1537年10月12日。她的外祖母是亨利八世的妹妹,所以按照辈分来说,她是玛丽都铎和伊丽莎白姐妹俩的侄女。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身份,是现任辅政大臣诺森伯兰公爵的儿媳妇。
    很显然,如果简·格雷变成了英国女王,那么她的丈夫马上就能夫凭妻贵,身份得到巨大跃升,同时,诺森伯兰公爵也能继续执掌大权。甚至更进一步地说,等到简·格雷以后生了孩子,并让自己的孩子继承王位,那么整个英国可以说就是这一家人的了。如此巨大的利益,叫诺森伯兰公爵如何不心动?又如何能不付诸行动?
    @剩土 2020-02-15 22:15:00
    楼主太罗嗦了,太能发挥了。你这是写历史呢?还是传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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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作风格如此,谢谢。
    然而世上真有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吗?严格来说并不是没有,但收益与风险是并存的,想要执掌天下,首先就要征战天下。谁不知道王座之上无比风光,然而王座之下遍地枯骨,多少人以为自己能称王称帝,但最后的结局也只不过是死无葬身之地而已?
    至于什么“两元搏百万”之类的事情,故事说得好听,看起来也确实没什么风险,但你要是真指望靠着买彩票发大财,那倒不如去工地搬砖还比较实际一点。
    1553年7月10日,当诺森伯兰公爵把简·格雷推向台面之后,这个16岁女孩的命运就已经由不得她自主了。她或许有治国理政的能力,但在她得到英国民众的普遍认同之前,一切的荣华富贵都只是泡沫,轻轻一戳就破。
    那么,英国的民众会认同简·格雷这位新国王吗?
    答案是否定的。
    此时此刻,英国万千黎民的人心所向,不是简·格雷,甚至也不是伊丽莎白,而是一直以来不断遭到迫害和打压的玛丽都铎。
    从大义上说,玛丽都铎是亨利八世嫡妻所生的长女,即便亨利八世对她的公主身份不予承认,但她的王室血统依旧无可置疑,任何一个具备了基本是非观念的人,都不会否认她的公主身份。
    即便是抛去“大义”二字不谈,玛丽都铎的悲惨遭遇也足以令人同情,发自于灵魂深处的一丝悲悯之心,总会让人不吝于向受苦受难者表达最真的善意。
    所以,哪怕我们明知道这世上有如此之多的假乞丐真懒汉,他们依然能够在路边躺着挣钱,只要人性的光辉不灭,这种人就永远有着生存的土壤。
    既然人们连假乞丐都能善待,又岂会亏待一个真公主,尤其是一个受尽苦难的真公主?对于玛丽都铎,英国的民众只有两个字:支持。如果非要再加几个字,那就是无条件的支持!
    动物界的王,拼的是尖牙利爪,无论是狮王、虎王、还是狼王,都是战力最强者;人间界的王,拼的是民心所向,倘若一国之内有多数人尊你为王,那你便是当之无愧的王,得民心者得天下,此为理所当然!
    穿越过血与火,吟咏悲歌与战歌,玛丽都铎的时代即将到来。吾王,愿你端坐于王座之上,手持权杖,加冕桂冠!
    玛丽都铎知道自己是民心所向,同时她也深知政治斗争充满巨大的危险,在她多年来与亨利八世相处过程中,她早已彻底明白了“政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毫不怀疑诺森伯兰公爵会对她举起屠刀,因为连自己的父亲都曾对她发出死亡威胁,为了争权夺利,杀个把人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当玛丽都铎确认了爱德华六世的死讯之后,她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逃跑。很快,她就离开了诺森伯兰公爵的控制区域,并开始亮明旗号,寻求支持。
    毫无疑问,玛丽都铎对政治的高度敏感性使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逃离危险区之后,她的生命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同时还获得了臣民的拥戴。在她的带领下,贵族和士兵们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反攻倒算。现在,轮到诺森伯兰公爵开始头痛了。
    诺森伯兰公爵绝不是一个笨蛋——笨蛋坐不到他现在的这个位子。他懂得如何获得权势,并掌控权势,如果让他再更进一步,杀死玛丽都铎,并让简·格雷坐稳女王之位,那么他的权势将会迈向一个新的高峰,成为真正的无冕之王。
    倘若一切都能按照诺森伯兰公爵写好的剧本来演,那对他而言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惜的是,诺森伯兰公爵这次的对手玛丽都铎女士,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当他下令搜捕玛丽都铎之后,却发现玛丽都铎早已不知所踪,看着空手而归的手下,他的心头涌上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果不其然,诺森伯兰公爵不久之后又收到了一个新的坏消息:玛丽都铎公主正在大肆招募追随者,现在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倘若再任其发展下去,恐怕情况会大大不妙。
    看着这一份最新情报,诺森伯兰公爵没有什么犹豫,马上就决定亲自率领军队前去镇压玛丽都铎。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什么选择了:先前玛丽都铎孤身一人的时候,他只不过是稍微迟了一步将她拿下,事态就演变成了如此局面,假如他现在再迟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杀,必须杀了玛丽都铎!只有杀了她才能消弭祸患,只有杀了她才能让自己坐稳江山!
    此时此刻,诺森伯兰公爵毫不掩饰自己深深的杀意,他亲率大军,浩浩荡荡地冲向玛丽都铎所在之处,这一战,他非赢不可!
    诺森伯兰公爵踌躇满志,志在必得,然而他真的能赢吗?行走在半路上的他绝对不会料到,在他的身后,有一群人向他的背影投去了怎样的眼神。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句来自东方国度的古语,现在要在诺森伯兰公爵身上应验了。如果他不曾离开王都,那么以他这些年来所积聚下来的威势,别人也不敢在他眼皮底下搞什么小动作;但他现在既然已经走了,而且还带走了大量军队,那么他对王都局势的掌控力就趋近于无,在这种情况下,别人要搞什么花样可就再容易不过了。
    1553年7月19日,在诺森伯兰公爵离去期间,英国枢密院向广大民众发布了一则通告,宣布玛丽都铎公主为王位的合法继承人,至于那位被诺森伯兰公爵扶上台的简·格雷女士,就让她见鬼去吧!
    这条消息简直是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王都及周边地区的广大人民群众欢腾得像是过节似的,他们唱歌,他们跳舞,他们大喊着支持玛丽公主,他们愿意让她做玛丽女王!
    玛丽公主这半生,曾扮演过很多角色,公主、侍女、私生女、隐士、王储、逃难者,现在终于要苦尽甘来,登上最高的权力舞台,扮演唯独属于她的角色了——现在,她是玛丽女王,独一无二的英国女王!
    什么,你说这世上还有一个英国女王?那个上任仅有九日就被关进监狱的简格雷?
    不,玛丽女王绝不会承认简格雷也曾为王,更不会承认简格雷比她抢先一步为王。区区一个阶下囚,既无纯正王族血统,又无广大民众支持,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既然对简格雷的女王身份不予承认,那么该如何处理她?
    此时此刻,大权在握的玛丽女王,心头之中浮现出了一个“杀”字。
    人生在世,何不快意恩仇?曾隐忍许久,曾暗自发奋,承受孤独与凄楚,穿过黑暗与迷茫,只为有朝一日,屹立人世绝巅,沐浴荣光,洗尽耻辱!既然功业已成,既然大权在手,那又何必再忍?
    我所爱者,此生不弃;我所恨者,碾为尘泥!
    杀!杀!杀!自她少女时代起,就没有一日是安宁的,没有一日是快乐的!人生最美好的这几十年时光,她却没有享受过半点好处,什么亲情爱情友情,她统统都没有!
    她有的,只是在权力压迫之下痛苦的呻吟,她流泪,她流血,她挣扎,她扭曲,她含垢忍辱,她夹缝求生!
    她昔日所承受的一切,今日终于要彻底爆发,化作无数锋利尖刀,对她眼前所见的敌人发动攻击,要灭杀她所仇视的一切!
    简格雷必须死!诺森伯兰公爵必须死!他们的同党必须死!
    大权在握的玛丽女王,在坐稳了王位之后,毫不犹豫地向她所仇视的人举起了屠刀。她曾饱受权力迫害,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轮到她来迫害别人了。
    就这样,简格雷死了,诺森伯兰公爵也死了,还有很多人也死了。在这些死去的人当中,如果真要说无辜的话,那么简格雷确实是无辜的。她登基时年仅16岁,像这样的花季少女,正是天真单纯的时候,又岂会犯下什么弥天大罪,以至于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即便她真的心存险恶,但她上台仅有九日,基本上处于被架空状态,又能做出什么坏事来?
    然而权力斗争无分对错,只论输赢,胜利即是正义,失败则为罪孽,既然有罪,那就要死!
    作为胜利者,玛丽女王绝不会同情简格雷,她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自己失败被杀了,想必简格雷也不会为自己流下一滴眼泪。简格雷甚至极有可能会笑得非常开心,毕竟那时候她就真的变成一国之王了,此时不笑,更等何时?
    所以说啊,亲爱的简格雷小妹妹,就请你安安静静地去死吧,权力斗争历来伴随着无数的牺牲品,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简格雷登基仅九日便已下台,故而史称“九日女王”,通常来说,人们对她的女王地位不予承认。比较普遍的一种观点是,玛丽都铎才是正统的、受到广泛认同的英国第一任女王,而简格雷只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点涟漪,既然翻不起太大的风浪,那就不必在她身上投入过多的注意。
    简格雷的死并不是终结,而是一段历史的序幕。接下来,玛丽女王将要进行一场更为漫长的血腥杀戮,而这一场杀戮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政治形象,并最终让她获得了“血腥玛丽”的称号。
    如果要追究这一场杀戮的原因,那么只有两个字:宗教。
    宗教究竟在玛丽女王的生命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对于玛丽女王而言,宗教既是压迫者,也是拯救者。
    自玛丽女王懂事之日起,她就开始信仰天主教。天主教构建了她的内心世界,后来她开始受到父亲的迫害,整个现实世界一片黑暗,如果不是因为有宗教信仰作为她的精神支撑,只怕她要发疯。在她的父亲推行新教的过程中,作为一个天主教徒,她感觉自己的信仰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
    玛丽女王痛恨自己的父亲,痛恨父亲所推行的新教,她非常清楚地记得,英国新教的大主教克莱默在父亲的授意之下,宣布她父母的婚姻无效。后来母亲含恨而死,而她则沦落为侍女,种种经历,令她心头之上沾满血泪,对新教的仇恨达到了极致。
    新教是刀,天主教是药,每一次挨了新教的刀,玛丽女王就去寻求天主教敷药。多亏了她的信仰足够坚定,因此哪怕是她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也依然得以修补,而不至于彻底崩坏。
    完全可以这样说:玛丽女王对新教的恨超越了一切。在她历年来所受的创伤之中,至少有多半以上跟新教、新教徒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看到自己的信仰被如此诋毁、亵渎,而她眼中的异教徒却如此猖狂霸道,甚至危及到她的生命,这叫她如何不恨?
    信仰这种事可大可小,因人而异,有些人为了信仰可以牺牲一切,有些人则无所谓信与不信。对于玛丽女王而言,她的宗教信仰程度即便达不到牺牲一切的地步,但也相差无几。
    宗教信仰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玛丽女王的行为。相传,在她决定将简格雷处死之前,曾经给过简格雷两个选择:“改信天主教,或者死。”
    由于简格雷出生于亨利八世宗教改革的时代,因此自幼就信仰新教,她和玛丽女王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信仰足够虔诚。她看着玛丽女王,脸上没有丝毫犹豫,说:“背弃信仰和死亡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选择死。”
    既然简格雷决心赴死,那么玛丽女王也就只能成全她了。至于那位诺森伯兰公爵,他倒是主动表示愿意改信天主教来求生,只可惜玛丽女王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所以他到最后也只能被送上了断头台。
    从玛丽女王对这两人的态度来看,她倒也算得上是个明白人。诺森伯兰公爵是元凶首恶,无论他信仰什么,都不足以洗清他的罪孽;简格雷只是一个被人推上台面的傀儡,处处受人操控,所以对她不必过多追究。
    可惜的是,简格雷太有主见,而一个有主见的傀儡就已经不再是傀儡了,尤其是当她的主见与玛丽女王相左时,更让她的存在充满了危险性和不确定性。显然,玛丽女王并不希望自己身边埋着一颗定时炸弹,所以无论对方是否无辜,她都必须死。
    好像有几个楼层显示不出来?
    @尘洛若影 2020-02-19 19:51:25
    好像有几个楼层显示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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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被吞了三层楼。莫非有什么违禁词发不出来?
    第九章 血腥的玛丽

    诺森伯兰公爵和简格雷死亡之后,玛丽女王继续挥舞屠刀,杀向了一直被她所憎恨的新教。
    早在玛丽女王登基之初,就已经看新教十分不爽,她所做的种种举措,无一不是针对新教而来。当年,新教在亨利八世的授意之下,宣布她父母的婚姻无效,以至于她从堂堂一个公主沦落为私生女。所以她上台之后,立刻就拨乱反正,推翻新教的决议,宣布自己父母的婚姻合法。
    随后,玛丽女王又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极力削弱新教在英国的势力。新教被削弱之后,天主教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重新回到了亨利八世宗教改革之前的强势状态。
    玛丽女王如此举措,无异于往平静的水面扔了一颗炸弹,霎时间激起了无数波澜。要知道,新教被亨利八世定为英国国教,已有二十余年之久,影响了整整一代人。
    试想一下,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接受某种教育,信仰某种东西,结果突然间有人告诉他,他之前所深信的,都是错误的,这叫他如何接受?
    对英国人而言,这不仅是一场思想上的大动荡,更是一场利益上的大冲突。思想信念坚定者,比如简格雷之类,宁死也不愿改变信仰;至于那些既得利益者,要想让他们放弃利益,从土豪变土鳖,他们也是断然不肯的。
    古往今来,改革为什么总是这么难?
    说到底,也无非是思想动荡和利益冲突。满清入主中原,要求汉人剃发,看上去似乎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事情,却遭到汉人拼死抵抗,以至于满清喊出了“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口号。
    等到满清坐稳江山了,大伙儿就习惯剃发留辫了,后来大清要亡了,那些遗老遗少却依然保留原来的发型,不也是因为思想上的惯性使然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思想动荡甚至比利益冲突更可怕。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山代表利益,本性代表思想,二者相比,转移本性居然难度更大,由此可见一斑。
    想当年,亨利八世将英国国教从天主教改为新教,他受到了多大的阻力?到如今,玛丽女王想要让英国回归天主教的怀抱,各方面的阻力同样不小。
    新教徒既不愿意改变原有信仰,又不愿意放弃既得利益,他们与玛丽女王之间的冲突变得无可避免。玛丽女王虽然是一个女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有妇人之仁,多年来的悲惨遭遇,早就把她打磨成了铁石心肠。面对新教徒的反抗,她雷霆震怒,决定以霹雳手段,扫平一切碍眼之人!
    既已称王,岂能没有王者风范!你亨利八世能做得,我玛丽女王难道就做不得吗!
    杀!既然不能从思想上改变你,那就从肉体上消灭你!
    杀!既然你不愿低头,那我就将你砍头!
    杀!你要么服从,要么死!
    一个个新教徒被送上绞架,在挣扎中断气;亦或者被绑在火刑柱,在烈火中殒命;倘若罪不至死,又不愿改变信仰,就只能被驱逐流放,背井离乡。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腥风血雨,在这个国度来回冲刷,伴随着新教徒的凄厉呼号,令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
    正因为玛丽女王对新教徒大肆迫害,杀得人头滚滚,所以她才会在英国历史上,留下“血腥玛丽”的名号。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了:在这一次巨大动荡中,究竟有多少人命丧于血腥玛丽之手呢?
    有数据指出,因为信仰新教而死于非命的,共有三百余人。这个数字多不多呢?
    万事万物都有评价标准,因为评价的对象不同,所以标准也不同。比如同样是玩女人,皇帝老儿有三千后宫佳丽也是天经地义,寻常男子脚踏两船就是花心浪荡,二者如何能比?
    再比如同样是杀人,普通人杀人是罪犯,军人杀敌是英雄,至于君王杀人,实乃稀疏平常。不论古今中外,一国之君都是要杀人的,区别只在于或多或少而已。
    以君王的评价标准而论,玛丽女王迫害新教徒,杀死三百余人,就要被说成是“血腥玛丽”,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如果杀死三百余人就是“血腥”,那么杀死了三千、三万、三十万人的君王,又该如何形容?
    想一想我们中国的历代君王,动辄要将人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或者镇压起义、派兵屠城,区区三百人,连个零头都不到,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英国实在太小,国土面积连日本都不如,国家小,人口就少,所以如果用中国的评价标准来对比,未免有些欺负人。假如不从国际上对比,仅从英国国内历代君王来对比,情况又该如何?
    莫非英国君王都是人畜无害小白兔,一个个都无比纯真善良,唯独到了玛丽女王这一代,就产生了基因突变,成了心狠手辣大灰狼?所以只有玛丽是血腥的,其他人都不血腥?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别的不说,就说玛丽女王的亲爹,亨利八世,难道他杀人还少了?同样是宗教改革,难道亨利八世针对天主教进行改革,民众就热烈欢迎,玛丽女王针对新教进行改革,民众就一致反对?
    别傻了,亨利八世宗教改革遇到的阻力,绝不会比玛丽女王遇到的更小。要知道,亨利八世在位时,天主教在英国已有上千年历史,而玛丽女王在位时,新教在英国仅推行了二十几年,针对这两个教派的改革阻力大小,可谓是不言而喻。
    事实上,在亨利八世统治时期,他处死的人是以“万”为单位计算的,为什么没人说他是“血腥亨利”?玛丽女王只不过杀人数百,怎么就血腥了,怎么就变成“血腥玛丽”了?
    倘若玛丽不是女王,而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别说杀人数百,就算杀个三五人,我也觉得她是“满手血腥”了。但既然玛丽是女王,就该和历代君王执行同样的标准。别人杀人不血腥,唯独她杀人就血腥,这完全是双重标准,未免有几分污蔑之嫌。
    除去宗教迫害,玛丽女王还要镇压叛乱、打击政敌,这些过程当然也要杀得人头滚滚,也会充满血腥的味道。但无论如何血腥,她所做的这些事情和其他君王都没什么区别,她的杀人数量也没有比别人更多,甚至还相对略少。
    总而言之,若以“血腥玛丽”的标准来评价古今中外历代君王,只怕没有几个是不血腥的了。从玛丽女王的人生经历来看,与其说她是“血腥玛丽”,倒不如说她是“悲哀玛丽”,反倒是更贴切一些。
    玛丽虽然是女王,但一个人的人生经历是否悲哀,跟她的权势地位没有必然联系。位高权重者,固然可以呼风唤雨,但风光的背后包含多少悲伤,又有谁知道呢?
    相对于上位之前的情况来说,玛丽成为女王之后,生活处境好了很多,至少不用再担忧生命安全。但总体而言,她离“幸福”二字还差得很远,即便做了女王,她也依然是悲哀的。
    时至今日,玛丽可谓是孤家寡人一个,她父母双亡,弟弟也没了,唯独剩下一个妹妹伊丽莎白,但姐妹俩的情谊也十分有限。两人虽有姐妹之名,但对于玛丽而言,伊丽莎白固然是自己的妹妹,但同时也是仇人安妮博林的女儿,曾夺走了父亲对自己的宠爱,动摇了自己的继承人席位。哪怕是玛丽现在已经成为女王了,但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威胁她的王位,那必定是伊丽莎白无疑。
    事实上,新教徒不服玛丽女王的改革,然后以伊丽莎白的名义叛乱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哪怕玛丽女王找不到伊丽莎白参与其中的证据,也不得不提防一手。
    所以玛丽女王现在毫无亲情可言,至于友情更是无从谈起,所以唯一的途径只有寻找爱情,来抚慰自己受伤的身心。
    玛丽虽是女王,也是女人,既然是女人就会有正常的需求,只可惜她的需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得不到满足的。由于亨利八世的阻挠,她一直无法正常恋爱、结婚,好不容易等到她上台了,又要为巩固权力而忙得焦头烂额,个人私事只能暂且先放到一边,等到她终于坐稳了王位,然后再猛一看,她已经快40岁了,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
    像她这种年龄,如果是早婚早育的,说不定连孙子都抱上了,但她现在还一个人单着。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谁能为她暖被窝,谁能跟她滚床单?
    她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爱。缺啥就要补啥,她需要一个人来爱她。
    谁来爱她?谁会爱她?谁能爱她?
    既然是女王之尊,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若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则断然没有爱她的资格。然而与她同龄的贵族男子,没有谁是三四十岁还没结婚的,至于什么丧偶、离异的情况并不是没有,但你要叫未婚的女王嫁一个二婚男,好像也不太合适。
    想来想去,好像只有找一些二十几岁的单身贵族小青年,才能满足条件了。
    第十章 悲哀的婚姻

    1554年,也就是玛丽女王38岁这一年,她的婚姻大事被正式提上议程。虽然女王陛下年近四十,但她并不缺乏追求者,毕竟娶了女王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就像女人往往愿意嫁给国王一样,男人也不会拒绝娶个女王。
    相对而言,欧洲各国贵族的婚恋市场十分狭小,选择面也不广,贵族只与贵族通婚,要么在国内选择,要么在国际上选择。这样久而久之,各国贵族之间就难免沾亲带故,随便挑两个人出来,查一查家谱,往往都有同一个祖宗,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众多的追求者当中,有一人名叫菲利普二世(Felipe II),今年27岁,乃是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的儿子。
    查理五世何许人也?他是玛丽女王的亲妈凯瑟琳王后的亲侄子,当年亨利八世闹着要跟凯瑟琳王后离婚,还郑重其事地向时任教皇克里门七世打报告,然而教皇陛下当时跟查理五世打仗,结果兵败被擒,成了查理五世的俘虏,他哪里敢同意亨利八世的离婚申请?
    所以亨利八世初次离婚才无比艰难,并最终导致了他与天主教之间的决裂,这与查理五世从中阻挠不无关系。
    抛开政治层面不谈,仅从个人角度来看,玛丽女王对西班牙那边的娘家人是带有几分感激之情的。查理五世作为她的表兄,当年能够阻止她的父母离婚,毫无疑问是帮助了她,即便最后她的父母还是离婚了,但查理五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份情义始终还是要记住。
    所以,当查理五世的儿子菲利普对玛丽女王展开追求之后,她难免对他有了特别的关注。不关注不要紧,这一关注可就不得了,顿时就让玛丽女王有了一种坠入爱河的感觉。
    倘若玛丽女王阅人无数,拥有丰富的感情经历,那她就不至于这么容易就陷进去,但她在这方面可谓是白纸一张,心思单纯得有如一位怀春少女。
    众所周知,怀春少女是最易欺骗的。因为不谙世事,又渴望爱情,所以很容易就被爱情冲昏头脑,只需三两句好听的情话,便可把她的心儿都融化了,紧接着就能对她予取予求,肆意妄为。等到得手以后,对方便露出真面目,少女发觉受骗,却为时已晚,只能以受伤的心,换来经验教训。
    有一句话叫做“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爱过人渣”,斯言是也。
    玛丽女王虽然人到中年,但由于感情经历十分苍白,所以心如少女。面对菲利普的热烈追求,她实在是招架不住,感觉自己的春天来了,美好的爱情正在向她招手了。
    然而菲利普对玛丽女王是否真爱?此事有待商榷。玛丽女王作为他的表姑,既不年轻,也不漂亮,脾气又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如果说他向玛丽女王求婚单纯是因为爱,而不是看中了她女王的身份,请问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而且当时的英国民众对此也表示不信。
    必须要认清这样一个事实:菲利普是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的王储,而查理五世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大好江山总要轮到菲利普来接管。若菲利普与玛丽女王结婚,而他又继承了父亲的王位,你说他到时候是住在英国好呢,还是住在西班牙好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作为一个外来户,不管菲利普能在英国得到多大的权势,都只能位居玛丽女王之下,如何能比得上他在西班牙当国王来得逍遥自在?
    所以,英国民众完全不相信菲利普对玛丽女王求婚是出自真心。菲利普既然随时有可能离开英国,那么他就不可能代表英国的利益,这桩婚姻对他来说,只是最大限度地为西班牙争取利益而已。
    在很多时候,各国的利益都是相冲突的,既然西班牙从中获得了利益,那么就必然损害了英国的利益,这叫英国人如何接受呢?
    正因如此,英国民众更愿意挑选一个真心为英国谋福利的人,来作为玛丽女王的丈夫,一同统治英国。只可惜事与愿违,玛丽女王像是一个青春期偏执少女一样,把渣男认定为自己的真爱,完全听不进别人的劝阻,在一片反对声中,她最终还是嫁给了菲利普。
    很显然,玛丽女王的这种行为严重伤害了英国民众的感情。
    最初,在女王登基之前,由于她深受亨利八世的迫害,因此英国国民对她普遍持同情态度。但她上台以后,所做的种种行为显然很难让人感到满意,所以在这一阶段,民众对她是深感失望的。
    但不管民众对玛丽女王如何失望,既然她已成为女王,就具备了为所欲为的权力,所以民众也只能无奈接受了这个现实。
    结婚之后,玛丽女王感觉自己沐浴在爱河之中,每天听着菲利普对她说些甜言蜜语,倒也过了几天快活的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长,菲利普并没有长期留在英国居住的意愿,也不曾对玛丽女王付出真感情,对于这桩政治婚姻,他既然已经完成任务,自然要及早抽身。
    于是菲利普就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得了不回家就会死的病,急需回到西班牙治疗。玛丽女王新婚燕尔,很舍不得丈夫,但她总不能让菲利普放弃治疗,最后也只能让他回家去了。
    菲利普回国之后,玛丽女王的身体缺乏男人的滋润,开始内分泌失调,继而引发头晕呕吐想吃酸、好久不来大姨妈、身体变虚胖等多种症状。类似于这种情况,就该去找个老中医,好好调理身体,但玛丽女王并不觉得她应该去找老中医,而是觉得自己有喜了。
    于是玛丽女王就在宫中大肆宣扬:“哈哈哈,我有喜啦,有喜啦!大英帝国要有新的继承人啦!”
    一开始的时候,宫里的人还真以为玛丽女王有喜了,所以大伙儿也就纷纷对玛丽女王表示恭喜。
    就这样恭喜女王恭喜了好久,从1554年9月开始恭喜,一直恭喜到1555年6月。在这期间,为了迎接小王子、小公主的降临,各路人马齐齐出动,妇科圣手到位了,远在西班牙的菲利普回来了,就连被流放在外的伊丽莎白也得以回归,准备共同见证这伟大的一刻。
    现在可真是万事俱备,只欠小孩,大伙儿就等着玛丽女王分娩了。没曾想到,大伙儿左等右等,等了又等,一等再等,却还是没等来玛丽女王生儿育女。她的肚子就好比千年古井,风平浪静,波澜不兴。
    我连尿不湿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这下子,场面可就尴尬了。女王陛下所谓的怀孕,也就随之变成了人们口中的一场笑话。
    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是没有人看出女王陛下并没有真的怀孕,然而大伙儿看她那满脸幸福的样子,哪敢上去触她的霉头?正如皇帝的新装,哪怕他一丝不挂,也要说他穿的好帅。
    同样的道理,女王说她怀孕,哪怕她是不育不孕,也要对她说一声祝你好孕,若是非要说真话,惹得女王雷霆震怒,可就大大不妙了。
    玛丽女王这一次假孕事件,可谓是传遍欧洲,闹出了国际笑话。菲利普本来就不爱玛丽,这一次看在孩子的份上来到英国,结果孩子没看到,却看到了一场笑话,甚至连他也被人笑话,这叫他如何能忍?
    于是菲利普二话不说,卷起铺盖就走人了。
    什么?你说玛丽女王空虚寂寞冷,需要我的安慰?真是笑话,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女人嘛,其实很容易哄的,四个字,多喝热水!热水包治百病!就这样了,拜拜!
    可怜的玛丽女王,承受了假孕和被抛弃的双重打击,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然后就病倒了。在她生病的期间,她无比虔诚地向上帝祷告,希望万能的主赐予她一个孩子,希望丈夫对她回心转意,希望她的身体尽快恢复。
    可惜的是,她的信仰并没有让她的境况有所好转,她的上帝也不曾对她降下怜悯。倘若祈祷真的管用的话,她又怎会一直饱受磨难?所谓宗教,到头来也不过是给人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菲利普这一走,就走了差不多两年。到了1557年3月,菲利普又回来了,此时他已经成为西班牙国王一年有余,玛丽女王也由此多了一个西班牙王后的身份,只不过夫妻二人长期分居,并无多少深入交流。
    这一次,菲利普再来到英国,玛丽女王看到自己思念已久的丈夫,心里觉得非常高兴,好吃好喝供着,好言好语哄着,只盼着丈夫能和她一起多生活一段时间,以解她相思之苦。
    然而菲利普来英国是为了跟玛丽女王谈情说爱的吗?并不是。如果他真的对玛丽女王有什么情爱可言,又怎会如此待她?说到底,他这次回归,也只不过是为了给西班牙争取利益罢了。
    面对玛丽女王的深情厚爱,菲利普虚与委蛇,嘴里说着不咸不淡的“我爱你”,心里却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此次前来,目的简单而明确,就是寻求玛丽女王的帮助,除此无他。
    于是菲利普就开始对玛丽女王吹起了枕边风:“老婆,你爱我吗?”
    “爱!”玛丽女王的回答无比干脆。
    “那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会帮我吗?”菲利普趁热打铁。
    “亲爱的,是谁欺负你?我帮你砍他丫的!”玛丽女王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是法国佬,那帮讨厌的法国佬!我跟他们一语不合,他们就派兵打我!”菲利普满脸委屈的样子,好像是个受欺负的小媳妇儿,“他们连英国女王的老公也敢打,分明是不把老婆你放在眼里啊!不如让我们西班牙和英国两个国家合在一起,共同出兵去铲平法国,你说怎么样?”
    一听到自家老公被人欺负,玛丽女王哪里忍得住?她当时就要气得跳将起来,恨不得卷起袖子就跟法国佬开打,很干脆就答应了菲利普的请求,说:“好,我答应你!咱俩夫妻同心,我哪有看着你被欺负而不出手帮忙的道理?以我们两国之力,难道还能怕了法国佬不成?”
    以女王的名义,玛丽决意向法国宣战!
    第十一章 玛丽的逝去

    女王陛下想打仗,可是臣民们却看不出这场战争对英国有什么好处。首先,英法两国正保持着良好的贸易,一旦战争打响,生意肯定是没得做了,没生意就没钱赚了。
    其次,这明明是西班牙人和法国人之间的战争,这两国打得头破血流关英国什么事,凭什么让英国人也跟着流血牺牲?
    再者,这场战争打输了要吃大亏,打赢了也没见得有多大好处,难道就因为英国女王是西班牙国王的王后,所以英国人就要拼了老命去帮西班牙人?
    真要是这么讲夫妻情义,怎么你菲利普一年到头不见人,女王陛下生病住院也没有过来照顾,现在你自家的事儿解决不了了,就想起让别人帮忙了?
    对于玛丽女王开战的要求,英国人是很不情愿的。大臣们好说歹说,劝了女王很久,让女王颇为犹豫了一阵;但菲利普的枕边风着实厉害,他这次打定主意,不把英国拖下水绝不走人,玛丽女王被他甜言蜜语哄了几下,整个人就飘飘然了,内心之中始终还是倾向于支持丈夫;再加上法国人那边也不太安分,搞了点小动作侵犯了英国的利益,所以玛丽女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力排众议,非得跟法国开战不可。
    就这样,这场英法之战最终还是打响了。菲利普得手之后,对玛丽女王再无留恋之意,马上借口旧病复发,说自己又得了不回家就会死的病,急匆匆地赶回西班牙接受治疗去了。
    可怜玛丽女王与菲利普相聚不过三四个月,就又要再度分别,她的那颗小心肝啊,真是碎得稀里哗啦的。没办法,爱上一个不该去爱的人,就是这样的结局啊。
    毫无疑问,玛丽女王对菲利普绝对是真爱。男人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她自然也可以“冲冠一怒为蓝颜”;有种情话叫做“愿为你放弃天下”,她也能做到“愿为你对抗一个国家”。
    她能够付出的,她全部都付出了,哪怕这个男人对她漠不关心,哪怕这个男人好久也不跟她见一次面,她也能默默忍受。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还要怎样才算?
    可惜的是,玛丽女王的这种爱,落在别人眼里,只不过让人觉得她很傻很天真罢了。菲利普摆明了是要欺骗她、利用她、压榨她,对她自然毫无爱意可言;其他人明知她是犯傻,但她贵为女王,又不听劝,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这样,玛丽女王被爱冲昏头脑,最终把英国推向了战争的深渊。这场战争除了让玛丽女王表达了对菲利普的爱意之外,并没有让英国人获得任何好处,不仅流了血,死了人,还被法国人占领了一座名为“加莱”的海港。
    加莱位于欧洲大陆,与英国隔海相望,不列颠群岛距离加莱最近之处,只有34公里。英国人去加莱,就像是去隔壁邻居那儿串了个门,方便得很。
    想到此处,玛丽女王轻轻开了口:“妹妹。”
    伊丽莎白轻声应道:“姐姐。”
    “我死以后,你就是新的女王了。”
    “莫要如此,姐姐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心知肚明的事情,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我且问你,若你成王之后,是否还能维护天主教信仰?”
    伊丽莎白生于新教时代,她其实是不信仰天主教的。但后来姐姐做了女王,要求她改信天主教,她为了身家性命,便也只能照办了。但实际上,她只不过是披上了一层天主教的外衣,真正的内心之中还是归属于新教的。面对姐姐的询问,她不愿据实相告,便点头假意应承道:“我会维护天主教信仰。”
    玛丽女王闻言沉默,而后开口说道:“其实我不信。”
    伊丽莎白反问道:“既然不信,又何必问?”
    玛丽女王如何能信?姐妹二人或许有许多不同,但亦不乏相似之处,比如两人的宗教信仰都十分坚定,那是已经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东西,轻易改变不得。她如此发问,其实也只不过是寻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信又如何,不信又能如何!”玛丽女王一声轻叹,说,“你有你的新时代,而我只是旧时代的枯骨残骸,罢了,罢了!你退下吧,我也该休息了。”
    “愿女王凤体安康。”伊丽莎白告退而去。
    1558年11月17日,在这个冬日的清晨,北风萧索,万物凋零,而玛丽女王的身体也如同这个世界一般,彻底失去了生机。
    对于玛丽女王的逝去,英国民众并未感到过多的悲痛,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们曾同情她,拥戴她,爱护她,但这位女王陛下上台之后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
    若她只是无所建树倒也罢了,偏偏起到了很多负面作用,血腥镇压新教徒、与菲利普结婚、假孕、与法国开战而痛失加莱,有哪一件事是值得称道的、让人满意的?
    完全没有。她的命运固然多舛,人生固然悲哀,但对她施加伤害的,是她的父亲、她的丈夫之类的野心家,而不是她的国、她的民。国与民并不曾亏欠她,反而让她当了女王,可谓是仁至义尽。然而她既没有安邦定国,又没有抚恤万民,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如此失职,如何能服众?
    所以在玛丽女王身死之日,伦敦竟然响起了庆祝的钟声——对,你没有听错,那不是丧钟,而是庆祝之钟。所谓“不得人心”,这句话或许能在玛丽女王身上找到注解。
    英国第一任女王的故事,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这位女王给她的民众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如果说她曾为国家做出了什么贡献的话,那就是她死得早,及时让位给伊丽莎白,因而使得伊丽莎白有更多的时间大展身手,以英国掌舵人的身份,带领国家驶向一个辉煌而伟大的时代。
    历史的大幕徐徐拉开,伊丽莎白女王即将给人带来震惊世界的表演。
    这地方本来不是英国的,但英国人占了就占了,本来如果这一次英法两国不开战的话,英国人还能占住这地方很久,但既然开战了,法国人就毫不客气地把加莱收下了。
    英国人失去了加莱,就也失去了他们在欧洲大陆的最后一片土地。自此以后,英国人再也无力染指此处,哪怕英国后来成了日不落帝国,其版图也只是在其他大洲扩张而已,欧洲大陆这片曾属于他们的国土,和英国再也没有了半点关系。
    在这场战争中,英国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这一切的原因,也只不过是玛丽女王要向菲利普表达爱意罢了。她那么痴情,那么愚蠢,像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收获的却只有累累伤痕,实在令人嗟叹不已。
    1558年1月,英国失去加莱,到了这一年的3月,玛丽女王再度向臣民宣布自己怀孕了。这个沉浸在幻想中的女人,以为丈夫是爱她的,以为她有了爱情的结晶,然而她犯傻不等于别人也犯傻,没有人愿意再陪她上演一场假孕的闹剧,这么国际笑话一次就够了,难道还要再来第二次?
    丈夫的冷漠,臣民的不屑,无子的痛苦,战争的失败,这所有一切都在无情地嘲讽着玛丽,折磨着玛丽。生命本身是无比脆弱的,有些人看似坚强,只不过是因为他受到的打击还没有超过他所能承受的范围而已。
    玛丽虽然是女王,但这并不能改变她脆弱的本质,这一生命运多舛,苦海沉浮,纵有乘风破浪之志,但一个个滔天巨浪打下来,让她抵抗不得,到最后也只能沉入无尽深渊了。
    万物终有尽头,人生难免一死。
    躺在病床上的玛丽女王,终于彻底清醒地认识到,怀孕生子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只是奢望。既是如此,那么她死去之后,唯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就只有她的妹妹伊丽莎白了。
    令她感到悲哀的是,临终之前,她所爱的菲利普并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而她所恨的伊丽莎白却听从召唤,来到了她的病床边,听她交代后事。
    该说些什么才好?玛丽女王也不知道。她的思绪飘荡回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安妮博林还没有出现,亨利八世和凯瑟琳王后还是恩爱夫妻,她是受人宠爱的小公主,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后来安妮博林出现了,父母离婚了,伊丽莎白出生了,玛丽都铎失宠了,从公主变成私生女了,随后又变成伊丽莎白的侍女了。伊丽莎白虽是她的妹妹,但也是她仇人的女儿,让她嫉恨无比。
    再后来爱德华出生了,亨利八世死了,爱德华即位了,爱德华死了,玛丽都铎变成女王了。她曾经想弄死伊丽莎白,但最后还是没弄死,或许是因为伊丽莎白谋反的证据不足,又或许是因为她舍不得弄死她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吧。
    而如今,她要死了,伊丽莎白要变成女王了。也不知道伊丽莎白变成女王之后,会做些什么呢?
    第十二章 伟大的女王

    2002年,英国BBC广播公司举办了一个投票活动,推选《最伟大的100名英国人》,伊丽莎白女王位列其中,排名第七。至于排在她前面的六个人名单,则是这样的:
    1.温斯顿·丘吉尔爵士(1874年-196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英国首相
    2.伊桑巴德·金德姆·布鲁内尔(1806年-1859年):工程师、大西部铁路的创建者
    3.戴安娜王妃(1961年-1997年):威尔士亲王查尔斯的第一任妻子(1981年-1996年)、威廉王子和哈利王子的母亲
    4.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1809年-1882年):自然选择与演化论的创立者、《物种起源》作者
    5.威廉·莎士比亚(1564年-1616年):诗人、剧作家,被认为是最伟大的英语作家
    6.艾萨克·牛顿爵士(1643年-1727年):物理学家
    不必过多描述这前六人的成就,他们的事迹可谓举世皆知:牛顿占据了我们的物理课本,莎士比亚占据了英语课本,达尔文占据了生物课本,丘吉尔占据了历史课本,至于布鲁内尔和戴安娜王妃,我对他们不熟,因此不做评价。
    在这样一个名单当中,伊丽莎白女王能够排到第七,由此可见她在英国人心目中的地位。若以所属领域而论,伊丽莎白与丘吉尔同属政客行列,皆是某一时代英国的最高领袖。这也就意味着,在千百年来英国的众多统治者当中,伊丽莎白名列第二。
    如果我们有心再抬高伊丽莎白的政治地位,那么我们可以这样说:英国历代君王(首相不是君王),伊丽莎白第一。
    政治通常是男人的舞台,即便时代的潮流推进到21世纪,我们依然可以很清楚地发现,从政之人往往以男性居多。而且越往上层,女性的存在就越少,你且看看,有几个女人能成为一国的最高领袖?
    为什么女人难以从政?是因为女人不如男人吗?
    很多人认为女子不如男,比如伊丽莎白的亲爹亨利八世就是这么认为的。纵观他这一生的所作所为,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生个儿子而使劲折腾,千辛万苦才生出了爱德华六世,终于使他心满意足,驾鹤西去。
    然而被他寄托厚望的儿子,有什么政治上的成就吗?十几岁就死了,存在感几乎为零,这样的短命鬼有什么用呢?哪怕是亨利八世本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哦,差点儿忘了说,亨利八世在《最伟大的100名英国人》当中也是榜上有名的,他排第40。至于爱德华六世榜上无名,那就不必提了。
    同为一国之君,父亲第40,女儿第7,到底谁不如谁?
    政治上的“女子不如男”这种说法,究其原因,无非是女性难以从政,既然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那当然无所成就。久而久之,这种思想也就在人们脑海中根深蒂固了。然而客观地说,这并不是什么正确的真理,而是错误的谬论,仅以伊丽莎白的政治功绩而言,就足以推翻这一论断。
    那么,伊丽莎白在从政期间,究竟做了哪些事情,使得她在英国人的心目中占据了如此之高的地位呢?
    作为一个聪慧睿智的女子,她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不仅不敢忤逆玛丽女王,反而对女王十分顺从,甚至表示愿意放弃新教信仰,改信天主教。这样的一个伊丽莎白,又岂会自寻死路,做出谋反之举?
    所以,虽然伊丽莎白被关押入狱,但玛丽女王却始终找不到她谋反的证据,最终也只能将她释放了。不过,在被释放之后,等待伊丽莎白的并不是自由,而是新一轮的流放,她被逐出王都伦敦,居住于一个小镇当中,生活处处受到监视。
    一直到1555年3月,玛丽女王才取消对伊丽莎白的放逐令,让她重获自由,回归王都。这并不是因为玛丽女王良心发现,而是因为玛丽女王认为自己怀孕了,她要向全国人民乃至整个欧洲分享这一喜讯,而这种重大事件,显然不能缺少自家亲人的见证,所以她才决定让伊丽莎白回归。
    只可惜事与愿违,玛丽女王的所谓“怀孕”,到最后被证明只是假孕。闹出了国际笑话的她,显然是不会给伊丽莎白什么好脸色看的,而伊丽莎白为了自保,只能一直赔笑脸,颇有一种“你打我左脸我把右脸也伸过去让你打”的架势。
    就这样,伊丽莎白一直隐忍,一直隐忍,隐忍到玛丽女王死去,并不得不把王位授予她继承,才总算是结束了这一场漫长而不堪的噩梦。
    噩梦结束了,那么前面的路会是一马平川一帆风顺吗?
    倘若伊丽莎白胸无大志,那么她现在确实可以松一口气了。作为新任女王,她已经登上权势的最高峰,再无人能威胁到她的存在,若她有心贪图享乐的话,那她的富贵荣华可以说是享之不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是!如果伊丽莎白志存高远,想要励精图治,那么她登上王位绝不是终结,而是开始。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她怎能止步于此,怎能沉迷于此刻的权势地位,只顾着自己享受,而将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弃之不顾?
    睁大眼睛看一看,她的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内忧外患,她的国一样都不少!
    内忧,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互相仇视,各自磨刀霍霍,摩擦纠纷不断;外患,一场英法之战使得英国痛失加莱,更是示敌以弱,留下软弱可欺之名。
    再看一眼国库,简直比守寡三十年的寡妇更加空虚,倘若只是没钱倒也罢了,偏偏还欠下一大堆外债,我就想问一句,这日子到底还怎么过?
    面对一堆烂摊子,有些人能把它弄得更烂,有些人能把烂摊子收拾好,而伊丽莎白就是一个专业收拾烂摊子的人。在她之前的人生当中,她已经学习了足够多的知识,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现在,是时候一展所长了。
    没有谁是生来伟大,唯有做出伟大之事,才是伟大之人。接下来,伊丽莎白将会让世人知道,为什么她是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女王。

    

    

    
    第十三章 折中的路线

    倘若你与伊丽莎白女王易地而处,面对这一堆烂摊子,你该如何收拾?
    在内忧外患之际,首先要做的,是把自家的问题解决好。这就好比一个人是病秧子,出门又整天被人欺负,这种时候要的不是提刀出去跟别人拼命,而是先吃点药,把身体调理好,然后再锻炼身体,把胸大肌和上臂肱二头肌练出来,到时候再出门连刀都不用提,一拳就把那些混账揍趴下了,岂不是大快人心?
    所以有一句话叫“攘外必先安内”,我倒是觉得这句话挺对的。
    伊丽莎白女王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决定先下手解决国内问题。
    面对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纷纷扰扰,该怎么处理才好?
    让我们回顾一下伊丽莎白女王的前任几位领导,他们是这样处理的:亨利八世,吊打天主教;爱德华六世,继续吊打天主教;血腥玛丽女王,让天主教咸鱼翻身,反压新教。
    如果是按照“我信仰我支持,我不信仰我反对”的逻辑来行动的话,那么伊丽莎白女王作为一个新教徒,她应该强力镇压天主教,以此来维护新教的尊严。
    但是如果伊丽莎白女王真的这么做了,那她跟她的前任又有什么区别?所以这种办法显然是行不通的,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起到激化矛盾的效果,有识之士,不可为之。
    对于强力镇压可能产生的不良后果,伊丽莎白心知肚明。她现在需要的是“安内”,而不是进一步制造内乱,所以无论她信仰哪个教派,都不能对另一个教派进行打击,不然就是自乱阵脚,自讨苦吃。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伊丽莎白决定走折中路线。
    伊丽莎白的宗教折中路线,是基于两个前提而定的:第一,无论信仰天主教,还是信仰新教,都是信仰同一个上帝;第二,英国女王是英国的宗教最高领袖,一切宗教行为应受女王陛下所管辖。
    这两个前提有什么意义呢?把里面的意思提取一下,讲得直白一点,是这样的:第一,不管你要怎么折腾,咱们始终都是一家人;第二,这个家我是老大,我说了算。
    如果我们把宗教比作是一个家庭,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豁然开朗了。
    一个家庭里面,你要说一点儿矛盾都没有,这是不可能的,但总不能因为这点儿矛盾,就闹得要夫妻离婚兄弟分家父子反目,对喷口水对拼拳头,亲人变成仇人,硬生生把一个家拆成两个家甚至几个家,这显然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
    有什么问题,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来慢慢谈,谈妥了不就没事了嘛,大不了各自退让一步,何必非要把事情闹大,弄得一拍两散呢?至于要怎么谈,这又是一门学问,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不下怎么办?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能拍板做决定的人站出来,不管一家人怎么吵,到最后都要以一个人的意见为主,省得大伙儿叫嚷嚷吵个没完。
    瞧瞧,伊丽莎白女王玩的这一手,是不是很高明?
    我们要想把问题分析清楚,除了可以把宗教问题转化为家庭问题来看待,还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试看这样又会有何结果:第一,我信仰的上帝才是真上帝,你信仰的不是,所以你是异教徒,我要弄死你;第二,宗教归宗教,政治归政治,女王无权指挥教徒。
    倘若伊丽莎白女王真的这么做,恐怕英国就要完蛋了。国内两种教派的冲突必然会因此而加剧,甚至引发宗教战争,这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的事情,而是确确实实已经在其他国家发生了——
    欧洲大陆的德意志王国正在为教派信仰问题打得不可开交,双方都各自声称对方是异教徒,彼此之间丝毫不让,好好的一个国家被打得千疮百孔,德意志民族在战火中痛苦呻吟,你说,这算是什么破事儿?
    除了德意志王国之外,法兰西王国的宗教斗争也很激烈,国内形势岌岌可危,后来更是引发了长达30多年的内战,导致法兰西王国遭到了极其严重的破坏。如果要比较一下的话,哪怕是14-15世纪发生的英法百年战争,也不如这场宗教战争来得惨烈。
    宗教战争对我们中国人而言或许是不可思议的,但对外国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在整个世界历史上,不同宗教之间有战争,同一个宗教内部的不同教派之间也有战争,哪怕时至今日,宗教战争依然在持续不断地进行着,只因为“信仰”二字,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头破血流,打得不可开交。
    我们中国人打仗,只要攻城略地,把土地搞到手,就算万事大吉,至于你要信仰哪路天神,完全没人管你。外国人打仗则不同,他们打仗不仅为争夺地盘,同时也为争夺信仰,只要这片土地归我所有,那么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就要皈依我的宗教,信仰我的真神,不然你就是异教徒,而非我的臣民,我照样打你没商量。
    由于中国人对宗教方面的事情不太感冒,所以外国人就难免有一种说法,叫做“中国人没有信仰”。对于这种说法,我表示嗤之以鼻,中国人不是没有信仰,而是信仰太多了。
    读书拜孔子,出来混拜关公,谈恋爱拜月老,生孩子拜送子观音,做生意拜财神,逢年过节拜祖宗,吃斋念佛拜如来,这满天神佛,但凡是叫得上名号的,哪一个缺过香火?
    所以就宗教信仰这方面而言,中国人与外国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多神教与一神教之间的区别。不过外国人要是一口咬定只有信仰他们的唯一真神才算是有信仰,那么不好意思,您还是当我没信仰吧,这锅我背了。
    正因为外国人在宗教信仰方面如此固执,甚至可以因为信仰而死,所以发生宗教战争也是常事。不说别人,就说玛丽女王和伊丽莎白女王这两姐妹,她们的信仰就无比坚定,哪里有半点改变信仰的意思?
    伊丽莎白推己及人,她深知任何一个人的宗教信仰都是难以改变的,如果支持一方而打压另一方,最终的结果绝不会是另一方因此而低头,而是奋起反抗,到时候一旦引发内战,就不是轻易能结束的了。
    所以伊丽莎白只能走折中路线,无论她有多么信仰新教,都不能对天主教过于打压,她抛出“同一个上帝”的理论,正是为了化解矛盾,减少纠纷。
    作为一国的统治者,能够不以个人好恶为标准来行事,而是以大局为重,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一个国家能拥有顾全大局的领导人,此为万民之福。
    至于伊丽莎白坚持英国女王对英国宗教有绝对领导权,这也是很有必要的。不然的话,她这么辛苦治理国家,结果国内这些教徒都不听她的,那她这个女王当的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乡下放羊种地算了,至少还能省点儿心,乐得逍遥自在。
    就这样,伊丽莎白上台之后,在宗教方面坚定不移地推行折中政策,使得英国得以保持和谐稳定,尽可能地减少了国内两个教派之间的冲突。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伊丽莎白如何执行折中政策,她本人毕竟还是一个坚定的新教徒,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既然她是新教徒,那么在总体上,她还是比较偏向于保障新教利益的,英国的宗教势力基本上还是以新教为主导的。
    虽然有所偏向,但相较于伊丽莎白的前几任国王而言,她已经算是致力于宗教平衡了。对待两个教派,她固然做不到五五开,但至少做到四六开、三七开。
    不像她的几位前任,非得来个十零开,动不动就要上断头台、火刑柱,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你把人家的路都逼死了,又叫人怎能不反抗?
    总而言之,伊丽莎白女王在处理宗教问题方面,既有对天主教的妥协,又有自己作为新教徒的坚持,可以说是已经做到了最好的程度。相信除非是有上帝降下神迹,让英国人民统一信仰,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能做到更好了。
    当然,无论伊丽莎白做的有多好,她都始终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就算你给别人送钱,也会有人嫌你送钱送的不多,送的不快,甚至对你指指点点,百般责难。你说,这有什么办法?
    在当时,对于伊丽莎白女王的宗教折中政策,至少有四个群体感到不满。
    天主教徒:我堂堂天主教,在英国屹立千年,凭什么要被新教压一头?我不服,我不服!
    新教徒:女王陛下,你好歹也是信仰新教的,那帮天主教的老古董凭什么跟我们新教平起平坐?我不爽,我不爽!
    中间派:大英帝国的女王,难道就只会和稀泥吗?你办事能不能利索点,要么支持天主教,要么支持新教,为什么要两头讨好?哼,你这种人就是缺少魄力!
    分离主义者:凭什么女王要插手宗教?你又不是教皇,教会的事情怎么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强烈要求政教分离,你管好你的政治就行了,宗教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你瞧瞧,女王难做不难做?解决了旧的问题,又出来新的问题,想要两头不得罪,结果四面难做人。什么叫众口难调,这就叫众口难调啊。
    衷心地说一句,女王真不容易。
    第十四章 如何打太极

    不管伊丽莎白女王在私底下遭受到多少非议,但至少在明面上,英国国内还是比较和谐的。毕竟,伊丽莎白顾全到了各方面的利益,虽然各方势力都想在分蛋糕的时候分得多一点,不过大家也都非常清楚,蛋糕就这么大块,你分得多了,别人就分得少了,甚至是没得分了,到时候岂不是矛盾更大?
    相较于德国那种因为教派信仰不同而引发内战的局面,英国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可以接受的。
    当然,想要多分蛋糕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很简单,只要把蛋糕做大就行了。如此一来,哪怕各方势力依旧是等比例划分蛋糕,能拿到的好处也比以前要多。
    那么,如何把蛋糕做大?这也正是伊丽莎白女王接下来所面临的一个首要问题。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伊丽莎白把目光投向了外面的世界——如果只是单独在英国国内来回折腾,那么不管如何捣鼓,也弄不出多大的成就来。
    这就如同一个鱼缸,只能养一些小鱼小虾,但如果换成湖泊、江河、海洋,就会诞生江湖大鳄深海巨鲸之类的物种,相差之大,何止百倍千倍?
    有大视野,才有大格局,有大格局,才有大事业。
    已经初步稳定了国内形势的伊丽莎白,自然不能就此而停留,她需要一个更大的空间,来一展雄才,成就霸业。现在,她必须要走上国际舞台了。
    伊丽莎白有充分的理由介入国际形势,而且这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并不需要她主动出击,各个国家就已经派人来联系她了。
    原因很简单,两个字,求婚。
    一个未婚的英国女王,绝对是各国王公贵族眼中的香饽饽,想当年,伊丽莎白的姐姐玛丽刚刚登基的时候,各国前来求婚的人不也是踏破了门槛吗?而且伊丽莎白如今才二十多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无论怎么说,都比当初年近四十的玛丽女王要好很多倍吧?
    两个国家之间和亲,这简直是结成盟友最方便快捷的途径了。而且结盟之后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不说别的,就说菲利普和玛丽结婚,后来不就忽悠得玛丽出兵跟法国人打仗了吗?一个好的婚姻,能顶千军万马,这绝不是玩笑话。
    人人都知道结盟有好处,自然不愿意错过这次和英国女王和亲的机会,所以也就争先恐后地跑来英国向伊丽莎白求婚了。
    在各国的众多求婚者当中,西班牙的菲利普国王是行动最早的一个——对,不要怀疑,这一位玛丽女王的丈夫,伊丽莎白女王的姐夫,现在想要更进一步,把伊丽莎白女王也搞到手。
    收一对姐妹花,这绝对是许多男人心目中的梦想,而菲利普国王想要更进一步,收一对女王姐妹花。如果他真能把伊丽莎白女王也搞到手,那他可算得上是人生赢家了。
    菲利普的算盘打得精,但伊丽莎白女王会让他得偿所愿吗?
    笑话!菲利普是个什么样的人,伊丽莎白难道不清楚吗?就凭他那一年到头不见人的架势,嫁给他也是守活寡,更别说这家伙处处只会为自己的利益着想,有好处的时候蹦跶得最欢,没好处的时候对你爱理不理,这种人能嫁吗?要想伊丽莎白看上菲利普,除非她瞎了眼,或者被门夹坏了脑子,不然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
    既然伊丽莎白不可能选择菲利普,那她应该怎么做?一口回绝对方吗?
    女人回绝男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比较常见的有“你是个好人”、“我一直把你当哥哥”、“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之类的,这种方式较为温和,好歹给人家留了一丝丝面子;除此之外还有“就你这穷逼也想泡老娘”、“滚你丫的蛋”、“撒泡尿照照你那挫样”等等,这种方式比较激进,连做备胎的机会都不给人家;至于大叫“非礼啊”什么的,这已经算是刑事案件了,还是等警察叔叔来解决吧。
    伊丽莎白要是用上面这些法子,那她就不叫伊丽莎白了。她固然是一个女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政客,既然是政客,那就必须掌握一种基本技能:打太极。
    打太极,和稀泥,答非所问,模棱两可,不清不楚,方便操作,易于回旋,正是政客说话的最常见话术。举例如下:
    问:你们这里是不是还没有相关基础设施?
    答:相关基础设施正在建设当中。
    问的是“有或没有”,答的是“在建”,所谓的“在建”,就是还没有。这就好比爹妈问你有没有对象,你说“在找”,至于到底有没有开始找,能不能找到,什么时候找到,找到个什么样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打太极的精髓就在于他好像说了很多,什么“狠抓落实”“高度重视”“研究解决”,各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词一个劲儿地往外飚,分分钟给人一种“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真的好厉害”的样子。但是你仔细一想,他到底说了啥?根本就啥也没说嘛!这篇课文完全没有重点,就算我想做语言理解文字分析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怎么分析啊!
    说人话,行吗?
    答案是不行。政客要是不打太极,也就不叫政客了。
    面对菲利普国王的追求,伊丽莎白女王也打起了太极。哪怕她早已看透菲利普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哪怕她对菲利普厌恶至极,甚至恨不得往他脸上抽几耳光,但这一切她都没有表现出来。
    她只是面带微笑,态度温和,说着一些很好听的话,比如什么“英西两国一衣带水友好邻邦”、“自古以来合作交流源远流长”、“和亲之事提上议程正在考虑”……
    如果把这些外交辞令都剔除掉,英西两国的对话其实是这样的:
    西班牙:美女,有空吗?
    英格兰:呵呵,睡觉,去洗澡。
    西班牙:美女,有对象没?
    英格兰:有啊,除了对象,我还有对车马炮相士呢!
    西班牙:美女,今夜你是一个人吗?
    英格兰:我岂止今夜是一个人,我夜夜都是一个人,我不是一个人难道还是一个鬼?
    西班牙:你看这花前月下,有没有兴趣来约炮?
    英格兰:约我放鞭炮?是时候掏出我的意大利炮来干他一发了。
    西班牙:千山万水总是情,说声爱我行不行?
    英格兰:我还是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于是西班牙自以为得计,静待佳音,满意而归。只可惜菲利普国王的地理知识没学好,要知道伊丽莎白女王的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中心附近风速能达到200米/秒,换算一下就是720千米/时,八千里=四千公里=4000千米。简单计算一下,龙卷风旋转八千里只需5.55小时,也就是说,伊丽莎白对菲利普的“喜欢”还不到一个晚上。
    就算是2级轻风,速度也有2米/秒,即7.2千米/时,走完八千里只需555.55小时,23天即可到达终点。
    这就是所谓的情话啊……美则美矣,然而仔细一想,其实经不起推敲。
    菲利普好歹也是一个情场老手,可惜他读书少,把上课的功夫都拿来泡妞了,这固然使得他能够骗到玛丽女王的真爱,但遇上精通多国语言擅长多门学科的顶级学霸伊丽莎白,他的智商就明显不够用了。
    人比人,气死人。玛丽女王只能被菲利普玩弄于股掌之上,一旦女王换成伊丽莎白,就能反过来玩弄菲利普,什么叫差距,这就叫差距。
    由于伊丽莎白给了菲利普一种“我有机会”的错觉,所以他就像站在树下的狐狸,眼巴巴地望着树上的乌鸦,等着她开口叫唤,就把上好的肥肉掉到他嘴上。
    只可惜伊丽莎白作为一个资深演员,表演技巧突破天际,虽然看起来是很像要把肥肉掉下去的样子,但偏偏一直就差那么一点点,把那菲利普馋的呀,口水都能用来浇花了。
    嘴馋伊丽莎白的,又岂止是西班牙人?欧洲大陆各国,但凡是有资格向伊丽莎白求婚的,基本上都派人前来提亲了,甚至是英格兰的宿敌法兰西,也派出了大使,对伊丽莎白表达诚意。
    求婚之人这么多,伊丽莎白是否会从中挑选一个?
    理论上来说,假如伊丽莎白不是女王,肩上没有扛着这么多责任,那她说不定还真会动心。毕竟,谁也不会拒绝真爱,拒绝幸福美满的婚姻。
    但伊丽莎白既然是女王,就意味着她不仅是女人,更是国王,她所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她身后的国家。这使得她在下决定的时候,不能只顾个人喜好,更要考虑全局利益。
    恋爱可以随便谈,因为只有两个人;婚姻不可以随便结,因为那是两个家。
    女王的婚姻之所以要比常人更为审慎,那是因为她的家,叫做国家。
    所以呢?面对各国王公贵族的求婚,伊丽莎白女王只能一直打太极,言语模糊,态度暧昧,给人的感觉是有机会,但具体这个机会到底有多大,却让人不甚明了。
    面对伊丽莎白的如此做法,众多大使不由得心生疑虑:女王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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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女王的婚姻

    伊丽莎白女王在想她的婚姻,同时,她也在想她的国。
    从伊丽莎白的人生经历来看,她对婚姻是很难抱有什么幻想的。她的父亲的婚姻完全就是一出出悲剧、惨剧,根本没有什么好结果;她的姐姐的婚姻则是一出闹剧,闹来闹去也只是贻笑大方,毫无幸福可言。
    一个人活在世上,真的一定要找个伴侣才能过一生吗?有了伴侣,一定要结婚才行吗?结了婚一定就幸福吗?不结婚一定就不幸福吗?
    伊丽莎白并不认为婚姻等同于幸福,甚至婚姻很有可能会对人造成不幸——她的几位至亲的婚姻就是非常鲜明的例子。
    婚姻本身是不能代表幸福的。能给人带来幸福的,不是婚姻,而是人。因为那个人能给你带来幸福,所以你的婚姻才能让你幸福;假如那个人只能给你带来不幸,那么趁早离开才是真理,强行因为婚姻而婚姻,只能给你带来更大的不幸。
    既然婚姻不能等同于幸福,那么伊丽莎白对于婚姻的期待感也就降低了许多。即便婚姻真的能等同于幸福,伊丽莎白也不一定非要结婚不可。
    因为伊丽莎白不仅仅是个女人,更是一个女王。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对于伊丽莎白而言,因为她女王的身份,她的婚姻牵涉到的层面更广,要考虑的问题也就更多了。
    如果伊丽莎白女王选择一位外国的伴侣,那么她的婚姻问题是国际问题;如果伊丽莎白女王选择一位国内的伴侣,那么她的婚姻问题是国家问题;如果伊丽莎白女王选择某个教派的伴侣,那么她的婚姻问题是宗教问题。
    对于国家之间而言,联姻是天然的盟友关系。假如伊丽莎白嫁给了法国人,那么西班牙人怎么看?德国人怎么看?法国人怎么看?你和别人结盟了,是想与我为敌吗?
    对于国家内部而言,上层之间联姻往往是获取权力的不二法门。假如伊丽莎白嫁给了国内某个男子,那么他的家族自然也将一步登天,到时候其他贵族会不会有意见?
    对于宗教而言,伊丽莎白作为英国的宗教最高领袖,她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极深的意义。首先她不可能嫁给一个无神论者,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无论是嫁给天主教徒,还是新教徒,都会引发另一个教派的不满。她好不容易才推行下去的教派平衡政策,本来就有不少非议,倘若因为一桩婚姻就破坏了这个脆弱的平衡,那她如何能够接受?
    伊丽莎白思来想去,虽然她的求婚者甚多,但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嫁之人!女王的地位何等尊贵,但她又是何等的无可奈何!
    伊丽莎白很苦恼。假如她像她姐姐那样,为了爱情不管不顾,那当然不必费心,但她又怎能如此?怎能将个人意愿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这简直是一个无解之局。
    伊丽莎白为国家考虑了很多,但人们似乎并不理解她的心意。国内的老百姓们呼吁女王早日成婚,官员们也恳请女王早生贵子,至于国外那些求婚者,更是纷至杳来,简直踏破了门槛,显得无比急切。
    在国外的求婚队伍当中,一名法国大使的埋怨很有代表性,他说:“万年的上帝创造世界也只用了6天,可女王陛下已经过了80天还没打定主意。”
    上帝6天创世是《圣经》中的经典故事,说他在这6天时间里,分别创造了阳光空气水、陆地星辰动植物,第6天创造了人。
    关于上帝创世的故事,还有一个段子:
    有个人花钱请鞋匠做鞋子,鞋匠做了快一个月才把鞋子做好。这个人很不满意,说:“上帝创世才花了6天,怎么你做鞋子要一个月?”
    鞋匠很生气,打开窗户指着外面说:“你瞧瞧这个世界!再瞧瞧我这双鞋子!”
    这足以证明,上帝并不总是正确的。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政治家,伊丽莎白固然信仰上帝,但她更信仰权谋。所以,哪怕法国使臣搬出了上帝的名义,她也依然没有最终确定她的终身伴侣。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此时此刻的伊丽莎白,就像是一个情场浪子,对所有人都示好,但实际上对所有人都没有示好;每个人都感觉自己有机会,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没有机会。
    在这若即若离之间,伊丽莎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国内外各个势力之间脆弱的平衡,以此来为英国争取最大的利益。
    然而,伊丽莎白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在当时人们固有的思想观念中,一个人无论男女,始终都是要结婚的,作为女王,伊丽莎白的婚姻不仅仅是她的终身大事,更是整个英国的国家大事。
    国家大事悬而未决则民心不稳,民心不稳则国家动荡,所以英国议会代表团反复上书,恳请女王陛下成婚。
    面对臣民们期望的眼神,伊丽莎白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在某一天的朝会上,伊丽莎白掏出了一个结婚戒指,平静而从容地将其戴到了自己手上,淡然说道:“诸君,我已有了应许之人——伟大的不列颠帝国,将是我侍奉终身的伴侣。”
    一国之王,与国成婚!
    伊丽莎白此言一出,顿时举国震惊,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一样,火速传遍了整个欧洲。
    毫不夸张地说,伊丽莎白真真正正为国家付出了一切,可谓是有目共睹。她之所以能在《最伟大的100名英国人》榜单中排名第七,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英国而言,伊丽莎白固然称得上伟大,但她的敌人并不会因为她伟大而停止干戈,反而会愈发感到不安,会想方设法对她下手。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所有人都对其虎视眈眈,境内外势力觊觎女王的宝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事实上,在被后世称为“英国”的这片岛屿上,哪怕伊丽莎白苦心经营,政局也并没有十分稳定。
    英国,全称“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由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四个政治实体组成。作为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真正能够完全掌控的势力范围,实际上只有英格兰地区,至于其他地方还远远谈不上完全掌控。
    实际上,哪怕是时至今日,苏格兰也依然隔三岔五要闹一闹独立,至于16世纪的英国,就更加谈不上稳定了。
    在伊丽莎白即位之初,苏格兰人也拥立了一位女王,名为玛丽·斯图亚特(Mary Stuart,1542-1587)。此女乃是亨利七世的曾外孙女,而伊丽莎白是亨利八世的女儿,按照辈分来算,玛丽·斯图亚特比伊丽莎白小一辈,算得上是伊丽莎白的侄女。
    玛丽·斯图亚特女王也可以被称为玛丽女王,但由于伊丽莎白的姐姐也是玛丽女王,为了不引起读者混淆,我们不妨将这一位玛丽·斯图亚特女王简称斯图亚特,或斯图亚特女王。
    斯图亚特比伊丽莎白小9岁,相对于童年不幸的伊丽莎白而言,她年少时期的生活可谓是相当优渥。5岁时,她就被送往法兰西生活,像绝大多数的王族成员一样,作风奢靡,随心所欲。
    1558年,根据父辈之间缔结的婚约,还未满16周岁的斯图亚特与小她一岁多的表弟结婚。这位表弟名为弗朗索瓦二世,是法兰西王子,婚后一年加冕为王。
    斯图亚特结婚这一年,同时也是玛丽都铎逝去、伊丽莎白登基为王的一年。
    新教徒伊丽莎白上位,对于天主教徒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斯图亚特是一位天主教徒,对天主教怀有天然的敌意,自然而然地,也就对伊丽莎白产生了敌意。
    在当时,新教徒是天主教徒眼中的异教徒,反之亦然。天主教恨不得拔掉伊丽莎白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但英格兰并不是欧洲各国可以随意拿捏的对象,尤其是在伊丽莎白治理之下的英格兰,更是不可小觑。
    扶持另一个国家的反对势力,是国与国之间较量的常用手段之一。为了把伊丽莎白拉下马,天主教拒绝承认她对英格兰的继承权,同时对斯图亚特表示大力支持——
    毕竟,双方同为亨利七世的后裔,体内都拥有着英格兰的王室血统,自然而然也就拥有了对英格兰王室的合法继承权。
    在天主教的大力扶持下,斯图亚特声称自己才是英格兰王室的合法继承人,她拒绝承认伊丽莎白一世为英格兰女王,并将英格兰王室纹章用于自己的部队。
    显然,斯图亚特准备和伊丽莎白杠上了。
    1560年,斯图亚特的丈夫去世了。作为法兰西王后,她在法兰西王国的权势并未达到巅峰,因此当丈夫去世之后,她在法兰西王国遭到了冷遇。
    从小养尊处优的斯图亚特,如何能受得了旁人的冷眼?再加上此时的苏格兰局势不稳,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因此在1561年,斯图亚特回到了她的母国苏格兰。值得一提的是,她在出生六天后就获得了苏格兰女王的身份,但时至今日,她才真正开始了对苏格兰的掌控。
    英格兰,苏格兰;新教,天主教;伊丽莎白,斯图亚特——国与国之间,教与教之间,女王与女王之间,注定要发生一场碰撞。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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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信仰的冲突

    在之前的故事中,我们已经知道,伊丽莎白所掌控的英格兰境内,面临新教和天主教之间的信仰冲突。
    那么,斯图亚特所掌控的苏格兰境内,是否就是铁板一块,毫无信仰冲突呢?
    答案是否定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为自身争夺利益最大化是人类的本能,它有很多种表现形式,而宗教信仰冲突就是其中之一。
    基督教原本只有一个,后来因为利益冲突,分裂为天主教、东正教。再后来,又因为天主教皇利奥十世死要钱,大肆贩卖赎罪券,引爆各方利益冲突,导致再分裂出一个新教。
    新教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在创立之初,就根据各方利益的需求,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分别是:路德宗、安立甘宗、加尔文宗。
    路德宗由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所属,安立甘宗则由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掌控,至于加尔文宗则由法国人加尔文所创。
    在当时的不列颠群岛中,虽然都有着新教信仰,但这种信仰并不统一,英格兰信仰安立甘宗,苏格兰信仰加尔文宗,彼此之间还是存在差别的。
    斯图亚特作为一个天主教徒,当她回归苏格兰王国之后,面对这样的现状,实在是很难让她感到满意。
    哪怕抛开宗教信仰不谈,斯图亚特和苏格兰本地贵族之间,也很难谈得拢。她虽然是名义上的苏格兰女王,但常年在外,如今就算回归,也根基不稳,那些平日里过惯了好日子的苏格兰贵族,怎会心甘情愿让斯图亚特骑到他们头上发号施令,作威作福?
    权力是伴随着斗争而产生的,没有谁能够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轻易地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哪怕你占据大义,是名义上的一国之君,也不能让所有人都服你,甚至还有可能被人反压一头。
    纵观历朝历代,强臣欺弱主的事例层出不穷,没有过硬的政治斗争本领,根本不可能坐稳江山。
    哪怕是神,哪怕是上帝,耶稣他老人家也曾被犹大背叛。至于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中的凡夫俗子,被人背后捅刀子,又有什么稀奇?
    斯图亚特作为苏格兰女王,她想不想坐稳江山?想。
    苏格兰境内,有没有人想对斯图亚特背后捅刀?有。
    那么斯图亚特应该怎么办?
    面对苏格兰内部纷争,斯图亚特把目光投向了境外。
    境外有什么?境外有斯图亚特所信仰的天主教。
    作为一个天主教徒,斯图亚特无法容忍新教信仰在不列颠群岛传播,而欧洲大陆的天主教势力,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收复失地,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
    早在回国之前,斯图亚特就向时任天主教皇做出承诺,发誓要在苏格兰王国境内重建天主教信仰。
    天主教派对于斯图亚特的表态很满意,在精神上对她表示大力支持,至于行动上……倒也不能说没有支持,但支持的力度实在大不到哪里去。
    毕竟天主教哪怕是之前实力强大的时候,都无法阻止不列颠群岛从他们的信仰版图中分裂出去,现如今,新教已经牢牢占据了不列颠群岛,要想虎口夺食,绝非易事。
    新教在苏格兰的势力有多大呢?
    斯图亚特的父亲詹姆斯五世,有一个私生子,名叫詹姆斯·斯图亚特。他是斯图亚特女王的私生兄长,同时也是苏格兰境内的新教徒领袖。
    斯图亚特女王的回归,有没有改变她哥哥詹姆斯的新教信仰呢?
    答案是没有。
    斯图亚特连自家兄弟的信仰都改变不了,她要想改变苏格兰国民的信仰,光复天主教在苏格兰的荣光,有可能吗?
    答案同样是没有。
    斯图亚特非但改变不了新教徒的信仰,甚至还被新教徒反压一头,她的天主教信仰受到了国内新教徒的强烈谴责。
    在反对斯图亚特的人群之中,约翰·诺克斯是跳得最欢的一位。
    这位约翰先生生于苏格兰,信仰新教,曾在英格兰担任牧师。后来英格兰信仰天主教的“血腥玛丽女王”上位,对新教徒大肆清洗,新教徒要么低头,要么死,如果既不想低头又不想死,就只能逃。
    面对血腥玛丽的镇压,约翰选择了逃离不列颠,前往欧洲大陆。
    后来血腥玛丽死了,新教势力卷土重来,1559年,约翰回归英伦群岛,在苏格兰重新撒播新教信仰。
    约翰回归英伦第三年,也就是1561年,斯图亚特女王也回到了苏格兰。面对这一位信仰天主教的女王,约翰实在提不起半分好感,女王正式登基的那一天,他终于又想起了,曾经被天主教支配的恐惧。
    我曾在英格兰被天主教的血腥玛丽女王强力镇压,难道我现在又要在苏格兰被天主教的斯图亚特女王继续镇压吗?
    不,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
    约翰下定决心要将苏格兰的天主教势力扼杀于襁褓之中,不给斯图亚特半点翻盘的机会。作为新教加尔文宗在苏格兰的灵魂人物,他多次在公开场合,号召新教徒追随他的脚步,开启了一场全方位无死角的“黑人运动”。
    黑人,黑哪个人?自然是黑斯图亚特。
    可怜的斯图亚特女王,王位还没坐热,就遭到了新教徒的大肆抹黑,从头到脚被黑了个遍。
    穿的衣服太华贵,黑!劳苦大众衣衫褴褛,衣不遮体,你作为女王不体恤民情,穿这么贵的衣服是想干嘛?没人性,没良心!
    闲来无事跳支舞,黑!劳苦大众日夜辛劳,奔波劳累,连休息时间都没有,你倒好,一有空就跳宫廷舞!没道德,没操守!
    听天主教弥撒曲,黑!这里是苏格兰,是新教的地盘,你不学习新教的教义就是脱离群众,公然站在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对立面!没思想,没文化!
    今天出门先迈左脚,黑!
    今天出门先迈右脚,黑!
    今天出门跳着出来,黑!
    今天……不管你干嘛,黑就对了!
    ????????????????
    斯图亚特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串问号。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有人黑?
    面对铺天盖地接踵而来的黑锅,斯图亚特有些慌了,她阵脚大乱,不知所为。
    如果仅仅是口头上的黑,斯图亚特倒也不至于如此。然而新教徒的“黑人运动”愈演愈烈,对斯图亚特逐渐从语言攻击上升到了行动攻击,开始公然叛乱,无视斯图亚特的天主教信仰,对天主教围追堵截,压制其在苏格兰境内的一切宗教活动。
    在当时,除了斯图亚特女王及其亲属能够进行有限度的天主教弥撒仪式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在苏格兰境内开展天主教的宗教活动。
    斯图亚特对此感到非常憋屈,但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忍着。
    她当然不想忍,但就算她不忍,又能拿别人怎么样?在新教势力占据绝对优势的
    苏格兰,她作为一名天主教徒,本来就天然受到他人的排挤。更何况她长期在外,在国内没有根基,可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根本站不稳脚跟,甚至有可能被人弄死——新教徒针对天主教所开展的叛乱行动,就是对她的最好警示。
    政令不出王宫,就是斯图亚特的最好写照。
    不得不说,斯图亚特实在是弱爆了。当然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此时只是一个19岁少女而已,要是搁到现在,就是一个高中毕业生或者大一新生。
    这样一个稚嫩少女,能有多大威严,如何能让人信服?别说是做国王了,就算是让她做一个村长,恐怕都压不住各位村民,分分钟被人指着鼻子骂。
    斯图亚特堂堂女王,竟过得如此憋屈,瞧瞧人家隔壁英格兰的几位国王,那日子多风光!
    亨利八世,说换信仰就换信仰,成为新教安立甘宗首领,把天主教按在地上一顿暴揍;玛丽女王,说杀人就杀人,重振天主教荣光,把新教徒撵得鸡飞狗跳,杀出了“血腥玛丽”的威名;伊丽莎白,说平衡就平衡,天主教跳不起来,新教也跳不起来,乖乖在她的统治之下彼此共存。
    斯图亚特呢?她能干啥?她啥也干不了。别人是镇压,她是被镇压,拿新教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斯图亚特只想当一个傀儡女王,每天只要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满足要求,那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她心里不服啊,她感觉自己的信仰受到了侮辱,她也想像英格兰那几位国王一样,手掌大权,呼风唤雨,在国内随意按照自己的意愿,强力推行自己的信仰。
    斯图亚特想搞事情。搞很大很大的事情。
    古今中外,历朝历代,但凡是想搞事情的,都少不了武力支持。
    伟人曾曰:枪杆子里出政权。一个想搞事的人,手里如果没有枪,只靠一张嘴皮子,是绝对搞不起来的。
    斯图亚特想干翻新教势力,但她手里没枪,缺乏军事力量,在苏格兰境内根本掀不起浪花。
    面对如此状况,她能怎么做呢?
    第十七章 突然的危机

    不得不说,斯图亚特还是有点儿脑子的。她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在苏格兰无法打开局面,于是就换了个思路,准备以英格兰作为突破口,来迂回作战。
    前面已经介绍过,斯图亚特和伊丽莎白都是前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的后裔,体内都拥有着英格兰的王室血统,自然而然也就拥有了对英格兰王室的合法继承权。
    斯图亚特的英格兰王室血统是毋庸置疑的,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任何人都无法加以否认。因此她一直都拒绝承认伊丽莎白的王位合理性,反复声称自己才是英格兰王国的合法继承人。
    如果伊丽莎白的脸皮厚一点,拒绝承认斯图亚特的血统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都说我继承王位不合理了,那我反过来说你继承王位不合理,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果伊丽莎白同时兼具脸皮厚、心肠黑的政客两大优点,那她甚至可以倒打一耙,说斯图亚特是个私生女——毕竟她的老爸亨利八世已经给世人做了一个示范,公然声称自己明媒正娶的皇后所生的嫡长女玛丽都铎是个私生女,她作为亨利八世的女儿,有样学样,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问题的关键是,伊丽莎白毕竟有别于她的父亲,她脸皮不够厚,心肠也不够黑,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毕竟她作为一个新教徒,连信仰不同的天主教徒都能容纳,还有什么是容不下的?
    所以,让伊丽莎白公然否认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实在是太为难了一点。
    由于伊丽莎白对斯图亚特略显宽容,不忍心攻击对方,这就给了斯图亚特主动出击的机会。她派出使臣,给伊丽莎白寄了 ,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亲爱的伊丽莎白姑妈: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自从我由法兰西回到苏格兰,就一直忙于政事,没空走亲访友,我作为你的侄女,实在是对你想念的紧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的很想跟你见上一面,一起吃吃饭,逛逛街,聊聊天什么的。
    要不这样吧,我想邀请你到苏格兰来,让你感受一下苏格兰美妙的田园风光,同时也感受一下我对你的热情。你什么时候有空,麻烦给我个答复,我一定会以最高的规格来接待你,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你最亲爱的侄女:玛丽·斯图亚特
    1561年X月X日
    伊丽莎白看到斯图亚特的邀请信,当时就很想问对方几个问题:为什么是要我去你的地盘苏格兰,而不是你来我的地盘英格兰?难道我英格兰的风光就不美?难道我对你就没有热情?
    斯图亚特很聪明,伊丽莎白当然也不傻。
    这是一场明摆着的鸿门宴,只要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对方绝无好意:一个和自己信仰冲突的、口口声声否认自己合法继承权的人,邀请自己到她的地盘去感受“热情”,会有什么好事吗?
    伊丽莎白真要是过去了,只怕屁股还没来得及坐到椅子上,斯图亚特就来个摔杯为号,三百刀斧手鱼贯冲出,把她团团围住,然后你一刀我一刀,一刀一刀又一刀……
    所以伊丽莎白就很客气地回绝了斯图亚特的邀请,然后对她进行了一个反邀请,希望斯图亚特来到英格兰,来感受一下英格兰的风土人情。
    面对伊丽莎白的反邀请,斯图亚特有可能离开苏格兰,前往英格兰吗?
    显然这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双方就这么耗上了。大家都表示特别热情,特别想和对方见面,时间什么的无所谓,关键是地点一定要在自家的地盘。
    没有哪个地点能够同时满足双方的要求,所以见面这件事,一直都没能真正落实到位。
    由于进入了僵持状态,斯图亚特为了打开局面,又使出了新的一招,把一封新的信件寄了过去:
    亲爱的伊丽莎白姑妈:
    我这么热情邀请你到苏格兰来做客,你一直都拒绝,实在是让我太伤心太难过啦。我感觉我的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甚至怀疑你根本就不重视你我之间的亲情,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侄女看待。
    姑妈,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都是英格兰国王的后代,有着尊贵的王室血统。换言之,我才是真正的英格兰接班人。
    现在,我要向你郑重提出一个要求:请你昭告世界,让全世界人民都知道我是英格兰王室继承人。如果有一天,你不幸驾崩了,那么我将会成为新一任的英格兰女王,接替你的工作。
    我知道,你讨厌我,你看我不爽,但是我对你的态度则恰恰相反,我喜欢你,尤其喜欢你看我不爽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假如你因为讨厌我,而不满足我的要求,那么我将会自己动手,争取自己应得的权利。
    姑妈,不管你愿不愿意嫁人,我反正是要嫁人的。作为一个天主教徒,我的意中人肯定也是一个天主教徒。他最好是欧洲某个国家的王子,有一天,他会骑着白马,身后带着千军万马来娶我。
    如果我被人欺负,如果我合法正当的继承权受到践踏,我的王子将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将他的千军万马化作最锋利的刀,刺进敌人的心脏。
    当然,如果我的合法继承权得到尊重,得到承认,那我肯定不希望发生战争。打仗毕竟是要死人的,万一我最亲爱的姑妈死在了某一场战争中,让我痛失亲人,那我该多伤心呀?你说是不是?
    姑妈,你是聪明人,你一定懂我的意思。所以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最诚挚的祝福送给你,愿你拥有美好的明天。
    你最亲爱的侄女:玛丽·斯图亚特
    1561年X月X日
    如果说之前斯图亚特“盛情邀请”伊丽莎白前往苏格兰做客,伊丽莎白还可以对此置之不理的话,那么这一次,伊丽莎白是真的不能对此坐视不管了。
    伊丽莎白感受到了危机。
    看到这封信之后,伊丽莎白第一时间宣召自己的首席顾问塞西尔入宫,研究应对之策。
    伊丽莎白道:“依你之见,斯图亚特意欲何为?”
    塞西尔道:“此为软硬兼施之策。若陛下答应了她的要求,立她为嗣,自然就能软着陆;若陛下不肯,只怕一场硬仗就要来了。”
    伊丽莎白道:“我若服软会如何?”
    塞西尔道:“不妥,不妥。若服软,只怕她得寸进尺,又提出什么过分要求。而且无论她如何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英格兰正统继承人,只要陛下不承认,她的身份就永远没有合法性。但若是陛下把她合法继承人的身份认了下来,她就能借着这个身份搞七搞八,搅风搅雨,祸害实在不小。”
    伊丽莎白点头道:“爱卿此言,正合我意。我若不认她,她就是贼人,敢来我英格兰,我把她一棍子打出去也合情合理;我若是认了她,她就成了家人,来我英格兰怎么闹,我都不好拿她怎么样。所以我对她服软、立她为嗣,是万万行不通的。”
    塞西尔道:“陛下服软不妥,硬来易不妥。”
    伊丽莎白道:“愿闻爱卿高见。”
    塞西尔道:“战争残酷,而宗教战争比一般的战争更残酷。若是真让斯图亚特嫁了欧洲天主教王子,带着一群天主教徒来和我们开战,形势可就大大不妙了。咱们英格兰现在可是有着双重信仰的,新教与天主教并立,本来就积怨重重,只不过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没有闹掰而已。这种脆弱的平衡实在是很难维持,外面的天主教徒一旦杀进来,只怕咱们国内的天主教徒会跟他们里应外合,到时候内外交困,英格兰崩盘不远。”
    伊丽莎白道:“既然左右为难,我该如何是好?请先生教我。”
    塞西尔道:“她可以漫天要价,我们也可以就地还钱,只要还没到兵刃相见的最后关头,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伊丽莎白道:“此事何解?”
    塞西尔道:“打仗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我们决不可让斯图亚特嫁给天主教王子,这一点必须要跟她说清楚。作为交换,陛下可以给她一个承诺,只要她愿意嫁给陛下指定的人,我们英格兰就愿意立她为嗣。”
    伊丽莎白思忖片刻,道:“爱卿此言甚妙。她不嫁天主教王子,就免去了一场宗教战争,我完全可以让她嫁给一位新教徒,让这位新教徒给她日日洗脑,夜夜吹枕边风。她若是耳根子稍微软一点,听进去了一些,自然就能为我所掌控,又岂会与我作对?”
    塞西尔笑道:“陛下圣明,正应如此。”
    伊丽莎白道:“话虽如此,但具体选谁做斯图亚特的夫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且退下,待我深思一番。”
    塞西尔道:“微臣告退。”
    第十八章 女王的情人

    伊丽莎白思来想去,想去思来,最终想到了自己的可爱小情人身上。
    这位可爱小情人名叫罗伯特·达德利,早在玛丽女王统治时期,他就和伊丽莎白相识相知相爱了。
    当年,玛丽女王上位,因为种种原因,对伊丽莎白心生猜忌。为了防止伊丽莎白谋朝篡位,她就把伊丽莎白关押进了伦敦塔内。
    伦敦塔这个地方,上演过许多惨剧,比如亨利八世的两位王后,就曾被囚禁在这里,最后被砍掉了脑袋——其中一位,就是伊丽莎白的生身之母,安妮博林女士。
    在当时,伦敦塔即是英格兰人心目中恐怖与黑暗的代名词,有着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传闻,一旦被关进去了,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然而谁又能料到,在这恐怖幽暗的牢狱之中,两个危在旦夕的囚徒之间,竟会发生一段爱情故事?
    伊丽莎白成为囚徒之后,很快就在伦敦塔里认识了罗伯特·达德利。罗伯特比伊丽莎白大一岁,入狱的时间也比她更早。
    当初,诺森伯兰公爵意欲谋夺天下,拥立自己的儿媳妇简·格雷为女王,结果被玛丽女王一刀砍翻,他的家人也因此变成了阶下囚。
    这位罗伯特乃是诺森伯兰公爵的第五子,而简·格雷嫁给了他的弟弟。也正是因为简·格雷没有嫁给他,所以他不是玛丽女王的第一顺位仇恨对象,后来玛丽女王先砍诺森伯兰公爵,再砍简·格雷夫妇二人,把罗伯特的行刑日期安排在了后面。
    然而罗伯特内心深知,就算他的行刑日期被安排得再晚,也迟早是要死的。看着至亲之人一个个被砍掉脑袋,面对越来越近的死亡,他感到十分恐惧。
    直到他后来看到一道光。
    这道光的名字,叫做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是他的光,同时,他也是伊丽莎白的光。这两个刚刚20出头的年轻人,就这样彼此照亮,彼此温暖,在幽深的牢狱之中,上演了一场爱的罗曼史。
    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爱情更抚慰人心了。哪怕此时的罗伯特已有妻室,但这并不影响他和伊丽莎白好好谈场恋爱,毕竟他连命都快没了,老婆就更加顾不上了。
    一句句海枯石烂,一声声天崩地裂,满嘴情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掏,罗伯特甚至和伊丽莎白相约来生,准备含笑九泉。
    当然罗伯特后来并没有含笑九泉,因为另一道光来了。
    如果是伊丽莎白是他的爱情之光的话,那么西班牙的国王菲利普二世则是他的生命之光。
    玛丽女王嫁给了菲利普二世,而菲利普二世和罗伯特有些七拐八拐的交情,大概就是那种“我邻居的二大爷的孙媳妇的好闺蜜的蓝颜知己的好基友”的关系。
    靠着这一层关系,经过一番求爷告奶,最终就求到了菲利普二世的头上。菲利普二世听说此事之后,对此十分上心,马上就给玛丽女王吹枕头风,说:“老婆啊,我邻居的二大爷的孙媳妇的好闺蜜的蓝颜知己的好基友,就是那个叫做罗伯特·达德利的家伙,最近遇上了点儿麻烦,被你关进伦敦塔里面去了。亲爱的老婆,我知道你一向心地善良,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放他一条生路?”
    玛丽女王道:“你刚刚说啥?我没听清楚。”
    菲利普二世道:“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放他一条……”
    玛丽女王道:“不对,不是这句。”
    菲利普二世道:“我知道你一向……”
    玛丽女王道:“不对,也不是这句。”
    菲利普二世道:“亲爱的老婆……”
    玛丽女王道:“对,就是这句。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
    菲利普二世:“亲爱的老婆。”
    玛丽女王:“大声点。”
    菲利普二世:“亲爱的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于是玛丽女王杏目含春,满脸羞涩,娇躯无力,柔柔弱弱地倒在了菲利普二世的怀里,说:“好老公,你说的,我都依你……”
    结果罗伯特就被放出来了。
    出狱之后,罗伯特四处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给他求情,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对于这位救命恩人,罗伯特内心十分感激,常常说自己欠对方一命。为了报答菲利普二世的救命之恩,罗伯特从此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为他做牛做马。
    后来玛丽女王被菲利普二世忽悠,派兵去协助西班牙,和法国开战,罗伯特作为一名英国军官,和自家兄弟亲赴加莱战场,和法国人打得天昏地暗。
    这场战争的结果,是英国痛失加莱,罗伯特的弟弟战死,而他则幸免于难,一家人报答了菲利普二世的救命之恩。
    战后,罗伯特回归英格兰,继续与伊丽莎白每日厮混,感情逐渐升温。
    等到玛丽女王驾崩后,伊丽莎白登基,罗伯特作为女王宠臣,立即摇身一变,成了宫廷弼马温(Master of Horses)。这个职位专门负责掌管宫廷马匹,顺带兼职承办各类大型典礼,相当于我们现在的机关后勤服务中心主任。
    这个职务非心腹之臣不能担任,因为女王出行必须用到马车,而罗伯特掌管马匹调配,也就等于是掌握了女王的日常动向,对她的行踪可谓是了如指掌。
    如果罗伯特有心造反,只要和别人里应外合,提前埋伏,那么女王陛下几乎是必死无疑的。
    当然,罗伯特并没有任何造反的理由。
    从感情上来说,他和女王陛下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朋友,更是彼此倾慕的爱人;从利益上来说,只有抱紧女王的大腿,才能给他带来最大的好处,若失去女王的支持,他将一无所有;从品行上来说,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曾为了报答菲利普二世的救命之恩,不惜亲赴战场,女王待他不薄,他又怎会反咬女王一口?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罗伯特对女王陛下的忠诚都是无可置疑的。
    伊丽莎白深知罗伯特之为人,因此对他的恩宠也异于常人,不仅让他亲手操办自己的加冕典礼,甚至还在加冕次年封他为嘉德勋爵,让他平步青云,走进了英格兰的权力核心。
    此刻的罗伯特风头之盛,一时无两。在当时的英格兰人心目中,如果伊丽莎白女王要嫁人的话,他几乎是不二之选,排名顺位甚至还在欧洲各国王子之前。
    然而伊丽莎白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人的。各方势力都要平衡,样样都需要兼顾,只有游走于众人之间,吊着大家的胃口才能维持得了大好局面的样子。独守空房像是夜夜笙歌一样,单身的感觉比结婚好多了!求婚者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样的!
    伊丽莎白不嫁人,不仅仅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是她不想被人分去自己的至尊王权。一旦嫁了人,她的王夫必然会因此获得极大的权力,这种权力给出去之后就难以收回了,她又怎会乐意?
    嫁不嫁人无所谓,关键是日子过得爽就行了。不嫁人不等于不谈恋爱,不等于没有男人,至于一纸婚约什么的,很重要吗?
    永不嫁人的伊丽莎白,被英国人尊称为“童贞女王”。当然,对于“童贞”这个词,大家看看就算了,千万别当真。这位女王陛下若是真的对自己这么狠,一辈子都不尝试男欢女爱之事,那我真是要给她一个大写的服。
    罗伯特作为伊丽莎白的宠臣,可谓是日夜操劳,累断老腰,着实辛苦得紧。正因为他把一切精力都无私奉献给了女王陛下,所以就没什么时间顾家了,平时吃住基本上都在宫里,再加上原配妻子又不住在伦敦,两人见面的机会约等于零,感情日渐淡薄。
    江湖上永远不缺流言蜚语,尤其是像伊丽莎白、罗伯特及其发妻之间的三角关系,更是老百姓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所最爱聊的话题。
    比如说这样:
    “约翰大爷,你说女王陛下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为啥还不结婚啊?”
    “苏珊大妈,这你还不知道吗?今年女王不嫁人,嫁人就嫁罗伯特!”
    “你说的是那个弼马温罗伯特吗?可是我怎么听说他已经有老婆了?”
    “有老婆又怎么样?有老婆就不能离婚吗?”
    “按照教规,离婚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咱们英格兰以前的国王,亨利八世老爷,不也是为了离婚这件事儿折腾了好久吗?”
    “教规拦得住别人离婚,难道还能拦得住别人死老婆?我跟你讲啊,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罗伯特现在已经升官发财啦,就差死老婆啦!等他老婆死了之后,他不就变成单身了嘛,可以和女王陛下双宿双飞、佳偶天成了……”
    “他老婆一个大活人,哪能说死就死啊?你看咱俩都一把年纪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嗨,这你就不懂了!死人还不容易吗?我跟你讲啊,有一种意外,叫做‘人为意外’,就是那种经过人为的、精心布置的、看起来很像是意外的事故。说把你弄死,就把你弄死,人家一口咬定是意外,你死都死了,难道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说不是吗?”
    “什么?居然还有‘人为意外’这种操作?”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种属于基本操作啦!我听说遥远的东方大国,有一对奸夫淫妇叫做西门庆和潘金莲,不也是弄死了武大郎吗?”
    “照这么说来,只要罗伯特的老婆一死,他确实就可以和女王陛下光明正大地结婚了。怪不得女王陛下一直都没结婚呢,原来是存了这个打算!”
    “嘘,你知道就行了,不要乱说……”
    就这样,每个人在传话的时候都嘱咐对方“不要乱说”,传着传着,就传遍了全世界。
    第十九章 可怕的天花

    谣言说一千遍,可能就变成真实。
    1560年9月,罗伯特的妻子意外身故,根据死亡现场来看,她是从楼梯上坠落,摔得头破血流,最终不治身亡。
    罗伯特妻子的死,到底是纯属意外,还是人为意外呢?这事儿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大家只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的确死了。
    阴谋论者找到了自己论点的最好论据,开始大肆宣扬罗伯特为了和女王成婚,选择了杀妻求荣,踩着老婆的尸体上位;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淡定围观,反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当作是在看戏,给茶余饭后的闲暇时间增加一点谈资;至于罗伯特本人,事情的真相他当然最清楚,但无论他有没有对妻子下毒手,在公众面前也只可能摇头说一句“没有”。
    在这样的局势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无比苍白。哪怕罗伯特极力自证清白,说自己和妻子多年未见,案发时他并不在现场,也无济于事——毕竟存在雇凶杀人的可能性。
    罗伯特又派了一队法医,去给自己的妻子验尸,并得出一份意外身故的调查报告,仍然无法让阴谋论消停——毕竟法医是他派出去的,得出的结论肯定有利于他。
    所以罗伯特百口莫辩,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洗脱自身的犯罪嫌疑。至于他到底是不是清白无辜的,也只有天知道了。
    罗伯特妻子的死,让他再也没有了任何回老家的理由。毕竟妻子尚在的时候,他也没有回去看过几次,现在妻子死了,他就更不必回去了。
    反正罗伯特吃住都在宫里,7*24小时全天候为女王陛下服务,就连他在宫里的房间,也紧挨着女王陛下的卧室。谁要是说这俩人之间没有一腿,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不得不说,在罗伯特妻子死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和伊丽莎白之间的相处确实十分愉快,度过了一段幸福生活。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乱了原本安宁静谧的生活。
    这个不速之客的名字,叫做天花病毒。
    多年以来,天花病毒一直伴随着人类,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给人类带来了深重的灾难。相传这个病毒起源于埃及,逐渐蔓延到欧洲,在大航海时代,欧洲人以探险为名,行侵略之实,同时也将天花病毒传播到了全世界。
    18世纪时,英军登陆美洲,与当地的印第安人发生了激烈冲突,经过连番作战,造成了很大死伤。为此,英军想出了一个极其恶毒的主意,他们假意和解,将天花病人使用过的毯子、手帕、衣服之类的物品送给了印第安人。
    印第安人不知是计,收下了英军的“礼物”之后,乐呵呵地和英军哥俩好六六顺,结果天花病毒开始在一个个印第安部落之间肆虐,杀得尸横遍地、白骨遍野。
    就这样,英军以最小的代价,取得了最大的胜利,成功占据了北美洲这片富饶的土地,最后才有了美国这个世界第一大国。
    没奈何,伊丽莎白只能放下刀叉,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不吃了,都撤了吧。”
    罗伯特在一旁见状,关切问道:“陛下今日气色不佳,是否昨日休息不好?”
    伊丽莎白道:“我昨日身体不适,早早就睡了,倒也不是休息不好。然而今日醒来,却还是觉得十分难受,也不知是何道理。”
    罗伯特道:“如今已是十月,天气转凉,陛下莫非受了风寒?”
    伊丽莎白摇头道:“我也不知。”
    罗伯特道:“陛下凤体无小事,我帮您传御医来看看吧。”
    伊丽莎白点头道:“好。”
    片刻之后,御医来到宫中,详细问了伊丽莎白的情况,一时之间,也得不出什么确切的结论。要知道,头疼、发热、疲乏、反胃之类的症状,乃是再寻常不过的,起因往往是过度劳累,休息一两天就好了,并不代表这个人真的就生了什么病。
    当然,感染天花病毒的患者,前期也会有这种症状,但因为这种症状过于常见,并不能作为确诊天花的标准,所以一切都在模棱两可之间。
    面对女王的症状,御医也感觉有些为难,只能嘱咐她多喝热水,好好休息,除此之外也没啥好的办法了。
    身体不适的女王,实在缺乏精神,这几天除了好好休息之外,确实也没别的什么事可以做了。
    然而她越是想好好休息,就越是无法好好休息,她开始整夜做噩梦,梦见了好多好多事情:爸爸不爱妈妈了,爸爸把妈妈杀了,爸爸把她贬为私生女了,爸爸让她去伺候弟弟了,弟弟死了,姐姐上台了,姐姐想要杀她,姐姐死了,她上台了,国内外好多人对她心怀不轨想要杀她……
    然后女王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梦魇,而是她确确实实经历过的事情。她终于发现噩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实,那无比残酷而又无法逃避的现实。
    女王休息不好,身体也开始变差,连续发烧烧了几天,额头烫得可以煮鸡蛋,好不容易才把体温降下来,精神也好了一些。
    只可惜对于天花患者而言,退烧并不意味着病情好转,反而意味着病情加重,已经从潜伏期过度到了表现期。
    这一阶段的天花,已经可以很清晰地用肉眼看出来了,它的症状是如此明显,以至于任何一个中世纪的欧洲人,都对它并不陌生。
    女王陛下作为一个白人,她的脸是很白的。然而现在她发现自己白皙的脸庞上开始出现了一团团红色疹子,随后逐渐蔓延到手、胸、背、腿……
    女王陛下感染了天花!
    高达三分之一的死亡率,让英格兰王宫上空蒙上了一层阴霾,御医们火速进宫,组成了一支当时技术最先进的医疗小分队,对女王陛下进行治疗。
    中世纪的欧洲,医疗水平是怎么样的呢?
    又被抽一楼。重新发。


    
    
    第二十章 奇葩的治疗

    中世纪的欧洲医学理论,讲究一个“体液平衡”,认为生病是因为体液不平衡所导致的,一旦生病就要排出多余体液,重新恢复体液平衡,从而达到治愈的目的。
    根据“体液平衡”理论,医生看病有三大绝招:一是催吐,二是灌肠,三是放血。
    正所谓“排毒养颜”,生病了就必须要排毒,只要把毒素排出体外,自然一切都好了。所以先来一波催吐,吐啊吐啊也就习惯了,毒素也就被吐出去了;万一从上面没排完毒素,那就从下面来一波灌肠,保准你体内的东西排得一干二净;假如这还没搞定,那就再来一波放血治疗,血槽空了毒素也就空了,疾病也就好了。
    为了给女王催吐,御医们掏出了一套专业医疗器械,有马粪、老鼠胡须,以及一些五花八门的草药混合而成的药汤……
    这么重的口味,往你嘴里一灌,我就问你吐不吐?
    什么?你撑住了,没吐?好,再来!不够还有!
    吨吨吨,灌灌灌……
    呕呕呕,哇哇哇……
    在御医们的专业治疗下,女王陛下终于吐了,吐得昏天暗地,稀里哗啦,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女王陛下吐完之后,腹中空空,为了不至于饿死,总归要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儿精神,御医们又加大力度治疗,又来给女王陛下催吐。
    吨吨吨,灌灌灌……
    呕呕呕,哇哇哇……
    女王再吃,御医再催吐。
    吨吨吨,灌灌灌……
    呕呕呕,哇哇哇……
    终于,御医们一顿操作猛如虎,把女王陛下虐得神志不清、意识模糊,陷入了昏迷状态。
    御医们一看女王陛下身体越治越差,这下可慌了神,赶紧召开小组讨论会,研究部署下一步治疗工作。
    御医甲:“我认为女王陛下现在身体状况实在是太差了,普通的疗法已经救不了她了。”
    御医乙:“对,没错,正所谓‘急病用猛药’,既然催吐救不了她,就该更进一步,采取灌肠疗法。”
    御医丙:“除了灌肠疗法之外,我认为放血疗法也可以试一试。上吐下泻中放血,这一套操作下来,我就不信她体内还有什么毒素排不出去!”
    御医丁:“我赞成,我支持,反正器材我已经准备好了,坚决不放弃治疗,一定要跟天花抗争到底!”
    ……
    按照中世纪那种连“消毒”的概念都没有的医疗水平,一旦采用放血治疗,只怕这一刀下去,直接要砍爆大动脉,鲜血飙飞三米远,然后引发各种并发症,直接一命呜呼。
    至于灌肠疗法,也是狠得不行,各种杂七杂八的草药配成药剂,每隔一两个时辰就往肛门里灌一次,那酸爽简直不敢相信。
    女王陛下的身体显然扛不住这么要命的治疗方式,但假如她放弃治疗,估计很快就会到上帝他老人家那里去报到,那也是不行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女王身上的的疹子开始肿胀,接着变成水疱,然后是脓疱,之后脓疱干裂,逐渐变成硬壳或结痂。由于脓疱越来越多,有一部分脓疱就开始扩散融合在一起,往往是几个小脓疱最终汇聚成一个大脓疱,变得更加可怕。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伊丽莎白疼得死去活来,再加上御医们的催吐治疗,她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难受,进入了奄奄一息的状态。
    此时此刻的伊丽莎白,感觉自己离死神很近,离上帝很近。虽然她信仰上帝,但信上帝不等于想见上帝,她毕竟还年轻,还留恋这花花世界。
    然而她也很明白,一个人要不要去见上帝,这不是由自己决定的,而是由上帝决定的。年轻并不等于不会去见上帝,她的弟弟爱德华当时也很年轻,结果十几岁就飞升天堂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得了天花之后,去见上帝的概率实在太高了,哪怕伊丽莎白心里面再怎么忌讳死亡,她也要面对这件事情。
    在这病重的日子里,有一天,伊丽莎白从昏迷中醒来,决定交代后事。于是她招手示意道:“传枢密院顾问官。”
    枢密院是英国政府的一个重要机构,拥有很大的权力。比如当初罗伯特的老爸诺森伯兰公爵公然造反,率队前去围剿玛丽都铎,结果后院失火,被枢密院宣布有罪,他马上垮台,一败涂地。
    枢密院作为女王的强力后盾,对维持女王的统治有着很大作用。这次一听说女王召见,枢密院的几位大佬赶紧入宫,来到了女王的病床边,一个个都掏出了小本本,准备记录女王的旨意。
    伊丽莎白看着几位顾问官,幽幽叹道:“我今日宣你们入宫,是准备交代后事的。”
    顾问官们对视一眼,赶紧道:“陛下莫要如此说话,得了天花又不是必死,只要好好接受治疗,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伊丽莎白语气柔弱无力,道:“我现在这种情况,只怕熬不过几天了。若是侥幸不死,那当然最好;但如果蒙主宠召,魂归天国,有些话我还是要趁活着的时候交代清楚才行的。”
    顾问官道:“既然如此,臣等自当聆听陛下旨意。敢问陛下有何交代?”
    伊丽莎白道:“罗伯特心怀忠义,深得朕心。我死之后,罗伯特可为护国公,辅佐新王治理天下。此为女王遗诏,诸君务必记好。”
    顾问官道:“罗伯特为护国公,何人可为新王?”
    “新王……”
    伊丽莎白脑海中很不情愿地浮现出了玛丽·斯图亚特这个名字,这位侄女一直在谋求英格兰王位,而且她确实也有英格兰王室血统,假如自己死了,她就是毫无疑问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伊丽莎白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不愿意亲口赋予斯图亚特继承权,道:“我若死了,新王自然会被选出来,这事儿用不着我来操心,你们现在也不必急着问我。”
    伊丽莎白不操心继承人,却操心护国公,她和罗伯特之间的感情,可以算得上是真爱了。
    顾问官闻言,道:“那陛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的吗?”
    伊丽莎白又吩咐了其他一些事情,顾问官都一一记好。
    最后,伊丽莎白再没有别的什么话要交代了,就挥挥手,道:“就这些了,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顾问官躬身一拜,道:“臣等遵旨。愿陛下凤体安康,早日恢复。”
    女王陛下连遗诏都准备好了,这可让宫里的诸位御医面子上挂不住了。他们赶紧聚在一起,根据女王现在的病情,研究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有御医建议按常规疗法,使出催吐、灌肠、放血三连招,说不定女王陛下能被治好。
    这三连招,固然是中世纪的欧洲医生治病常用手法,但对天花的治愈率实在不高,事实摆在眼前,根本容不得否认。而且女王经过催吐治疗之后,身体根本没有好转,谁又能肯定接下来的灌肠、放血疗法有用?
    因此,这种说法马上遭到了其他御医的反对,既然你自己都“说不定”,那还治什么治?不妥,不妥。
    三连招疗法被否了,那还有什么其他疗法没有?
    御医们深入探究,开启头脑风暴,最后有一位御医提出了一个新疗法:“我听说过来自东方的一股神秘力量,叫做‘热敷排毒法’,要不要试试?”
    御医们从来都只知道催吐排毒、灌肠排毒、放血排毒,现在突然来了个热敷排毒,感到十分新奇,问:“你说的这个热敷排毒,是怎么排的?”
    “简单地说,就是把得了天花的病人用被子包裹好,然后在旁边点火,促进体温急速升高,大量出汗,就可以把天花的毒给排出来了。”这人解释道。
    催吐是从嘴里排毒,灌肠是从肛门排毒,放血是从血管排毒,热敷是从皮肤排毒,真是浑身上下都有毒,处处皆可排毒,让人不服不行。
    众人问道:“能保证治好吗?”
    这人摇头道:“不能。”
    众人白他一眼,道:“不能保证治好,那你说个什么劲啊!万一把女王给治死了,你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人不服,梗着脖子说:“治病本来就没有百分百治好的,谁能保证得了?热敷排毒法可能会死,难道催吐灌肠放血排毒就不会死了吗?又或者干脆放弃治疗,让陛下自己扛着,就能保证不死了吗?你们这么厉害,有本事想出个法子让女王不死啊!”
    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不吱声。
    天花真的太可怕了,目前真的是没有任何安全可靠的治疗方式来应对它。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不治,大概率要死;治,大概率也要死;旧疗法大概率要死,新疗法致死的概率也不小。
    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御医们讨论来讨论去,得出的一个最大的共识就是:我太难了!
    然而不管再怎么难,女王的病也始终是要治的。哪怕女王最后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但经过治疗而死,和没有经过治疗而死,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至少代表御医们已经尽力了,而后者代表御医们完全没有出力,假如将来要追究责任,自然是前者的责任轻一些。
    最后,御医们决定试一下这股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使用热敷排毒法给女王治疗。
    不得不说,比起催吐灌肠放血排毒法,热敷排毒法治疗天花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热敷就是要通过皮肤出汗,而天花病毒主要是对人体的皮肤发起进攻,经过热敷之后,皮肤温度升高,让天花病毒失去了适宜的生存环境,自然也就死翘翘了。
    在热敷排毒法的治疗下,伊丽莎白的天花最终得到了痊愈。然而即便如此,天花所带给她的后遗症也是非常严重的,从此以后,她原本白皙靓丽的脸上出现了许多疤痕,再不复当年之容貌。
    第二十一章 婚姻大作战

    康熙和伊丽莎白一样,都是感染天花病毒后死里逃生,最后成了麻子脸。
    当然,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康熙或伊丽莎白画像,脸上都是没有任何疤痕的。这也算是一种春秋笔法,“为尊者隐”。画师们自带美颜技术,把皇帝、女王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世人,至于天花所留下的疤痕,就当没这回事吧。
    不得不说,一个人能不能成就大业,固然和他(她)的出身、能力、性格等方面有很大关系,但除此之外,运气也是很重要的因素,甚至是最主要的因素。
    也许某人很有本事,雄心勃勃地闯荡天下,结果刚出门就被车撞死了,这要往哪儿说理去?
    伊丽莎白要是命丧于天花病毒之手,那么“英国最伟大的女王”这个名号就轮不到她头上了,然而幸运女神终究还是站在她这一边,让她得以幸存,有机会一展身手,带领英国走上了高速发展的道路。
    由于伊丽莎白活了下来,她原定的遗诏也就作废了,罗伯特最终没能成为护国公。但她为了表示对罗伯特的宠信,还是给他加官进爵,得以入职枢密院,成了一名枢密官。
    伊丽莎白病好之后,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新的一年,也就是1563年。
    在这一阶段,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来自于隔壁苏格兰。斯图亚特女王利用自己的英格兰王室血统大做文章,死死咬住继承权不松口,一旦伊丽莎白不加以让步,很可能会引发一场战争。
    伊丽莎白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国家被拖入战争泥沼,然而要让她公开承认斯图亚特的继承权,她也是不肯的。在谋士的建议下,为了控制局势,她决定给斯图亚特做媒。
    谁来做斯图亚特的丈夫比较合适?伊丽莎白第一时间想到了罗伯特。
    首先,罗伯特具备贵族身份,在英格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和斯图亚特结婚也不算特别高攀;其次,罗伯特目前正处于空窗期,他死了老婆,再婚也是天经地义;最后,罗伯特还对伊丽莎白忠心耿耿,假如他成了斯图亚特的丈夫,到时候一定会尽力帮助伊丽莎白,为英格兰谋求利益最大化。
    当初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娶了玛丽都铎女王,后来不也是用枕边风把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让她心甘情愿派兵帮助西班牙和法国打仗吗?
    同样的道理,一旦罗伯特成了斯图亚特的丈夫,好处也是大大的有。
    一想到这桩婚事的种种好处,伊丽莎白不由得心头火热,她赶紧把罗伯特叫了过来,说:“亲爱的,我有一个维护世界和平的重要任务,现在想交给你。”
    一听说要维护世界和平,罗伯特顿时觉得万千重担在肩头,连腰板都不自觉挺直了一些,问:“是什么任务这么重要?请陛下指示!”
    伊丽莎白缓缓道:“我想让你结婚。”
    一听到“结婚”这个词,罗伯特心中一喜,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说:“亲爱的,你终于答应跟我结婚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伊丽莎白淡定道:“我跟你好好说话,你怎么唱起歌来了?我确实是想让你结婚,但不是跟我。”
    “不是跟你?”罗伯特神色一黯,问,“那是跟谁?”
    “别伤心,虽然不是跟我,但我也不会亏待了你。我给你选的对象也是个女王,就是咱们英格兰隔壁的那位玛丽·斯图亚特。”
    罗伯特问道:“为什么是她?”
    伊丽莎白就把自己的心思和罗伯特解释了一番,说:“这事儿除你之外,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人选了。”
    罗伯特内心之中的最佳伴侣,自然是偏向伊丽莎白多一些,然而他自己也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固然是一位女子,但同时也是一位女王。
    毫无疑问,伊丽莎白的女王属性要大于女子属性,这就意味着她在做出决定的时候,会优先考虑女王的身份,其次才轮到女子身份。
    一位女子固然不舍得将自己的心爱之人拱手相让,但女子狠不下心做的事情,女王却可以。
    关于这一点,无论是伊丽莎白还是罗伯特,都心知肚明。
    所以罗伯特最终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说:“既然是女王陛下的意思,那我自然照办。只要斯图亚特愿意和我结婚,我这边随时都可以。”
    “好,那我马上安排,看看斯图亚特那边反应如何。”
    于是伊丽莎白就给斯图亚特修书一封,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亲爱的斯图亚特侄女,关于你想获得合法继承权的事情,我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满足你的要求。毕竟,我们都有着共同的英格兰王室血脉,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关于你之前跟我说过准备嫁人的事情,我倒觉得还可以进一步讨论一下。作为你的姑妈,我有权利和义务向你介绍合适的结婚人选。就比如我们英格兰国内有一个帅小伙,名叫罗伯特·达德利,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最近刚刚受封为伯爵,以后还有可能升级为公爵。我觉得你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要是能结合在一起,一定能够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在这里,我要给你做出一个郑重的承诺:只要你愿意嫁给罗伯特,我就向全世界宣布你拥有英格兰王室的合法继承权,在我百年之后,下一任英格兰女王非你莫属。怎么样,你是否同意?
    斯图亚特那边收到伊丽莎白的信息之后,感到既高兴又耻辱:高兴的是伊丽莎白终于松口愿意承认她的继承权,羞辱的是伊丽莎白居然想把罗伯特介绍给她。
    谁不知道,罗伯特是伊丽莎白的情人,7*24小时住在宫里伺候伊丽莎白?当初罗伯特的妻子身故,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被人们怀疑是他暗中下毒手,此事谁人不知?
    斯图亚特真是出离愤怒了:一个被伊丽莎白玩剩下的人,一个为了侍奉伊丽莎白连结发妻子都不管不顾的人,居然想要硬塞给我?你当我是什么?废旧处理厂?还是垃圾回收站?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罗伯特是一个新教徒,而斯图亚特对天主教的信仰极为坚定,对新教则万分厌恶。她怎能忽视自己的信仰,与她心目中的异教徒成婚,日日夜夜厮混在一起?
    因为信仰不同,这世界甚至会引发宗教战争。双方互斥对方为异教徒,杀得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宛若生死大仇一般。连最基本的和平共处都做不到,还想让双方结婚,这和白日做梦有什么区别?
    对于伊丽莎白的这个安排,斯图亚特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乐意。
    虽然不乐意,但一开始的时候,斯图亚特并没有一口回绝这桩婚事。
    政治是一门斗争的艺术,同时也是妥协的艺术。斯图亚特和伊丽莎白之间相互斗争的同时,也伴随着相互妥协,彼此之间斗而不破,保持着一种动态平衡。
    斯图亚特要英格兰王室继承权,如果伊丽莎白不妥协,斯图亚特就要和欧洲天主教王子结婚,向英格兰本土发起最激烈的斗争;伊丽莎白要斯图亚特嫁给罗伯特,如果斯图亚特不妥协,伊丽莎白就要坚持斗争,拒绝承认斯图亚特的合法继承权。
    在彼此交锋的二者之间,没有谁能一直斗争,也没有谁会一直妥协。既然伊丽莎白已经同意妥协,考虑承认斯图亚特的继承权,那么到这个时候,就该轮到斯图亚特妥协了。
    所以哪怕斯图亚特再怎么不情不愿,对罗伯特的意见再大,她也必须要慎重考虑这桩婚事的可能性。
    于是斯图亚特和伊丽莎白之间再次展开了旷日持久的谈判。
    在谈判的过程中,你漫天要价,我就地还钱,逐渐敲定了一些细节,达成了初步共识。
    随着谈判的逐步推进,联姻之事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晓,自然而然的,也在英格兰和苏格兰两国之间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对于这桩婚事,且不说苏格兰民众看法如何,但就英格兰民众而言,他们对此是很不支持的。
    为什么不支持呢?
    因为这桩婚事成立的条件之一,就是伊丽莎白将斯图亚特立为储君。哪怕伊丽莎白同意、斯图亚特同意、罗伯特同意、苏格兰民众同意,英格兰民众也绝不同意。
    伊丽莎白女王殿下当然要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但她现在年纪轻轻,才刚刚步入而立之年,为什么她自己不结婚、不生子,反而要立斯图亚特为嗣?
    伊丽莎白又不是嫁不出去,她只要一开口,整个欧洲的男子都随便她挑。而且英格兰民众也多次请愿,希望伊丽莎白结婚生子,她难道没听到民众的呼声吗?
    自己生一个孩子,让他或她继承英格兰王位,这难道不香吗?凭什么我英格兰的王位,要拿去给苏格兰人来继承?
    伊丽莎白的这种做法,就好比一个人打拼多年,攒下亿万家产,却非要孤独终老,孓然一身,并且还立下遗嘱,将她死后的遗产都留给一个外人来继承。
    想想看,伊丽莎白身边那些人会同意吗?
    如果再把宗教问题考虑进去,事情会变得更加严重。伊丽莎白是一个新教徒,虽然英格兰国内目前保持着一个教派平衡状态,但始终是以新教为主,天主教为辅。
    假如斯图亚特继承了英格兰王位,她作为一个天主教徒,必然要为天主教谋求利益。哪怕她不将新教彻底打压下去,至少也会让天主教翻身做主人,新教徒作为既得利益者,会心甘情愿出让自己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那部分利益吗?
    不可能,没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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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令人懊悔的婚姻

    众所周知,伊丽莎白是一个喜欢玩平衡、保稳定的女王。她的一切做法,都是出于平衡各方势力、维持局势稳定来考虑的。
    斯图亚特以战争相威胁,要求伊丽莎白立她为嗣,后者为了避免战争,保持政局平衡稳定,她当然只能对此表示同意,并将计就计,顺势抛出联姻的橄榄枝。
    然而双方的谈判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当伊丽莎白发现这桩婚事招致国内各方非议,有可能会影响到英格兰政局稳定的时候,她就不可能再坚持原来的计划了。
    万一外敌还没来,自家就先内乱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为了保稳定,伊丽莎白可以联姻;同样的,为了保稳定,伊丽莎白也可以不联姻。
    所以,两位女王之间关于继承权和联姻的谈判,到最后只能以失败告终。
    伊丽莎白的临阵反悔,对于斯图亚特而言,是一件极其难以接受的事情。她折腾了这么久,结果换来一场空,怎么能接受得了?
    斯图亚特很生气,她不再和伊丽莎白虚与委蛇,而是开始为自己物色起夫君来。那么,她最终选择了谁来做他的夫君呢?
    这位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亚特,嫁给了亨利·斯图亚特(Henry Stuart)。
    从两人共同的姓氏“斯图亚特”来看,玛丽和亨利是有血缘关系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亨利的外婆名叫玛格丽特·都铎,她是英格兰的亨利七世国王的长女,同时也是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四世的王后、詹姆斯五世的母亲。至于玛丽·斯图亚特女王,则是詹姆斯五世的女儿。
    正因为玛格丽特·都铎同时具备英格兰王室血统和苏格兰王室身份,所以,亨利·斯图亚特和玛丽·斯图亚特作为她的后代,也同时兼具上述双重身份。
    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的存在,所以斯图亚特女王才会多次在公开场合反复强调她拥有英格兰王室合法继承人的身份,哪怕伊丽莎白一直不承认她的继承权,但她的王室血统依旧是毋庸置疑的。
    同样的道理,兼具双重血统的亨利·斯图亚特,假如遇到合适的机会,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英格兰或苏格兰的王位——只不过机会极其渺茫罢了。
    亨利生于1545年12月,比斯图亚特女王年轻三岁,他信仰天主教,自幼在英格兰长大并接受贵族精英教育,在信仰和兴趣爱好方面,和斯图亚特女王有很多共同点。
    1565年2月,亨利作为英格兰使臣,从英格兰首都伦敦出发,被派到苏格兰首都爱丁堡,与斯图亚特会面。
    亨利此次前来,自然是有任务在身的,但当他与斯图亚特见面之后,这个任务就被抛到了脑后,双方竟然开始谈起恋爱来了。
    这对表姐弟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卿卿我我,一起讨论天主教信仰,感情迅速升温,很快就搅在了一起。
    对于亨利,斯图亚特感到十分满意,给了对方很高的评价:“亨利是我见过的精力最充沛、身材最好的人。”
    从此以后,亨利就成了斯图亚特的亲密爱人,就像罗伯特之于伊丽莎白一样,7*24小时陪伴在女王身边。
    1565年5月15日,亨利被斯图亚特女王封为阿德门诺克勋爵(Lord of Ardmanoch)、罗斯伯爵(Earl of Rosse),爵位得以大幅提升。
    这是他和斯图亚特女王成婚的前提条件之一,毕竟假如他的爵位太低的话,和女王之间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远,是没有资格成为女王陛下伴侣的。
    就在苏格兰这边热热闹闹筹备婚礼的同时,另一边的英格兰却吵翻了天。
    亨利要结婚,这当然不是不可以。但如果他的结婚对象是斯图亚特女王,那就不应该是他可以随便决定的事情了。
    首先,伊丽莎白派亨利出使苏格兰,不是为了让他和斯图亚特女王结婚,而是另外有任务在身的;其次,伊丽莎白一直试图掌控斯图亚特的婚姻,虽然现在已经谈崩了,但并不是没有重启谈判的可能性;此外,亨利的天主教信仰,也很难得到伊丽莎白的完全信任。
    没有哪位领导喜欢自作主张的下属,伊丽莎白当然也不例外。计划被打乱的女王陛下感到非常生气,她发出一道诏令,要求亨利立刻回国,然而亨利对此根本不当一回事。
    对于亨利而言,他现在马上就要成为苏格兰女王的王夫了,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要多自在有多自在,为什么还要回到英格兰做别人的臣子?
    显然这并不符合亨利的利益,所以伊丽莎白的诏令最后被他扔进了垃圾桶。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取悦斯图亚特,以便顺利成婚。
    1565年7月22日,亨利的爵位再进一步,受封为奥尔巴尼公爵;7月28日,爱丁堡的民众在集市的十字架上发现了一则布告,上面公布了苏格兰即将拥有一位国王的消息;7月29日,玛丽·斯图亚特和亨利·斯图亚特这对表姐弟,在爱丁堡的圣十字架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向全世界昭告苏格兰女王有了新的伴侣。
    从此以后,斯图亚特女王和亨利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才怪!
    猜猜看,对这桩婚事最不爽的人是谁呢?是伊丽莎白女王吗?
    并不是。伊丽莎白固然对亨利不听号令的做法感到生气,但并没有达到气得跳脚的地步,而且她也确实鞭长莫及,无力阻止这桩婚事。
    真正对这桩婚事感到最不爽的,不是别人,正是斯图亚特女王的私生兄长,詹姆斯·斯图亚特。
    作为苏格兰新教派系的首领,他能够拥护天主教徒斯图亚特女王的统治,已经是很给对方面子了。然而斯图亚特女王这次与天主教徒亨利结婚,毫无疑问会动摇詹姆斯现有的地位,分走他一部分政治权力。
    这既是信仰冲突,又是利益冲突。
    在双重冲突面前,詹姆斯自然是极力反对这桩婚事的,然而斯图亚特女王一意孤行,对他的建议不予采纳,令他怀恨在心。
    最终,詹姆斯选择了以最激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在女王陛下婚后不久,他就联合其他新教贵族,集结了一支军队,公然发动叛乱,想要推翻斯图亚特的统治。
    刚结婚没几天就要面临一场战争,连蜜月都来不及过,对于斯图亚特而言,这真是一点都不愉快。
    由于事出仓促,斯图亚特根本没有丝毫提防,亲卫军勉强抵抗了一阵之后,她发觉战局正在朝着不利于她的方向发展,最后只能选择逃离爱丁堡,前往斯特灵市寻求支援。
    不得不说,虽然新教势力在苏格兰占据绝对优势,但“女王陛下”这个金字招牌,还是很管用的。很多苏格兰民众既信仰新教,又支持天主教女王陛下的统治,这二者之间并不冲突。
    在斯特灵市,斯图亚特女王很快拉起了一支队伍,到了9月,她率军回到爱丁堡,并招募了更多的士兵,向叛军发起了一连串的进攻。
    最终,詹姆斯的叛乱行动失败了,他被逐出苏格兰,逃到了境外,开始了流亡之旅。
    斯图亚特打败叛军之后,她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和她的亨利老公一起,过上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然而可惜的是,斯图亚特的美好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新的烦恼又来了。
    这一次,给她带来烦恼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老公。
    婚后,亨利的本性逐渐暴露,斯图亚特发现他骄狂自大、难以依靠,充满了勃勃野心,然而自身的能力却无法与野心相匹配,根本不是一个理想中的好伴侣。
    亨利大节有亏,日常生活习惯也非常不堪,闲来无事就喜欢喝几杯,喝多了就发酒疯,借着醉意闹事。
    这样的一个老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斯图亚特感到满意的。偏偏亨利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既然娶了女王,就应该相应升级为国王,并获得政治、军事方面的实权,与女王共治天下。
    假如亨利有什么优秀表现的话,斯图亚特女王说不定真的会考虑满足他的要求,然而他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给女王只留下了这样的印象:负分,滚蛋!
    站在斯图亚特女王的立场上想一想,就能体会到她到底有多大的难处了:一个信仰天主教的女王,周围全都是新教徒,平日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苦心经营数年才积攒下一些权力,结果却被自家的哥哥造了反,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好不容易打赢了叛军,想稳固一下自己的统治,结果自家的老公非但不能给她分忧,反而想跟她分权,你说,这算什么破事儿?
    在这一时刻,斯图亚特开始感到了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瞎了眼,竟选了这样的老公呢?
    然而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后悔就来不及了,毕竟女王大人已经和亨利结为夫妇,为世人所周知,现在要是闹离婚,只怕会闹出国际笑话。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斯图亚特发现自己怀孕了。
    昨天晚上写了一章,今早发现搞错了剧情……成了废稿……我太难了。
    第二十三章 公然行刺

    1565年12月,斯图亚特女王向民众宣布,她已经怀孕了,预计在明年6月,苏格兰王国将会迎来一位王子或公主。
    有孕在身的斯图亚特女王,试图缓和她和亨利之间的关系,然而亨利对此并不领情,反而认为自己贡献很大,一开口就是满嘴胡言乱语。
    “全靠我辛勤播种才有了生命的萌芽……”
    “你第一个老公根本没本事让你怀孕……”
    “英格兰的玛丽女王婚后无子,伊丽莎白女王未婚无子,她们都为继承人而发愁,而我为你解决了继承人问题……”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我很厉害,我很纯很爷们,作为一名百分百男人,你应该奖励我,让我成为一名实权国王,与你共治天下……”
    斯图亚特简直要被气疯了,她真是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嫁给这样的人,明明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有这么当老公的吗?
    回想起不久之前,两人之间如胶似漆的种种场景,斯图亚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只剩下残酷的现实。
    如此强烈的反差,逐渐将斯图亚特对亨利的情意消磨殆尽,她很快就开始厌倦了,不想再搭理亨利了。
    在此期间,有一位新的男性走进了斯图亚特的视线。
    此人名为大卫·里齐奥,是斯图亚特的私人秘书。这位秘书做事很周到,很体贴,对斯图亚特呵护备至,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哪怕她已经有孕在身,也并不影响她和大卫之间越走越近……
    这下子,可就轮到亨利不爽了。
    亨利是一名渣男,而渣男的逻辑是这样的:
    1、我可以对你予取予求,如果你不能满足我,就是不爱我;
    2、你不能对我予取予求,因为你这是在存心为难我,根本就不爱我;
    3、我如果对你不好,一定是你的问题,你要反思自身;
    4、你如果对我不好,也一定是你的问题,你更要反思自身;
    5、假如我对别人好,那你最好想想自己哪里不如别人;
    6、假如别人对你好,那你最好跟他离远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亨利怀疑大卫和女王有一腿,甚至好几十腿,他不服,他愤怒,他感觉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了。
    然而亨利不服又能拿斯图亚特怎么样?
    人家是一家之主,一国之王,她要做什么,有你说话的份吗?
    亨利看着斯图亚特和大卫一天比一天亲近,恨得咬牙切齿,他发现自己拿斯图亚特没什么办法,就决定对大卫下手。
    很快,亨利就找到了合作伙伴,加入了一个秘密组织。这个组织的最主要成员,就是去年8月份起兵造反的苏格兰新教贵族。他们兵败之后,一直蛰伏于苏格兰境内,随时准备发动一轮新的袭击。
    起初,这批新教贵族不满斯图亚特与天主教徒亨利成婚,因而公然叛乱。但如今他们发现,这位天主教徒亨利,居然是一位可以争取的对象。明明是夫妻,但他对斯图亚特女王的恨意,却不在他们之下。
    二者可谓一拍即合,对斯图亚特女王共同的仇恨,让他们暂且放下了教派之争,聚在一起谋划更多的阴谋诡计……
    1566年3月9日。
    斯图亚特女王今天心情不错,她叫上大卫和几个闺蜜,几个人一起在爱丁堡的荷里路德宫中玩纸牌。大伙儿吃着小点心,喝着小茶点,在牌桌上有说有笑,虽然互有输赢,但谁也没把这点儿输赢的小彩头往心里去,只是纯粹享受着亲朋好友之间聚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只可惜乐极生悲,就在大伙儿笑得最开心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伙不明身份的刺客如入无人之境,冲进了女王的寓所,掏出刀子就往大卫身上一顿乱捅!
    大卫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挨了好几刀,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裳,滴答滴答地流到地上,汇聚成一条殷红的小溪流,显得无比刺目。
    他试图反抗,然而根本反抗不了,刺客人多势众,手上又有刀,再加上有心算无心,让他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失去了生命,倒在地上吐出几口血沫,身子无力地抽搐几下,就再也没有了呼吸。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直到此时,斯图亚特才惊声尖叫起来,她一连退了三大步,挺着一个大肚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用尽了全身力气喊道:“护驾,快护驾!有刺客!有刺客!”
    斯图亚特竭力呼救,然而她的侍卫并没有回应她。
    反倒是一位行凶的刺客挡在门口,拦住了她的去路,对她露出了微笑,这个微笑看起来很灿烂,很阳光,很美好——假如他手上没有一把正在滴血的刀子的话,那确实可以这么形容。
    只可惜刺客手上的刀子看上去太过于可怕,所以连带着他的微笑也变得狰狞恐怖起来——至少在斯图亚特眼中,对方给她的感觉确实如此。
    “嘿嘿嘿……”刺客对她笑出了声,露出森森白牙,说,“此路不通,我的女王陛下。大概今天是不会有人来护驾了,我对此深表歉意。”
    “我的侍卫呢,我的侍卫哪里去了!”
    刺客撇撇嘴,说:“谁知道呢?大概是死了吧。又或者投降了?反正我也不太清楚。您有空的时候可以慢慢调查——当然,现在不行。”
    一滴冷汗从斯图亚特额头上滴落,在遍地都是新教徒的苏格兰,她作为一名天主教女王,并不是没有遭遇过叛乱,但是像今天这种被人堵在房间里出不去、侍卫全军覆没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要想做到这一点绝非易事,至少光靠从外面强攻是不行的。所以斯图亚特很有理由怀疑,有人里应外合,背叛了她。
    想到这里,斯图亚特深深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亨利。由于夫妇二人的关系日益恶劣,亨利毫无疑问具有作案动机,而且他确实也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再深入观察一下,亨利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淡定,并不像是受到什么惊吓的样子,这与旁人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斯图亚特心中把亨利骂了一万遍,然而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她只能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和叛徒周旋,说:“你们现在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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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7 21:17:00  更:2021-06-27 21: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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