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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决战的掌舵人:张仪(长篇连载,讲述那段最稳定的乱世)[第43页]

作者:狂飙燮上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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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节 痛失至亲
    张仪回头看了看,竟觉得相当滑稽可笑。说是为吊唁而来,实则是为瓜分赵国而来,可如今秦楚两国横加干涉,赵侯调兵死守邯郸,无论是内部环境还是外部环境,对魏齐两国都已经朝着不利的方向的发展。再过会儿各国的高官就要起身前往邯郸城中,而各国的军队却不得不屯住在武安城郊,甚至像燕国已经退兵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一路都要消耗多少物资粮草,真是得不偿失。
    一个孩童跑了过来,声音还有些稚嫩,可是眼神却已经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坚毅,甚至比有的成年人还要坚毅。张仪已经识得,这就是齐相田婴的小儿子,那个据说相当聪明的田文,如今看来,果真名不虚传。田文仰起头看了看张仪,毫不畏惧怯场道:“你就是秦相张仪?”
    张仪略微有些惊讶,应道:“没错,你是田文吧,不知有什么事情?”
    田文恭敬地朝着张仪作了一揖,样子就像是一个大人。张仪连连称奇,也对着这个身高不及自己的孩子还礼。田文说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张仪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接下来田文会问些什么,但是有一个可能,自己或许可以从这个孩子的嘴里套出些什么话来。
    田文说道:“我有一事不解,素闻秦相博学善辩之士,想来请教一二。”
    “请讲。”
    “从前有一只狼误食了骨头,卡在了嗓子里,它于是请求鹭鸶帮助它取出。鹭鸶答应了并顺利地帮它取了出来。当鹭鸶向狼要报酬时,狼反而没有给。相国可知这是为何?”
    张仪知道,田文这话是游说的第一步,只有顺着他的意思说,装出理解了他寓言的含义,才能够把他真正想说的话套出来。于是张仪回答说:“狼本是凶残之物,鹭鸶能够不被吃掉,或许已经是狼给它的报酬了。”
    田文笑了笑,脸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秦相果然聪慧。可是聪明一世,也难免会糊涂一时。如今相国不正犯糊涂吗?天下的诸侯,哪一国不是虎狼?秦相一向想要拉拢魏国,可是你秦国实力远不及我齐国,那魏国究竟会倒向你们秦国吗?如此一来,空耗人力,徒费财物。我私下替你,替你秦国感到不明智啊。”
    张仪惊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虽然知道他说的这番话大概是他的父亲田婴教给他说的,不过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能说得如此有条有理,着实也骇到了自己。
    张仪转了转眼球思考了片刻,说道:“可如今齐国不也是一样吗?自徐州相王之时起,便不断拉拢魏国。这些你应该知道吧。”
    田文接道:“可是那是因为魏国只听我们齐国的话,你们秦国再怎么拉拢魏国,实力不如我齐国,那魏国也不会倒向你们。现在魏王正与我王私下订立盟约,准备要……”
    “田文!”一个粗声粗气地声音响了起来,田婴不知从哪里走来,大喝一声,“你可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孩儿只是想为国……”田文怯怯地说,低着头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神。
    “你告诉秦相,你说的到底是你编的还是实话?”田婴好像真的生气了,如果不是有众多外人看着,只怕已经亲自动手打人了。
    “是……编的,是孩儿我编的。”田文的声音更小了。田婴不等田文说完就万分警惕地死盯着张仪,然后一手护住田文,拉着他走向别处了。
    张仪冷笑一声,天助秦国,魏齐果然又有小动作了。看来那老魏王总是在做梦,做着称王称霸的梦,做着那个魏国还是中原第一大国的梦,简直可笑至极。以前或许还可以陪他玩,但是如今齐国已经看明白了秦国的战略,就不得不用一些必要的手段来对付魏国了。
    “相国,”随行的另一位秦使慢慢踱到了张仪的身边,“您看这个。秦君快马加鞭送来的。”
    张仪小心翼翼地从他递过来的一个袋子中取出了竹简,上面只有短短的两句话:秦且初腊,会龙门。若分赵之事已妥,望速回。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回秦国,那接下来去邯郸城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定不负嘱托。只是那些大秦锐师,该如何?”
    “秦君没有旨意?”
    “没有。”
    “若是退兵只怕楚国独木难支,若是不退兵空耗国力。”张仪手捏住下巴思考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就将军队驻扎在这里,然后观察魏齐两国的动向。我顺路出使一趟韩国,不出意外韩国就会出兵魏国,那时魏国必定捉襟见肘,就会撤师回调了。到那时,见魏国退兵,咱们也退兵。”
    “好,那我便静候相国大人的佳音了。”
    二人说罢张仪便急忙寻了一匹快马,带着几个侍卫,赶赴韩国。一路上张仪私下打算着,如今魏国即将脱离掌控,秦君倒不如趁早称王为妙。田文的话已经非常清楚地说明了,魏王是认为我秦国的实力不如那齐国。为什么?因为我秦国没有王号,因为我秦国是把城池返还给它魏国。有的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给好脸不行,一定要打疼了,才愿意俯首称臣。何苦来哉?
    张仪想着,狠狠地抽了一马鞭。长久的旅途让他早已经厌倦了那只能蜷缩着双腿的马车,好像天地就一个箱子那么大,直让人喘不上气来。在这快马之上,虽然有些劳累,甚至还有些危险,可是有时候听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那种舒爽的感觉真的非言语所能表达。
    韩国都城新郑已经遥遥在望了,没想到如今,围魏救赵这一招还能奏效。张仪定了定心,再一次将手中的马鞭挥了下去。
    几天的快马加鞭,像风一样呼啸着,将张仪吹到了韩国都城新郑。
    张仪当踏进韩廷之时,第一感觉便是觉得这个国家的朝气不够。死气沉沉的,君王的眼神中没有光辉,臣子的眼神中也是蒙上了一层灰。或许这就是久居人下的后果吧。不过,对韩国这样一个小国来说,不朝秦暮楚,又如何能够得以生存呢?
    韩侯康有礼地向张仪问好:“久闻秦相大名,不过时间太急未能来得备办周全。不知此次前来有何指教?”
    张仪游说道:“韩国地势险恶,百姓居住山区,耕种的粮食,不是麦而是豆,百姓吃的大都是豆子饭、豆子汁。一年没有收成,百姓就连糟糠这样低劣的食物都不够吃。土地纵横不过九百里,没有储存两年的粮食。
    “臣估计大王的士兵,全数不过三十万人,还包括那些勤杂兵在其中。除去戍守边界上的驿亭,屏障要塞的士兵,现有的军队,不过二十万罢了。如今韩国依附于魏国,这是您的选择。可是魏王屡次背弃盟约,依仗国力的强大,凭借齐国是靠山,倚强凌弱,发兵攻打韩国。您认为这真的可取吗?
    “臣认为,此时魏国精锐在外,不如与赵国联合,先行发兵魏国襄陵,以震慑魏王。”
    韩康问道:“围魏襄陵,于我韩国何利?”
    张仪继续雄辩道:“大出天下,有三种方法。第一种是以霸道攻占土地,掠夺城池;第二种是以王道感化各国,成为盟国,俯首称臣;第三种是以兵取势,这样小国可以避免大国的武力威胁,大国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今韩国没有足够的兵力,难以像齐楚一样肆无顾忌,但是也没有强大的号召力,三晋之中仍是魏国主导。若想摆脱现在这种不利的局面,必须要取势。趁此时机,以奇智胜,拿下襄陵,那么魏国必定不会再轻视韩国。这样一来,韩国既能够获得土地和战略价值两种利益,又能够让韩国转移祸患,使魏国不再轻视。臣私下为您这样打算。”
    韩康看了看大臣们,却少有愿意发言的,实际上除了窃窃私语,也真的没有什么人站出来。或许他们觉得这还是不错的吧。或许只是那猛将暴鸢此时不在?或许他们的目光真的就是很短浅了。
    韩康犹豫了片刻,说道:“好,寡人决定采用你的谏言。”
    张仪笑了笑,继续说:“臣感谢您的信任。如今那齐楚两国对韩国来说是最大的威胁,远甚于和赵魏之间的内部斗争。楚国想要削弱的敌人,莫过于秦国,其实这话反过来也一样。不如您同秦国结盟,在未来一同攻灭它们。事成之后土地均分,臣相信您一定能清楚,韩国究竟会获利多少。”
    韩康露出了笑容,说道:“好,不愧是秦相。”
    张仪知道事情到这里,已经差不多可以了。真正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正如那武安会盟一样,不论是相国还是令尹,只是短短几句话,就能够摸清对方的底线。想当年自己在那昭阳府上做门客时,和有些人真的是解释了千百遍,也难说清一个最浅显易懂的道理。
    张仪点了点头,报以一个微笑回之,然后手持符节,缓缓离开了韩廷。直至自己最后走出去,也没有听到有什么人说了什么。
    嗯,真是个有意思的国家。

    自韩国归秦,行至龙门,果然巍峨壮观。相传禹凿山断门一里余,黄河自中流下,两岸不通车马。再行几里,隐约听见鼓乐齐鸣,人声嘈杂。
    张仪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那盛景离自己越来越近。远远望见秦君正站在高台之上,睥睨着天下,任狂风肆卷、豪浪磅礴也抵不过他此时的霸气。天下似乎已经尽在手中,只需要微微张开双臂,将大好的江山拥入怀中。
    自先前赴韩时骑马赶路,只觉得浑身的筋都被搓拧了一样,这回说什么,也不愿再为了赶路而扬鞭快马了。于是几日的路程,又是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度过的。
    两道车辙不再向前延伸。张仪待马车停稳后,便抓起符节,懒散地下来。他先是活动了一下身子,要把通身经脉都捋顺似的,然后才向前走去。
    此时秦君嬴驷正一步步地走下高台,一众臣子们高呼着“秦君万年”,声音之大就如一道霹雳划开天空,将这最震荡人心的话语传遍九州大地。张仪知道自己来晚了,正正好好的晚了。
    在嬴驷的身后,还有许多戎狄部族的首领,和嬴驷的傲视苍穹不同的是,他们表现出了一副乖顺的模样。此一来秦国龙门行初腊的目的,真可谓彻彻底底地达到了。若要大出天下,这后方是一定要稳的,于国来说是这样,于个人而言同样没错。想想自己为什么能够成功,还不是母亲和妻子一直的支持,能让我安下心来游历四方,鼓励着我追求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张仪将符节举得高了一些,以便能够让那些护卫场地的侍卫们看清楚,直接放自己进去。那些人也多少有见过张仪一面的,因此没有废太多的周章,张仪便走了进去,向着人群走去。虽然此时嬴驷已经走下台来,可是众臣们还是规规矩矩地按次序站立着,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懈怠。
    “秦君万年!”铿锵的声音再一次爆发了出来,震得张仪有些耳朵发疼。张仪挤进人群,站在最后面的都是一些小官,他于是向前缓慢地走着,还不得不一直低声地说着“麻烦让一让”,“不好意思”之类的客气话。过了一会儿,张仪终于来到了最前一排,他看到了嬴华那高大的身影,见他身边有个空隙,便悄悄地凑了过去。
    站在嬴华身旁的嬴疾先发现了张仪,诧异道:“相国,你回来了?”他的眼神中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感情,说不清也道不明。
    嬴华依然是一脸痴迷地盯着嬴驷,等到嬴疾轻唤了他一声后才反应过来,发现张仪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旁。他也说道:“相国,辛苦了。不知那分赵之事如何了呀?”
    张仪摇了摇头道:“不好说,现在双方僵持着,赵国没有能被分割。我又顺路游说了韩侯,他已经答应发兵围困魏国的襄陵。所以我也因为这个来晚了。”
    嬴华微微笑了笑说道:“秦君还说要等你来呢,不过到最后实在是没时间等你了。毕竟这初腊嘛,主要是给那些戎狄们看的,他们的情绪也得照顾唉。”
    “我说公子华,你刚从我嘴里听了这些,就说给相国听,倒是现买现卖啊。”嬴疾笑道。
    嬴驷与那些首领们分别之后,便向这边走来,众臣再一次高呼着“秦君万年”。嬴驷的目光从左扫过,在看到张仪时微微多停留了一会儿,冕旒也晃了一晃。嬴驷道:“相国辛苦了。”
    “为大秦效力,无苦可言。”
    嬴驷看了看嬴疾,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心领神会,达成了什么默契。张仪顿觉奇怪起来,他看了看嬴疾的眼睛,嬴疾却将目光避开了。张仪不无担心道:“是微臣在赵国那里办事不力,将秦国陷于险境了吗?”
    嬴驷虽然还有君王的威仪,却在眼神中多了几分的怜悯。他用手指了指张仪,然后示意让嬴疾和嬴华同张仪一同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张仪满心狐疑,不知嬴驷他们究竟意欲何为。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说秦君觉得自己在驱逐公孙衍的事情上有所不公,突然变了主意?还是……?他的心突然“咯噔”一声猛响,像是一块石头坠到了无底的深渊。这黑色的“巨眼”凝视着张仪,将他的体温和美好的记忆一一吸进,只留给他一副空荡荡的皮囊,自此行尸走肉,难有作为。
    究竟怎么了?究竟怎么了?!张仪从未有过如此不好的预感。
    嬴驷站在一旁揣起了手,仰着头用下巴指了指嬴疾,让他挑起这个话头。嬴疾有些难为情,犹豫了片刻,也不得不开口说:“相国,我说一事,你莫要……”
    “你说吧。”张仪不等嬴疾说完便跟话说道。因为自己已经有了预感,所以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是最糟糕的,失去了一切荣华富贵,也可以面对了。失去了荣华富贵又如何?以前自己就是个田舍翁,现在再回去,就是回到了从前罢了。以前自己很幸福很快乐,如今只不过和以前一样了,又怎么会难过悲伤呢?
    嬴疾欲言又止,还是说了出来:“相国……你莫要悲伤……你的母亲……走了……”
    张仪感觉自己像被什么猛得砸中了脑袋,眼前一片黑暗,天空不再有颜色,面前的人们也不再是一个个成型的躯体,黑暗像是迅速散开的大雾,让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黑色,彻彻底底的黑色。
    嬴华赶忙扶住张仪。一个战场上冲锋陷阵无所畏惧的武将,此时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全:“相国……保重……啊节哀……都会过去的……”
    除了眼前的黑色,还是那慌乱难忍的毫无规则的心跳,一会儿突然急促,好像不熟练的鼓手在一张丝帛上猛捶烂砸,一会儿又突然缓慢下来,仿佛生命的迹象忽然间可以停止。天旋与地转,让张仪再站不稳,一下子顺势扑倒在了嬴华的怀中。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了。
    张仪两行泪水汩汩涌出,脸也胀得通红,他难以睁开眼睛看着什么,但是声音却还可以颤抖着嘶哑地发出:“不可能,她去哪了,是回魏国了吗?”
    在另一边众臣们吵闹的交谈声里,这边是死一般的沉默。天与天在这里降下了一道帷幕,那边是谈笑风生的事不关己,而这边却是切切实实的丧亲之痛。嬴驷和嬴疾都没有说话,嬴华见张仪悲痛欲绝,便直言说道:“她去世了……”
    嬴驷和嬴疾几乎是同时瞪大了双眼逼视着嬴华。嬴华顿觉自己说错了话,无疑是在张仪的心上,又狠狠地插了一刀。他低下头,不再言语。
    张仪觉得再也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被抽去骨头一般的瘫软。他用尽最后的一口气,撕裂着嗓子向天大喊,发生的声音却是微乎其微:“娘……”
    张仪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失去了一切的知觉。他只想在这片黑暗中静静地睡去,因为那里没有悲痛,没有泪水。好累啊,好累啊……

    张仪睁开了眼睛,朦胧间看到的一些熟悉的事物,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府中。他想要挣扎着起来,只觉得身体如整块的木板一样僵硬着,动弹不得。可是张仪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他试着动了动,终究还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而放弃了。自己正在做什么?挣扎吗?或许吧。
    身体不能动了,可是意识恢复了,索性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好了。不过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张仪回忆着,便有一根根锋利细小的针扎在他的心上。母亲永远地离开了自己,是一个月前,还是一周之前,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离开了自己,我不知道;母亲临走之前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
    张仪想到此一阵悲伤汹浪般袭来,他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让他喘不上气来。张仪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他的身体也像是一条离开了河水在干枯的陆地上不断蹦跳扭动的鱼,不停地微颤着。张仪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弱小却又奇怪的声音,也许是在喊叫着“娘”,也许是在召唤着自己远去的灵魂吧。
    张氏第一个察觉到了张仪已经有了意识,忙将耳朵凑过来,静静地听着张仪在嘀咕些什么。张母的去世对张氏的打击也非常大。自嫁给张仪以后,除了陪张仪周游列国时不在身边,剩下的时间婆媳二人相处的非常融洽。张母虽然偶尔也会对她吆三喝四,可终究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的。张氏心怀感激,也将她视作自己的母亲来奉养。如今张母突然离开人世,怎让她不感伤?
    事情发生的虽说突然,却也不是毫无征兆。张母来到秦国以后,常有水土不服之感,之前还总是患病。也许是年岁够大了,也许是真的患病而亡吧,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半个月前,张母还在患病,每日也都是张氏亲自服侍,她没有时间的时候就让侍女们悉心照顾。有一次孟粟有些怠慢,一向和善的张氏竟露出了凶相,向孟粟训斥了一番,这才罢休。可终究这一天还是到来了。那日傍晚,张母突然觉得来了精神,向一直在身旁的张氏说想要如厕。张氏便轻轻地扶起她,如往常一样地站起身,如往常一样地走着。可是张氏在一旁不远处等候地时候,突然听到张母的口中发出一声如野猫般尖利的叫声,声音不大,更像是在倒气。天际的黑暗让张氏隐约看到了张母那瞪大的眼睛中透露了一丝惊恐和悲哀,还有不舍,还有疑惑,还有许许多多难以说清的感情。张氏顿觉大事不妙,赶忙前去搀扶,并大叫着喊人过来。等到下人们来时,张母早已经在张氏的怀里气息奄奄。
    府中乱作一团,正如此时此刻张氏的心绪一样,如丝如麻。没过一会儿便请来了一个大夫,当他第一眼看向张母时,目光一沉,张氏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尽管知道张母很可能挺不过这一关了,自己在很早以前就有了这样的预感,并做过一些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刻将要来临时,自己还是难以抑制住悲伤和泪水。大夫坐在床边,看着躺着的张母,将手指轻触在了她的脉搏之上,随后摇了摇头,取出一条丝纩,轻轻放置在了张母的鼻前。那丝纩就像被死死地贴住似的,没有任何哪怕是一点点的飘动了。
    众人的心都突然向下一坠,尽管大夫还没有说,但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中都已明了。张母停止了呼吸,离开了这个世界。张母临走之前,没有留下什么话。这一切是这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到了无边的黑暗里。
    张母走的时候,一定带有遗憾吧。自己至亲至爱的儿子,那个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孩子,却没能再看上最后一眼,哪怕只是这最后的一眼。最幸福的时光也许真的是当年在魏国老家吧,那里有澄澈的天空和鸟语花香,有亲人的陪伴,其乐融融。到了秦国,虽然吃得饱了,住得好了,穿得暖了,可不论怎么来看,都少了亲情的味道。孩子为了秦国奔走四方,做出一番事业,拼得青史留名,做娘的应该支持呀,可是内心深处,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多陪陪自己,只不过,不愿意说出来,更愿意把这藏好,成为最美丽的秘密吧。
    所有的人都哭起来。张仪不在,和张母最亲近的人自然也就是张氏了。所有的痛苦和义务都抛到了这个弱女子的肩上。她多么希望张仪这时能在自己身边,至少说能有一个肩膀依靠。她不知该如何做,是为张母主持丧葬礼俗,还是等张仪回来再办?张氏心乱乱的,拿不定个主意。最终还是在一片吵嚷声中,拿定了主意,一方面派人前去通报秦君,另一方面令人去寻找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师,来为张母画一张遗像。
    嬴驷正在前往龙门的路上,接到消息后急忙令张仪的老朋友魏章留下前去探视,并帮着他们备办丧事。嬴驷同时也让魏章带去了自己的哀悼,并告知张氏这就召张仪回国。
    于是一切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经过商量,张氏决定等画师画完后先行为张母下葬,以免尸体腐烂。一道道白丝绦垂下,将这本来生机勃勃的府邸变成了一片白色的冰天雪地。
    张氏手持着张母生前的衣服,自屋檐的东南登上了房顶,站在屋脊的中央,面向北方,呼喊着张母的名字,请求她灵魂能够回来。张氏一边喊着,两颗清澈的泪珠已慢慢落下,凝成了结晶,砸疼了大地。她长声呼喊三次后,将衣服卷起来从上面扔了下去。下面有一侍者用箱子接着,然后拿回屋中,覆盖在了张母的身上。
    随后便是楔齿、辍足。紧接着众人忙起来,用奢华的殓衾覆盖了张母,从头到脚。这人,就算是这么告别了这个世界。张氏恍惚起来,难道一个人告别这世界,竟然是决定在他人的手中。不管张氏如何想,所有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做,在张母尸体的东侧摆放好酒食,来让她的灵魂得以享用。然后换上素服,再用布帷将堂遮围起来。
    张氏如释重负,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些什么了。可是张仪不见归来,张母的尸体却一天天的腐烂了,再不下葬不是个办法。可这一次,张氏再也没有力气去争吵些什么。在魏章的帮助下,将张母安葬在了一处风水较佳的郊外。
    张仪应该不愿意醒来的,因为当他坐起来之后,便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因为只有那一副冰冷的画摆在桌上,而那个和蔼可亲的母亲,永永远远地远去了。
    第十四节 一错再错
    “仪儿……”一阵亲切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回响着,像是一个人站在山谷前冲着远方大声喊叫,山谷也馈以阵阵回声。张仪知道,这是母亲在呼唤自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母亲那和蔼的面容,可是身体却是透明的,模糊不清的,像团云雾一样。她站在远方,慈祥地望着张仪,冲着他挥了挥手,笑了一笑。
    “娘……娘……”张仪焦急起来,连忙奔向母亲,却发觉她残忍地转过身去,消失在了更远方的一片虚无之中。母亲!您去哪了?快回来啊……您不要仪儿了吗?您不要离开我可以吗?以后孩儿一定孝顺您……
    张仪的喊声越来越清晰,终于慢慢地意识清楚,睁开了眼睛。可当他看到周围的人衣着缟素,条条布帷垂下,什么也就都明白了。自己的母亲去世了,张仪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悲伤什么,只是张了张嘴,那早已经红涨的眼睛没有泪水留下,然而样貌却是可怖吓人。
    张氏在一旁早已经疲惫至极,打不起精神来,头总是猛得向下坠去,然后被惊醒,困意再次袭来,头再坠下,反复不休。在一旁的守候的魏章第一个发觉了张仪已经清醒过来,于是连忙低声说道:“你醒了啊。”然后转过头冲着其他人说道:“相国醒了,相国醒了。”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这才停下。众人重又围聚上来,问着张仪现在如何了。张仪也不愿说话,只是由魏章把他扶着坐起来,然后呆呆地看着他们,就像是再看一群怪物,一群陌生人。张仪扭动着身子想要下床,可是几日的卧床不起和饭食未进让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魏章急忙说道:“不可啊,相国你现在还要以静养为主,不可走动啊。”
    张仪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奋力地摇摆着身子,他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操控自己的身体,只觉得让它动起来就已经很好了。众人又劝,最终见拧不过张仪,便由两个侍者搀扶着他走下了床。张仪的双腿简直比丝帛还要软,根本没有办法一个人很好地站立。一阵酸麻的感觉登时从脚底传来,然后蛇爬一样慢慢地延伸到了双腿,再延伸到了双臂。
    张仪不在乎自己难受,他只想看到母亲的遗体,这可是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若说以前,经常离开母亲,有时也会嫌母亲烦,可如今真的“如愿”了,竟是这般痛不欲生。
    他颤颤巍巍地走向了灵堂,却发现只有一张母亲的画像孤零零地摆在上面。张仪差异地看向周围的人,可是懒得说话。
    张氏已经醒来,她顿时明白了张仪的意思。她走上前来,低声细语地说:“夫君莫怪……是我定的主意,只怕你回来时,咱娘都……”张仪浑身一颤,张着嘴仰头看向上方,希望能将自己的泪水憋回去,可是真情的流露又何必遮掩呢?
    张仪挣脱开旁人的搀扶,跪倒在了母亲的画像前。他的头发已经散乱开来,衣着也是不整,但他都不在乎。他只想对着母亲的遗像,把自己深藏多年没能来得及和母亲说的话,一一倾诉出来。
    张仪的声音有些沙哑,同时也有些凄厉:“孩儿张仪听说了您去世,已经是许久之后了。孩儿不孝啊,都没能来得及看您最后一眼,您就走了。我现在只好对着您的遗像,把心底的话说给您听,告慰您的在天之灵。我孩童的时候,父亲去世,那时候我不懂事,不知道该替您分忧。您为了不让孩儿我受苦,孤苦伶仃一个人把我抚养长大,没有一日离开过我。咱们娘俩就像是身体和影子一样,形单影只,可是却形影相随。那时候我虽然年岁不小,可终究没能尽一个儿子该尽的孝顺,还时常惹您生气。如果能够回到那时,我该是多么悲痛啊……
    “我少年的时候,偶遇一个乞丐。是您在背后一直默默地支持我,不管多么困难,您都没有让我放弃了学业。记得有一次回家,看到您劳累地坐着就睡着了,我的心就像被刀剜过一样。那时候我年轻,您的年岁也不大。可是为什么转眼间您就离我而去了啊。这期间的岁月,很短吗?很长吗?
    “后来学成之后我随妻子周游列国,怕您劳累便让您在魏国等我的好消息。孩儿虽然身在楚国做门客,可是从没忘了您。后来辗转齐国等国,只觉得若能拼出个富贵功名,既能告慰列祖列宗,不负先父和您的教导,又能让您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那个时候我觉得能和您陪伴的时间还是那么的长,怎么突然间您就……
    “您不辞而别,是上天对我开的玩笑嘛?您这么仁慈善良为什么会这么早早离世呢?我还没能来得及报答您啊。如今到秦国了,您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是您没有福分享受啊。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生前没能尽孝,死后再弄这些虚的,除了能告慰您的神灵,安抚我的心灵,还有什么用呢?娘啊……”
    张仪说到这已经悲痛欲绝,众人听到这肺腑之言也都暗暗垂下泪来。张仪脸上的两道泪痕就像刻在上面一样,清晰可辨。
    嬴驷适时地从一旁走来,俯下身子把手搭在了张仪的肩上。这几日张仪昏倒时,嬴驷每天都回来探望。没了张仪的秦国,就像是倾倒了一个顶梁柱,然而于私人的交情来讲,张仪也算得上自己的半个知己挚友。
    张仪抬起头看了看嬴驷。此时此刻的他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让张仪重新感到了暖流的涌过。
    “先生节哀,莫要太过悲痛。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试着与这些悲痛和解吧。这只能你自己走出来,谁也帮不了你。”嬴驷关切道。
    张仪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他重新看向那副画像,母亲是面带笑容的,只是不易察觉。她正在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神里写满了欣慰与祝福。

    “相国近来可还好?”嬴驷发自心底地关切道,他看到张仪的头发已经有了缕缕银丝,眼神中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芒。
    张仪苦笑着摇了摇头,几个月里为母亲服丧,已经让他心力交瘁。毕竟什么都是要向前发展的,张仪也自己安慰着自己,逐渐走出了这段令人痛心疾首的回忆。他开始强迫自己适应着失去母亲的生活,说来倒也没有什么太多太大的变化,只是心里空落了许多,仿佛自己与死亡之间的那一道亘墙被推倒。现实将伤痛与死神赤裸裸地暴露在张仪的面前,诉说着这世界本就如此残酷。
    说来这几个月中为母守孝也让张仪明白了许多。这世间的人们,无论是母亲,还是哪怕至高无上的君王,都会终归到尘土之中。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张仪似乎是想要折磨自己一样,几乎每天都要思考这个看起来没有答案的问题。他想起了庄子。庄子的妻子死后庄子击缶高歌,那是真的洒脱啊。以前总觉得这样不合礼数,不屑一顾,可当这些锥心之痛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难道不希望自己也能如此逍遥吗?或许人生而来过,就是为了不枉这一遭吧。
    “还好吧。这段时间没能参与政事,没能为您分忧,是臣的过失。”张仪说道。
    嬴驷哀叹了一声,走上前去,用双手抱住了张仪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眼神。就是这一眼知己的目光,胜过了千言万语。
    嬴驷缓缓道:“相国,这几天寡人没敢派人去打搅你,也就没和你说什么政事。只想等着你开口提出来,再唤你过来。”
    张仪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应该嬴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
    嬴驷说道:“寡人,称王了。”
    历史注定会记住这一天,也会记住秦国历史上的第一位王。公元前三二五年四月戊午,秦惠文君登台称王。若比起魏齐徐州相王来,这一次的盛景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嬴驷早就有所动作,自先前催促张仪要在年底尽快拿来上郡十五县时,就已经规划的清楚明白了。获得土地后,就必须巩固新得的领土,加强与周围游牧戎狄的联系,这样一来就有了龙门初腊。同时一箭双雕,用要塞换取魏国的领土,是加强与魏国的关系,拉拢魏国,顺势游观北河,安抚戎狄,以免后院起火。然而这一步又是为了下一步称王做打算。魏国臣服了,后方稳定了,天下归心看起来已经是这样了,那就可以再进一步——称王!可是嬴驷英明的地方就在于,这是一个连环局,当称王之后,又可以巩固同魏韩之间的关系,继续着张仪的“联魏韩以制齐楚”的连横大计。
    盛大的场景在这偏远的关中似乎从未有过,以前的秦人莫不是痴痴地看着山东六国逐鹿中原,如今我们的秦君,哦不,是秦王了,也能带着我们老秦人大出天下,涤荡九州!
    这次盛典除了魏韩之君参加外,还有泗上十二诸侯等许多小国,戎狄之君也来了不少。德怀八面,威震四方。嬴驷站在相王台上,高高地举起周天子所赐的胙肉,虔诚地拜了三拜。登时鼓乐雷鸣,这是强国的王霸之声,每一声都在诉说着以往的血泪,每一声都在坚定着前行的脚步,每一声都在明确地告诉天下:秦国要东出,秦剑势不可挡!
    嬴驷坚毅地看着东方,那时日出的方向,也是秦国的铁蹄想要踏过的方向。他知道这一切并不会多么简单,因为那里还有一大强国——齐国。嬴驷知道自己现在光辉,可不代表着未来的路就好走,齐国的国力比秦国强多少嬴驷心里十分有数。台下山呼万岁,可是他却透过冕旒四处的扫视着。嬴驷知道自己注定会失望,因为相国张仪,没能来。
    张仪的瞳孔有些放大,他在脸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虽然没人告诉给他,但他身为相国毕竟还是有所耳闻,然而当嬴驷亲口说完之后,自己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好像梦境一般。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秦王了?秦国的第一位王?张仪的语气难以掩饰诧异道:“您……称王了?您是秦王了?啊……臣恭贺秦王万年!”
    嬴驷没有任何的兴奋之感:“寡人知道,此事没跟你说,是对不起你的。见你整日闭门不出,寡人曾派过一二使者,也都被拒之门外。你也莫怪寡人,只是事情紧急,寡人实在怕耽误了。这些日子,唉,你不清楚究竟发生了多少大事。”
    张仪有些急切地问道:“如何?”
    嬴驷叹了口气说道:“事情有些脱离掌控了。”
    张仪忙问道:“可是那魏国要倒向齐国?”
    这一回换到了嬴驷有些诧异,他睁大了眼睛颇觉有趣道:“相国厉害,足不出户竟能将天下大事洞悉得如此透彻。你是如何得知的。”
    张仪抱歉地笑了笑说道:“还要说是几个月前的武安会盟,那时臣偶然探得一个情报,齐国要开始拉拢魏国,魏国也有倒向齐国的意愿。”
    嬴驷啧了啧舌,说道:“魏国不老实啊。看来这狼就是狼,喂饱了就想着下一顿吃更大的肉。现在看来,秦国要被孤立呵。”
    张仪安慰道:“非也,非也。这齐国打算拉拢魏国,使之成为齐国的棋子,这一切还尚无定论,无需多虑。然而齐国的附属国宋国,着实是我们秦国的棋子了。还有一点就是,魏国未必会离开秦国,这是明的;宋国已经背叛了齐国,这是暗的。敌事不成而我事已备,敌居明处而我藏暗剑,这是秦国的优势所在。”
    “是啊,这是那宋公心高气傲,你以为他看不起齐国?他是谁都看不起。魏国不一样,就在旁边,要是真变成了齐国的盟友,那先前做的一切努力也就都白费了。真是恶心到寡人了。”
    “那……不如对魏施加武力?”张仪有些犹豫。
    嬴驷不置可否道:“再说吧,这事还真有些棘手。寡人把发生的事再跟你说说。还是先说说齐国吧,又去打赵国了。这一回是在平邑开战的,还把赵将韩举给俘虏了。估计这个小赵侯有的受的。”
    “嗯,可小可大,倒不是什么太值得关注的事。这时候齐国吞并燕国的意图已经有些明显了,莫打草惊蛇便好。”张仪说着自己的看法。
    嬴驷点了点头说:“在理。不过接下来这件事就有点令人既震惊又恶心了。魏王和韩侯在巫沙相会盟,互尊为王。”
    “这是要搞三晋联盟?”
    嬴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张仪知道嬴驷绝不希望三晋联合起来,历史上曾经有过这样的先例。魏文侯当时整合三晋势力,西掠秦地,东伐齐国,南下楚城,攻占中山,势不可挡,建立了魏国的赫赫霸业。只要三晋团结起来,昔日那个强大的晋国就仿佛重新浮出了水面。这不仅是秦国接受不了的,就是齐楚两国,也难以接受。
    嬴驷道:“寡人想伐取魏国的陕,筑上郡塞。相国认为如何?”
    张仪想了想,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不知相国可愿领兵前往?寡人派给你精兵五万,你可以不计成本,就是用人堆也要堆上去。”
    “这……”
    嬴驷轻叹说:“不瞒相国你说,这些日子你不在朝,寡人已经收到了一些奏章,对你颇有微词。寡人知道你难,可是寡人也不容易。这连横的战略虽然可以公之于众,可是对付齐楚的意图毕竟不能告诉给太多人。这样一来他们看到的都是你对外割地,看不到你背后的努力与付出。寡人想让你用军功来堵上他们的嘴,你可莫要辜负了寡人的一片苦心啊。”
    张仪满眼感激地看着嬴驷,他知道自己虽不擅长攻城,可是身在宦海,肯定不能事事都依心愿而来。张仪看着嬴驷那坚定而又期许的目光,心中升起了一股热气,说道:“臣定不负秦王嘱托!”

    河边的树木已经开始舍弃了它的叶子,随它们任风飘向远方。天气已然转凉,不过这东阿郊外的景象倒是怡人,置身其中,只觉秋高气爽。向前不远处有桥有亭,恰如为远客精心准备的歇脚赏景之处。魏王与齐王漫步在河边,朝着这座小亭走去。身后跟随着三两臣子,没有侍卫。
    惠施面容憔悴、笑意难展,走在一旁的田婴倒是眼珠时不时地转动着,捕捉着自己周围的每一个,哪怕是最最微小的细节。两王在前面走,两相紧紧相随,却没有一人说话,倒像是构成了一副悠闲自得的田园风光。
    魏罃侧目看了看田因齐,刹那间恍惚起来。自徐州相王分别,到今天在东阿会盟,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后生,现在的一举一动也更像是个老人而非中年人了。眉宇间的疏狂已经该换成了沧桑。是啊,这一年他已经七十六岁了,而齐王也已经五十四岁了。少年时的指点江山,被岁月磨灭的只剩下了对残酷的现实的接受与被迫妥协。
    田因齐见魏罃看自己,也转过头去笑了笑。他不知道这老魏王心中究竟想了些什么,但他知道,魏王如今已经成为了左右为难的可怜人。秦国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已经不加以掩饰自己的锋芒了,秦国想要联合魏国,这样当其他几国攻秦的时候,魏国就成了秦国关外的一个挡箭牌。若要攻秦顺利,必须扫清通往函谷关的一切障碍,如今看来这魏国便是。可是齐国现在的重点不需要放在秦国上,吞并燕国一事可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办到的。稍有不慎,前功尽弃。
    不多时,便走到了小亭前。田因齐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两人进去坐坐。魏罃笑着应道,随后携着田因齐的手一同走进了亭中,对着面坐下。两人的臣子们则是站在亭外十步远的位置上,既不至于太近,也能在君王呼唤自己时随叫随到。
    田因齐目光高傲,语气平和地问道:“魏王近来日子过得,不太舒心吧?”
    魏罃叹了口气说:“实不相瞒,确实。西有秦国刀兵威胁,南有楚国步步紧逼,赵韩两国不能同心,实在举目四望,四战之地难有作为。”
    田因齐苍老地笑了两声说道:“魏王啊魏王,只是你忘了。如今这天下,真正算得上是魏国盟友的,把你们魏国当成兄弟之国,亲如手足。寡人听说了,那秦国对你们魏国也不薄,又是献地又是献媚。只是魏王,寡人请你仔细地想一想,那秦国究竟是给你们魏国的土地多呢,还是从你们手中夺走的土地多呢?”
    魏罃不语,这些他都明白。只是秦国屡屡犯境,若不低头妥协,宗庙社稷只怕都会不保。每次上战场,面对着腰间别满了人头的秦军,单单是看到这场景就能让一些魏军吓破了胆。
    “那武安会盟之时,魏国本可以轻松地拿到赵国的土地,可是秦相张仪坏事。如果只是没拿到土地也就罢了,这没有什么损失,可是魏国的襄陵突然被围,相信你也知道这到底是谁在捣乱吧。”田因齐见魏罃只是看了看自己还是不语,于是继续说道:“秦国素来虎狼之国,不足以深信。你我二人既已徐州相王,不如继续这个联盟。”
    魏罃说道:“今天我远到东阿来,也本是此意。秦国欺人太甚。前不久那张仪又出其不意,撕毁盟约,趁寡人没有防范领兵攻下了我魏国的陕。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割一座城能满足那秦国,可过两天,就是割两座只怕也难使秦国满足了。”
    这话魏罃说的却是心里话。自魏齐相王开始,齐国从未掠夺过魏国一座城池,发而秦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若说归还了那蒲阳等城,更是根本不值得感激什么。那些城池本就是魏国的领土,只是被秦国反复夺去,如今倒说秦国成人之美,岂有此理?
    田因齐知道,自从知道魏罃愿意来这东阿以后,这齐魏联合的大局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不得不说那张仪有些手段,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一个小小的反间计,便使得魏国对秦国离心离德。现在秦国的战略出现了严重的失误,只怕这秦君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双方都陷入了沉默,魏罃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落叶,田因齐眯着眼睛望向了远方。公孙衍见两人都不再说话,于是凑近了几步说道:“臣有一言。”
    魏罃瞪了公孙衍一眼,他对这位犀首将军向来没有好感:“没见我与齐王正在说话吗?”说完之后,只听见一阵风刮过的声音。魏罃也觉得话说的不贴切,尴尬万分。
    田因齐打圆场道:“不妨让他说说。”
    公孙衍拜了两拜说道:“臣以为,当以合纵之计攻秦,以防秦国再在背后生事。”
    “哦?这‘合纵’是何意啊?”
    “魏、齐、韩、楚位于函谷关以东,乃是一条纵线,如今那张仪推行连横,联合三晋,那不如我们就以合纵破连横。”
    田因齐点了点头说道:“寡人也早有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魏罃问道,“齐王但讲无妨。我魏国能尽力的,定当尽力。”
    “寡人有一计。那秦楚两国不清不楚的,让寡人着实为难。如果合纵的话,能得到楚国的支持,那攻打秦国时简直易如反掌。只是这楚国对我齐国来说,威胁可比秦国要大得多。唉,也罢。寡人打算发起一次齐、楚、秦的会盟,不过魏王你可以放心,这不过就是做戏。”
    魏罃虽然反应力已大不如从前,可还是能够想了想便大致明白。这齐王打算以三晋为诱饵,同时诱骗秦国,孤立秦国。大概会在会盟上说一些三大国瓜分小国之事,不过实际上是要引得秦楚反目。
    田因齐继续说道:“寡人负责秦楚之事,你负责其他的国家,这样一来,三晋便是遏制秦国的第一道锁链,然后楚国同泗上十二诸侯则是第二道锁链,齐国虽与秦国东西相望,却不会少出力。这第三道锁链,齐国必为之。”
    “好。”魏罃连连鼓掌称善。只是魏罃那虚伪的笑容之下,还有一颗野心。魏国的任务是联合其他国家,那趁此时机完全可以重新恢复魏国的大业。韩国一定要算上,那赵国既然总也打不下,那不如顺势卖个人情化敌为友,为我所用。远方的燕国和宋国可以用来制衡齐国,同时中山国可以用来制约赵国,以免惹得齐王对魏国猜忌。这样一来三晋联合阻挡秦国,燕、宋共同制约齐国。魏国居于盟主之位,大事可成。
    一方的魏罃和田因齐都在谋划着天下霸业,另一方从魏国回秦的张仪却没有一丝战胜的快乐。当他攻下城池的一刹那,便知道自己和秦君都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把魏国亲手推到了敌人齐国那一边。这一回真的算是前功尽弃了,相比较失去了魏韩盟友,攻下陕城简直就是尺寸之功,不值一提。本想重树威信,反倒弄巧成拙。只是这错误历来不可能君王承担,这一回,自己的前途真的堪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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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8 22:46:43  更:2021-06-28 22:5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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