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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八旗史[第1页]

作者:度水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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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箭破青史


    


    那是以史书来命名的年代——春秋。
    想象中,那时的天空“北风其凉,雨雪其雾”,有种地老天荒的感觉。有一日,从这片远古的天空掉下一尾隼,重重地摔在陈国的庭院里。一支长箭插在它身上。从伤口看,这只猛禽被射伤多时,带着箭一直飞,直到筋疲力尽,掉落在陌生的土地上。陈国国君很好奇:这头猛禽从哪里来?箭,到底是谁射的?
    臣子提醒国君,世间最有学问的人孔子现在就在城里,为什么不去请教他。陈国国君连连点头,赶紧让人去请。
    《春秋》的修订者孔子接过已经僵冷的隼,还有那支夺命的长箭,仔细端详:箭杆一尺多长;青绀色的箭头纹理如木、坚硬如铁……他告诉陈国国君,这是“梏矢石砮”——梏木制的长箭、青曜石做的箭头,来自北方。
    在北方的寒山冻水间,繁衍生息着一个古老的民族,叫“肃慎”。他们生活在哪里呢?按照《山海经》的记载:“大荒之中有山,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陈国国君的祖先大舜君临天下的时候,他们曾跋山涉水,前来朝觐。后来的一千年里,肃慎还来过几回,每回的贡品都是梏矢石砮。武王建立周朝后,分封天下诸侯。舜的子孙胡公满娶了武王长姊太姬,在中原南边缘分得一块土地,建立了陈国。武王将美玉赐给同姓诸侯;四方的蛮夷送来的贡品赐给异姓诸侯。赐给陈国的,就是肃慎进贡的箭。孔子对国君说,如果派人去祖庙里找找,也许还能找得到。
    陈人在祖庙里翻来捡去,找出一只金盒,掀开盒盖,一枝刻有“肃慎氏之贡矢”的梏矢石砮赫然入目。


    

    我们不能不惊叹那尾隼的坚忍,拖着受创残躯和一枝箭,横过万里云天,掉在了《史记》里的那个院落。让我们逆着它的轨迹,飞向北。在北方的荒野深山中,生长着一种叫楛的灌木,可以做箭杆;楛木之上,是莽莽苍松,树干分泌的油脂落入一条黑如墨汁的大河,在冰冷的水里冻了不知多少个千年,凝固成石,可以做箭头;那片大地上还生活着一群造箭、射箭的人;上古称肃慎;秦时叫 “沃沮”;汉晋时为“挹娄”;南北朝时称“勿吉”;隋唐时称“靺鞨”;辽、宋时叫“女真”——是同一族群,又不完全是,不断渗入新的血脉。他们曾一路向南,灭辽吞宋,在中原建立金国。我在《说岳》里听过太多、太多他们的故事:金兀术、粘罕、哈密蚩,还有被小将岳云砸下马来的金弹子……
    等到蒙古崛起于大漠,金国和南宋先后灭亡。多数女真同化于华夏。只有留在白山黑水间的女真人还带着祖传的箭,在遮天蔽日的密林里,如一盘散沙。

    如果你在几百年前的一天踏足这片森林,会看到一群髡头女真人,手持长箭和大弓,小心地朝潜藏在林间草丛的猛兽飞禽围过去。他们共有十个人,两个一组。如果你是俯瞰这群围猎者,就会发现十个人两人一组,排列成一个“凵”字。两组人组成了左边的“丨”:在上的一组叫左围端,在下的一组叫左围肩;右边的,自然是右围端和右围肩了;中间那个“一”,叫围底,是剩下的那一组。这个“凵”字,就象一个口袋,开口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要把狐兔装进了口袋里。等到口袋里装进了足够多的狐兔,围底的两位女真人就开始张弓放箭,射杀被围的猎物;此时,左、右围端和围肩的人并不动手,只是小心地提防猎物从自己这个方向逃窜。等到打猎结束,十个人才散开队形,将猎物收拢起来。
    这是女真人千百年来习惯的狩猎方式。它总能保证猎手们猎杀大量的猎物,远比他们独自出猎要多得多。
    你会注意到十人中有一位很特别。通常,他是最强壮、最冷静的一个。除了大家都有的弓箭短刀外,他的身上比别人多背了一束箭。在围猎前,每个女真人从箭囊里抽出一枝箭来,凑成一捆,交给临时推举出来的首领。女真人管这束箭叫“牛录”,意思是大箭,象征着权力,就象南方中原人的印玺、西方蒙古大汗的大纛。在更遥远的西方,国王使用的是权杖。不管怎么说,从肃慎向大舜和周武王进贡梏矢石砮的古老年代开始,箭就是信物,就是权威;握有箭的人,就是主宰命运的人。共同狩猎、献出一枝箭的十个猎人就临时构成了一个“牛录”,也就是一个箭。拥有这束箭的首领叫“牛录额真”,意思是箭主。
    好像没有哪本书解释过这束箭本来的用处。《魏书》倒是有一段记载,可能有关。吐谷浑首领阿豺的二十个儿子每人给他一支箭。他要弟弟慕利延折断其中一支。慕延利毫不费力地做到了。接着,阿豺要他折断剩下十九支箭。慕延利用尽力气,也没法折断。这是苍老的阿豺再告诫他的子弟们同心协力的意义。

    白山黑水间有三大族系。除了女真人的祖先肃慎,还有秽貊和东胡。建立吐谷浑的鲜卑人就源自东胡。女真和他们的祖先曾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不知道是不是也有相似的传说、相同的教诲。
    我猜想,猎人们的箭万一消耗殆尽,这束箭就是最后的武器。箭主有权将它分配给最有需要的,或者箭术最高明的人。
    当狩猎结束,你会发现,身背这束箭的首领将猎物分配成大体相当的十堆。因为这都是山神的恩赐,谁也不该比谁多拿。猎手们纷纷上前,取走自己的那份,背在身上、拎在手上,说着笑着,朝着窝铺,也就是“塔坦”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林间……
    这就是女真人的围猎。
    有时候,女真人会组织起规模很大的围猎。那时候,每组就不是两个猎手。但规模再大,人数再多,也是围底和左、右围端、围肩这五部份构成的一个“凵”字阵型。
    规模再大的围猎也有结束的时候。猎人们满载而归,从森林、从草原风尘仆仆地回到自己的氏族和村落,那束箭将被重新拆分成十枝箭,还给猎手们。箭解散了,箭主也就结束了自己的使命。要等到下一会出去狩猎,女真人才会再次组成一个箭,推选箭主。



    目 录

    引子:箭破青史

    第一章:两翼初分

    第二章:两翼化四旗

    第三章:八旗分立

    第四章:八王议政

    第五章:黄白旗易帜

    第六章:镶蓝旗易主

    第七章:撕碎正蓝旗

    第八章:红旗黯淡

    第九章:八旗博弈

    第十章:白旗蔽日

    尾声:八旗隐

    
    女真人将氏族叫“穆昆”,每个氏族下有几个村落,满语“塔坦”,原意为帐,或窝铺。“达”是首领的意思。所以,族长叫“穆昆达”。在没有狩猎的日子里,他们是女真人的首领。他们所居之处往往修墙筑垒,升格为寨和城。寨有寨主,城有城主。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自行其是。
    在明朝史书中,女真人按地域被划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
    建州女真源自女真的胡里改部和斡朵里部。胡里改部在明初自西北迁至原渤海故地,成为大明的羁系卫所,称建州卫。斡朵里部稍晚也迁徙至此,先是依附建州卫,后称建州左卫,酋长猛哥帖木儿为都指挥使。他就是努尔哈赤的六世祖。猛哥帖木儿死后,朝廷将该卫析分为二,猛哥帖木之子董山掌左卫,异父弟凡察掌右卫。这样,就有了建州三卫。


    


    建州女真由此得名。它包括了众多部族:苏克素护河部(辽宁苏子河流域)、董鄂部(辽宁桓仁县附近)、完颜部(吉林通化以南)、浑河部(辽宁浑河北岸)、哲陈部(辽宁抚顺附近)是满洲五部;此外,鸭绿江部(吉林吉安县)、珠舍里部(吉林临江县北)和纳殷部(吉林抚松县东南)称长白山三部,往往也被当成建州女真。
    海西女真得名于其活动地域海西江(松花江一段,大曲折处至江口),明初在酋长纳哈出率领下弃元归明。纳哈出被册封为海西侯。土木堡之变,海西女真遭到蒙古的沉重打击,元气大伤,同时对武力趋弱的朝廷也开始轻慢。海西女真分四部:哈达部(辽宁清河流域)、叶赫部(吉林四平)、乌拉部(吉林伊通县)和辉发部(吉林桦甸县)。他们都生活在呼兰河畔。呼兰转音读作“扈伦”,所以海西女真又称扈伦四部,因其栖居地不同,分为山寨夷和江夷:叶赫、哈达称山寨夷,乌拉、辉发是江夷。
    无论是建州女真还是海西女真,各部都有集权趋势。能够掌控本部的首领,被尊为部王,满语称“贝勒”。散落在乌苏里江以东的东海女真则不同。他们不事耕稼,渔猎为生,保持着原始的散居状态,因此被称为野人女真。他们也可以粗略地分为渥集部、瓦尔喀部和虎尔哈部。
    在我们的故事开始的时候,蒙古人已经被驱逐出中原。明朝在这片土地上设置了奴儿干都司。为了驾驭这些女真人,北京派来的大明官员放任,甚至挑拨女真诸部自相残杀,希望他们在无休止的流血冲突中耗掉血液里的野性。在一百年时间里,女真“各部蜂起,皆称王争长,互相残杀,甚至骨肉相残,恃强凌弱”。

    

    捕杀禽兽的围猎没有减少,捕杀同类的战争越来越多……
    所以,箭解散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干脆就不解散了。本是临时推举出来的箭主变成了永久的首领。他拥有族长和村长所没有的武力,所以成了本氏族和村落真正的首领。猎手,或者说战士,连同他们的家眷、奴仆,构成了一个箭。在不断的厮杀、征服和兼并中,一个箭主所统驭的战士不断增加,大都超过了传统上的十个人。弱肉强食的世界,使箭主们学会了合纵连横。结盟的时候,他们彼此交换长箭;发誓的时候,他们将长箭插入泥土,再不然就折箭为誓;召集人马时,他们传箭请兵;甚至买卖牲畜时,他们也要抱箭入市,作为信物……
    这是一个长箭纷飞的年代,这是属于箭主的时代。
    不过,这些箭还需要有一面旗帜,来为他们指明射出的方向,同一个方向。聚箭于旗,以旗驭箭,才能改写历史。谁会想到,北方蛮夷进贡给大舜的梏矢石砮、陈国国君向孔子请教的隼负之箭,最后会穿越《春秋》《史记》《汉书》……射破中国古代史的最后一个篇章。
    第一篇:两翼初分


    苏克素护河畔的古勒山高不过百米,山势陡峭,除了东向的一条狭窄山路外,很难攀爬。加上山脚下蜿蜒流过的苏子河,构成了一处天险,扼守着河畔的道路。四百多年,山顶地势平坦的地方,矗立着一座石垒的寨子,叫古勒寨。


    


    营造这座山寨的,是一个名叫多贝勒的女真人。他身手矫健、反应机敏,出猎时的斩获总是比别人多,在五女山的猎手中颇有威望。不过,多贝勒也只是活跃在白山黑水间众多猎手中的寻常一员,直到那一天,他和他的围猎伙伴们偶然射杀了一头猛虎,从虎口里救下了一个陌生人——
    这个人,名叫是王忠,哈达部的部王,满语叫“贝勒”。
    女真三支脉,以海西女真最强;海西女真四部,又以哈达部最强。王忠的父亲速黑忒是海西女真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曾剿灭过当地不可一世的山贼猛克,得到大明朝廷嘉奖。海西女真各部对他非常敬畏。速黑忒晚年不慎,被族人暗算身死。他的次子王忠率部迁徙到哈达河。王忠颇有能力,不过数年就使哈达部的实力跃居女真诸部之上。那时候,周围的女真、蒙古诸部,乃至野人女真都纷纷对他称臣纳贡。
    与这样一个强人结缘,改变了多贝勒的命运。他带着伙伴,还有他们的族人从五女山迁徙到了毗邻哈达部的龙头山,在山上修建了古勒寨。
    事实证明,多贝勒眼光独到。他选中的是一块宝地:山脚下沿河展开的道路从汉代开始,就是内地通向朝鲜的北道;女真各部到北京朝贡也多取道山下。这样的地利,使多贝勒从中渔利颇多,逐渐强大起来。加上有王忠撑腰,多贝勒变得越来越嚣张,终于引起了大明官员的注意。朝廷对女真人的策略就是分而治之,绝不容有任何部落坐大。强如王忠,也是非常恭顺,以大明北方屏障自居。刚刚从一个猎人升格为寨主的多贝勒显然不懂这些。
    更糟糕的是,多贝勒的靠山王忠重蹈父亲覆辙,被叛乱的族人杀害。他的儿子自觉无力驾驭部众,请堂兄绥哈城主王台来执掌哈达部。当上哈达部王后,王台 “远者招徕,近者攻取”,不断扩张实力。不仅海西女真的其他三部叶赫、乌拉、辉发俯首称臣,连建州女真的浑河部也前来归顺。王台不满足于部王之名,自号“哈达汗”。
    哈达强盛,对多贝勒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王台与他素无渊源,也忌惮他的实力。对多贝勒早就心怀不满的大明官员授意王台下毒手,王台自然乐于奉命。多贝勒被杀,他的儿子王杲倒是逃过一劫,退居古勒寨。
    王杲生性聪慧,不仅通晓多种语言,还擅长占卜,在迷信的女真族人中很有威望。为报父仇,王杲先是在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十月偷袭抚顺,大肆劫掠,还杀死大明守备。五年后,也就是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五月,王杲又设伏袭击进剿的明军,生擒副总兵黑春,将他活活磔死。接着,王杲挟大胜余威进犯辽阳、抚顺,先后杀死大明将领数十人,声势大振,连王台也不敢小觑于他。两人抚顺关下折箭盟誓,表面上达成了和解。此时,古勒寨里的王杲不可一世,俨然成为新崛起的一方霸主,是建州右卫之首领。附近各城寨多听命于他。其中一位,是苏克素护部的觉昌安。


    


    觉昌安的高祖,就是建州左卫的首任都指挥使猛哥帖木儿。传到觉昌安这一代,势力渐渐式微。大明在抚顺关设立市集,允许关内的汉人用铁器、布匹和盐和丝同女真人交换马匹、貂皮和人参。觉昌安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待在喧闹的集市,买进卖出,从一笔笔交易中赢取可观的利润。在他身上,女真猎手的血性渐渐消褪,代之以商人的圆滑和世故。
    这样一个人物是很懂得趋利避害的。觉昌安尽收苏克素护河以西二百里的土地,势力东抵五岭。尽管他名义上是建州左卫的首领,却不得不依附于建州右卫,亲身前往古勒寨,向风头正盛的王杲示好。在这弱肉强食、纷争不断的土地上,利害远比信仰重要。为了拉近自己同古勒寨的关系,觉昌安把孙女嫁给了王杲长子阿台,还让儿子塔克世娶了王杲的女儿。只不过,王杲之女早逝。塔克世才娶喜塔腊?额穆齐为续弦。
    很快,塔克世和额穆齐生下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们给这个婴儿起名叫——努尔哈赤。
    接着,努尔哈赤又有了两个同胞弟弟:舒尔哈齐、雅尔哈齐,还有一个妹妹。天有不测风云。在他十岁那一年,母亲一瞑不视。努尔哈赤的继母那拉氏来自哈达部,是王台的养女。圆滑的觉昌安想利用这段姻缘,攀附王台。这位那拉氏依仗养父的势力,咄咄逼人。额穆齐留下的四个孩子成了她的眼中钉。懦弱的塔克世根本不敢得罪续妻。只是,他没有想到,祖先的刚猛血脉没有遗传给自己,却在儿子的身上流淌。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忍受不了那拉氏的欺侮,愤然出走,离开了这个无可留恋的家,去古勒寨投奔外祖父王杲。
    那些年,王杲的处境日渐艰难。在市集上,主管抚顺关的明朝官员经常刁难他。万历二年(1574年),四个女真族人逃进大明国境。他们隶属王杲部将来力红。按照成例,大明子民逃亡女真,女真应该及时遣返;反过来,女真人逃亡,大明也应该照此办理。来力红前去索要,却被刻意刁难。他怒不可遏,以牙还牙,掳掠了五个明卒。一向高高在上的明将岂肯善罢甘休,发兵三百,结果被王杲围困。抚顺关援兵也被击溃。两位明将相继被杀。
    这次惨败惊动了辽东明军统帅李成梁。此人为晚明名将,与戚继光齐名,有“北李南戚”之誉。他攻破古勒寨。一千一百零四人被屠杀。当时,十六岁的努尔哈赤和弟弟舒尔哈齐都在寨中。他们匍匐在李成梁马前,苦苦求饶。知道两人是觉昌安之孙后,李成梁放下屠刀。毕竟,圆滑的觉昌安对大明还是很恭顺的。他将这两个看起来很伶俐的少年收为亲兵。李成梁没有想到,此举后来令他的历史形象污迹斑斑。

    

    


    几年后,努尔哈赤兄弟离开明军,返回祖父身边。
    古勒寨破后,王杲仓皇出逃蒙古。路经哈达部领地。也许是觉得自己曾与王台在抚顺关下折箭盟誓,王杲毫无提防,结果被擒。王台将他绑缚后,交给了李成梁,换来大明龙虎将军的封号。
    此时的哈达部如日中天。
    孔子在谈论君子三戒时说过,人到老年“血气既衰,戒之在得”。晚年王台恰恰犯了这个大忌,贪财好物,盘剥部属。他的长子扈尔干残忍好杀,令哈达部上下离心。不堪忍受的部众纷纷投奔海西女真的叶赫部。当时,叶赫部的部王清佳努和杨吉努兄弟与哈达部是世仇。他们的祖父为王台的伯父王忠所害。见哈达部盛极而衰,叶赫部频频攻击王台父子。海西女真的另外两部辉发、乌拉,还有建州女真各部也不再听命于王台。哈达部的霸业如昙花一现,迅速地凋零了。万历十年(1582),王台、扈尔干相继离世。几个儿孙为争夺部王大位束甲相攻。
    哈达部在内讧中没落,给了古勒寨东山再起的机会。
    王杲被押送到北京凌迟枭首,身后遗有两子。长子阿台潜回旧地,重修古勒寨。次子阿亥则在西北四里外筑沙济城,踞城自守。碍于哈达部的强势,他们韬光养晦。哈达部势衰,阿台与阿亥开始频繁骚扰大明边关。李成梁曾试图利用叶赫部牵制阿台兄弟。但是,清佳砮、杨吉砮与阿台兄弟暗通款曲,共谋哈达部,以期夺取海西女真的霸权。李成梁心下恼怒。因为哈达部心向大明,一直是他扶植的对象。万历十年
    (1582)九月,辽东明军大败清佳砮、杨吉砮于曹子谷,斩杀叶赫部一千三百余人,使哈达部得以苟延残喘。
    腾出手来后,李成梁转头对付桀骜不驯的阿台兄弟。
    大兵压境,建州女真诸部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纷纷投向李成梁。与阿台兄弟同属苏克素护部的图伦城主尼堪外兰甚至甘为鹰犬。这并不意外,“尼堪外兰”在女真语中意为通汉文的小吏,可见其亲明之一斑。他与辽东明军联手攻击沙济城,杀死阿亥,接着又合力攻打阿台的古勒寨。
    此时,觉昌安和塔克世就在寨中。
    父子俩力劝阿台忍一时之气,避免玉石俱焚。没想到,阿台还没被说动,父子俩就被如潮涌来的明军围困在古勒寨。在付出了惨重伤亡后,明军竟然攻不破小小山寨。见强攻不行,尼堪外兰诈称明军只论首恶阿台,不及他人。在这样的诱惑下,寨内的少数女真人动摇了,趁阿台懈怠,偷偷地打开了寨门。不曾想,李成梁竟然下令血洗整个山寨。
    两千二百人遭到杀戮。觉昌安和塔克世也没有能幸免。
    努尔哈赤和他的弟弟舒尔哈齐又一次死里逃生。也许是李成梁对误杀他们的祖父和父亲多少有些抱歉,加上兄弟俩早年间曾是他的亲兵,这位明军统帅决定将塔克世遗留下来的领地、部众,还有都指挥职头衔都给了努尔哈赤,送了三十匹骏马,还同意每年赐银八百两、蟒缎十五匹。高高在上的李成梁也许根本没把觉昌安和塔克世的死当回事。在这个威震辽海数十年的名将看来,两位死者不过覆巢之下被无心打破的卵。多给努尔哈赤兄弟一点封赏,他们怎么敢再多置一词?
    骄傲的将军小觑了天下英雄。
    李成梁将塔克世的部众划给了努尔哈赤。但是,这个年轻人显然还没有足够的威望去统摄父祖的旧部。努尔哈赤成为了族长,也就是“穆昆达”。不过,他真正能掌握的,区区三十骑人马而已。苏克素护部众多倾心于风头正劲的尼堪外兰。所以,图伦城主成了努尔哈赤夺取苏克素护部控制权的最大障碍。且不提杀父之仇,就凭这一点,他也容不下尼堪外兰。以努尔哈赤现今的微薄实力,暂不敢把矛头指向威名赫赫的李成梁。可是,这不代表这位枭雄要忍气吞声。努尔哈赤把满腔怒火倾斜在为明军引路在前,诓骗古勒寨部众在后的尼堪外兰身上。觉昌安和塔克世被杀,是万历十一年(1583年)二月间的事。三个月后,努尔哈赤带着祖父和父亲遗留给他的十三副铠甲,杀奔图伦城。追随他的,还有两大勇士额亦都和安费扬古。

    

    额亦都出身钮钴禄氏。他后来被分入镶黄旗,第十六子遏必隆在康熙初年为顾命四大臣之一。安费扬古后来入镶蓝旗,与额亦都同列五大臣。
    声称要与努尔哈赤一起,联兵攻打图伦城的,还有同属苏克素护部的沾河城主常书、嘉木瑚城主噶哈善哈思虎。他们早就看不惯为虎作伥的尼堪外兰。浑河部的萨尔浒城主诺米纳、奈喀达兄弟本在会盟之列,却于会师当日失约。这个插曲没有影响努尔哈赤进取图伦城的决心。外强中干的尼堪外兰仓皇弃城,逃亡甲帮城。这样,图伦城的土地,还有部众就成了努尔哈赤生平第一份战利品。图伦城附近的色克济城一向听命于尼堪外兰,也难逃被吞并的命运。意气风发的努尔哈赤兵发甲帮城,追杀尼堪外兰。这个无胆鼠辈再一次狼狈逃窜,出奔抚顺关,投靠大明。但是,明军又岂肯为懦弱的尼堪外兰,去开罪锐气十足的努尔哈赤,拒绝放他入关。无奈之下,尼堪外兰仓皇出奔鄂尔浑城。
    尼堪外兰能够从图伦城和甲班城两次脱逃,全赖诺米纳暗中通风报信。这位首鼠两端的萨尔浒城主还力邀努尔哈赤出兵助他攻下哲陈部的栋佳城和巴尔达城,条件是双方平分两城的人口财货。为了分化哲陈部与浑河部,努尔哈赤接受了这个条件。
    没想到,诺米纳得寸进尺,在攻城前又提出要努尔哈赤打头阵,自己殿后。努尔哈赤不露声色,再一次退让了,只提出要借取兵器盔甲。这不过是努尔哈赤瞒天过海。他早就遣安费扬古另率一军,偷袭诺米纳的巢穴萨尔浒城。
    接收诺米纳送来的兵器与盔甲后,努尔哈赤暴起发难,杀死诺米纳兄弟。
    浑河部的另一名城主兆佳城(今新宾县下营子赵家村)李岱勾结海西女真的哈达部,洗劫了努尔哈赤的瑚济寨(今新宾县上夹河镇)。消息传来,努尔哈赤没有自乱阵脚,派安费扬古轻骑追击。十二轻骑闪电一击,竟然杀了四十多哈达部士兵,李岱等人侥幸逃脱。回到老巢后,他厉兵秣马,严阵以待。不过,李岱没有想到努尔哈赤会选择在滴水成冰的寒冬出击。兆佳城是一座山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再加上天寒地冻,攻城的难度可想而知。可努尔哈赤振臂一呼,登城夺旗。大将额亦都率先杀上城墙。守城的兵卒四散逃窜。李岱束手就擒。
    萨尔浒的诺米纳和兆佳城李岱落败,令整个浑河部大为震动。各城纷纷奉努尔哈赤为主。
    但是,在追击李岱的时候,安费扬古杀了四十多哈达部的士兵。努尔哈赤与哈达部这个昔日霸主的关系骤然紧张。这让建州女真的另外一支强大势力蠢蠢欲动——它就是董鄂部。



    建州女真诸部中,董鄂部是极为特殊的存在。相传这一部源自赵宋皇室,在靖康之变后被掳掠到北方,渐渐归化女真。可能是血脉的缘故,他们不喜掳掠,却极擅于经营,实力在建州女真中堪称翘楚。苏克素护部与董鄂部系世仇,曾屡屡遭其欺凌。直到觉昌安、塔克世父子与哈达部联姻,情势逆转。他们倚仗哈达部之势,压制董鄂部。慑于哈达部霸主之威,董鄂部王克彻巴颜忍气吞声。克彻巴颜觉得有机可乘,积极谋划借机攻击努尔哈赤。紧要关头,董鄂部内讧。克彻巴颜一病不起。部王之位,由弟弟阿海巴颜接任。新部王地位不稳,反过来给了努尔哈赤下手良机。
    万历十二年(1584年)九月,努尔哈赤率兵五百,将阿海巴颜围困在齐吉达城下。阿海巴颜依仗山城形势,坚壁清野,凭四百精兵据城而守。努尔哈赤强攻不下,改用火攻,又被深秋季节的一场早至的大雪扑灭城内烈火。积雪使攻城的难度骤增。努尔哈赤悻悻撤离。阿海巴颜得意忘形,下令追击。努尔哈赤亲率十二悍卒,埋伏城外,杀了追兵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这也是此役仅有的胜果。
    撤军路上,努尔哈赤遇到完颜部的逊扎秦光衮。他此前曾为董鄂部的翁廓落城俘获,受尽凌辱,最后逃出生天。逊扎秦光衮自告奋勇,引努尔哈赤攻打翁郭落城。劳师远征的努尔哈赤也不甘心空手而归,欣然同意。可是,逊扎秦光衮的侄子泄密。翁郭落城早有提防。努尔哈赤偷袭再折戟,本人也中箭负伤。
    两个月后,箭伤初愈的努尔哈赤再次寒冬突袭,强取翁郭落城,还俘虏了上次射伤他的两名射手鄂尔果尼和罗科。当所有人都以为两名射手难逃一死的时候,努尔哈赤大度地赦免了他们,宣布两人均出任箭主,领有翁郭落城三百人马。
    这不是偶然的决定。起兵之初,努尔哈赤尽管打败了许多城寨,都只是更换了不肯听命于自己的首领,而没有打乱原来的部族隶属关系,以示笼络。这是由女真人的渔猎生活状态决定的。渔猎不同于农耕,无法将大量人口聚集在一起。只有散居在水泽山林,才有足够的鱼虾和禽兽,可供渔猎。不能聚居,努尔哈赤对各城寨村落的控制力就很有限。与其直接治理,不如将他们暂时交付给可以信赖的人。努尔哈赤以德报怨,令鄂尔果尼和罗科对感激涕零,自然是合适人选。

    攻取翁郭落城两个月后,也就是万历十三年(1585年)二月,努尔哈赤亲率被甲骑士二十五人、步卒五十人,攻打哲陈部的界藩城。
    这是谋划已久的一次征伐。起因可以追溯到努尔哈赤的妹夫噶哈善哈思虎被害。在攻打图伦城时,嘉木湖寨主噶哈善哈思虎就与沾河城主常书、杨书兄弟一起,助努尔哈赤起兵复仇。努尔哈赤的继母那拉氏有个兄弟叫萨木占,和姐姐一样仇视努尔哈赤。为了剪除努尔哈赤羽翼,他伏兵杀死噶哈善哈思虎。恶行败露后,萨木占藏身马尔墩。万历十二年(1584年)六月,努尔哈怒而兴兵。萨木占被杀,寨主讷申出逃,投奔哲陈部的界藩城,被收留下来。打败董鄂部后,努尔哈赤以此为借口,出兵界藩城。
    界藩城主巴穆厄联络本部的栋佳城和巴尔达城,再加上浑河部的萨尔浒城,联手对抗。见严阵以待,努尔哈赤不战而走。四城联军下山追击,被他返身击败,阵斩界藩城主巴穆厄。寄身此处的马尔敦寨主讷申也同时殒命。
    同年四月,努尔哈赤再征哲陈部。此时,正值春汛,行军困难。四百余主力回师,只留下努尔哈赤亲率八十甲士寻觅战机。哲陈部纠结了五城兵马八百人,在浑河南岸截击他。努尔哈赤,带弟弟穆尔哈齐和两名亲卫,亲自出击,杀敌二十余人,吓得五城兵马仓皇渡河逃窜。努尔哈赤半渡而击。万历十四年(1586年)七月,努尔哈赤攻占哲陈部的托漠河城,还探听到夙敌尼堪外兰流亡鄂尔浑城的消息。他果断出击,破鄂尔浑城。在亲兵的掩护下,尼堪外兰逃入明朝边墙。不过,明军拒绝收留丧家犬。尼堪外兰的死亡,意味着努尔哈赤完全掌握了苏克素护部。
    哲陈部分五城,各行其是。五城城主之上,还有一位部王阿尔泰,是整个哲陈部名义上的首领。只不过,他实力弱小,仅有三百人马,蛰居哲陈寨。在连败哲陈部的界藩城、栋佳城、巴尔达城和托漠河城后,努尔哈赤于万历十五年(1587年)出兵哲陈寨。阿尔泰被擒杀。接着,努尔哈赤迫降洞城城主扎海。大将额亦都破巴尔达城。
    这样,哲陈部被灭。
    此时,董鄂部中局势大变。敌视努尔哈赤的阿海巴颜被克彻巴颜的孙子何和礼取代。万历十六年(1588年),努尔哈赤赴哈达娶亲时,何和礼派出人马护驾。为酬答这番厚意,努尔哈赤设筵款待,还将嫡长女东果许配给何和礼为妻。董鄂部从此追随他南征北战,成为建州女真席卷天下的主力。他们众多的人丁和雄厚的财力,是努尔哈赤崛起的重要助力。
    后来,位列满洲八大姓氏的董鄂氏分入正黄、正白、正红、镶红、镶蓝五旗。何和礼在正红旗,曾孙是康熙朝名将彭春。何和礼的堂弟鲁克素分入正白旗,次子席尔泰开国时位列十六大臣之一,顺治帝宠幸的董鄂妃则是其曾孙女。曾孙是康熙朝的抚远大将军费扬古。另外,乾隆、嘉庆两朝的名臣和诗人铁保也出自董鄂氏。
    董鄂氏的雅尔古寨也在此时归顺。寨主扈喇虎的儿子扈尔汉被努尔哈赤收为养子,赐号“觉罗氏”,后来执掌镶白旗旗政。
    在此前后,努尔哈赤还接纳了索尔果及其子费英东。他们来自苏完部。该部据传出自金朝名王完颜宗弼(金兀术),是海西女真两大部乌拉和叶赫中间的一个小部落。受海西两部的挤压,苏完部存身不住,投奔努尔哈赤。索尔果父子姓氏为瓜尔佳,在满洲八大姓氏中名列前茅。费英东后来入镶黄旗。不过,他的第七子图赖改正黄旗,败李闯,破南明,是清初名将。费英东之侄,就是赫赫有名的鳌拜,康熙初年顾命四大臣之一。
    三大势力归附,令努尔哈赤实力冠绝女真群雄。何和礼、扈尔汉、费英东,再加上早先就在他麾下的额亦都和扬古利,就是未来的后金“五大臣”。

    第二篇:两翼化四旗





    努尔哈赤兄弟的强势崛起,让海西女真诸部极为不安。
    自王台死后,哈达部的霸权日薄西山。他身后有三子,除了长子扈尔干外,还有叶赫部王杨吉砮之女温姐所生四子孟格布禄和幼子康古鲁。王台死后,扈尔干视两位异母兄弟为眼中钉,长于处置而后快。所谓“申生在内而为,重耳在外而安”,康古鲁被迫出奔叶赫部。叶赫的另一位部王清佳砮招他为东床。扈尔干病殁后,康古鲁回到哈达部,还娶了继母温姐。扈尔干之子岱商无力压制两位叔父。哈达部三足鼎立:亲叶赫部的孟格布禄与康古鲁联手,抗衡亲明的岱商。
    叶赫部王清佳砮、杨吉砮兄弟觊觎霸主之位已久,见哈达部分裂,有机可乘,挟东蒙古的科尔沁瓮阿岱部王,集中万骑攻击岱善与孟格布禄,“所过之地,芦舍皆焚”。考虑到王台忠顺,朝廷扶植哈达部的意图非常坚决。辽东总兵李成梁不惜几次亲自出兵,打击叶赫部。万历十一年(1583年),明军破叶赫部于曹子谷,斩杀一千三百余人。第二年底,李成梁诱杀清佳砮、杨吉砮兄弟,斩一千五百人。遭此重创,叶赫部不得不暂时臣服于哈达部,同意接受孟格布禄的管束。
    叶赫城分东西,分别有两位部王。清佳砮、杨吉砮兄弟被杀后,西城部王由清佳砮之子布斋接任,而杨吉砮之子纳林布禄则接任东城部王。此人野心勃勃,亡哈达部之心不死,于万历十六年(1588年)率五千骑围攻岱善。同属哈达部的康古鲁和孟格布禄竟然落井下石,劫掠岱善的部众牲畜。此举令朝廷极为不满,令其归还劫掠所得,否则就要绝马市贸易。可是,孟格布禄我行我素,与西叶赫部王狼狈为奸。
    此时,哈达部的岱商与康古鲁鹬蚌相争。东叶赫部王纳林布禄心知朝廷偏袒岱商,就假援救之名,悍然出兵,试图渔利。在俘虏了康古鲁后,他拒不交给朝廷,反过来掉头攻击岱商,试图扶植姑母温姐所生的孟格布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举激怒了朝廷。李成梁再次率军重创叶赫部。纳林布禄请降,并释放了康古鲁。孟格布禄无力对抗王师,也向李成梁乞降。
    按照朝廷安排,岱善为哈达部王;如他去世,则康古鲁可以接掌。孟格布禄则被排除在哈达部继承人之外。同时,他还被迫交还掳掠岱善的人丁与牲畜。不久,康古鲁病殁。孟格布禄拒绝服从岱善,纵火焚烧房舍,裹挟部众,依附叶赫部。

    

    早在六年前,当时的叶赫部王杨吉努就将女儿孟古哲哲许配给了当时还很不起眼的努尔哈赤。不过,婚约迟迟没有履行。现在,纳林布禄亲自送妹妹到佛阿拉完婚。新败于明军的困境,迫使他拉拢努尔哈赤这位后起新锐。在这样的背景下,叶赫部与建州女真短暂结盟。
    几年休养生息,根基深厚的叶赫部逐渐恢复元气。此时,大明却在朝鲜半岛泥足深陷。为争霸三千里江山,明军与日本的一代枭雄丰臣秀吉自万历二十年起,七年鏖战,暂时无暇顾及女真。东叶赫部王纳林布禄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一回,他竟然向努尔哈赤露出了獠牙。叶赫部向努尔哈赤索要与叶赫部领地接壤的额尔敏或扎库木其,遭到拒绝。纳林布禄决意以武力相威胁,要逼迫努尔哈赤就范。
    此时,有名无实的哈达部王岱商已死。亲叶赫的孟格布禄自然唯纳林布禄马首是瞻。长白山三部中的朱舍里部和纳殷部,还有海西女真的辉发部也与哈达部沆瀣一气。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海西四部夜袭户布察寨,烧死寨主。努尔哈赤闻报后,亲自出击,逼退四部联军。昔日霸主哈达部几经内讧,兵力最弱。在建州女真集中兵力凶猛攻击下,他们溃不成军。哈达部王孟格布禄坐骑中箭倒地,仓皇遁走。不过,这只是一场空前大战的前奏。
    三个月后,叶赫部东西部王纳林布禄与布斋纠集哈达部王孟格布禄、辉发部王拜音达理,攻打建州女真。这一次,乌拉部也倒向了他们。西叶赫部王布斋的爱女东哥原本许配给哈达部王岱商。岱商死后,叶赫部转而与乌拉部联姻,把东哥许配乌拉部王满泰之弟布占泰。所以,布占泰率部与盟。海西四部齐聚,再加上长白山的朱舍里、讷殷二部,还有蒙古的科尔沁部及依附于它的锡伯、卦尔察参战。所以,联军号称九部三万大军,直扑苏克素护河,揭开了决定女真命运的血战序幕。
    此时的建州女真今非昔比,兵力多达三万上下。他们的对手中,叶赫部独占一万,乌拉、辉发和哈达三部合计一万,剩下的一万主要是蒙古三部。听了斥候回禀九部联军的目测人数后,努尔哈赤让他们核实无误,这才决心出战。
    纳林布禄首先围攻古勒山右侧的扎喀城,多次受挫后又掉头攻打左侧的赫济格城。努尔哈赤则在山上据险固守,等待战机,同时派大将额亦都率精骑百人,驰援赫济格城,佯败后回撤,将叶赫部诱至古勒山下。此处地势狭长、河流纵横,不利于大军展开。西叶赫部王布斋被伏兵砍杀,东叶赫部王纳林布禄昏厥。顿时,九部群龙无首,四散溃走。努尔哈赤乘胜追击,斩杀四千人,缴获战马三千匹、铠甲千副。科尔沁部王明安被安费扬古打落河中,马陷泥沼,只身裸体逃脱;而乌拉部的布占泰被擒。
    这一战,使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强弱逆转,攻守易势。努尔哈赤已隐然成为女真新霸主。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铩羽古勒山的海西女真不得不向建州女真求和。

    

    努尔哈赤的元配哈哈纳扎青,出身辽东富户,冒姓当地大姓佟氏,故也称佟佳氏。早年,努尔哈赤曾入赘,故被称为“佟努尔哈赤”。起兵之初,他的十三副半甲胄就是岳父塔木巴晏所赠。哈哈纳扎青早亡,身后留有一女二子,分别是东果和两位弟弟褚英、代善。他们在努尔哈赤嫡系子女中年纪最长,地位较高。纳林布禄的弟弟金台吉将女儿许配给努尔哈赤的次子代善为妻。西叶赫部王布斋阵亡后,其子布扬古继位。为了结好建州女真,他撕毁了与乌拉部布占泰的婚约,将妹妹东哥许给努尔哈赤。叶赫部与建州女真缔结双重姻亲,在古勒山惨败后暂时稳住局势。
    为了夺取哈达部王之位,孟格布禄屡屡勾结叶赫部,对付岱商。现在,他如愿以偿。哈达部却因同室操戈、孱弱不堪,成为叶赫部吞并的对象。孟格布禄不敌纳林布禄,连战连北,被迫以子为质,向努尔哈赤求援。努尔哈赤自然不愿看到叶赫部得逞,派轻骑驰援。不曾想,孟格布禄恩将仇报,反过来袭击援军。其中原委,众说纷纭。有人说老奸巨猾的纳林布禄买通明军将领,以朝廷支持孟格布禄统治哈达部为诱饵,要他攻击建州女真;也有人说诱饵是叶赫美人东哥。
    不管如何,努尔哈赤被孟格布禄的反复无常激怒,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秋征伐哈达部。尽管舒尔哈齐初战不利,努尔哈赤还是一举破城,生擒孟格布禄。努尔哈赤将这位哈达部王送回了佛阿拉城,加以厚待,以收服哈达部人心。但是,孟格布禄不愿就此成为笼中之鸟,意图作乱,事败身死。
    哈达部破灭和孟格布禄之死,惊动了大明。

    


    此时,朝鲜战事已经结束。大明被七年血战拖得疲惫不堪,回首辽东,却发现曾经跋扈的叶赫部已经衰败,反倒是努尔哈赤统治下的建州女真强势崛起,俨然辽东一霸。
    出于平衡的考虑,朝廷责令努尔哈赤必须让哈达复国。努尔哈赤刚刚统合建州女真,又未能真正降服海西女真,暂无力对抗大明。所以,她以孟格布禄之子武尔古岱为婿,送回哈达,继任部王。嫁给武尔古岱的,是努尔哈赤与续弦衮代之女莽古济。
    衮代出身富察氏,也是满洲八大姓氏。乾隆皇帝的元后,还有保和殿大学士傅恒、福康安等均出自这个家族。衮代的兄长,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杲。原配哈哈纳扎青亡故后,努尔哈赤娶孀居寡嫂衮代为续弦,两人先后生下了行五的莽古尔泰、行十的德格类,再有就是莽古济。因此,莽古济是嫡女,排行仅次于嫁给董鄂部何和礼的东果。同时,莽古尔泰也娶武尔古岱的姊妹哈达那拉氏为妻。努尔哈赤以双重婚姻来羁系哈达残部。
    战乱和大旱,使名义上复国的哈达举步维艰,难以维系。武尔古岱求助于大明。但是朝廷置若罔闻。他穷途末路,只好投附努尔哈赤。这一次,努尔哈赤接收了哈达部所有人口与土地。他将哈达部降众单独列编,不在自己和舒尔哈齐名下,名义上仍奉武尔古岱为主,以安抚哈达旧部。

    

    我们无法得知此时是否有旗之名,是否有色。当然,乌尔古岱身为丧家犬,不过空领虚名。努尔哈赤也不可能让他的部众游离于自己的掌握之外。
    吞并哈达部后,建州女真分三个氏族,也就是“穆昆”。努尔哈赤掌握第一氏族,共十二帐;其中他亲領四窝铺,也称“帐“,满语“塔坦”。五大臣等心腹都在这个氏族中,实力雄厚。第二氏族下辖十三帐,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四帐,武尔古岱三帐。褚英的嫡长子身份,使他在建州女真中拥有很特殊的地位。尽管武尔古岱是努尔哈赤的女婿,但也须听命于褚英。这无形中强化了褚英在本氏族的地位。随着武尔古岱影响力逐渐式微,褚英完全掌控第二氏族,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如果说有谁对此不满,那就是舒尔哈齐。他被分入了第三氏族,但自领的帐仅两个半;即使加上三子扎萨克图的一帐,实力也弱于领有四帐的努尔哈赤次子代善。
    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八月,舒尔哈齐首次入朝进贡。有人说,就是这次京师之行,令舒尔哈齐滋生了与兄长分庭抗礼的野心。
    建州女真由弱变强,担心的不止海西女真诸部。朝廷同样悄悄调整了原来扶植建州、抑制海西诸部的策略。

    放眼建州女真,也只有舒尔哈齐有实力制衡努尔哈赤。朝廷出于分而治之、以夷制夷的考虑,开始有意识地强调舒尔哈齐的地位,分化建州女真。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七月,舒尔哈齐第二次进京。朝廷接待他的规格不下于努尔哈赤,还授予都指挥一职,暗示舒尔哈齐有资格与兄长比肩。毗邻建州女真的朝鲜国手法与北京如出一辙。使者赴建州时给两人带去的礼物相同,见面采用的礼仪也一样。李成梁更是不遗余力地拉拢舒尔哈齐。他让儿子李如柏纳舒尔哈齐之女为妾。这既是拉拢,也是向女真各部宣示朝廷的态度。舒尔哈齐政治上逐渐亲明,曾多次公开与努尔哈赤意见相左。两人的矛盾表面化。
    此时,朝廷会颁给女真部落村寨敕书。掌握敕书的多寡,也可以反映实力。在努尔哈赤的打压下,舒尔哈齐仅有三十道敕书,而努尔哈赤与他的两个儿子分别握有四十道。到了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努尔哈赤建立四旗,设色分治:
    此时的女真受中原风俗影响,开始以黄为尊。所以,努尔哈赤领黄旗。
    白旗由他的长子褚英所有。
    增设的红旗则归努尔哈赤的次子代善。
    因黑旗在夜间行军作战不易辨识,相传本树黑旗的舒尔哈齐改黑为蓝。

    舒尔哈齐一脉,长子阿尔通阿、次子阿敏、第三子扎萨克图均已成年,却未能像褚英、代善那样领旗。此时,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两系领有的旗数为三比一。
    可以说,努尔哈赤建立四旗,有削弱舒尔哈齐,强化自己优势地位的考虑在内。这让舒尔哈齐父子心生不满。
    此次建旗,也是建州女真对拥有的力量进行整合,重心就是箭。
    我们前面提到过,箭最初是围猎时的临时组织,后来虽然因征战频繁逐渐固定化,但仍是以族寨为基础的。在建州女真扩张的过程中,无论是对最初就依附于它的沾河城主常书兄弟、嘉木瑚城主噶哈善哈思虎,还是后来投效的苏完部索尔果、董鄂部何和礼和扈喇虎,他们带来的部众仍按原先的族寨编为箭,满语“牛录”。没有拆散、混编。首领为箭主,满语“牛录额真”,后来改称佐领:
    继续统领原先部众,为勋旧佐领;如果是召集人丁、率众来归的有功之人被赐箭主之号,为优异世管佐领;与兄弟族人一道投奔努尔哈赤,人口众多,被封为佐领,掌管本家族成员的,是世管佐领;如果几个人丁稀少的家族合并为一个箭,佐领由这几个家族轮流担任,叫互管佐领;几个箭将多出来的人口拨出来,单独增编为一个箭,这个箭的佐领是公众佐领。世袭的佐领约占八成。剩下的二成佐领是任命的。
    各箭由努尔哈赤和他的本家兄弟子侄分领。这样,就出现了各个箭人数参差不齐的情况。苏完部的索尔果统率的五百户编成了五个箭;东海女真安绪拉库路的罗屯有八百户,却只编了两个箭;赫东额投靠时,带了部属五十户,自成一个箭;最离谱的是雅虎,他投奔时身边部属才区区十八户,居然也是一个箭。
    这样的弊端非常多,比如征调兵丁和分派劳役时,如果简单地以箭为单位平均分摊,势必造成户数少的箭负担沉重;如果不以箭为单位,努尔哈赤就要详细考虑每个箭的具体户数,非常繁琐。所以,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的整编就是要将现有的箭中人数过少的,进行合并,使所有箭都拥有三百壮丁。这种合并也开了努尔哈赤作为大汗,干预破坏原有族寨关系的先河,强化了他对属下各箭的统治。
    以旗统箭的体制出现,也导致了原本以氏族统帐的体制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古老的氏族开始失去现实意义,满语“塔坦”的窝铺则逐渐演变为箭的下级——一箭通常析分为四窝铺。
    努尔哈赤不会满足于现状。他和他家族的霸业才刚刚奠基。海西女真的辉发部将是下一个征服对象。

    




    和哈达部一样,辉发部也是一个内讧不断的部族。部王拜音达理残忍地杀了七位叔父才勉强掌握了权柄。几年来,不断有部众因为害怕弥散在整个部族的血腥气味而叛逃到叶赫部。不得已之下,拜音达理向努尔哈赤提出,选本部七位酋长之子为质,换取建州女真出兵帮助他镇抚部众。
    知道这个消息后,纳林布禄派人赶到辉发部,表示愿意遣返叛逃到叶赫部的人口,条件是拜音达理提供人质。拜音达理立刻背弃了努尔哈赤,投向叶赫。他从赫图阿拉要回了七个人质,并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叶赫城。没想到,叶赫部并没有如约遣返辉发叛众。自觉上当的拜音达理再次找到努尔哈赤,声称自己被纳林布禄欺骗。为了表示诚意,他还主动请婚,希望迎娶努尔哈赤的次女,庶出的嫩哲。
    其实,这不过是拜音达理故作姿态。他早就知道努尔哈赤已经将这个女儿许给了沾河部首领常书之子。常书兄弟是最早追随努尔哈赤的人,地位不低。谁知,努尔哈赤为了拉拢辉发,果断解除了女儿与常书之子的婚约,接受拜音达理的求婚。
    根本上说,辉发部是不肯放弃结盟叶赫部,共抗建州的策略。拜音达理借口自己的儿子在叶赫为质,暂不能与努尔哈赤结亲。同时,辉发部却大举筑城备战,准备公开与建州女真决裂。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努尔哈赤以辉发部“兵助叶赫”和“聘我女而不娶”两大罪名为由,亲征辉发。扈尔奇城破时,拜音达理父子在乱军中被杀。除主动投降者外,所有俘虏的辉发士兵被一律处死;财物、牲畜迁回建州。
    继哈达部之后,辉发部亦告灭亡。
    拜音达理有一女嫁与蓝旗旗主舒尔哈齐。后来接替舒尔哈齐任蓝旗和镶蓝旗主的阿敏,发妻也来自辉发部,继妻是拜音达理另一女儿。所以,辉发部主支被编入蓝旗。后来,乾隆帝的继后辉发那拉氏就出自镶蓝旗。

    对野心勃勃的努尔哈赤来说,建州女真,乃至海西女真的人口实在太少了,不足以支撑他的梦想。所以,这位野心勃勃的女真首领把目光瞄向了东方。同种同源而又没有固有强力组织的东海女真那几十万人口令他垂涎。更何况,东海女真生活栖息的地方盛产东珠、貂皮与鹿茸,在同大明的贸易中更能获取丰厚利润。
    努尔哈赤一直不放弃收服东海女真。早在万历十九年(1591年),他攻占了长白山三部之一的鸭绿江部,两年后又挟大败九部联军的余威,出兵征伐参加了联军的长白山另外两部,吞并了朱舍里部,接着攻取讷殷部的佛多和山寨,打通了经长白山麓通向东海女真的道路。但是,这条山路途太过崎岖艰险,不是理想通道。如果要从平坦的松江平原另辟坦途,又绕不开乌拉部。从地缘上讲,乌拉部与东海女真毗邻。想要从平原进入东海,就必须取道乌拉部。这么多年来,东海女真与大明的交往,不管是朝贡还是交易,都要借助乌拉部。这使得乌拉部可以左右他们。在东海女真很多首领唯乌拉部马首是瞻。

    在海西女真四部中,乌拉部有其特殊地位。
    元末明初,蒙古帝业瓦解。纳齐布禄自称金国完颜宗弼(金兀术)苗裔,以那拉为氏,在乌拉古城建立扈伦国。景泰二年(1451年),蒙古进犯。当时的扈伦国主都尔机出逃。后来,这一脉留在乌拉城旧地,是为乌拉部。都尔机的兄弟辗转南迁,建立了哈达部,改回旧姓完颜。至于叶赫和辉发两部,也源自扈伦国,但不是王室,姓氏本非那拉,称异姓扈伦。叶赫部王血缘出自蒙古的土默特部,后改姓叶赫那拉。辉发部王则本姓益克得里氏。海西女真四部中,哈达部和叶赫部风头更盛,但乌拉部的部王一直以扈伦嫡派自居。
    九部联兵征伐建州时,乌拉部王满泰不屑与盟,逃过兵败古勒山之劫。他的兄弟布占泰被俘,也得到了礼遇。三年后,满泰身亡,部王空缺。努尔哈赤在派兵护送布占泰重返乌拉,从叔父手中夺取了部族控制权,成为新的乌拉部王。作为回报,他在当年十二月将妹妹嫁给舒尔哈齐为妻。从此,双方联姻不断。先是舒尔哈齐将女儿嫁给布占泰;三年后,努尔哈赤又迎娶了布占泰兄长满泰之女阿巴亥。这位大妃为努尔哈赤所生三子,即后来赫赫有名的白旗三王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
    与哈达部的孟格布禄、辉发部的拜音达理一样,布占泰对努尔哈赤深具戒心,唯恐一不小心,就沦为附庸。他一直没有放弃与其他势力联手遏制日益强大的建州女真。最初,布占泰向叶赫部求婚,希望迎娶东哥为妻,后又派使者带着丰厚的聘礼,希望能与蒙古科尔沁部王明安结亲。但是,两次求婚都没有成功,还引起了努尔哈赤不满。布占泰仓皇告罪,并再次请婚。出于笼络乌拉部考虑,努尔哈赤将舒尔哈齐的另一个女儿娥恩哲许给了布占泰。
    但是,这没有能缓和双方的关系。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努尔哈赤派费英东远征东海女真瓦尔喀部,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正月,努尔哈赤又派其五弟巴雅喇、长子褚英和大将费英东等领兵再征瓦尔喀部,攻取屯寨二十余处,招服了不少村落,掠夺人畜过万余。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正月,东海女真渥集部虎尔哈路率部众主动归附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将六位大臣的女儿分别嫁给了该部首领,通过联姻强化自己与真渥集部的关系。建州女真在东海女真动作频频,引起了毗邻的乌拉部强烈不安。他们也加紧了攻掠东海女真。布占泰多次掳掠瓦尔喀部人畜。不过数年间,乌拉部“甲胄、戈剑、战马极其精健曾未所见”,隐隐然成为建州一统女真的劲敌。
    为了阻止乌拉部东进,努尔哈赤于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在南略耳设置了村寨,收容安置瓦尔喀部。第二年正月,瓦尔咯部的斐优城主请求归附建州女真,以避免被布占泰蹂躏。努尔哈赤欣然同意,并派舒尔哈齐率褚英、代善及大将费英东、扈尔汉率兵护送斐优城兵民迁徙。尽管建州女真与乌拉部近年来多次联姻,可大家心里清楚,这次插手东海女真,势必引起冲突。领兵出征的舒尔哈齐就非常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因为他与布占泰缔结了几重姻亲,关系密切。舒尔哈齐希望能引乌拉部为外援,以抗衡日渐强势的兄长。
    所以,舒尔哈齐出征乌拉部时一直在寻找借口撤军。但他的主张遭到两个侄儿的一致反对,只好作罢。不过,后来有人指证舒尔哈齐还偷偷地将大军的动向泄露给了乌拉部。
    布占泰自然不肯坐视斐优城五百户人丁迁徙,试图在乌碣岩(今朝鲜钟城附近)截击。双方形成对峙局面。在大将扬古利做了一次试探攻击得手后,建州女真主力分三路出击,褚英和代善各领兵五百,从左右两侧夹击乌拉盘踞的山头,舒尔哈齐则在山下拦杀敌人。乌拉溃不成军。建州共斩三千级,获马五千匹及大量铠甲。不过,舒尔哈齐与心腹常书、纳齐布并未追击,斩获敌人甚少。
    战后论功,努尔哈赤并没有说什么,对舒尔哈齐、褚英和代善都一体封赏。褚英赐号“广略部王”,继父、叔之后,成为建州女真的又一部王。但是,努尔哈赤却下令处决随同出征的常书和纳齐布。理由是:出征前,他曾嘱咐两人保护褚英和代善。可他们却在战斗中置两位王子安危于不顾,紧跟舒尔哈齐,袖手旁观。
    这不过是努尔哈赤敲山震虎。矛头其实是对准了自己的三弟。舒尔哈齐自然看得很清楚,语气强硬地以自己的性命为担保,要求努尔哈赤免去了两人死罪。努尔哈赤也清楚,收拾三弟的时机还不成熟,没有坚持原议。结果,常书被罚银百两,纳齐布属下的士兵奴隶充公。
    努尔哈赤杀鸡骇猴,震慑住那些有意投靠舒尔哈齐的人。

    


    挟乌碣岩之战大胜的余威,建州女真使者纷纷前往东海女真各部游说,希望他们脱离乌拉部,归附建州。但事情远没有意想中的顺利,渥集部的几位城主寨主与建州素无往来。他们与明朝的贸易和朝贡往来都是通过乌拉部,关系密切。只是近年来布占泰屡屡强索财物,双方关系大不如前。但他们依然亲乌拉部,拒绝臣服努尔哈赤。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五月,巴雅喇和额亦都、扈尔汉、费英东受命取道长白山,远征渥集,满载而归。
    但是,努尔哈赤也意识到,必须进一步打击乌拉部,才能使东海女真放弃对其抱有的幻想。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春三月,他派长子褚英、舒尔哈齐之子阿敏围攻距乌拉城仅五十里的宜罕山城。此时,蒙古科尔沁部王翁阿岱正好在乌拉城内。他与布占泰立即决定合兵驰援。出城不过二十多里,宜罕城破的消息传来。布占泰自觉无法击败已经据城而守的建州女真,只好折回,听任褚英和阿敏将城中人畜财货搜刮一空,外加铠甲三百副。
    经过两次打击,布占泰不得不低声下气,派使臣前往建州求和,还送上他以前俘获的叶赫部王纳林布禄属下的五十多人。布占泰再次求婚,希望以联姻缓解双方紧张关系。考虑到布占泰已经娶了舒尔哈齐的两个女儿,双方似乎有勾结之势,努尔哈赤勉强同意将自己的庶出女穆库什许配给他,试图抵销舒尔哈齐对乌拉部的影响。

    在乌碣岩之战后,努尔哈赤开始有意识地冷落三弟,甚至不让他参与同海西女真、东海女真的多次征战。这使舒尔哈齐失去了借战事扩大威望和部众、财富的机会。几年来,他在建州女真中的地位趋弱。
    受此刺激,舒尔哈齐开始在黑扯木筑城屯粮,谋划自立。选择这个地点,就是因为它东接乌拉部,离大明在辽东的重镇铁岭也不远,希望能得到乌拉支援、明军庇护。李成梁也有意扩大努尔哈赤兄弟的裂痕,上奏朝廷,请授舒尔哈齐建州右卫都指挥使之职,好让他名正言顺地从建州女真中独立出来。
    可是,无论舒尔哈齐还是李成梁,都低估了努尔哈赤的手段。
    在责令舒尔哈齐放弃自立未果后,努尔哈赤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三月,以雷霆手段,强夺舒尔哈齐所属部众和财物,斩杀他的心腹阿席布,烧死乌尔昆蒙兀。舒尔哈齐留在赫图阿拉的三个儿子被捕。长子阿尔通阿、三子扎萨克图均惨遭毒手。只有次子阿敏与伯父较为亲近,且有代善、皇太极等人求情,免于一死,但一半家产被罚没。
    在如此凌厉的打击下,舒尔哈齐丧失了反抗的实力与勇气,黯然回到赫图阿拉。见三弟屈服,努尔哈赤故作大度地宣布将部众和财物归还给他。但是,舒尔哈齐失去了自由,被圈禁寝室,大门紧闭,铁汁灌锁,只留两孔通饮食、出便溺。他的两位随从忠心耿耿、勇武过人,也被努尔哈赤假传命令,召入宅院,腰斩处死。

    两年后,舒尔哈齐死于囚所,年仅四十八岁。对死因,清室史籍讳莫如深。清史名家孟森则广征博引,论证他为兄所诛。舒尔哈齐留下的蓝旗,共有六十一个箭,由臣服于努尔哈赤的次子阿敏继承。直到顺治十年(1653年),清廷追封舒尔哈齐为庄亲王。
    这时,距离他一暝不视,恰好过了四十年。
    昔日枭雄,墓木已拱。

    
    第三篇:八旗分立





    

    努尔哈赤的长子是褚英,与次子代善均为努尔哈赤原配佟佳氏哈哈纳扎青所生。
    努尔哈赤以十三副甲胄起家,争雄辽东的时候,褚英还是孩童,与父亲共历筚路蓝缕的艰难岁月。可以说,他是在刀光剑影中度过自己的童年。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褚英第一次独自领军出征,平定东海女真的安楚拉库,大胜而归,晋位部王,列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之后。与乌拉部鏖战乌碣岩一役,他与代善各领兵五百,奋勇当先,左右夹击乌拉。战后,褚英受封广略部王。
    舒尔哈齐被剥夺了领兵出征的权力后,褚英多次受命出征,战功赫赫,逐渐取代了叔父,成为建州女真第二号人物;舒尔哈齐圈禁后,褚英被努尔哈赤立为储君。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舒尔哈齐幽死;第二年,努尔哈赤就将国政委诸褚英……可以说,褚英的地位与舒尔哈齐呈现消长之势。不过,舒尔哈齐之死对褚英来说,也是盛极而衰的转折点。

    在爱新觉罗家族中,还有四位实权人物。
    褚英的同母兄弟代善是红旗旗主,早在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十六岁时就随父出征,因征讨乌拉部有功,封为部王。乌碣岩一役,代善的表现不逊于褚英,阵斩乌拉悍将,受封刀头勇士,满语“古英巴图鲁”。
    与褚英、代善一样独掌一旗的还有舒尔哈齐的次子阿敏。按女真旧俗,蓝旗部众财货为舒尔哈齐的私产。尽管他本人幽死,蓝旗还是应当由其子嗣来继承。长子阿尔通阿和三子扎萨克图均已被努尔哈赤诛杀,余子年纪尚幼,舒尔哈齐的蓝旗由次子阿敏所得。在四旗中,蓝旗箭数仅次于黄旗。阿敏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努尔哈赤诸子中,莽古尔泰行五。他的母亲是富察氏的衮代。哈哈纳扎青去世后,衮代为努尔哈赤诸妃之首。所以,莽古尔泰比肩褚英、代善。他的同母姊妹莽古济下嫁乌拉部王乌尔古岱。当时,乌拉残部编入褚英为旗主的白旗。乌尔古岱的父亲孟格布禄是建州女真夙敌,被努尔哈赤诛杀,乌尔古岱注定要被逐渐边缘化。本该由他统御的乌拉残部所编列诸箭,不少归入莽古尔泰名下。
    最后一位就是未来的清国国主皇太极,在兄弟中排行第八。他出生于万历二十年(1592年)十月,当时不过二十岁。皇太极的母亲是东叶赫部王纳林布禄之妹孟古哲哲。为了结好建州女真,叶赫部将她嫁给努尔哈赤。孟古哲哲位列衮代之后,不是大妃。中原为一妻多妾制。正妻所出,方为嫡子,远在庶子之上。满洲更重子凭母贵。孟古哲哲虽非大妃,但出身显赫。皇太极凭借母族优势,地位仅略逊于大妃所出之子。他允文允武,深受父亲器重,已在建州女真中崭露头角。

    四人或为旗主,或掌握一定数量的箭,足以同褚英分庭抗礼。除了阿敏之外,其余三人作为努尔哈赤嫡子,也都有资格觊觎汗位。褚英垄断权力的局面是他们所不愿意看到的。褚英未能分化拉拢,反而依仗储君身份,颐指气使,专横独断,导致矛盾激化。面对兄弟的挑战,他缺乏必要的手腕,盛气凌人,试图强行压制。褚英曾逼迫代善等四位兄弟对着星辰起誓,不得拒绝听从他的命令,也不能将他的话禀告父汗。
    对亲贵尚且如此,褚英待其他臣子的态度之粗暴,可想而知。费英东、额亦都、何和理、扈尔汉和安费扬古均出身女真旧族,早年就跟随努尔哈赤,功劳赫赫,备受信赖。可是褚英以奴仆视之。更有甚者,褚英曾扬言继位后要诛杀不肯听命的手足和大臣,将五大臣也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结果,诸王与五大臣联手。
    听到亲贵心腹揭发褚英种种不法,是非不论,努尔哈赤是不可能为了维护长子去得罪代表了各旗主要势力的诸王大臣。就这样,执政不过数月的褚英被剥夺了所有权力。
    万历四十年(1612年),努尔哈赤征伐乌拉部时代善和阿敏留守,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从征。褚英被遗弃了。不过,此时他尚未失去自由,只是失去兵权。
    相应的,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得到部王头衔。这样,四个旗出现了六位部王。原先各旗由一位部王独掌的格局改变了。




    爱新觉罗子弟受封,可以在某个旗中分得一定数量的箭。等到后来有八旗后,这种分到箭的子弟被称为“入八分”;相对应的,没有分到箭的,就是“不入八分”。一个旗中的部王可以有多位。不过,旗主只有一位。
    莽古尔泰和皇太极所分的的箭,就是努尔哈赤从褚英名下的白旗中瓜分。对此,褚英反应激烈,称“若以我国人与诸弟平分,我即死矣”。


    此时,努尔哈赤正率军征战乌拉部。
    为争夺东海女真的人口,建州女真与乌拉部矛盾激化。早在万历三十七年(1610年)十二月,扈尔汉授命千里奔袭渥集部的滹野(今吉林省珲春市东北),历时三个月,俘或了大量人丁牲口。接着,东海渥集部绥芬首领图楞主动归附。努尔哈赤又派他去招降与绥芬相邻的宁古塔、那木都鲁和尼马察。不料,敌视建州女真的雅兰竟然半路动手,劫持了图楞。努尔哈赤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十一月派额亦都征讨雅兰路。尽管是千里奔袭,额亦都还是诱敌入围,歼灭了雅兰主力,取得完胜,俘获人畜过万。已经先期赶到的绥芬、宁古塔、那木都鲁、尼玛察各部也就此投奔建州。不料,努尔哈赤宁赠与古塔路的四十副盔甲竟然被渥集部的乌尔古宸、木伦两部给劫走。努尔哈赤派人赶去,要求两部首领交还盔甲,并赔偿四十匹骏马,遭到拒绝。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七月,大将费英东、安费扬古率兵攻打乌尔古宸和木伦,再次得手。
    值得一提的是,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在此战中崭露头角。他的母族寒微,地位低于排行在后的皇太极、德格类。但是,阿巴泰及其子孙后来在八旗中同样占据一席之地。

    在此之前,东海女真虎尔哈部的扎库塔城城主班布达也决定归附建州。努尔哈赤还赏给他盔甲三十副。可班布达后来又顾虑乌拉部距离自己的扎库塔城不过几日路程,唯恐得罪了强邻,竟然将这些盔甲送给了乌拉部在东海女真中最忠实的盟友萨哈连部,意在向乌拉部示好。萨哈连部将盔甲披在木桩上,充当箭靶。乌拉部王布占泰知道后,也派使者带百匹细布赶到扎库塔城,拉拢班布达。这样,扎库塔城背弃了建州。这一行为,招致了努尔哈赤的严厉报复。驸马何和里与额亦都、扈尔汉在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十二月包围了扎库塔城。班布达派出飞骑,赴乌拉求援。但是,援兵未到,扎库塔城就被攻破了。班布达自杀。何和里等在扎库塔城稍做休整后,就派人挟大胜余威,招降了附近的土勒伸、额勒伸,顺势在扎库塔城附近扩张,还将五百民户带回了赫图阿拉。
    建州女真加快了兼并东海女真的步伐,令乌拉部王布占泰大为不满,认为建州女真此举已经触及乌拉部在东海的根本利益,派出大军,两次杀入已归附建州女真的虎尔哈部,劫掠人丁财物。为同叶赫部结盟,布占泰还派人向布扬古求娶本已许配努尔哈赤的叶赫美人东哥。建州女真与乌拉部关系骤然紧张。
    万历四十年(1612年)九月,努尔哈赤率兵三万,连续摧毁了乌拉部的六座城,并提出要布占泰及各城城主将儿子送往赫图阿拉当人质的条件。在乌拉部答应后,努尔哈赤才撤兵而归。
    但是,布占泰经过权衡后,还是下决心与叶赫部联手,对抗努尔哈赤。布占泰不仅没有如约送人质到建州,还将自己的外孙及十七名大臣之子送到叶赫为人质,而叶赫则将东哥许给布占泰。两部在万历四十年(1612年)底结盟。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正月,努尔哈赤率次子代善、侄阿敏、五大臣及将士三万余人,杀入乌拉境内,切断了乌拉通往叶赫的交通要道。布占泰也调集三万人迎战,结果一败涂地。努尔哈赤立刻派额亦率五千人马切断布占泰退路,扈尔汉和安费扬古则率五千精锐直捣乌拉城。等战场上败退的乌拉部王布占泰和随从赶到乌拉城时,发现老巢失陷,只好掉头逃亡。在路上,他遭到代善截杀。布占泰只能只身投奔叶赫部。
    乌拉灭亡。部众被收编,并入建州。由于努尔哈赤的大妃阿巴亥出自乌拉那拉,所以乌拉部主支归属于他自将的两黄旗。后来,这两旗的旗主,也都是阿巴亥所出的三个儿子交替担任。雍正帝的元后、乾隆帝继后也来自乌拉。其中,雍正帝的孝敬宪皇后,母亲还是褚英的曾孙女。
    在努尔哈赤与乌拉部血战连连之际,不甘被边缘化的褚英据说也在紧锣密鼓地谋划夺回大权。他召集僚友密谋,希望能让出征乌拉部的努尔哈赤战败,自己乘势夺取佛阿拉,将父亲和诸位兄弟拒之门外,篡位夺权。败露后,褚英被圈禁高墙。两年后,也就是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闰八月二十二日,努尔哈赤下令处死了自己的长子。



    从圈禁褚英到处死他的两年间,努尔哈赤大刀阔斧地整顿旗务。
    没有了乌拉的制肘,努尔哈赤吞并东海女再无障碍。两年后,他远征渥集部的额黑库伦城,斩敌八百,俘获人畜过万。东海女真的大部分城寨均已被征服。乌拉部与东海女真被征服,导致建州女真控制下的人丁激增。原有四旗已显得不够。箭的组织也过于粗疏。整顿旗务势在必行。
    在箭主之下,设两名副职,满语“代子”,辅佐箭主,同时也是一种牵制。箭被均分为四个窝铺,满语 “塔坦”。无论出征、狩猎、耕作还是劳役,四个窝铺按班轮值。此时,努尔哈赤拥有的箭已经不下两百之多。亲自掌控每一个箭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他在旗和箭之间又增设了队,满语 “甲喇”。五箭为一队,设队参领,满语 “甲喇章京”。这样,旗、队、箭三级体制框架定型。

    

    就在褚英被杀的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努尔哈赤决定将四旗改为八旗。
    在保留四色的基础上,每色分为正和镶两旗。纯色无图案的为正;旗帜上加边框为镶。红旗加白框,其他三色旗的框均为红色。努尔哈赤的黄旗拆分为正黄旗和镶黄旗,仍由自己掌握;代善的红旗也分出正红旗和镶红旗;阿敏的蓝旗改称为镶蓝旗。
    变化最大的,是褚英留下的白旗。
    白旗最初的来源是哈达部残众。随着建州女真势力的加强,只有爱新觉罗氏有资格领旗已经成为一种共识。武尔古岱贵为驸马,也不能继续领有旧部了。但是,按照古老的习惯法,哈达旧部仍应与旧主保持某种联系。莽古尔泰与武尔古岱的妻子莽古济都是衮代所生。他的妻子又是武尔古岱的姊妹。所以,莽古尔泰同时也是哈达部之婿。由他取代武尔古岱,领有哈达旧部顺理成章。所以,白旗中的这部分组建了正蓝旗,由莽古尔泰任旗主。
    褚英有罪,他的儿子杜度没有卷入。与褚英关系最密切的箭归杜度,为镶白旗。剩下的十八个箭组建了正白旗,旗主皇太极。
    这样的分立暗合西汉贾谊《治安策》提出的“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各旗所领箭数并非整齐划一:努尔哈赤自将的两黄旗共有六十四箭;代善的两红旗少了十三个,仅有五十一箭;正白旗、镶白旗和正蓝旗瓜分原白旗的五十四箭,分别为十八个、十五个和二十一个;镶蓝旗是从最初两翼中的一翼、四旗中的蓝旗演化而来,所以独占六十一箭,为单旗之最。
    至此,女真才有八旗之制。

    放眼辽东,女真诸部已先后臣服于努尔哈赤。海西女真硕果仅存的叶赫部也早没有了往日的强横,在屡遭打击后,不过苟延残喘。建州女真对叶赫部的打击,前后持续了二十年。早在万历三十二年正月,努尔哈赤攻打叶赫,掠夺两千户。哈达部和辉发部被吞并、乌拉部遭重创后,努尔哈赤将目光再次对准了叶赫。当时,他的夙敌东叶赫部王纳林布禄已死。即位的金台石与西叶赫部王布扬古均非建州女真敌手,连战连败。乌拉部王布占泰流亡叶赫后,努尔哈赤立即三次派出使者到叶赫,索要布占泰,均被金台石和布扬古拒绝。努尔哈赤率二十四营大军,共四万人,向叶赫示威,同时也试探大明的反应。但是,建州女真的扩张已经引起了大明的警惕。两年前,朝廷重新启用了耄耋高龄的李成梁,试图遏制其崛起。为了避免大明介入,努尔哈赤将第七子阿巴泰作为人质,送到抚顺关,要换取了大明对他用兵叶赫的默许。
    但是,消息泄露。金台石、布扬古果断放弃了不少城寨,集中兵力防守叶赫东西两城。同时,叶赫派出飞骑奔辽阳求援。明军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后,从开原城派出千名枪炮手,赶赴叶赫。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九月六日,努尔哈赤攻取了已成空城的张城和吉当阿城,接着包围了仅有三百户的乌苏城。乌苏城主开门归降。从他口中,努尔哈赤得知出兵的消息已经泄露,明军协防叶赫城。他立即决定放弃攻打叶赫城的计划,分兵几路,攻取叶赫十九个城寨,焚烧房屋、城郭,掠夺粮食、布匹,意图摧毁叶赫的战争潜力。朝廷得知后,一方面严厉警告努尔哈赤,一方面紧急调运千石豆谷、六百大锅到叶赫,防止其崩溃。见此情形,努尔哈赤采纳额亦都建议,从叶赫撤兵。同时,他还特意前往达抚顺关,向驻守的明将李永芳作解释。
    形势已趋明朗:努尔哈赤一统女真的最大障碍名为叶赫,实为朝廷。努尔哈赤将四旗改为八旗后,建州女真组织形式更趋完备,具备建国条件,双方决裂势在必然。
    此时,朝廷正陷入党争泥沼,不能自拔,对后金崛起无能为力。努尔哈赤乘势而起,建国号后金,定都赫图阿拉,年号天命。两年后,也就是万历四十六年(后金天命三年,1618年)努尔哈赤与诸王、大臣经过商议,定下了先击大明,后取叶赫,再夺辽东之策。努尔哈赤以所谓“七大恨”誓师,祭告天地,起兵反明。

    在后金两万步骑的攻击下,抚顺关以东诸堡大多沦陷。接着,抚顺关也没有幸免。驻守明军和前去增援的明军被歼灭。朝廷从边镇和内地各省抽调兵力,投送到辽东,归兵部侍郎杨镐指挥。同时,朝鲜国和海西女真叶赫部也出兵助剿,总兵力不下十万之多,分南、北、西和东南四路进兵,形成一个四百里的弧线,意图夺取赫图阿拉城。萨尔浒之战,仍以明军惨败告终。
    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后金天命四年)六月,努尔哈赤攻陷开原,并开始将都城迁到界藩城。七月,他杀入铁岭。眼看局面失控,大明不得不向蒙古求援。





    



    元朝退出中原后,蒙古分裂为黄金家族治下的鞑靼与卫拉特的瓦剌。到了元昭宗的曾孙察哈尔?巴图蒙克,也就是“小王子”时,蒙古中兴。他将鞑靼诸部整合为左右两翼,共六个万户——左翼三万户为察哈尔部、兀良哈部和喀尔喀部;右翼三万户为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和永谢布部。另外,喀尔喀部又分左、右翼。左翼称“内喀尔喀”,下分五部;右翼分三部,游牧于漠北,称“外喀尔喀”,自成体系。这样,曾经称雄天下的蒙古三足鼎立:瓦剌分五部,为漠西蒙古、鞑靼分出的外喀尔喀三部为漠北蒙古,除了外喀尔喀外的鞑靼诸部均称漠南蒙古。
    此时的蒙古共主,是林丹汗。漠南蒙古以察哈尔部和科尔沁部为最强。前者源自成吉思汗亲军怯薛军,为小王子重建,归林丹汗直辖;后者为成吉思汗之弟哈撒尔部众之后裔,曾参加当年的九部联军攻建州,结果在古勒山惨败。

    

    辽东局面一片糜烂。大明无力庇护苟延残喘的叶赫部了。努尔哈赤挟萨尔浒大胜的余威,挥师叶赫城。金台石与布扬古分守东、西二城。皇太极亲临城下,劝两位舅父献城投降,但遭到拒绝。
    惨烈的攻城战打响。后金军挖掘地穴,造成城墙塌陷,攻入东城。金台吉举火焚城,企图趁乱逃走,结果被俘获。布扬古见大势已去,遣使向代善请降。因为他的妹妹是代善继室。代善同意留下这位叶赫部王的性命,并与布扬古及其母盟誓。不过,这个誓言没有得到恪守。布扬古在投降后,与金台吉双双被缢杀,而先前投奔他们的乌拉部王布占泰已经死去。海西四部的部王至此被一扫而空。布扬古的幼弟布尔杭古幸免,被代善领回。相传,金台吉被缢杀前曾发出一个诅咒:
    “吾子孙虽存一女子,亦必覆满洲!”。
    叶赫那拉氏是女真旧姓,意为朝阳。他们与爱新觉罗纠葛不断。元末时,双方就曾为争夺叶赫河一带兵戎相见。传说,爱新觉罗族长手指大地,倨傲地对叶赫族人说:“我们是大地上最尊贵的黄金!”——满语“爱新”,意为黄金。
    叶赫那拉族长闻言大笑,手指着天上的太阳说道:“这是我们的姓氏!”

    

    当时,叶赫那拉轻取爱新觉罗。不过,时移事往,兴衰无常。他们还是败给了昔日手下败将,不得不臣服于强势崛起的努尔哈赤和他的子孙。
    金台吉被杀,其子德尔格尔和尼雅哈归降。尼雅哈隶属正黄旗,是一个箭的佐领,后娶努尔哈赤十三子阿济格之女为妻。他们的儿子,就是康熙朝权倾一时的大臣明珠。明珠之子纳兰性德诗才绝伦,横绝有清一代。无论东、西叶赫,都出自清佳砮和杨吉砮。
    赫王族的另一支是他们的叔父尼雅尼雅喀的后裔。并入八旗后,这一支也十分煊赫,不逊色于金台石一支。尼雅尼雅喀的孙子阿什达尔汗出自第二房、顾三泰出自第三房,均为八旗重臣。顾三泰的侄女为皇太极侧妃,是庄亲王硕塞的生母。尼雅尼雅喀次子阿尔卜的孙子苏纳与努尔哈赤第六女成婚,生下苏克萨哈。苏克萨哈隶属正白旗,因揭发多尔衮而受顺治帝器重,是康熙朝的顾命四大臣之一。
    总的看,叶赫部的主支分入了白旗和红旗。
    前面提到过,皇太极的母亲孟古哲哲是东叶赫部王杨吉砮之女、纳林布禄和金台石之妹。所以,东叶赫部的主支分入了他的正白旗,也就是后来的正黄旗。两红旗主代善的继妻是西叶赫部王清佳砮的孙女、布扬古的妹妹。他们所生的萨哈廉后来成为正红旗主。所以这支叶赫部入正红旗。
    金台吉被缢杀前的那个著名诅咒,使民间传说爱新觉罗将不娶叶赫那拉悬为禁令。 但这种说法经不起推敲。皇太极之母孟古哲哲出自叶赫那拉。在金台吉诅咒之后,康熙帝的惠妃就是金台石另一子德尔格尔的孙女,也是康熙帝长子胤禔的生母。乾隆帝的舒妃也是叶赫那拉氏。后来,慈禧太后垂帘听政,晚年昏聩,将清朝推向深渊。她的侄女隆裕太后再度垂帘时清朝灭亡,这对叶赫那拉姑姪才让落魄旗人想起这个诅咒。
    亡国之祸归因于诅咒,显然是无稽之谈。

    金台吉的诅咒只是一个传说,唯一的真相是叶赫部灭亡。这也标志着,辽东女真的部族时代划上了句号。建州五部、长白三部,还有海西四部,或者叫扈伦四部, 都成为了历史。现在,他们与部分野人女真被合并在八旗之下。只在东海的莽莽寒林中,还散落着一些野人女真。他们后来也将陆续被掳掠或招揽,加入八旗。比如乾隆朝的名将海兰察就是出身野人女真分出的索伦部。
    为了安抚叶赫部,努尔哈赤厚待西叶赫部王布扬古之弟布尔杭古、东叶赫部王金台吉之子德尔格尔。当时,后金设十位执政部王。努尔哈赤之外,分别是爱新觉罗的两红旗主代善、镶蓝旗主阿敏、正蓝旗主莽古尔泰、正白旗主皇太极、德格类、阿济格、镶白旗主杜度,再有就是叶赫部的布尔杭古和德尔格尔了。当然,这个安排仅见于后金与蒙古的内喀尔喀五部会盟。目的是向蒙古显示努尔哈赤有容人之量。事实上,布尔杭古和德尔格尔很快就失去了执政部王头衔,甚至连部王也谈不上。
    第四篇:八王议政




    


    褚英幽死,他的同母弟代善在努尔哈赤剩余诸子中年纪居长,坐拥正红、镶红两旗,隐隐然有储君之望。自成年以后,他领兵征战,屡立战功。努尔哈赤起兵反明,攻略抚顺时遇到雨天,本欲回师。是代善进谏,力劝他冒雨进兵,连下村堡五百多,人畜三十万。在萨尔浒大战中,代善连败五路明军中的三路,战功赫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被视为后金的下一代君主。努尔哈赤不仅将政事逐步交付给代善,甚至毫不避讳地说:“等我百年之后,诸幼子和大妃要交给大阿哥收养。”
    但是,说出这句话的场景却预示着这位两红旗之主最终无法得到大位。

    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后金天命五年)三月十五日,宫中两名侍女口角,泄露出一名侍女与正蓝旗的大学士达海暗通款曲。结果,两人均被判处死刑。有心人关注的,自然不是小小奸情。达海能染指宫人,是因为大妃阿巴亥通过这名侍女之手,送他二疋蓝布。努尔哈赤曾严禁诸妃私自馈赠外臣物品。所以,庶妃德因泽在三月二十五日告发了阿巴亥。不止如此,她还告诉努尔哈赤,大妃阿巴亥不守妇道,频频结交诸王。
    德因泽称阿巴亥曾一日几次派人联络代善。更有甚者,她几次深夜外出,去向可疑。据说,阿巴亥在筵席上披金戴玉,献媚于代善,而诸王皆亲眼目睹,心以为非,却不敢直斥其非;只有努尔哈赤一人后知后觉,未能发现诸多蛛丝马迹……所有这一切,真假虚实已很难说清。深夜外出和所谓筵席传情,均不足为凭。案件唯一能落实的情节,是阿巴亥曾备办饭食,馈赠给两红旗主代善和正白旗主皇太极。
    阿巴亥馈赠菜肴给两王,但未必牵涉风月。努尔哈赤春秋渐高,而她的三个儿子尚幼。若大汗一瞑不视,则年长诸王能否善待他们,关系到阿济格兄弟的祸福穷通。所以,阿巴亥预先结些善缘,情有可原。她馈赠菜肴的对象,不止代善,还有皇太极。只不过,查案大臣认定皇太极收下了菜肴,但没有食用。代善却大快朵颐。
    这本身就颇为蹊跷。是否接受馈赠有迹可查;是否食用,却很难穷究。查案大臣何以断定皇太极“受而不食”?或者说,是否食用真的有意义么?
    从《满文老档》的记载看,奉旨查案的有额尔德尼、雅荪、蒙聪图;为首的是五大臣之一,努尔哈赤养子扈尔汉。代善曾在努尔哈赤面前攻讦过他。两人关系不睦,众所周知。雅荪、蒙聪图两人出自正白旗,而旗主正是皇太极。他们不可能作出不利于本旗旗主的结论。额尔德尼与达海同是满文的创立者。他隶属正黄旗,但私下与皇太极交好,是其心腹。所以,查案结论有利于皇太极,而不利于代善。
    德因泽告密,使努尔哈赤休弃了阿巴亥。但罪名并非与代善有染,而是私藏宫中的绸缎金银。努尔哈赤派人从阿巴亥的娘家乌拉那拉氏宅院,还有她的儿子阿济格府邸查抄出许多她寄存的银两。为了惩罚阿巴亥,努尔哈赤断绝了她与外人的往来。此后的一年多,阿巴亥独居陋室,连饭食也要自己烹饪。

    

    代善倒还有挽回努尔哈赤眷顾的机会。
    毕竟,所谓阿巴亥与代善的暧昧恐怕流言居多。努尔哈赤仅以私藏财物的罪名处置阿巴亥,本身就有回护代善之意。前面提到的“百年之后,诸幼子和大妃交大阿哥收养”,就是努尔哈赤在此事发生后替代善开脱之语。
    但是,这件事绝非孤立。
    萨尔浒大战后,后金拟迁都萨尔浒,诸位部王都各自择址建府。代善禀告努尔哈赤,说自己整修的地块既宽又好,要献给父汗。努尔哈赤也觉得原先用来建造宫室的土地过于狭隘,就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其实,代善是看中了长子岳托的宅地。自己将佳地献给父亲,岳托自然应该效法,也献地于父。这样,代善就能堂而皇之鸠占鹊巢。
    不曾想,努尔哈赤接受了代善献地后,将原用于宫室的土地赐给了他。这样,代善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他气急败坏,索性再次上奏,称岳托的宅地更适合父汗。努尔哈赤也同意了。不过,他没有将宅地归还代善,而是在那里建造衙门。
    机关算尽,堂堂两红旗主不仅没有能霸占岳托的土地,还丢了原先自己的土地,不得不接受努尔哈赤原先那块狭小的土地。
    等到府邸落成,代善拒绝搬入新宅,想择地另建。此时,努尔哈赤怫然不悦,决定自己搬回最初的那块土地。

    代善图谋岳托的宅地,也暴露了两红旗内的矛盾。
    岳托、硕托的生母为代善的结发妻子李佳氏,早早下世。代善娶叶赫部王布斋之女为续弦,生萨哈廉、瓦克达和巴喇玛。叶赫那拉氏厌恶前妻所出之子,经常在代善耳畔进谗言,挑拨父子关系。代善在诸王中秉性尚属宽厚,对待前妻所出两子却颇为刻薄。按女真风俗,岳托、硕托成年后应当从父亲手中分得一定数量的箭,作为部曲。当年,努尔哈赤就是在褚英和代善成年时拨出数个精锐的箭到他名下,构成了白旗和红旗的雏形。可是,代善现在却将一些老弱病残、薄田陋屋划给自己的两个年长之子,还图谋岳托宅地。
    最终断送了代善继位梦想的,是硕托逃明事件。


    哈达部被吞并后,末代部王乌尔古岱娶莽古济,而他的兄弟莫洛浑则娶舒尔哈齐之女为妻。当时,岳父已死两年,莫洛浑被投闲置散,无所事事。他对兄长乌尔古岱不肯看顾自己颇为不满。无独有偶,莫洛浑的妻兄斋桑古是舒尔哈齐的第五子,领有几个箭,隶属镶蓝旗。他与自家兄长镶蓝旗主阿敏也是手足参商,互不往来。共同遭遇,使莫洛浑和斋桑古颇为亲厚。失欢于父亲的硕托同他们交好。不仅如此,莫洛浑的两个姊妹分别与硕托、斋桑古私通。
    事情的起因恰恰就在莫洛浑的姊姊身上。她与前夫松阿里旧情难断,秘密邀其随斋桑古和硕托南投大明。松阿里将此事告知兄长苏纳。苏纳大惊,于万历四十八年 (1620年,后金天命五年)九月初三出面告发。不过,努尔哈赤置之不问。直到十天后,他才问乌尔古岱。乌尔古岱慌忙与弟弟划清界限,称对此一无所知。努尔哈赤便派人召见斋桑古和硕托。使者回禀,斋桑古与莫洛浑一道游牧,而硕托也不在家中。此时,努尔哈赤才开始重视此事。毕竟,一侄一孙均为部王,如投奔大明,对后金来说颜面大伤,军机也可能泄漏。他召集诸王、大臣商议,决定派人搜寻,同时堵截通往南方的道路。
    峰回路转的是,斋桑古、硕托当夜就各自返家,并矢口否认有投明之事。不过,他们还是没有逃脱被幽禁的命运。因为,莫洛浑和他的姐夫叟根已经认罪伏法,接着满门被诛,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未能幸免。
    让人侧目的是,阿敏竟再三请求将弟弟斋桑古处以极刑。代善对自己的次子也是同样态度。他跪乞努尔哈赤,称自己如听从继妻之言,虐待硕托,愿意杀妻自赎;否则希望能将硕托交自己处决。
    努尔哈赤没有听从代善和阿敏的意见,于当月二十日释放斋桑古、硕托,并让二人自行决定是继续留在镶蓝旗和正红旗中,还是改隶他旗。 努尔哈赤甚至说,硕托如果不愿意依附于父亲,可以投在自己的两黄旗下。他对代善的不满溢于言表。
    硕托获释后,努尔哈赤调查岳托、硕托领有的部众财物,发现两人所属部众比代善继妻所出诸位异母弟要差了许多。努尔哈赤就此质问时,代善避而不谈,反而声称硕托与自己的妾室有染,有另一小妾喀勒珠为证。努尔哈赤亲自提审涉案两妾与同行二十人。喀勒珠承认是受代善之妻叶赫那拉氏的教唆,诬告硕托。
    努尔哈赤的生母额穆齐亡故甚早,继母哈达那拉氏也是刻薄异常。努尔哈赤饱受后母虐待之苦。所以,他对岳托、硕托兄弟的遭遇感同身受。尽管代善在九月二十八日亲手杀妻,也无改变父亲对他深恶痛绝的态度。努尔哈赤怒斥其非:“因为妻子教唆就要除掉亲子与诸弟,你这样的人如何为一国之君?”
    ——此言一出,基本上意味着代善退出了竞争者行列。

    代善年长的两子岳托和硕托才能出众、战绩不俗,在镶红旗中另有一定数量的箭,并且在两红旗中颇有影响力。如果能善待他们,代善是可以聚集两红旗的力量,争取汗位的。这是两红旗历史上唯一一次角逐最高权力。
    遗憾的是,从德因泽告密,到宅地之争,再到硕托逃明,因代善的一误再误而错失机会。此后的夺位之争,两红旗只能作壁上观了。
    不过,三个事件也许都不是代善失位的主要原因。
    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后金天命四年)八月,后金围攻叶赫。在未请示努尔哈赤的情况下,代善自作主张,以刀划酒,对叶赫部之主布扬古兄弟作出赦免的承诺,刺激了努尔哈赤。借口布扬古对自己不恭顺,努尔哈赤悍然下了处决之令。这等于否认了代善赦免的效力,显示了他捍卫大权,不容僭越的决心。也许,这时候,努尔哈赤对储君已有新的考虑,只不过需要一个借口。
    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后金天命五年)九月二十八日,努尔哈赤宣布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岳托、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和多尔衮共同执政,取代代善。诸王盟誓:任一人若欲为恶,扰乱政务,其余人可以集会议处;“即使治国之汗出于一己私怨,欲乱行降革,其余七旗对汗可以不让步”
    ——这就是所谓八王议政之滥觞。
    这次盟誓,代善没有能列名其中,被迫在盟誓之前独自对天立誓,自承“丧失父亲托付于我的大权”。同时,代善还保证绝无报复之心;如以非为是、以恶为善,则甘愿受天谴地罚、不得善终。
    此后,镶红旗主为代善长子岳托,而三子萨哈廉实际掌管正红旗。
    当然,代善作为两人的父亲,依然被认为是两红旗的共主。第二年的政事会议就重新见到他的身影,且列首席。但是,此时的代善不过是平等执政的诸王中的一位。


    在让八部王盟誓的同时,努尔哈赤还对八旗进行了调整。当时,大汗自将的两黄旗共六十个箭。按照胡人风俗,分家析产,尤重幼子。所以,努尔哈赤将两黄旗留给了年纪最小的三位嫡子。阿济格、多尔衮各分得正黄旗十五箭。阿济格为该旗旗主,多尔衮为不主旗的正黄旗部王。具体管旗的大臣是达尔汉。年纪最小的多铎分得十五箭,留在镶黄旗,与努尔哈赤共掌该旗。努尔哈赤手中镶黄旗十五个箭也是要留给他的。也就是说,多铎最终将领有镶黄旗全旗。

    在代善被罢黜后的执政名单中,正蓝旗主莽古尔泰仅次于镶蓝旗主阿敏。考虑到阿敏并非努尔哈赤嫡系子孙,最大的愿望也就是自立,而非登上大汗宝座,所以,莽古尔泰事实上成为排名在先的旗主。他的年纪在诸位嫡子中仅次于代善。代善失宠,让正蓝旗主看到了机会。在硕托投明事件中,诸王保持沉默,不肯轻易表态。莽古尔泰表现异常活跃,他率先发言:“我辈诸弟、诸子及国内诸大臣都怕兄嫂”。
    这显然是要将代善推到当年褚英曾经的处境中。如果莽古尔泰得逞,代善恐将步长兄后尘。不过,正蓝旗主的图谋未能得逞。努尔哈赤对代善失望,却也没有青睐莽古尔泰。后来,有人说莽古尔泰的母亲衮代因故见罪于努尔哈赤,结果莽古尔泰竟然弑母邀宠,被父亲视为凉薄小人,无缘大位。

    

    弑母之说出自皇太极之口,是他辱骂莽古尔泰的话。原文是“后因尔弑尔生母,邀功于父,汗父遂令附养其末生子德格类家。”如皇太极的说法真实,那么莽古尔泰应当是弑母未遂。衮代逃过一劫,改由德格类奉养。但是,这已足以令莽古尔泰被视为枭獍。
    不考虑弑母恶行,这位正蓝旗主也不宜继承汗位。在战场上,莽古尔泰虽然算是骁勇之徒,却好逞匹夫之勇,战绩平平。更糟的是,他刚愎自用、残暴好杀。当年征伐乌拉部的时候,努尔哈赤让他保持克制,并告诫他:“无仆何以为主?无民何以为君?”可是莽古尔泰置若罔闻,毁了六座城。从后来与皇太极争斗的情形看,莽古尔泰轻躁狂妄、胸无城府,言谈举止又粗鲁不文。所以,他人望不孚,难成大器。同母兄弟德格类都不肯拥戴莽古尔泰。
    同属正蓝旗的德格类当时并非旗主,资质平平,也缺乏足够的功绩,同样不被看好。
    阿巴亥的三个儿子年纪尚幼,资质、才干不显,功绩更是无从谈起。目前,他们虽然在名义上领有两黄旗,却只能托庇于努尔哈赤。


    相比之下,正白旗主皇太极城府极深,智谋百出,颇有枭雄之姿。几年来,他秘密拉拢在两红旗中被代善打压的岳托和硕托、在镶蓝旗中被排挤的济尔哈朗和正蓝旗的德格类,还有位高权重的扈尔汉,渐渐形成了自己的羽翼。
    在德因泽告密事件中,皇太极的身姿在黑幕之后影影绰绰,甚至不排除他就是德因泽的教唆者。但是,皇太极也未能取代代善。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生母孟古哲哲生前并非努尔哈赤大妃,出身略有瑕疵。另一方面,与皇太极在德因泽告密事件中结怨的阿巴亥第二年初就重返宫闱。正白旗主和他的爪牙势必迎来大妃的报复。

    主导德因泽告密事件的,是扈尔汉。他不仅是五大臣,也是努尔哈赤的养子,地位仅次于四大部王,有“五部王”的绰号。但是,天启元年(1621年,后金天命六年)扈尔汉先是因为擅自回乡为亡妻扫墓被罚,接着又在十一月被自己的兄弟告发盗取财帛,向诸王勒索财物。经过查实,济尔哈朗、斋桑古、岳托、硕托四位小部王向他行贿,被努尔哈赤唾面,罚穿女装,监禁三天。四人中,济尔哈朗、岳托、硕托都党附于皇太极。扈尔汉则被排挤出核心权力圈。两年后,抑郁成疾的扈尔汉临终上书,发誓从此“弃恶从善”,遭到努尔哈赤驳斥:“言誓则死,誓之何为? ”——扈尔汉至死也没有得到谅解。
    继扈尔汉之后,查案大臣里的另外两位额尔德尼、雅荪也相继遭到厄运。天启二年(1622年,后金天命七年),额尔德尼被属下塔布兴阿所告发。努尔哈赤下旨抄家,抄出汉官送的八头猪。一年后,家中婢女又揭发他私匿东珠二十颗。额尔德尼供称:自己的妻子登门拜访时,遇到雅荪之妻整理物品,就讨了东珠,来研敷患儿子牙痛处。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他称皇太极、德格类、济尔哈朗、岳托诸王对此十分清楚。
    但是,这没有能让额尔德尼脱罪。因东珠为御用之物,他们夫妇被处决。两次案件背后的推手是谁呢?多年后,已成为大汗的皇太极直指大妃阿巴亥,并说这是为了不说话的东珠,而毁了会说话的东珠(指额尔德尼)。
    遭身陷囹圄的额尔德尼控告,雅荪同样被削职为民。他见风使舵,倒向了阿巴亥,不久得以复职。

    额尔德尼被处决后仅仅一月,乌尔古岱受贿案爆发。当时,他在都堂中排名第一。排名第二的都堂,是阿巴亥的兄弟阿布泰。案件就是由他主导的。
    乌尔古岱被控受贿二十余起。对李殿魁贿赂黄金一事,他辩称当时就怀疑有人想设圈套陷害自己,所以曾请示过皇太极;是皇太极让他暂时收下李殿魁贿赂的黄金,静观事态变化。乌尔古岱称,德格类、济尔哈朗、岳托等小部王知悉内情。他的说法没有被审案大臣采信。相反,审案大臣指出,额尔德尼在私匿东珠案中也称皇太极、德格类、济尔哈朗、岳托诸王了解真相;现在乌尔古岱又持这种说法——这只能说明一点:正白旗主皇太极与德格类、济尔哈朗、岳托等小部王结党营私,包庇乌尔古岱、额尔德尼等人。
    在涉案的二十多起受贿中,只有这一件牵涉到正白旗主皇太极,并且仅仅是作为证人。但是,审案大臣却置其他贿赂于不顾,穷究这起真假不辨的行贿。矛头所指,不言自明。最后,他们的目的实现了。
    不仅乌尔古岱被革职,德格类、济尔哈朗、岳托遭到努尔哈赤痛斥:“各自之父兄,僭越行事,如此过分行为,是谗言交恶”。他们还被削夺所领的箭数。皇太极不仅被罚代乌尔古岱纳银退赃,还遭到最严重的斥责:
    “尔欲为汗乎?!”

    两个月后,努尔哈赤借调整各旗所领的箭之机,削减了皇太极的两个箭。在努尔哈赤生前最后一次调整八旗旗主时,镶白旗主杜度只身调出该旗,没有带走任何部众。他和兄弟尼堪一道被归入镶红旗中,自然也就失去了旗主之位。
    那么,镶白旗要留给谁呢?
    有关的史料已经湮没。事后,代善曾说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都是领有全旗的部王。由此,我们猜测,努尔哈赤最后的安排应当是阿济格任正黄旗主、多铎得到镶黄旗,而镶白旗是留给多尔衮的——这样,阿巴亥的三子,也是努尔哈赤最后三位嫡子才能各领全旗。

    在角逐大位的龙争虎斗中,我们并没有看到正白旗主皇太极占据优势。所谓优势,不过是胜利者事后编织出来的。直到努尔哈赤走向生命终点,继承人始终云山雾罩,混沌不明。所谓“部王议政”或“八王议政”,就是努尔哈赤在储君问题上游移不定的体现。
    天启二年(1622年,后金天命七年)三月,努尔哈赤曾经宣布:“继我而为君者,毋令力强者为君。倘以力强者为君,恐倚强自恣而获罪于天……尔等八王中,能受谏而好善者可继我之位” ——此时,八王是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他们中的胜出者将是后金的下一代大汗……


    第五篇:黄白旗易帜



    

    天启元年(1622年,后金天命六年),后金攻陷大明在辽东的两大重镇沈阳、辽阳,同年还入侵朝鲜,歼灭了明朝自万历年间就常驻于此的军队。次年,广宁易手。后金兵锋直逼山海关,已成席卷辽东之势。天启六年(1626年,后金天命十一年)正月,年近七旬的努尔哈赤率十三万大军攻明,锦州等七守将远遁。只有辽东重镇宁远(今辽宁省兴城市)巍然屹立。努尔哈赤阵前负伤。接着,他不顾伤势未愈,西征蒙古。
    自铁岭兵败后,内喀尔喀五部与后金会盟,以大明为敌。到了天启三年(1623年,后金天命八年),努尔哈赤要求内喀尔喀将矛头从大明转向蒙古共主林丹汗,遭到断然拒绝。当年,后金大破内喀尔喀五部中的札鲁特部。此时,同为漠南蒙古的科尔沁部却倒向了努尔哈赤。天启四年(1624,后金天命九年),双方刑白马黑牛,焚香结盟。科尔沁的归附,使后金得以从容布局,兵分八路,击破了内喀尔喀。
    班师后,努尔哈赤却一病不起。
    八月七日,这位纵横辽东的女真之主顺河而下,在返京路上自知大限将至,急召大妃阿巴亥赶赴瑷鸡堡行在。努尔哈赤死后,政局波诡云谲,引来众口纷纭。真相如何,是很难说清楚了。
    按照努尔哈赤在天启二年(1622年,后金天命七年)三月的说法,八王中“能受谏而好善者可继我之位”,没有具体所指。以常理推断,努尔哈赤大渐时召阿巴亥到病榻前,应该会当面留下遗嘱,确定继位者究竟为谁。但是,史书中没有任何记载。只能猜测,如果努尔哈赤确有指定,绝非皇太极。否则,皇太极肯定要大书特书。对亲自聆听遗言的阿巴亥,他也不会断然处置。
    按《清太宗实录》,岳托和萨哈廉兄弟在努尔哈赤病逝当日,也就是八月十一日,力劝父亲代善支持皇太极,得到代善首肯。次日卯时到申时,诸王齐聚一堂,在代善父子的倡议下,拥戴皇太极继位。辰时,大妃阿巴亥自缢。也就是说,诸王聚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努尔哈赤的遗孀。

    

    按照《太祖武皇帝实录》的记载,阿巴亥心机过人、手腕灵活。努尔哈赤对她颇为忌惮,唯恐身后多事,留下遗言:“俟吾终,必令之殉”。所以,诸王请见阿巴亥。他们宣布了一道据说是努尔哈赤留下的旨意:要年仅三十七的大妃阿巴亥殉葬。可任她百般哀求,诸王坚持这是努尔哈赤的遗旨,不肯让步。大妃阿巴亥育有三子,阿济格已成年,多尔衮十五岁,多铎才十三岁。这让母亲如何能割舍得下?在殉葬前,阿巴亥哀求诸王:“吾自十二岁事先帝,丰衣美食,已二十六年,吾不忍离,故相从于地下。吾二子多尔衮、多铎,当恩养之。”
    据说,在场诸王流着泪承诺:“二幼弟,吾等若无恩养,是忘父也。岂有不恩养之理!”
    就这样,在八月十二日,诸王携手,以一个野蛮的旧俗为借口,逼死了阿巴亥。另外,当年告密事件的主角庶妃德因格也同样被逼殉葬。也许,背后指使她告密的人物需要杀人灭口。
    不难看出,官修史书《满洲实录》、《太祖实录》的记载矛盾混乱。一方面,《实录》清楚地记载,努尔哈赤在平时就安排好自己的后事,上至对国家大政,下到对子孙的教诲,无一不是早早安排,临终前并无遗言。那么,指定大妃殉葬的遗旨又是从何而来?
    事实上,努尔哈赤召阿巴亥就是为了后事。自八月七日阿巴亥抵达行宫,到十一日努尔哈赤大渐,有近四日时间。如果有人手执遗命,就只能是阿巴亥。可是,殉葬之旨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所以,这根本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政治谋杀。

    此时,阿巴亥的儿子阿济格和多尔衮共领正黄旗,努尔哈赤把自己的镶黄旗留给了年纪最小的嫡子多铎——这两旗是八旗中的绝对主力。以天命六年的情况看,两黄旗加起来有六十四箭,比镶蓝旗的六十一个箭、两红旗的五十四个箭都多。
    这还没有算上镶白旗。努尔哈赤已经将杜度调往镶红旗。此时,镶白旗中的部王只剩努尔哈赤庶出的第七子阿巴泰。不过,他只领有区区六箭,实力孱弱,没有任何史书记载他接任该旗旗主。从他在此前后的地位看,也绝不可能。所以,人们猜测镶白旗旗主之位,应该是留给多尔衮的。或者,多尔衮留在正黄旗,阿济格执掌镶白旗。如果推测属实,则阿巴亥的三个儿子各掌一旗。后来,代善曾说过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是努尔哈赤分掌全旗之子,可以佐证这种差测。
    皇太极自己的正白旗不过区区十八个箭而已,比任一个黄旗相都远远不如,更遑论两黄旗,甚至镶白旗联手。阿济格头脑简单,多尔衮和多铎年幼,都不能真正掌旗。两黄旗的真正主宰,势必是这个正当盛年的阿巴亥。皇太极非常清楚,如果不能除掉她,名分和实力都处于下风的自己即使上位,也有沦为注定傀儡之虞。
    要堂而皇之地除掉阿巴亥,只有一个机会,就是殉葬。
    错过这个机会,今后皇太极甚至连动手的借口都很难找到。要知道,嫡母也是母亲,是比生母地位还要高的母亲。莽古尔泰涉嫌逼死生母,落得一世骂名,甚至失去了继承汗位的资格,皇太极又如何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弑母?
    这个机会,让皇太极抓住了。

    当时的形势是,阿巴亥可以得到两黄旗的支持,而正白旗主皇太极争取到了正蓝旗德格类、镶蓝旗济尔哈朗和正红旗岳托。但是,三人都只是小部王,只领有数箭部众,不掌握全旗。此时,关键人物是两红旗旗主代善。
    努尔哈赤身后,八旗三足鼎立:阿巴亥与其三子的两黄旗、代善的两红旗,再有就是拥有正白旗,并网罗了两蓝旗、两红旗少壮势力的皇太极。如果代善也竞逐大位,局面会更为混乱。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一是两红旗内部不稳,镶红旗岳托、正红旗萨哈廉都被皇太极拉拢;一是前些年的波折导致代善在八旗中人望不高。所以,他最终选择了退出竞争。但也正因如此,代善凭借其强大实力,成为左右大局的力量。
    支持阿巴亥,还是皇太极?
    正如我们看到的,代善最终倒向了皇太极。没有阿巴亥,代善就算不能问鼎,也是当之无愧的宗室之长,影响力不容小觑。反过来,阿巴亥上位,代善的长兄身份在嫡母面前一文不值。所以,两红旗主的选择实属意料之中。在八月十二日的诸王聚会中,他始终扮演着主导者的角色。这样,皇太极才能故作谦虚地进行辞谢的表演。甚至逼死阿巴亥,也有可能是代善的手笔。失去了国主之位,他退而求其次,想保全自己在宗室中的家长地位,就必须除掉辈分在上的阿巴亥。
    还原真相,是正白旗与两红旗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两黄旗实施斩首行动。阿巴亥一死,则两黄旗群龙无首,惨遭大败。
    在这场较量中,正蓝旗和镶蓝旗较为超然。莽古尔泰和阿敏都没有实力问鼎。但是,他们同样对阿巴亥今后可能拥有的权势颇为忌惮。两旗,甚至三旗的实力,加上嫡母身份,对任何一位旗主都是莫大威胁。
    相比之下,皇太极出身较低,又只有十八箭,威胁要小得多。他的根基十分薄弱。生母叶赫那拉·孟古哲哲生前不是努尔哈赤大妃。虽然当时满洲的嫡庶观念与汉家有所不同,并不强调正妻所出方为嫡子;只要母亲出身高贵,所出之子都可以子凭母贵。最典型的,就是后来的顺治帝福临,其母布木布泰在诸妃中仅列第五。不过,福临的身份仍高于生母身份较低的硕塞等诸兄,俨然是嫡子。孟古哲哲的父兄是叶赫部王,确保了皇太极不会被视为庶子。但是,比起与他同列旗主的代善、莽古尔泰,乃至阿济格三兄弟,皇太极的就相形见绌了。代善等人的母亲都曾是领袖后宫的大妃。皇太极自己是用加倍的努力才填平了这道身份的鸿沟。

    

    况且,这位新的大汗愿意延续八王共治的格局,并将其调整为四大部王共治。两红旗主代善、镶蓝旗主阿敏、正蓝旗主莽古尔泰与皇太极一道,取得了对十一位小部王的训导权,凌驾于他们之上。当年十一月,后金有意与大明督师袁崇焕议和。主持其事的大臣先后到几位大部王府邸征询意见,足见军国大事,须包括皇太极在内的四大部王协调一致。
    最具象征意义的,就是朝会的礼仪。新汗皇太极必须先行向三位兄长行礼后,才能与他们面南共坐,接受小部王和大臣行礼。
    在十一位小部王中,岳托、硕托和萨哈廉本就是代善之子,受父亲管束天经地义。杜度兄弟依附于两红旗,且代善是其嫡亲伯父,本须听命于代善。斋桑古和济尔哈朗是阿敏的弟弟,且领有的箭都在镶蓝旗,自然也要服从旗主兼兄长的阿敏。真正受损害的,是镶白旗的阿巴泰和两黄旗的阿济格兄弟。仅有六箭的阿巴泰本就势弱。阿济格、多铎却贵为旗主,多铎更是拥有全旗。就是没成为旗主的多尔衮,也拥有十五箭,实力不比十八箭的皇太极逊色多少,却只能在四大部王共治的格局下俯首帖耳,沦为附庸。这都是因为两黄旗落败。

    那么,皇太极和诸王会不会斩草除根,把阿巴亥的三个儿子一并除掉呢?答案是否定的。
    杀掉三个弟弟,皇太极也无力独吞两黄旗。红、蓝四旗根本不会容许他这么做。否则,除掉一个拥有嫡母头衔和六十四大箭的阿巴亥,却出现了一个拥有大汗头衔和八十二个大箭的皇太极,诸王岂不是作茧自缚?同样,如果两黄旗无主,也给了其他旗主趁虚而入的机会。这是皇太极不愿意看到的。六旗瓜分两黄旗也行不通:一是不合八旗定制;另外,很容易造成分赃不均;再有,每个旗都是一个独立整体,两黄旗不会坐看自己的旗被肢解-----作为努尔哈赤自将之旗,他们有自己的骄傲。如果皇太极强行吞并,很可能遭到两黄旗强力反击。对地位尚不稳的新汗来说,这并不明智。所以,皇太极在誓词中承诺,不随意剥夺努尔哈赤分配给各旗的部众。
    皇太极也不是一无所获。空缺旗主的镶白旗被他给收入囊中。对此,镶白旗的阿巴泰颇有怨言。他认为自己在努尔哈赤在世日的位次一向仅次于四大部王,充任旗主理所当然。皇太极未予理睬。后来,他屡屡打击阿巴泰,以确保自己对镶白旗的掌控。

    

    对皇太极来说,确保阿巴亥的三个儿子当两黄旗的旗主,其实是非常有利的。多尔衮、多铎兄弟年幼,自己可以以大汗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监管两旗,代他们行使权力。这样,两黄旗事实上受控于皇太极。其他各旗想反对,也没有能抬到桌面上的理由。唯一的障碍,是已经成年的阿济格。他领有半个正黄旗,还是旗主,头脑简单,但桀骜不驯,并不一定会服从大汗。皇太极无法剥夺他的箭,但是要找机会把旗主换成年幼的多尔衮。这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补偿失去镶白旗的多尔衮。
    在具体动作之前,皇太极要先做一件事,对调两黄旗和两白旗的旗帜颜色。



    传统上,北方夷狄多尚白色。女真也不例外。受汉家文明浸染熏陶,他们逐渐转变旧俗,以黄色为帝王颜色。无论是四旗还是八旗,大汗努尔哈赤始终以黄色为自将之旗的旗帜颜色。久而久之,大汗所领旗的旗色为黄色,已经深入人心。现在,皇太极继任大汗,将自己的旗改成黄旗倒也无可厚非。

    

    这样,皇太极的正白旗改用正黄旗色;镶白旗改镶黄旗;多铎的镶黄旗改成正白旗;阿济格和多尔衮共领并由阿济格任旗主的正黄旗用镶白旗色。两白旗和两黄旗只是互换旗帜颜色,人口和财产都没有变化,旗主也没有变化。所以,此次易色没有遭遇来自其他旗的阻力。但是,新的两白旗部众是极为不满的。在共同执政的四大部王中,包括了其他六旗旗主,却唯独没有白旗。白旗的旗主仅仅是没有多少发言权的小部王——他们失去的,不仅是黄色。
    此次易帜,也拉开了黄、白旗数十年颉颃不下的序幕。

    

    当时,朝鲜使臣曾说皇太极空有大汗之名,实为黄旗之主。后金所面临的地缘格局颇为不利。身负黄金家族血胤的蒙古共主林丹汗威胁着后金右翼;左翼方向上是亲明德李氏朝鲜;在海上,皮岛的毛文龙窥视辽南——后 面受敌。
    皇太极的年号为天聪,开始于天启七年(1627年,后金天聪元年)。他就率军攻宁远、锦州,意图实现努尔哈赤未竟之业、未遂之愿,以提升自己的声威。事与愿违。八旗军长于野战,短于攻城,未能成功。镶蓝旗济尔哈朗、正红旗萨哈廉和瓦克达先后负伤。大明称此战为宁锦大捷。雪上加霜的是,代善与莽古尔泰强烈反对皇太极的部署,要求退兵。面对两红旗和正蓝旗联手施压,新汗亦不得不屈从,其弱势可见一斑。
    这也成为皇太极集权之路的起点。

    部王年幼势弱的两白旗依然首当其冲。在努尔哈赤晚年,阿巴亥打压皇太极,当时的黄旗、如今的白旗诸臣大都参与其事。现在,他们遭到了皇太极的报复。其中,阿布泰更是新汗打击的重点。
    阿布泰出自海西女真的乌拉部,是大贝勒满泰的第三子。 满泰死后,他的弟弟布占泰成了乌拉部的大贝勒。阿布泰出走叶赫部。等到叶赫部被努尔哈赤灭亡,他被带到盛京。阿布泰的姐姐阿巴亥嫁给努尔哈赤,非常受宠。所以,阿布泰因祸得福,被任命为大臣,还娶了公主,几年功夫就身居要职,成了总管旗务大臣,排序第一的都堂。阿巴亥针对皇太极及其党羽的数次动作,阿布泰都参与其事,特别是借乌尔古岱受贿案来打击皇太极。后金的权力斗争,是同一父系家族的内斗。所以,诸王都将自己的母系亲戚当成心腹。阿巴亥死后,她三个儿子十分依仗舅父阿布泰。阿济格三兄弟掌握两白旗,如以阿布泰为纽带,同样会结成抗衡皇太极的强大势力。新仇旧恨,使皇太极不断找理由打击阿布泰,很快就将他从堂堂管旗大臣贬为小小的一名游击。阿布泰的密友阿山和阿达海也遭贬黜。
    雅荪曾是皇太 极的党羽,后来转投阿巴亥,告发过额尔德尼。现在,皇太极为额尔德尼平反,自然也不会放过雅荪。不过,罪名非常特别。皇太极称雅荪曾声称要为努尔哈赤殉葬,结果食言。以此为由,雅荪被处死。

    作为白旗三王中唯一成年的阿济格,遭到了皇太极的重点打击。
    努尔哈赤身故仅五个月,有蒙古部众归顺后金。按旧例,他们可以自择一旗依附。这次,蒙古人拟归附阿济格。可是,正蓝旗的德格类依仗皇太极的宠幸,居然要强行将其吞并。阿济格愤然提刀相向,结果不仅失去了新收的蒙古部众,还被罚两个箭。

    这还远没有结束。接下来,皇太极开始考虑更换镶白旗的旗主,好全面控制两白旗。
    崇祯元年(1628年,后金天聪二年),多铎十四岁。女真人一向早婚,这个年龄该考虑娶亲之事了。多铎中意的对象,是舅舅阿布泰的女儿,也就是他的表姐。身为一母同胞的长兄,阿济格便拿主意,要属下阿达海做媒。稍后,两兄弟还同阿达海一起去相亲。但是,这是不合规矩的。女真人的婚姻,一般的旗人由本旗的旗主做主;贵族则由大汗或者皇帝来决定,称为“指婚”。直到清朝灭亡,这一规矩也没有改变。象多铎这样的旗主要娶亲,自然需要皇太极指定正妃。多铎兄弟为什么会擅自娶亲,原因不明。也许是阿济格个性粗疏,没把规矩当回事。更有可能的原因,是他们知道皇太极绝对不会选中乌拉那拉氏。因为,大汗特别厌恶阿布泰。当年,阿巴亥打击皇太极,多假阿布泰之手。
    多铎求娶阿布泰的女儿,触动了皇太极的神经。他立刻出面阻止了这门婚事。阿布泰因此再遭贬黜,从游击变成了备御,还罚银二百两。皇太极明令禁止八旗诸王与他联姻。充当媒人的阿达海被革职。惩罚最重的,就是阿济格。他不仅被罚银一千两,还要给皇太极驮甲胄雕鞍马一匹,给其他三大部王雕鞍马各一匹,给八位小部王鞍马一匹。最要命的是,阿济格虽然保住了自己的十五箭,却丢掉了镶白旗旗主之位。接替他的,正是十六岁的弟弟多尔衮。

    对皇太极来说,这次更换旗主的另一个收获,就是分化、离间了阿巴亥的三个儿子。后世之人因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一母所生,又共掌两白旗,常合称之为白旗三王。其实,他们兄弟并非铁板一块。
    镶白旗主的多尔衮迅速倒向了皇太极,惟命是从,十分恭顺。他非常清楚,没有大汗的支持,就没有自己的旗主之位。反过来,失去了姻缘的多铎和失去了旗主之位的阿济格疏远皇太极,连带着对多尔衮也心怀不满。皇太极则煽风点火,不放弃任何机会离间他们。比如崇德四年,他在训斥多铎的时候,罔顾事实,声称努尔哈赤死前所掌握的最后十五箭,是要平分给三兄弟的,而非全给多铎。换句话说,多铎霸占了本该属于两位兄长的十箭。
    杀阿巴亥,贬阿布泰,离间白旗三王,再加上不遗余力地打击两白旗的重臣,皇太极基本上控制了两白旗。这使他可以更从容地转过身,去收拾试图与他分庭抗礼的两蓝旗。

    梏矢有倒钩,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典故?先秦之时的蛮荒之人,将石头的箭簇打磨成倒钩,感觉难度很大


    第六篇:镶蓝旗易主



    


    努尔哈赤尸骨未寒,镶蓝旗主阿敏就动了另立门户的心思。
    镶蓝旗及其前身蓝旗,是努尔哈赤的三弟舒尔哈齐的旧部。相对于努尔哈赤的旧部分立而来的其他七旗,这个旗自成一系。当年,舒尔哈齐试图自立,结果被兄长打压,幽禁至死。阿敏的长兄阿尔通阿,连同三弟扎萨克图均遭到杀害。他见风使舵,背叛父亲,倒向了伯父。努尔哈赤让阿敏统领父亲旧部,以安抚该部的人心。舒尔哈齐旧部被改组为蓝旗,阿敏任旗主。
    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阿敏与当时的白旗旗主褚英出征乌拉宜罕山城,初建战功。六年后,他随努尔哈赤征乌拉部,力主强攻猛进,破布占泰三万人灭乌拉部,表现颇为抢眼。
    万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后金天命元年),努尔哈赤分设八旗时,阿敏任镶蓝旗主。原本四旗中的黄、红旗都拆分两旗,白旗拆分三旗,只有蓝旗整体转为镶蓝旗。所以,镶蓝旗所领部众达到六十三箭,冠绝八旗。
    次年,阿敏受封大部王,与两红旗代善、正蓝旗莽古尔泰、正白旗皇太极并肩,共执国政,按年齿排行第二,称二部王。
    此后,阿敏在萨尔浒之战中,联手代善,阵斩晚明时的名将刘綎,迫降随同明军出战的朝鲜都元帅姜弘烈;后来,他又参与灭海西女真叶赫部、破喀尔喀蒙古巴林部及扎鲁特部,随努尔哈赤取沈阳和辽阳两大辽东名城,还渡镇江入朝鲜,夜袭明军总兵毛文龙。阿敏及其麾下镶蓝旗履立战功。
    不过,阿敏在家族中已属旁系,没有继承大权的资格。位列部王,已是他的顶峰了——除非自立门户。

    努尔哈赤生前,威势赫赫,阿敏自然不敢存有妄想。当年,他可是亲眼看见父亲出走自立,结果沦为阶下囚,凄惶死去。不过,努尔哈赤亡故,皇太极势弱,阿敏心动了。他派人向正在守灵的皇太极提出自己要率镶蓝旗择地自立。作为交换条件,阿敏愿意表态拥戴皇太极继位。皇太极断然拒绝:“如果镶蓝旗出走,各旗群起仿效,大位还有何意义?”
    努尔哈赤一系七旗都不愿看到镶蓝旗自行其是。迫于他们的压力,阿敏不敢悍然出走,但不满之意形诸于辞色,好不掩饰。他曾抱怨自己不如山上被伐为柴火的树木,野兽尿污的顽石 “我何苦生而为人!”
    在镶蓝旗中,赞同阿敏的人不在少数。多年来,他们一直对旧主舒尔哈齐被幽死、镶蓝旗被压制愤愤不平。有人甚至公开扬言谁怕谁,谁又奈何得了谁。
    但是,旗中地位仅次于阿敏的幼弟济尔哈朗却不赞成镶蓝旗自立。虽是舒尔哈齐的儿子,济尔哈朗自幼却是由努尔哈赤留在身边养育,与镶蓝旗的旗人比较疏远。
    天启四年(公元1624年,后金天命十年)济尔哈朗与镶黄旗的阿巴泰出兵援救科尔沁部,击败蒙古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同阿敏一道,济尔哈朗于次年两次出征蒙古,先后击败喀尔喀蒙古巴林部扎鲁特部。不过,他都只是配角。
    虽然是亲兄弟,济尔哈朗经常受阿敏欺侮。当时,后金的氏族观念陈旧落后。在父兄面前,子弟形同其私产,可打可杀,辱骂更是寻常。更不用说,阿敏贵为镶蓝旗主,对旗下人等有生杀予夺的大大权。
    皇太极亦极力拉拢济尔哈朗,用以分化镶蓝旗——这种以小制大、扶弱抑强的手法,我们在他与镶白旗的争斗中看到,且还将在他与两红旗、正蓝旗的争斗中看到。皇太极运用得如火纯青。
    与兄长阿敏不同,济尔哈朗很早前就依附皇太极。他与正蓝旗的德格类、镶红旗的岳托、硕托,还有正红旗的萨哈廉,是最早支持皇太极的八旗王公。正是凭借他们的鼎力支持,仅仅拥有一个正白旗的皇太极才得以压过左右两黄旗的阿巴亥、坐拥两红旗的代善,成为后金之主。这次,济尔哈朗极力劝说兄长打消自立的念头。阿敏斥责他懦弱。兄弟间心生嫌隙。


    

    阿敏需要等待机会。这个机会就是入侵朝鲜。
    萨尔浒之战后,大明在辽东失去了战略进攻能力,攻守易势后转而实施封锁,断绝与后金的贸易,导致辽东饥荒。朝鲜虽也不算富庶,却也长于耕纺,能为后金提供粮食布帛。
    天启七年(1627年,后金天聪元年),阿敏率本旗的济尔哈朗、正白旗的阿济格、镶红旗的杜度、岳托和硕托等诸位小部王杀入朝鲜。带路之人,正是当年阿敏迫降的朝鲜都元帅姜弘烈。该年为丁卯年,故朝鲜称之为“丁卯胡乱”。
    后金兵锋所向,朝鲜人马无不望风披靡,。鲜国王出逃江华岛,遣使求和。双方盟誓,约为兄弟之国。朝鲜向后金开市并缴纳岁币。
    此时,后金军就可以班师回京了。可是,阿敏以观看风土人物、宫室城郭为由,坚持要进兵朝鲜王京。究其本心,他是想滞留朝鲜,看看有没有机会割据一方,让镶蓝旗自立门户。一起出征的,还有镶红旗的小部王岳托、杜度等人。他们纷纷要求尽早班师,以防西面的蒙古、南面的大明乘虚来攻。就连明军降将李永芳也劝阿敏不要一意孤行。对岳托、杜度这样的亲贵,阿敏不便斥责,就迁怒于没有什么根基的李永芳,以诛杀相威胁。但是,李永芳本无大错,毕竟还是努尔哈赤之婿,不是镶蓝旗主所能擅杀的。
    在阿敏眼中,杜度也许是一个突破口。他的父亲褚英和舒尔哈齐一样,都是被努尔哈赤幽死,在努尔哈赤的安排下,杜度被撤掉了镶白旗主,还失去了旧部,只身调入镶红旗,寄人篱下。阿敏自信能说动他追随自己割据朝鲜。他派人转告杜度:别人愿意班师,不妨任其自便;你我叔侄二人可以一同驻留朝鲜。
    杜度一句话顶了回去:皇太极才是我的亲叔。
    东征大军中,只有镶蓝旗的几个大臣赞同滞留朝鲜。济尔哈朗随军出征,不过,他反对兄长借机自立。当朝鲜国王遣使求和,阿敏本想拒绝,继续进攻。济尔哈朗与镶红旗的岳托竭力反对,还亲自与朝鲜国王和谈。


    

    势孤力单的阿敏被迫同意班师。他竟然迁怒朝鲜百姓,让后金军抢劫三日。所到之处,人口家畜、金银玉帛被掳掠一空,包括一名绝色女子。诸王公议,这样的尤物应该进献给皇太极。可是,阿敏不以为然。
    岳托劝这位镶蓝旗主进献朝鲜美人时,他忿忿不平地反唇相讥,称岳托之父亲代善出征蒙古,可以抱得美人归,自己为何不行。岳托辩解道,代善并没有藏私,先行进献美女;只不过皇太极谢绝了,将蒙古美女分给八旗部王;非只代善,就是阿敏自己也分了一个。可阿敏依然固执己见。在获悉朝鲜美人已经入宫,他竟然不依不饶,派人向皇太极讨要。皇太极勃然大怒,说: 美人没送进宫时,阿敏不来关说;现在已经入宫,如何转让?
    最终,永平之战让皇太极有了收拾镶蓝旗主的借口。


    此战的起因,是崇祯二年(1629年,后金天聪三年)刘兴祚叛金归明。皇太极派济尔哈朗与阿巴泰前往追捕,在山海关前斩杀刘兴祚,俘获其弟刘兴贤。次年(1630年,后金天聪四年)正月,济尔哈朗随从皇太极出征。皇太极继位后,他几乎年年出征,侵入大明。(1627年,后金天聪元年)三月,济尔哈朗随同正蓝旗主莽古尔泰等率领偏师护卫塔山粮道,后移师宁远。济尔哈朗负伤上阵,打败了明大同总兵满桂。两年后,济尔哈朗与诸旗小部王德格类、岳托、阿济格攻打大明的锦州和宁远。接着,他追随岳托攻打大安口,随阿巴泰进攻通州,攻克漕运要地张家湾。在这些战役中,济尔哈朗也同样是配角。
    后金大军攻占大明的永平、遵化、迁安和滦州四城。济尔哈朗奉命驻守永平城中。
    这次出征,阿敏留守,没有参战。三月,皇太极获胜班师,派阿敏和镶红旗的硕托等率兵五千余人前往,与原本留驻四城的阿巴泰、济尔哈朗换防。临行前,阿敏向皇太极提出要将弟弟济尔哈朗留在永平,同他一道防御明军。
    这个提议遭到了拒绝。济尔哈朗与阿敏是亲兄弟,掌握着镶蓝旗下的几个箭。作为不主旗的小部王,他必须听命于旗主阿敏。皇太极显然担心阿敏故态复萌,裹挟济尔哈朗和他属下的箭自立。见意图被识破,阿敏恼羞成怒,抱怨努尔哈赤在世的时候,自己和弟弟还能一起出征;现在位列秉政的四大部王,反倒不能如愿。他公然扬言,到永平后一定要把济尔哈朗留下来;如果弟弟不服从,就用箭将他射死。
    旁人听阿敏说得荒唐,数落了他两句。这位镶蓝旗主竟然挥舞着手臂,说自己杀弟弟,谁能干涉!
    一到永平,阿敏就对留守将士百般刁难。迎候的队伍带来了一顶伞盖,结果被他借题发挥,迎头痛斥。阿敏说,低贱的汉人参将和游击都可以用两顶伞盖;自己身为大部王,怎么能只用一顶?
    马都不下,这位镶蓝旗主就直接进城,把迎接的人抛在后面。
    入城后,阿敏纵兵掳掠人口,连先前归降的汉人都被强行划为奴隶。整个永平城人心惶惶。就在此时,明兵部尚书、大学士孙承宗率山西总兵世龙、锦州总兵祖大寿、山东总兵杨绍基等,领率兵攻打滦州。各乡三万余自办行粮,参加攻城战斗。

    

    阿敏带来的士卒不多,很难抵挡明军大举反攻。得知滦州被围的消息,身在永平阿敏只能派出数百人,大臣巴都礼率兵增援,为明军所歼。同时,阿敏不得不将迁安守兵与县民撤出,转入永平府,并飞骑回京求援。
    但是,皇太极并没有及时派兵增援。显然,他要借刀杀人,除掉这位屡次冒犯他的镶蓝旗主。
    明军以红衣炮攻城,击坏城垛,焚毁城楼。后金夜弃滦州出奔永平。时值大雨,后金军沿途被明军截击斩杀四百余人。当夜,阿敏弃永平,逃归沈阳。得知消息后,前往换防的杜度也只好撤兵。此役,史称“遵永大捷”。

    败回盛京的阿敏和他麾下将领,在城外被皇太极派来的将士收缴兵刃,押解入城。这群败军之将心寒胆战,根本没有反抗。
    八旗诸王在宫中召开会议,商讨如何处置阿敏。会议结束后,岳托奉命宣布了镶蓝旗主的十六大罪,拟定了死刑。皇太极最后决定从宽处置,将阿敏圈禁高墙,同时抄没八座田庄、三处猎场、男女奴仆各二十名、二十头牛,还有五百尾羊。
    收拾阿敏没有遇到什么阻力,是因为一年多来他倒行逆施,早就引起了八旗诸王的愤慨。
    按惯例,出征的将士凯旋,国主要乘马出迎,行抱见礼;等回到御座后,国主才坐下接受跪拜礼。年初,入侵大明的岳托和豪格先行班师,当时留守的阿敏出迎时,居然大喇喇地高居上座,让其他留守大臣两侧陪坐,排场还在国主之上。更过分的是,阿敏要两位凯旋回师的部王对自己先遥拜一次,走到近前还要再拜一次,这才肯行平等的抱见礼。岳托和豪格敢怒不敢言,只好照做,心里愤懑。
    对本旗的小部王济尔哈朗,还有其他兄弟子侄,这位镶蓝旗主更是打骂随心。这一回,济尔哈朗率领弟弟篇古,还有子侄们宣誓拥护圈禁阿敏的决定。
    从此,不可一世的阿敏身陷囹圄,永无出头之日了。三年后,有大臣曾替他求情,恳请皇太极恩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但是,皇太极又岂肯放虎出柙。十年后,阿敏在圈禁地郁郁而终,竟然步父亲舒尔哈齐的后尘。

    阿敏被圈禁,镶蓝旗主归他的弟弟济尔哈朗。
    在朝鲜,济尔哈朗联手镶红旗诸王;在镶蓝旗内部,济尔哈朗联手其他入八分、自领有箭的兄弟,比如吞齐咯等。这对阿敏形成了严重的制肘。可以说,阿敏事败被囚,济尔哈朗是起了关键作用的。

    

    这次能取代兄长,晋升旗主,济尔哈朗对皇太极感激涕零,惟命是从。这让本旗不少人颇为不满。在人才辈出的八旗诸王大臣中,济尔哈朗才具极为平庸。但是,皇太极看上的正是这一点。济尔哈朗明白,离开国主的支持,他什么都不是。有一个听话而又无能的旗主,屡屡闹事的镶蓝旗再不能起什么风浪。
    皇太极凭借诸旗的小部王的支持,清洗或制服了其他三位大部王后,稳固权势后,又转头收拾小部王。正蓝旗的德格类、镶红旗的岳托兄弟、杜度,还有正红旗的萨哈廉无不遭到残酷打压。此举,在私德谓之过河拆桥;在政治上,却是皇太极手腕高妙的表现。只有济尔哈朗和他的镶蓝旗得以幸免。
    此后的数年里,各旗争斗更是不可开交,尤其是黄、白两旗,上演了多少大戏。就是两红旗,也深陷其中,连旗主、部王都为之丧命。反倒是镶蓝旗置身事外,再未卷入风波之中。
    易主后的镶蓝旗,一直是八旗中较为稳定的一个。

    
    关于满蒙汉八旗的几个问题,我简单谈下我的认识:

    最经常被引用的史料,应当是清朝的正红旗汉军金德纯写的《旗军志》:每旗析三部:以从龙部落及傍小国臣顺者子孙臣民为‘满洲’;诸漠北引弓之民景化内徙者别为蒙古;而以辽人故明指挥使子孙他中朝将众来降及所掠得别隶为汉军。
    八旗中的满蒙汉是否各自独立,有争议。我认为应当是不独立的,也就是每个旗下有三个部分,分别由各自的都统来管理。但是,旗主是一样的。正因如此,王钟翰先生指出,“蒙古八旗”“汉军八旗”是不准确的,应当称“八旗蒙古”“八旗汉军”
    这点有一些细节可以佐证。比如大凌河战后,皇太极指责八旗的部王们没有好好“恩养”汉军旗。可见,汉军旗是归八旗的满洲王公“恩养”的。

    满蒙汉八旗地位相差很远。并且,皇太极初设八旗汉军的时候还好,越后来差距越大。到乾隆的时候,汉军旗干脆被剥夺旗人的特权。一个突出的例子,八旗汉军是无法当侍卫的。侍卫是旗人晋升的捷径。

    孔有德等人是被编入了八旗汉军,即使户籍上是旗人,民族上是汉人。旗人是一种户籍,不是民族。

    满蒙汉旗人的人数肯定不同。天聪九年建立八旗蒙古有2万5千人,崇德七年建立八旗汉军有3万3千人。繁衍生息,各自不同。不过,由于乾隆将汉军大部出旗,清末时,汉军只占旗人5%左右





    第七篇:撕碎正蓝旗


    


    努尔哈赤亡故后,皇太极与两红旗主代善、镶蓝旗主阿敏、正蓝旗主莽古尔泰按月轮值,临朝听政。他们一起面南而坐,接受朝参。四人合称四大部王。皇太极不过是名义上的国主,位次在前。这显然与努尔哈赤晚年乾纲独断的权柄相去甚远。所以,皇太极处心积虑,要成为真正独裁的国主。两黄旗与两白旗交换旗色、褫夺镶白旗阿济格、镶蓝旗阿敏的旗主之位,转授年少资浅的多尔衮、济尔哈朗,以便操纵,着眼点都在于此。
    皇太极不仅运用权谋,制度上也是动作不断。他先是设八大臣,总理一切事务,分走大部王的行政权力,接着任命了由异姓贵胄出任的“不令出兵驻防”的十六大臣和“令出兵驻防”的十六大臣——前者靠人数,稀释了大部王在议政会议上的影响力;后者有权领旗出征,分走的是兵权。利用国主权柄,皇太极选择了自己可以信赖和控制的人选,来充任十六大臣。但这还远远不够。崇祯二年(1629年,后金天聪三年)正月,皇太极借口诸位大部王理政太过辛苦,让小部王分担政务。这样,努尔哈赤定下四大部王按月轮值的旧例被取消了。其他三位部王不轮值的时候,无法插手具体政务。身为国主的皇太极却不受轮值的影响。

    同年十月,后金出兵南犯大明。莽古尔泰与代善要求回避其他部王,与皇太极密谈,试图迫使他取消这次征战。以大部王共政的体制来说,他们是以二敌一。但是,老谋深算的皇太极操纵济尔哈朗、岳托,还有自己的长子豪格这群小部王,出面反对,硬是将决策付诸大小部王共同参与的议政会议。这导致代善和莽古尔泰反而成了少数派,不得不低头。
    后金军兵分两路,直逼北京城。右翼是皇太极亲领。莽古尔泰率阿济格、阿巴泰、豪格等小部王,构成左翼,在广渠门阻击关外回援的明军。
    莽古尔泰犯了轻敌之错,没有集中兵力迎敌,只带了二千多名护军和一些蒙古骑兵正面出击。派去攻打广渠门右侧的阿巴泰和豪格中了明军的埋伏。豪格险些丢了性命。皇太极大为不快。等到后金转攻蓟州时,有错在先的莽古尔泰只能将左翼的指挥权交给代善,自己转到皇太极亲领的右翼,随军征战,不再是独当一面的统帅。
    这次出兵,后金占领了遵化、永平等四座城池。更让皇太极窃喜的是,代善和莽古尔泰这两大部王的威信骤降。

    

    遵化、永平等四座城池在第二年得而复失。不过皇太极将罪责归于镇守四城的镶蓝旗主阿敏,将他幽禁起来。莽古尔泰不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但是,国主还在步步紧逼:服苦役、打硬仗的时候,皇太极命正蓝旗冲锋在前;分配战俘和战利品的时候,却处处刻薄。他几乎将国主的权力用到了极致。作为旗主,莽古尔泰不能不替自己的正蓝旗出头,而这正中了皇太极的诡计。



    崇祯三年(1630年,后金天聪四年)冬天的一场围猎,是矛盾总爆发的前奏。
    起因是一个名叫托退的正蓝旗人抢了别旗猎得的野物。被劫者不服,告到了莽古尔泰那里。莽古尔泰本来就对自己旗下的人受不公待遇感到十分窝火,不予理睬。此事传到皇太极耳中。他当众借题发挥,数落正蓝旗主。大丢面子的莽古尔泰一赌气,把一头野猪摔在皇太极面前,引得堂堂国主暴跳如雷。围猎不欢而散。

    第二年,皇太极要诸位部王对自己执政以来的表现提出意见。其他部王自然知道那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官样文章,纷纷吹捧。只有莽古尔泰站出来,批评了皇太极几句。
    到了七月,后金再次南犯大明。这一回,主攻方向放在了大凌河一线。为了实现围城打援,后金屯重兵于城西,对付从锦州方向驰援的明军。莽古尔泰和同母兄弟德格类仅率领了正蓝旗的少量兵力,从南面包围大凌河。还好,被皇太极誉为“我国第一等骁勇之人”的阿山在两人手下。可是,皇太极一纸诏书,将这名最得力的战将调往镶黄旗。一起被调走的,还有整整十箭的精锐。莽古尔泰没想到,大明援军从南路杀来。双方在离城十五里处展开血战。正蓝旗伤亡惨重。如果不是佟养性的火炮发威,该旗几乎被击溃。眼看明军要发起更猛烈的攻势,莽古尔泰赶紧向汗廷求救。
    此刻,皇太极正待在镶红旗的大营里,也是心烦意乱。后金军长于野战,拙于攻城。大凌河守将守城得法。明军密集的炮火、弩箭和火铳攻击下,后金伤亡惨重,毫无进展。莽古尔泰一见面,就开口向皇太极索要悍将阿山,还有他带走的正蓝旗护军精锐。皇太极却答非所问地谈起,有人告诉他正蓝旗贻误战机。莽古尔泰不服,当场顶撞。自觉颜面受损的皇太极厉声问他愿意不愿意打赌:如果是正蓝旗没有过错,就诛杀诬告之人;如果没有诬告,就杀不听调遣的正蓝旗部众——显然,皇太极手上握有把柄。
    这下,莽古尔泰骑虎难下。如果他不答应,就坐实了正蓝旗有过失。如果他答应,万一皇太极拿出证据,自己的心腹恐被借机清洗。进退两难的正蓝旗主恼羞成怒,责问皇太极是不是要找借口杀自己。莽古尔泰恐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手正握在佩刀的刀柄上,一小截刀刃已露在刀鞘外,闪着刺眼的光。
    站在一旁的同母兄弟德格类大惊,知道事情不妙,忙抢上前去,一把将兄长推开。莽古尔泰没回过神来,转身对着德格类破口大骂。这下惹恼了大帐里的兄弟子侄。就连两红旗主代善也当场怒斥他举止失当。
    德格类慌忙将兄长推出了大帐。皇太极铁青着脸,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据说,他回自己的大帐后,将身边的侍卫痛斥了一顿。因为莽古尔泰拔刀时,他们竟然没有当场挺身护主。
    日暮时分,莽古尔泰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犹豫再三后,还是带着同母异父兄弟昂阿拉、正蓝旗都统色勒等四名心腹,来向皇太极赔罪。他说自己白天空腹饮酒,醉后狂言,特来叩首请罪。可皇太极没有见他,只派人传话,斥责莽古尔泰。同行的昂阿拉、色勒也遭池鱼之殃。
    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皇太极自然不会放过。在代善的主持下,各位部王对莽古尔泰“御前露刃”之罪作出处罚:罚银一万两,剥夺了正蓝旗五箭,另罚驮甲胄雕鞍马十匹给皇太极,一匹给代善,给各位部王素鞍马各一匹。最让皇太极得意的是,莽古尔泰被剥夺了大部王称号。至于正蓝旗五箭,他倒是很快就还给了莽古尔泰。
    不是不要,是时机还不成熟。
    不同的时期排序是不相同的。表面上主要是尊左还是尊右的问题。我在说到两红旗的时候会提到具体的。因为实质是为了压制红旗
    一年之后,蒙古驸马多尔济也曾在酒醉后两次御前露刃,结果只是被罚白银一百两。两下对比,我们不难看出皇太极的心思了。
    处罚莽古尔泰是在初冬十月。转眼,新一年的元旦就要到了。往年,三大部王都会与国主南面并坐,一字排开,接受大家的朝贺。所以,人们说三大部王 “犹如三佛”。今年,阿敏被幽禁,三尊佛去了一尊。剩下的两尊怎么办呢?
    还在十二月,朝堂上就开始议论这个问题了。
    莽古尔泰已经被革去大部王,好像也没有了同国主并坐的权力。但是,参与讨论的部王们意见不一,相持不下。本来,代善也是主张保留莽古尔泰并坐的权力。可他见皇太极面色不善,赶紧改口,包括自己在内,都没有资格与国主并坐。按代善的建议,朝会上,皇太极面南居中独坐,他自己和莽古尔泰在两边陪坐。没有被抓住错处的代善都见风使舵、委曲求全,莽古尔泰无话可说。其他部王也纷纷赞同。这样,崇祯五年(1632年,后金天聪六年)的元旦,皇太极终于取得了唯我独尊的地位。同时,原先八旗部王按年纪大小朝见的顺序也改成按八旗排序,不以长幼论尊卑。
    只是,八旗旗序发生了变化。
    除了国主自将的黄旗外,代善年纪居长,所以他的两红旗排序在前;两蓝旗次之;白旗三王年齿最幼,叨陪末座。所以,黄白旗易帜以来,八旗一直是按黄、红、蓝、白排序。现在,镶蓝旗主阿敏被幽禁,新旗主济尔哈朗资格尚浅。皇太极为进一步打压莽古尔泰,在天聪六年以此为借口,将两蓝旗置于两白旗之后。八旗的位序改为黄、红、白、蓝。同色旗中,正色旗在前,镶色旗在后。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镶蓝旗拖累了正蓝旗。
    在旗主中,济尔哈朗本就叨陪末座,所以无所谓。可正蓝旗主莽古尔泰原本位列第三,经过废长幼、改旗序这两个动作,一下就跌倒了倒数第二。
    为了酬谢代善与莽古尔泰的退让,皇太极在正月初二设宴款待他们,还亲自迎出清宁宫门外。宴席中,他敬了代善三次酒,莽古尔泰一次;赐代善的礼物是御用的黑狐帽、锦貂裘;给莽古尔泰的是貂裘,没有狐帽。筵席散后,皇太极还特意下了凤凰楼,将两人送出大清门。

    

    就在这一年年底,叠遭打击的正蓝旗主莽古尔泰心情抑郁,终成不治。但这场争斗并未落幕。真正的风波,爆发在莽古尔泰的周年忌日。
    正蓝旗的二十几名骨干在都统色勒的率领下,去莽古尔泰的墓前拜祭。祭典结束后,他们还去拜谒了莽古尔泰的遗孀。
    皇太极声称这些人醉酒闹事,擅闯内宅,召集部王和大臣,商议如何处罚。结果,色勒丢掉了正蓝旗都统之位,还被众人用唾沫唾脸。第二天,皇太极命诸位部王的正妃在礼部聚集,讨论莽古尔泰的正妃擅自会见色勒等人,该当何罪。诸王正妃们早揣摩出皇太极的意思,定了个死罪。皇太极这才假惺惺地说自己不忍看见莽古尔泰的儿女们失去父亲后,又失去母亲,从宽免死。和色勒一样,莽古尔泰的正妃也遭唾面之辱。
    莽古尔泰膝下九个儿子,除第四、七两个儿子外,都是嫡子身份,有继承正蓝旗的资格,在八旗王公中,算是嫡子最多、人丁兴旺的。但是,皇太极剥夺了他们的继承权,让莽古尔泰的同母弟德格类继掌正蓝旗。
    几年来,为了牵制莽古尔泰,皇太极一直暗中扶持德格类,利用他来分化正蓝旗。崇祯二年(1629年,后金天聪三年),德格类与镶蓝旗的济尔哈朗一道攻锦州,放火焚烧城中明军的粮草军械。这点功劳,不值一提。但皇太极借此机会,破格提拔他。皇太极向旗主、部王和八旗总管大臣征求批评意见那回,德格类投桃报李,率先上书,对皇太极大肆吹捧,与莽古尔泰的率直批评形成了鲜明对比。后金第一次仿效大明设置六部,德格类奉命出掌户部,毫无表现。皇太极却夸他办事妥帖。御前露刃事件中,第一个跳出来制止莽古尔泰的,还是德格类。所以,皇太极推他来充任新的正蓝旗主。
    但是,德格类出任旗主后,不得不更多地为正蓝旗考虑。渐渐地,他不再象皇太极所期望的那样俯首帖耳。有一回,德格类提到任免一个牧场的主管官员时,说任免此类官职一定要慎重,因为这关系到我们八个旗的利益。这本是很寻常的一句话,没想到惹得皇太极勃然大怒,指责德格类只关心各旗的利益。他质问正蓝旗主,难倒关系到八旗之上的后金汉国的事就可以随便么?弄得德格类一头雾水。在他看来,后金汗国不就是八个旗么?德格类没有听出,皇太极要淡化八旗,凸出那个以他为核心的一国。
    皇太极暂时无法改变八旗分立的局面,把更多的旗、更多的箭攥在自己手里,也不失为权力扩张的一个策略。但是,身为国主的皇太极在这方面本无优势。阿敏被幽禁后,镶蓝旗无主。但是该旗是舒尔哈齐的旧部编成的,与两黄旗素无渊源,甚至是长期对立。强行吞并,势必引起镶蓝旗的强烈反对。所以,皇太极只能为该旗选择一个听话的旗主。正蓝旗就不同了。它与皇太极的黄旗出自同源,都是从褚英的白旗中分出来的。
    吞并正蓝旗的难度略小。

    

    同时,皇太极对正蓝旗的财富也很眼红。在莽古尔泰任旗主的时候,正蓝旗屡次出征,斩获颇丰。等到德格类接掌正蓝旗的几年中,先后几次偕同镶蓝旗、镶红旗出征,战绩不俗,满载而归。崇祯六年(1633年,后金天聪七年),他率军破旅顺口,第二年又随大军侵入大明,掠夺了许多财物。加上旧家底,正蓝旗在八旗中算比较富的。反而是皇太极控制下的镶黄旗,当时有十个箭很贫困,曾惹得皇太极对镶黄旗总管大臣达尔汉大发雷霆。贫富对比,使皇太极吞并正蓝旗的心思更见迫切。
    年富力强的德格类成了皇太极吞并正蓝旗的障碍。


    一道奏章,给了皇太极下手的理由。事情起于德格类的同母姐姐莽古济。她的女儿,一个嫁给了镶红旗主岳托,另一个,就是嫁给皇太极的儿子、镶黄旗的小部王豪格。在乌尔古岱死后,莽古济嫁给了蒙古敖汉部的锁诺木。
    敖汉部是察哈尔的八部之一。不过,锁诺木与察哈尔的林丹汗不睦,所以携部众投奔后金。皇太极将原属哈达部的牧场赐给了他,以期能千金买骨,削弱察哈尔。莽古济再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但是,公主与敖汉部一直格格不入。过门之后,她自恃身份尊贵,把锁诺木的先娶之妻看成了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但是,这颗眼中钉有个颇有能耐的的兄长,叫托古。锁诺木迫于河东狮吼,违心地诬告托古曾唆使自己杀莽古济。听说此事后,德格类出奏皇太极,要求杀掉托古。
    在德格类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莽古济下嫁锁诺木,本就是皇太极安排的,用婚姻来巩固后金与蒙古的联盟。这么多年来,姐弟俩关系不坏,还是儿女亲家。从史料记载看,莽古济在自己府邸接待皇太极的次数远比诸位公主多。想来,皇太极没有理由袒护托古。再说,还有莽古济的两个女婿同自己一起出面。
    托古早就看出皇太极意图打击正蓝旗,几次在皇太极面前说德格类、岳托与豪格通过莽古济这条纽带,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所以,当三个人一同提出要杀托古,马上被皇太极看成是对自己的挑战。他暂时没有表态,命召集漠南、漠北的蒙古诸部部王,要他们来裁断这个案件。
    出乎意料的是,锁诺木竟然当庭推翻原先的话,承认自己诬告托古;否则,莽古济就会杀了自己。事态急转直下。莽古济气急败坏,竟然咆哮起来,说如果不杀托古,必定会遭天谴。
    皇太极就以诅咒国主、擅自在国主的猎场狩猎和私自与代善举行宴会,意图反对国主这三项罪名,削去莽古济的公主头衔,幽禁在家。
    在此之前,德格类就死了。莽古尔泰去世后,他继承了正蓝旗。不过,在皇太极的刻意打压下动辄得咎,过得十分艰难。出征时,德格类所部为明军所阻,不得不改在山西应州与皇太极会合。这本是战场上随机应变之举,却被判定违反军令。在朝时,他身为分管户部的部王,仅仅是提出差役繁重,就被当场斥为“诳言”。更有甚者,德格类说牧场的牲畜乃八旗所出,管理牧场的人选不可忽视。这本没有什么问题,却被皇太极借题发挥:出自八旗的牲畜就该慎重,难道出自国家的牲畜可以轻忽?谁都可以看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次,德格类受诬告托古一案牵连,被罚白银五百两,几天后突然暴毙在家。从犯病到死亡,德格类甚至没有能留下一句话。情形跟兄长莽古尔泰死时一模一样。

    

    事情还没有结束,莽古济手下一个叫冷僧机的家奴突然站出来,控告莽古尔泰、德格类生前曾与莽古济夫妇密谋造反。
    冷僧机出身海西女真叶赫部,分入正蓝旗。莽古济嫁给锁诺木时,他是陪嫁家奴。通常,这种身份意味着是主人的心腹。据他揭发,当年莽古尔泰“御前露刃”被罚后,找到同母所生的德格类、莽古济,佛前发誓,要夺国主之位。当时,冷僧机同正蓝旗的参领屯布禄,还有另一位亲信巴克什爱答礼在场。后来,莽古尔泰暴毙,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这次告发,是家奴揭发家主,更是旗人指控本旗旗主,在非常强调主奴之分的后金极不寻常,也透露出许多疑点,比如:所谓的物证,就是从莽古尔泰家搜出来的十六枚“大金国皇帝之印”,可印文显然是错误的——后金的印玺写的是“天命金国汗之宝”、“后金天命皇帝”或“金国汗之印”;还有,仅凭冷僧机的口供就能给两位显赫的旗主、一位公主定罪么?凭什么认定他的供述就是真实的;甚至,一个家奴的话能直达御前,也很让人起疑。案发时间又恰在莽古济被罚、德格类刚死,正蓝旗群龙无首的混乱时刻。
    对皇太极来说,真相并不重要;甚至恰恰是他要掩盖的。
    这场谋反案的审讯,使正蓝旗陷入灭顶之灾。过世的两位前旗主被清算,削去所有爵位,掘墓发尸、挫骨扬灰。两人的子孙后辈被剥夺宗室身份,直到康熙年间,才得以恢复。那时,距离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兄弟被逐出皇室,已经过了近八十年。
    莽古济、爱巴礼、屯布禄,还有莽古尔泰的同母异父兄长昂阿拉被杀。加上被牵连进来的,正蓝旗下有一千多人死于非命,两位前旗主的死党被一扫而空。最引人瞩目的是莽古尔泰的儿子额必伦。
    据皇太极说,莽古尔泰的另一个儿子光衮曾在天聪五年的御前露刃事件后告密,称额必伦口出狂言,扬言自己如果在冲突现场,一定要杀皇太极。这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额必伦当时说过这话,皇太极早就追究他的大罪了,何必到现在才旧事重提。相反,皇太极在崇祯五年(1632年,后金天聪六年)还曾将正蓝旗的五个箭划到额必伦的名下。这可是莽古尔泰别的儿子没有的待遇。可见,额必伦根本没有说过这话。
    皇太极不放过他的真正原因,恐怕是他乃莽古尔泰最出色的儿子,在正蓝旗中颇有威望。从四年前他被赐予五个箭不难看出,就连皇太极也承认额必伦极为出众。不杀他,如何吞并正蓝旗?
    出卖弟弟的光衮最终也难逃一死。两年后,光衮被扣上“意欲潜逃”的罪名,惨遭处决。他的真正死因是不小心道破了皇太极杀人夺旗的真正动机:正蓝旗太富有了。

    这次清洗后,皇太极将正蓝旗拆散,与自己所领得正黄旗,还有儿子豪格所领的镶黄旗部分的箭进行混编,然后一分为三:其中两部分变成新的正黄旗和镶黄旗,剩下的一部交给豪格,组建新的正蓝旗。
    这就牵涉到镶黄旗中拥有六个箭的阿巴泰。
    皇太极即位的时候,阿巴泰在镶白旗。由于两黄旗和两白旗互换旗色,这个旗改称镶黄旗。不过,阿巴泰的母亲是努尔哈赤的侧妃。庶出子的地位一向不能同嫡子们相提并论。即位大典后,皇太极在宫中宴请诸王。过后,阿巴泰宣布自己不会出席宴会了,因为座位的排序让他很不满。当年,努尔哈赤接见蒙古的恩格德尔和及土谢图这两位驸马的时候,阿巴泰行礼时的位序仅次于四大部王。可是,皇太极这回却安排他与侄子辈的岳托、硕托坐在一起,是轻视他。


    第二年,皇太极宴请蒙古察哈尔部首领时,阿巴泰果然缺席宴会。这给了皇太极收拾他的理由。由于争排位势必牵涉其他部王的位置,八旗部王们出于自己利益考虑,也纷纷支持打击阿巴泰。见犯了众怒,阿巴泰只好低头妥协。结果,他被罚去雕鞍马四匹,甲胄四副,外加素鞍马八匹。阿巴泰的姐夫达尔哈则因为没有劝阻,被撤掉了管旗大臣一职。阿巴泰受沉重打击。这只是一个开始。他在随后几年,屡次因各种小错被惩罚,威信大减。
    现在,皇太极将阿巴泰的六个箭调到正蓝旗,与豪格所领有的箭组合成新的正蓝旗,豪格任正蓝旗主。这样,皇太极拥有了两黄旗和半个正蓝旗,再加上他监护下的两个白旗,拥有了压倒性优势。皇太极改元称帝也就是意料中的事了。
    吞并正蓝旗后四个月,后金更名为清国。

    第七篇:红旗黯淡


    与两个蓝旗不同,两红旗关系极为密切,原先都属于代善。
    两红旗可以说是人才辈出。代善的第二子硕托,天命年间就随军攻明,后来驰援蒙古科尔沁,攻击喀尔喀蒙古,屡立战功,晋封部王。皇太极登基后,他随阿敏伐朝鲜,也有不错表现。攻大凌河、围锦州、克永平,都活跃着硕讬的身影。崇祯四年(1631年,后金天聪五年),锦州的明兵猛攻阿济格的镶白旗。又是硕讬率镶红旗血战退敌,大腿受伤。皇太极亲自端酒慰劳他。随后,硕讬击败救援大凌河的明将。三年后,他跟随父亲攻击攻得胜堡,还击败了朔州骑兵,劫掠代州等地,依靠累累战功升为部主。代善第四子瓦达克也很骁勇,不过一直受皇太极压制。代善的第六子玛占,曾跟随多铎自广宁入宁远,后随阿济格南入长城,一直杀到安州,攻克十二城,封辅国公。后来,他又跟从大哥岳托从墙子岭毁边城,杀入密云,越过北京南犯山东,足见也是非常彪悍的猛将。代善的第七子满达海,骁勇善战,关宁铁骑亦非其敌。后来清军入关,满达海冲锋陷阵,杀在前面,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不过,代善最出色的儿子,还是长子岳托和三子萨哈璘。早在努尔哈赤在世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物。
    面对人才济济的两红旗,皇太极是不敢象对付两蓝旗那样不择手段。更何况,他能顺利登基,靠的就是岳托和萨哈璘。当初,兄弟俩劝说父亲力推皇太极。其他各旗见最有资格竞争汗位的代善携势力强大的两红旗倒向正白旗主皇太极,只能屈服。所以,刚刚坐上大位的皇太极对两红旗非常优厚。但是,他始终没有放弃打压的念头。

    

    代善与皇太极同为四大部王,又比他年长,说话非常有分量。打击代善的权威就成了皇太极的目标。他的手法是拉拢代善的儿子来打击分化两红旗的力量。
    对最能干的岳托,皇太极极力笼络。即位后,他劝说代善让出镶红旗,使岳托成为镶红旗主。当代善同莽古尔泰一起,反对侵犯大明,皇太极在大部王中处于下风。正是岳托率一群小部王站出来,支持他的出兵主张,才扭转了劣势。那次攻明,后金攻城略地,取得了很大战果。代善和莽古尔泰的权威受损。尤其是遭到儿子反对的代善。
    代善也有自知之明。在御前露刃一事中,他出面斥责了肇事的莽古尔泰,帮皇太极解围。接着,代善又主动放弃了同大汗并坐受礼的待遇。通过这些事,代善故意示弱,以求容身。所以,收拾两红旗,缺了一条御前露刃式的导火索。
    崇祯八年(1635年,后金天聪五年),后金在西面最大的对手,察哈尔的林丹汗,也是整个漠南蒙古名义上的共主病死在遥远的青海。
    身为成吉思汗的苗裔,林丹汗一向以中兴蒙古为己任。他同强势崛起于辽东的后金矛盾无可避免。争夺的焦点就是东蒙古的科尔沁部和内喀尔喀部。但是,林丹汗屡战屡败,不仅科尔沁部早早依附后金、内喀尔喀五部在后金打击下或灭或降,连隶属察哈尔部的敖汉等部与他离心离德,倒向了后金。崇祯元年(1628年,后金天聪二年),皇太极破将林丹汗逐出西辽河。崇祯五年(1632年,后金天聪六年),皇太极越兴安岭,携归附的蒙古诸部突袭察哈尔。林丹汗仓皇西走,渡黄河,几经辗转才逃到青海,客死异乡。他的儿子额哲年纪太小,部族随即分崩离析。

    

    林丹汗的家眷,还有她们拥有的人丁和财产,让后金各旗的部王们眼红,纷纷出手。在林丹汗的妻室中,囊囊大妃排名第一。可她年齿已衰,容颜老去,财产微薄,不受后金诸王青睐。倒是排名第三的苏泰大妃本身就很富有,还是额哲的生母,自然分到了更多的财产,成了后金贵族垂涎争夺的对象。
    代善眼馋,济尔哈朗却不肯让。这位镶蓝旗主的理由也很充足,苏泰大妃是他亡妻的妹妹,正好填补姐姐留下的空缺。济尔哈朗执掌镶蓝旗后,对皇太极感恩戴德,俯首帖耳,很受信赖。皇太极也就满足了他的要求,转头要把囊囊大妃配给代善。
    此时,汉臣宁完我提出异议:在林丹汗的后宫中,囊囊大妃最为尊贵,自然应该配给后金最尊贵的可汗。一向谨小慎微的代善也怕有嫌疑,立刻赞同。正蓝旗主德格类、镶黄旗部王阿巴泰等纷纷附和。皇太极只好很不情愿地娶了苍老的囊囊大妃,心里也留下一个结:是不是代善与小部王们有某种他不知道的默契?
    瓜分林丹汗的妻室时,皇太极的儿子豪格得到了伯奇大妃。这却把莽古济给惹火了。因为她的女儿是豪格的正室。这位骄横的长公主不愿伯奇大妃与爱女争宠,质问皇太极,语言顶撞,弄得不欢而散。莽古济一怒之下,甩手离去。
    此时,代善因没能娶到苏泰大妃,心怀怨恨,借口儿子祜塞生病,拔营而走,围猎散心。莽古济回家,正好路过他的大帐。代善便让正妃出面,邀请她来叙一叙。莽古济的另一个女儿是岳托的正室。所以,两人既是异母兄妹,也是儿女亲家。代善宴请莽古济,还送了些礼物给她。
    几天后,事情传到皇太极耳中。本就对代善不满的他觉得:打击两红旗的借口终于找到了。
    皇太极指责代善拉拢莽古济,别有用心。就连代善的三子萨哈璘也遭到痛斥。皇太极说他执掌礼部,却不懂礼法,竟然不劝阻父亲,是没把大汗放在眼中。皇太极故意闭门不出,不理朝政,逼着诸王表态。
    无奈之下,诸王只好找了几条罪名,强加到代善头上,比如不娶囊囊大妃是藐视大汗,狩猎时把正红旗的马给累瘦了,出征察哈尔的时候偷抓哈什蚂……连多少年前反对攻明的旧事都翻了出来,要革掉代善的大部王头衔,还要剥夺他十个箭。
    代善只好低头接受了。此时,皇太极把清洗正蓝旗放在了头等位置,暂时还不想过分刺激两红旗,没有同意剥夺正红旗十个箭,只是罚代善出了些白银和骏马。等到正蓝旗被吞并,他才调转过头来,再次把眼光瞄向两红旗。
    @老狼1898 2020-12-25 10:34:25
    皇太极的政治手段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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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如此。在清朝诸帝中见识、手腕当属第一。


    
    这次,皇太极的矛头转向了镶红旗的岳托。
    在后金诸王中,岳托文武双全,堪称栋梁。但也正因如此,他并不甘心俯首充当奴才。御前露刃一案中,大家都噤若寒蝉,只有岳托替莽古尔泰辩解了几句。在莽古济诬告托古一案中,岳托站在岳母一边,结果遭到惩罚。等到冷僧机揭发所谓的谋反案时,又是他替死去的德格类辩解。莽古济被杀后,如何处置她的两个女儿,成了一个难题。就皇太极的心思,是想斩草除根的。但是,莽古济的女儿分别嫁给豪格和岳托,都是正妃,身份尊贵,跟案件又没有直接牵连,没什么像样的罪名来下毒手。皇太极到底拉不下面子,对两个晚辈女子动手。
    豪格揣摩父亲的心思,自己动手,用妻子的血来表达自己的忠心。皇太极的心思,岳托也心知肚明。可他不愿意牺牲爱妻。考虑再三后,这位镶红旗主给皇太极写了一道奏章,说豪格杀妻,自己的妻子也该照此处置。但是,岳托并没有动手,静等大汗表态。
    这是故意将了皇太极一军。公然教人杀妻的话,堂堂大汗自然是说不出口来。岳托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挽救了妻子的性命,却让皇太极恼火万分。不过,他暂时还没时间收拾岳托。皇太极的当务之急是消化正蓝旗。

    随着皇太极称帝,后金贵族的爵位也变更为亲王、郡王、部王、部主(满语:贝子)、镇国公、辅国公……在第一次封爵中,拥有最高爵位的六位,是内六旗的旗主:镶蓝旗主济尔哈朗封郑亲王、镶白旗主多尔衮封睿亲王、正白旗主多铎封豫亲王、正蓝旗主豪格封肃亲王,再有就是正红旗主代善和镶红旗主岳托,分别封礼亲王和成亲王。另外,镶白旗的阿济格封英郡王、镶红旗的杜度封安平部王、正蓝旗的阿巴泰封饶余部王。
    正红旗的萨哈璘此时卧病,竟然无缘封王。

    

    与岳托不同,萨哈璘对皇太极也更为恭顺,一直是他君主集权、弱化八王共治的重要支持者。早在崇祯四年(1631年,后金天聪五年),萨哈璘就提出处理政事不用多人;病重之际,他还力请皇太极称帝建号,抱病主持仪式,要部王宣誓效忠。但是,皇太极还是多次借口代善、瓦克达犯错,责罚萨哈璘。原因无它,萨哈璘是两红旗的领袖人物之一,打击他就是打击两红旗。
    萨哈璘郁郁而终。两红旗再遭到沉重打击。直到此时,皇太极才追封他为颖亲王。这个爵位由其子阿达礼承袭。不过,皇太极没有就此放过萨哈璘一系,几次整治他的遗孀,削弱其在两红旗的影响力。

    萨哈璘死了,岳托还在。皇太极要进一步打压两红旗。
    崇祯九年(1636年,清崇德元年),皇太极将国号由后金改为“清”。同时,年号也变为崇德。借此机会,他以仿效汉制之名,将礼仪制度中的尚右改为尚左。
    八旗源于两翼,所以也分左右。右边依次为正黄旗、正红旗、镶红旗和正蓝旗;左边是镶黄旗、正白旗、镶白旗和镶蓝旗。
    皇太极最初是强调右优于左。所以,八旗的位序是正黄旗、镶黄旗、正红旗、正白旗旗、镶红旗、镶白旗、镶蓝旗和正蓝旗。皇太极自领的正黄旗居首,其子豪格的镶黄旗第二。现在皇太极以左为尊,将旗序改成了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正红、镶白旗、镶红旗、正蓝旗和镶蓝旗。
    为什么要改弦更张呢?
    此时,皇太极已经通过吞并莽古尔泰、德格类一支的正蓝旗,把两黄旗都变成他的旗。豪格改任正蓝旗主。是正黄旗排第一,还是镶黄旗排第一,皇太极都无所谓。但是,两红旗因为改右为左,位次各降一位。这导致正红旗主代善屈居于正白旗主多铎之后,地位再降。
    更具有实质意义的是,当年八月有人告密,说岳托和豪格私下聚会,对莽古济之死口出怨言。皇太极立刻让诸王商议如何处置。在皇太极的授意下,济尔哈朗和多尔衮给岳托罗织了五大罪名:挑拨代善与皇太极关系;同情莽古尔泰;中伤镶蓝旗主济尔哈朗;庇护二弟硕托;离间豪格与济尔哈朗。凭借这几条莫须有罪状,多尔衮竟拟了死罪。最后,皇太极革掉了岳托的成亲王。
    豪格也因同情岳讬,丢掉亲王爵位,还被罚银千两。此时,距离两人封王仅仅仅八个月。

    自丁卯胡乱后,朝鲜虽明与后金约为兄弟之国,暗中仍奉大明为宗主。就在崇祯九年(1636年,清崇德元年),清军为解除朝鲜从侧翼的威胁,再度入侵,称“丙子胡乱”。也有史书将前后两役并称“丙丁虏乱”。皇太极舍坚城而不攻,越城南下,十二天兵锋直抵朝鲜京城。自知不敌劲敌,朝鲜被迫与大明断交,接受清朝册封,还遣子为质。正朔也从大明的“崇祯”改为清国的“崇德”。
    崇祯十年(1637年,后金崇德二年),朝鲜战事已尘埃落定。皇太极却在六月二十七日下旨,要追究诸王和大臣在出征朝鲜时违犯军纪的过错。矛头直指两红旗。代善被罗织了六条罪:在朝鲜的王京养马;擅自将属下派到造船处;把顶戴翎羽的侍卫当成奴仆来使唤……最主要的一条,是明明知道自己的侍卫超额十二名,故意推说是吏部官员让他多收的。
    代善当然不服了,当场指出皇太极自己所选护卫也超过了定额。皇太极大怒,立刻指责代善有异心,顺便警告八旗诸王,生杀予夺的大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皇帝多选侍卫,乃至做别的事情,还需要诸王答应么?
    结果,皇太极召集王公大臣,当众宣布代善的六大罪状,肆意羞辱了这位两红旗领袖一顿,才又假惺惺地表示自己宽宏大量,原谅了代善。替代善分辩了几句的户部参政恩克惨遭杀害。
    接着,皇太极借口代善四子瓦克达犯错,硬逼代善鞭打他。代善幼子见父亲被骂、兄长被打,吓得大哭,也遭到严厉训斥。事后,代善徒步回帐,又被扣上心怀不满,故意不骑马的罪名。


    崇祯十一年(1638年,后金崇德三年)三月,清军远征喀尔喀蒙古,班师回国,一路上水枯草短。走到宜扎尔,许多人提出战马疲乏,要歇一、二日再启程。代善手下一个叫觉善的人不同意。据说,有人反驳他说,连两匹御马都累得不行了。觉善不以为然地挖苦对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轿子来抬御马。
    这句话,被上报到刑部,觉善因此入狱。
    代善并没有参加这次远征,自然不知道觉善说了些什么。可是,这时候掌握刑部的,是郑亲王济尔哈朗。自他取代阿敏当上镶蓝旗主后,对皇太极死心塌地,对打击代善的上意更是心领神会。觉善在远征途中语言不慎,过错却被济尔哈朗归咎于留守盛京王府的代善。不仅如此,他还再一次翻出出征朝鲜时的旧事,说正红旗的宜希达进献战马时,惊扰了已经安睡的皇太极;还有已经被处决的恩克,在被斩前诬告两黄旗多报壮丁,私免徭役——就这样,济尔哈朗给代善硬生生地凑出了三大罪状。
    济尔哈朗竟然称一旗之中,有此三事,非刑部能断,生生将案件提交公议,意图扩大事态。可想而知,世间不乏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小人。诸王大臣最后判定要革掉正红旗的所有王爵,削减箭数,将觉善处斩。
    如此牵强附会的处置意见,皇太极没有采纳。他不想给人过于操切、急于下手的感觉。只要臣子揣摩上意,他自然还会找到新的借口。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为了扩充实力,八旗时常深入苦寒之地,掳掠野人女真来充实人口。这些“新满洲”与八旗原属部众同文同种,比汉、蒙民众更容易融入八旗。但是,野人女真习惯了草莽山泽间的自由,不甘忍受束缚,常有逃亡之事。吏部派人追缉逃亡人口。按照八旗轮流当差的规矩,这一回轮到皇太极自领的镶黄旗和济尔哈朗的镶蓝旗。
    镶黄旗狐假虎威,不愿意出这趟苦差。吏部就改派了镶白旗。接着,吏部又说镶蓝旗派来的人懦弱无能,要正红旗的宜希达当差。此事被吏部的正红旗人摩罗洪透露给本旗。代善很不高兴地质问主管吏部的睿亲王多尔衮和负责派差的阿拜,为什么破坏规矩,派正红旗的人额外承担苦差。
    此事的是非曲直本来很清楚。吏部违反旧例,偏袒镶黄旗和镶蓝旗,有错在先。但是,代善鸣不平,同时得罪了该出差而不出差的镶黄旗、派了无能之人当差的镶蓝旗和主管吏部的镶白旗主多尔衮。多尔衮指控代善不服从吏部差遣,是想在国中立国,当君外之君,要罚五百两白银,剥夺他五个箭。皇太极知道,剥夺正红旗的箭时机还不成熟,所以给代善下了一个老迈无能、行事颠倒的评语。同时,代善最得力的属下宜希达被斩杀。本来,摩罗洪也被判死刑。皇太极改为革职鞭刑,以箭穿耳鼻。
    被评为老迈错乱,代善就很难有治军理政的机会了。就是有机会,他也不能去。稍有差错,那轻慢帝王的罪名足以要了代善的老命。再加上身边象恩克、宜希达这样的亲信接连丢掉性命,代善不能不替两红旗剩下一些骨干的性命考虑,避免他们再遭池鱼之殃。事态凶险,他不隐退是不行了。

    

    此时,镶红旗主岳托举步维艰。
    崇祯十年(1637年,后金崇德二年)八月,八旗兵马在校场演兵。岳托带病参加。因为,他还掌管着兵部。突然,皇太极要岳托在数万人马面前开弓射箭,给大家作个表率。八旗中人,多娴于骑射。但岳托久病,无力拉开硬弓;就是勉强拉开,也不会有什么好成绩。皇太极是故意要给他难堪,好训斥一顿。岳托心里也清楚,反正射不射都要被训斥,又何必在人前献丑,就没有下场。这下,皇太极大发雷霆,逼迫诸王判岳托死罪。接着,再由他出面,将处罚减轻为罚银五千两,解除主管兵部的差使。岳托的爵位从部王降为部主,连行动自由也受到了限制。
    崇祯十一年(1638年,清崇德三年),岳托新娶的一个侧妃突然控诉正妃,也就是莽古济的女儿取了自己的头发,运用巫术来害她性命。
    巫蛊害人可是死罪。皇太极故作姿态,说自己与莽古济有仇,不好亲自审问她的女儿,要诸王、大臣们来断案。
    等到审讯时,大家才发现岳托的正妃不过是看这个侧妃头上有虱子,好心替她去抓,不小心拔断了一根头发而已。头发没有带走,何来巫蛊害人之说。为了如此生活琐事,一个侧妃竟然敢对堂堂镶红旗主的正妃兴师问罪。结合皇太极整顿两红旗的一系列举动,诸王心知肚明,只好违心地判岳托死刑。
    这时候,皇太极才假惺惺地说要从宽,免去死罪。但是,岳托必须与正妃分居。

    

    此时,清国急于南侵,而岳托是最适合领兵的人选。这使他有机会暂时逃脱打击,离开盛京这个是非之地。岳托与多尔衮兵分两路,率军出征。他破墙子岭长城,长驱直入、纵横千里,破十九城、十六阵连胜,最后在济南染上天花,身死军中。几乎同时,岳托的六弟玛占也病死军中。兄弟出征,班师时只带回两副棺椁。
    皇太极表面上痛哭流涕,还追封岳托为克勤郡王。
    歿于阵前的亲贵,身后之事理应优待,特别是遗属。可是,岳托之子罗洛宏未能得到郡王爵位,仅仅以部王衔执掌镶红旗。这使他同样未能取得议政资格。这样,两红旗的旗主均被排除在议政会议之外。
    先前得罪了皇太极的岳托遗孀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坚持要为夫殉葬。父亲早亡,母亲被处决,姐妹被无辜杀害,她与丈夫先是被逼“生离”,现在又成“死别”
    ——这人间,真是没什么可留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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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3 13:30:42  更:2021-07-13 13: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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