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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远去的村庄 之二[第1页]

作者:59285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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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行渐远的语言
    ---即将消亡和已经消亡的语言
    语言是生活的反映。
    人非生而能言,从三岁到七岁,为语言的学习期。之后,随着生活环境,和生活的内容变化,语言的内容,和所运用的词语会有所变化。不过,三到七岁语言学习期间,所形成的遣词造句的方式,和语法习惯,却有很顽强的生命力,顽强到整个人的一生,都很难改变。
    当然,很难改变,并不意味着不能改变。随着生活内容变化,时间的推移,很多人在习惯养成时期的记忆,会变得模糊,直至消失。从媒体报道出来的情况看,有不少小时候被拐卖的儿童少年,七八岁,甚至更大一点的,在新的环境生活时间久了,都会不记得自己的家乡,更不会记得原来父母的姓名。对于以前的总总,可能留下模糊的回忆。然而一旦有一个诱发的契机,比如俗语所说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或者其它的场景,都会诱发人把之前忘记的几乎所有语言,都再次想起来。
    能够跨越千年,甚至更长时间,而流传下来的语言,以官方的书面语言为主。
    从秦统一中国,到鸦片战争之前,官方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变化。相应的,官方的书面用语,不管是语法,还是遣词造句,变化也不是太大。除了因为国都地点的不同,都城当地的语言词汇,多少会对当时的普通话,在词句方面形成一定的影响。
    对于民间的普通百姓来说,改朝换代带来的生活内容的变化,可以说是颠覆性的。除了因为生产方式的变化带来的变化,更多的是由于接触的人群不同而导致的。两千年的时间,前有南北民族隔江对峙,中有五胡乱华生民百余一,再有蒙元建国以华夏为牧场,最后有满清入关定鼎中原。随着接触人群的不同,生活的动荡,民间语言也就在这分分合合当中不断被动的变化。上古时期的语言,即使还有一些传承,大多已经面目全非,不被时人所认识了。

    就生产方式和生活内容而言,以上所举两千年的变化之和,恐怕也难与近四十年所发生的变化等量齐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以前,中国很大部分的农村,仍处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几乎是原始农业社会当中。农民的生活方式和内容,与汉朝时期相比,基本上并没有本质的变化。由于工业化与信息化的进程,今天中国的大部分城市,已经进入信息化时代。这些巨大的变革,影响到原本以农村为主的民间语言,使其变得面目全非,变得日新月异,变得与时俱进了。
    曾经,上中学学古文的时候,为了春秋战国之前的语言晦涩难懂,而大伤脑筋。那时候的书面语言,同样的一个意思,可以用不同的字词来表达。比如“我”,就有我、吾、余、予等不同的用法。当时为此大惑不解:为什么古人写文章这样费劲?“鱼我所欲也”为什么不是“鱼吾所欲也”?
    其实,这种现象,大抵是由于当时小国寡民,没有普通话所造成的。
    所以,秦的统一,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虽然对于当时生活在各诸侯国的人来说,是一种文化的入侵,和权利的欺压,但是对于我们今天的整个国家和民族来说,真的是善莫大焉。否则,当时各诸侯国使用自己的语言,各地方言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今天的人们看古文,障碍会更多。像欧洲那样,一个一个的小国,到了今天,已经是互相不能理解的外语了。咱们今天出门旅游,从北京到河南,语言的沟通,可能就会变成一个很大的问题。
    秦统一后,以咸阳为都城。书同文的意义在于,从此中国开启了“普通话”时代。虽然秦朝统治的时间只有很短的几十年时间,并不能真正地将陕西话推广到全国,但是随后的汉朝把都城建在长安、洛阳,彼此相距并不遥远。汉朝立国后,并没有把秦统一后的“同文”又改回去的记载,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相信,汉朝的“普通话”与秦朝并没有太大区别。由于汉朝统治的时间足够长,足有三百多年,而且,汉朝在后世被全体中国人所推崇和承认,至今大家都以汉人自居,足见大家对于汉朝的认同。
    这样长的统治时间,足以使当时的普通话,在全国产生足够的影响,这大概就是北方话的基础。不但西北东北,黄河流域甚至包括长江流域的部分地区以及云贵川一带的人,对话可以做到基本上能互相明白。之所以说“基本上”,是因为前边说过,各地方言的影响很难彻底根除。而朝廷的官话只能影响到书面语言,对于民间语言的影响最大的是词语,而不是语音。这一点,大家可以设想一下,如今的广东人说普通话的发音:如果一个广东人用自己的方言完全说自己老家的生活内容,北方人会如同听天书,不会比英语法语更容易理解。而即使广东人完全用自己的方言,来播报《新闻联播》,或者天气预报,北方人虽然仍然不能听懂,却可以大概了解对方在说什么内容。
    所以,尽管秦之后的朝代定都各不相同,以陕西话为基础的官方书面语言,却流传了两千多年,并对整个统治稳定地区的民间语言产生了多多少少的影响。这些地区,基本上包括了北方方言的所有地区,当然,影响最明显的是,陕西河南,山东山西,河北湖北,江苏安徽(江北地区),四川云南贵州,东北西北。
    也许有人会说,西北东北并不是历代中央政府统治稳定地区,怎么语言也在北方方言的稳定地区?这个其实不难理解。东北西北以前虽然并不是以汉人为主体居住,但是向来汉人也并不少。由于汉人从生产能力上一直高于周边的少数民族,少数民族需要交易汉人生产的粮食、布匹、农具、兵器、茶叶等物品,而汉人对于他们的产品需求不是很多。所以,汉人会少数民族语言的少,而少数民族会汉语的多,长时间延续下来,造成今天这种情况。这也就是说,文化、生产方式先进的群体,对于相对落后群体的影响,是比较大,时间也比较长的。
    我的家乡在华北平原上,属于北方方言区。当改革开放带来的大规模工业化商业化,还没有对人们的生活带来巨大冲击的时候,这里的人们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给自足的生活,生活的内容和接触的外人长时间没有太大变化(战争时期除外)。所以,语言(主要是指语音)相对也没有太大变化。
    但是,这种状况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起,开始被彻底打破了。原因主要是,新中国以来农村义务教育的普及,以及工商业化带给人们生活状况的巨大变化,更由于近三十年来的城市化浪潮。几种情况的集中作用就是,不但词语出现很大的变化,甚至之前一直比较稳定,极少变化的语音,也开始出现被改造的情况。如今的新生代,与父辈祖辈在交流上开始出现障碍。
    这种状况的出现,实在不知不觉中。六零年代,甚至部分五零年代出生的人,都曾经被父祖辈批评,说“你们说话学生腔”,或者“忘本”。一方面,老家方言,甚至整个北方方言与建国后推广的普通话在发音上区别不大,最主要的区别在于声调。而推广义务教育的老师大多数是“速成”,高小毕业直接考师范,或者大部分是所谓的“民办教师”,没接受过系统教育。这些老师本身的语言功底就有限,再加上为了方便教小学生,于是对于两者的区别不加细究,简单的从声调的变化对两者进行一一对应,“学生腔”的形成也就不难理解了。教育的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今天,并没有得到彻底的扭转。

    由于这种语言的变化出现的非常突然,我们小的时候耳熟能详,经常运用的很多习惯用语,在飞速的消失。再等几十年,恐怕就有很多词语,只能在字典词典里才能找到了。这种状况的形成,跟大多数人的生活变化有关,他们开始越来越多的离开生活过的村庄,融入到整个社会的生活。曾经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在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历史,只能在文学作品里才能有所了解。经历过那个时代的的人们,当生活远离了那些内容,记忆也大都开始变得模糊。为了纪念这种变化,留住一些美好或者不美好的回忆,不至于到老了后悔自己数典忘祖,我试图尽自己的能力,整理一些能记得的、已经消失或者快要消失的语言,就算是自娱自乐,或者说,是为了忘却的纪念吧。
    一 量词
    农业社会跟工业社会最大的区别,就是模糊与精确的差距。实际上直到今天,仍然有不少人,尽管生活在信息时代,思维仍然是农业时代的。比如生活当中,对于一些人们司空见惯的,常识性的东西,喜欢用“那说不准”、“那不一定”等模糊语言的,就是没有适应工业和信息社会的工业化所要求的,精确的特点。
    举一个小例子。从北京到广州的距离,你说三千公里,或者五千里地,在一般人的印象当中,差距不是很大。如果在一条河上建造桥梁,你仍然用“一里多地”这样的模糊词语,而不是精确到今天的毫米,那造出来的桥会是什么样?科技的发展,对于精确度的要求越来越高,四五十年前做的机器零件,误差一两毫米可能影响不大。但是,对于今天的不少精密仪器来说,误差0.1毫米,可能就是致命的。
    秦统一了度量衡,其目的是为了便于统治、收税。所以,统一的度量衡,其适用范围,基本上限于官府。民间的老百姓,因为没几个认识字,日常的各种活动,也不需要那么精确。因而平时使用的度量衡单位,仍然是模糊化的,与官方所使用的统一的、精确的有所区别。这样的模糊量词,一直沿用到三四十年前,现在还有不少老人喜欢用,不过,年轻人可能就不怎么听得到、用得到了。

    1,长度单位。
    秦统一后的长度单位,寸,尺,丈,等等比较精确的单位,百姓只有在盖房子、做家具或者做衣服等时候才能用得着。日常所用的,基本上都是不怎么精确的模糊量词。比如指,拃,步,托等等,这些都属于模糊量词的长度单位。
    指。指的是一个人手指横着的宽度,小于寸,而大于今天的厘米。
    我小的时候,公社食品站到农民家里收猪,就会用手指扣猪的背部,判断猪肉肥的膘厚度,决定收猪得得价格。肥膘越厚,价格越高。等级最高的是五指膘,也就是猪肉肥膘的厚度,有成年人手掌那么宽。在普遍使用瘦肉精养猪的今天,这样厚度肥膘的猪肉,大概只有部分喜欢用猪油做菜的南方人,还会购买。除此之外的所有人,尤其是大城市的,见到五指厚的肥猪肉,怕不是要目瞪口呆了吧。
    对于农业时代的生产来说,雨水,是非常重要的生产要素之一。其重要性,恐怕要在所有要素中,排在第一位。尤其在播种之前,需要老天爷垂青,下不太大的中雨,或者小雨。农民对雨量的大小,不会像今天的天气预报那样,精确到降雨量多少毫米。大家普遍使用的,是降水量能润湿多大厚度的土层。而计量单位,一般就是用“指”来表达。比如一指二指三指,一般属于小雨,是不能播种的。只有当土层被浸湿到二十厘米左右,达到铁锹那么深,才算是下透了雨,可以翻地播种了。具体一指可以相当于多少厘米,是因人而异的,手指小的,不到一厘米;手指宽的,一厘米多一些。
    拃。
    拃,指的是一个人大拇指和中指伸展开的长度。拃的长度,大于五指而小于一尺。正常人的一拃,大概有今天的十五到二十厘米左右。没有尺子在手边的时候,一般人通常会这样来量长度,或者高度。农村家庭做鞋之前,需要先用纸做出鞋底的模子,叫鞋样。鞋样的精度要求不是很高,一般都是用“拃”量一下,大概是一拃零几指,或者稍大一点就可以了。
    拃的长度,同样会因人而异。不但决定于人的手指长短,还决定于手指的伸展程度。身高的大小,对于拃的长度起决定性的作用。一个身高一米五的人,一拃也就十五厘米左右;而一个身高一米九的人,一拃,可能就有三十厘米,甚至更长。这,充分体现了这种计量的不精确的特点。
    步。
    就是一个人正常走路迈的步子,大于尺而小于今天的米,更小于丈。一般在村里量田地的长宽,不需要特别精确的时候,会用这样的方法。生产队的时候,分地里收割完剩下的庄稼茬子,小队会计都是用步来量长短。当然,部队的队列里,对于步,有相对精确的规定,每步75厘米。每一个个体,把步子控制在75厘米,并不是很容易。但是一旦进入队列里,所有人集合在一起的时候,步子的长度变得非常精准,尤其是阅兵的时候。这,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庹。
    这个字的读音是——托,指的人伸展开两个胳膊的长度,也就是今天说的双臂臂展。一庹的长度,基本上相当于人的身高,介于尺与丈之间,大于今天的“米”。庹其实是大于步的,但是一般需要量的长度不在地面,而是距地面有一定高度,用步子量不方便的地方,可能以房子、墙壁,或者木头等的长度为主。
    因为人有高低胖瘦,所以这些模糊量词,所表达的长度或者高度,会有所差别,有的时候还差别比较大。但是在实际使用当中,这些模糊量词都基本上都会有一个明确的指向——我,也就是说话者,所以并不会引起很大的歧义或者误解。
    同时,模糊量词所表达的内容,往往是并不需要那么精确的东西。比如今天下雨,一般老百姓问下了多少雨,他并不需要精确地知道,今天的降水量有多少毫米。一般问的人,只是为了知道土地的墒情,或者出行对道路的影响。因此,问者所得到的答案,是模糊不精确的。这个时候,有人回答“二指雨”,或者“一拃”,或者“下透了”。这样,问的人,也就基本上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
    同样的模糊量词,在使用当中往往有所区别。比如指,更多用于高度、深度,而一般不会用于说明长度;拃,即可用于高度深度,也可用于长度。步,托,多用于长度。在高度和深度上,超过了拃,一般用腿的高度作为单位:膝盖高,半人高,一人高,一房高,一树高,等等。长度方面,则会用拃,步,庹,丈,等等。如果再长一些,一般用一节地,或者几节地。具体一节地有多长,没有人能说得很清楚,说七八十米也可以,一百多米也行。如果长度再长一点,就会用“里”来表示。
    不过,那时候说某地到某地多少里,一般也不是特别精确。比如,五里地、七里地、九里地,这样的距离一般很难听到。更多人容易接受的,是一二三四,六,八,十这样的距离。超过二十里的话,就会更模糊,一般也就是用二十多、三十多、四十多等比较模糊的、近似的表达方式。如果你听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九十八里地,显然,说话者是个没有生活经验的人。
    2,度量单位。
    量,指的是体积,用在生活当中,主要是指容积。一般老百姓家里,主要有两种:升、斗,所谓“升斗小民”,意思是,比升斗更大的,老百姓家里用不着。比升斗更小的,对老百姓没有意义。
    斗。
    一般人可能都知道斗是什么形状,就是一个由四面梯形的木板组合起来的,下面大上边开口小的容器。这个容器的下边框,长度超过一尺半,上边框长度大概一尺,整体高度可能有三十厘米。一般来讲,一斗粮食十五斤左右。当然,这只是我根据以前自己家里用的斗,猜测出来的大小。其实,故宫里应该有政府(不确定是哪个朝代)规定的标准件的斗,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参观。
    升。
    形状像个倒放的斗,上边大下边小,开口在大头。今天的一升,与从前的一升,容积是相等的。我小的时候,家里的升主要用来从面缸,或者面口袋里挖面出来。白面也好,玉米面高粱面也好,用升从其它较大的容器里边挖出来。那时候家里人口多,做一顿饭需要的粮食比较多,所以一般是以升为单位。而斗好像用处不太大,平时根本没人用,但是几乎每家都有,大概是很早之前留下来的。
    当时家里老人说过,一升面大概有二斤,其实一般来讲并没有二斤,也就一斤半多一些。当然,面的比重,应该是比粮食要大:十升一斗,十斗一担,所以一斗大概有十五斤,一担大概一百五十斤左右。当然,具体多少,有个比重问题,不同的粮食,粮食的干湿程度,都会影响到重量。而担,更是没有固定的形态,我猜测应该是一担挑两个竹筐,而竹筐的大小,不像升斗那样,可以用卡尺做的那样精确,属于更模糊的量具。
    古时候,一旦有哪个大臣,或者贵族,借给老百姓粮食,大斗出小斗进的,会被认为是收买人心,狡兔三窟的孟尝君,就属于这一类。而一旦大斗进小斗出,就会被认为是盘剥百姓,刻薄寡恩。可见,斗,在古时候农业时代的中国,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斛。
    “淋尖踢斛”的典故,相信很多人都会知道。明朝的税官为了多收到粮食,把装满粮食的斛踢一脚,让上边的粮食落下来。这落下来的,就成了税官们自己的小金库。斛,担,主要是官府所用,所以一般老百姓家里用得少。斛我没见过,应该主要在官仓使用,建国后已经见不到了。一斛所能容纳的粮食,跟一担相等。用来组成担的,应该是两个竹筐,竹筐比较大,编制比普通的荆条要细密,一个竹筐的容量应该是五斗,也就是五十升。

    在民间语言当中,还有更为模糊的表达体积的量词。毕竟,升、斗等都是秦统一后的标准单位,虽然不那么精确,相对于普通村民来说,仍然是比较精确的。农民对于体积容积的描述表达,仍然和长度一样,更多的使用自己身体的某部分来实现。这样的量词有捏、把、掐(捧)、抱这样几个。一般来说,捏少于把,把少于掐(捧),掐少于抱。
    捏。
    指的是人的拇指与食指两指,或者再加中指三根手指合在一起,所能留住的粉末状,或者颗粒状的物体的量。一般特指拇指与食指,或拇指食指与中指合在一起。比如,捏一捏盐,捏一捏面等等。一捏具体有多少,需要看手指的长度、宽度和动作来决定。还有,也要看所捏住的物品的状态,一般来说,粉末状的一捏,少于颗粒状的一捏。
    把。
    指的是人的五指合在一起,或者手掌手心向上伸展开并微向上拱起,所能承载的容量。如果说“抓一把”,一般是说五指合在一起,这时候手心的方向不重要;“装一把”,一般指的是手掌微拱所能装载的量。当然,对于不同的物体,“把”的具体量会有很大变化。抓一把,如果是粉末状物体,会比颗粒状少很多,颗粒越大,一把的量就会越大。如果抓的是长条状物体如草,刚割下来的麦子,则体积会更大于颗粒状物体。如果是柔软物体如棉花,线绳,就又会有变化。所以,这种以自己身体部位作为量器的模糊量词,表达的数量是很有伸缩性的。
    掐、捧和抱。
    这是三个人的动作,形成的量词,特点是都需要两只手,所不同的是,掐抱的是柔软或条状物体,捧的是粉末或颗粒状物体。
    掐一掐的动作是,双手五指尽量分开,然后两手合在一起。也就是说,掐的主力,是十根手指,扣合在一起。这一点,和用作动词的“掐”,是不同的。男女青年打情骂俏,拧一下,掐一下,那都是动词,不是量词。
    如果掐的时候,展开的十指不合在一起,而是两手之间有一定的距离,那就是另外一个动作:抱。对于柔软的,或者长条状的物体来说,抱“一抱”所能容纳的,明显要多于“一掐”所能容纳的。
    粉末状和颗粒状的东西,是没办法抱的。一抱所描述的,只限于长条状,或者柔软的物体。至于一抱具体有多少,那是没办法描述的,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试一下。找一个有竹竿或者稻草的地方,尽自己的最大力气,张开双臂,然后合起来,看看到底能抱起多少。
    当然,这里的抱,也是量词,大多用在柴草等日常生活用品方面,跟歌曲《抱一抱》说的,有着本质的区别。
    捧。
    相对掐和抱来说,做捧一捧的动作时,手掌的所有指头是并拢向上的,并拢的越紧越好。因为,捧的,一般都是粉末或者颗粒状的物体,手指不并拢的话,粉末就会从指头缝里漏掉。双手手掌并拢后,两小指紧贴,两只手掌呈一定的角度向上展开,所能容纳的量,就是一捧。两只手掌所形成的“一定的角度”,也随着物体的不同而变化。一般来讲,物体的颗粒越大,两手掌之间的角度也越大,直到成为一个平面。
    关于捧,村里有个小笑话:跟我岁数差不多的一个姑娘,父母没文化,给孩子起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是捧,小名小捧。开始上小学了,老师写出她的名字,同学认不清,都叫她“棒棒”。一直到今天,还有人这么叫,一直把姑娘叫成老太太。
    掐、捧和抱。
    这是三个人的动作,形成的量词,特点是都需要两只手,所不同的是,掐抱的是柔软或条状物体,捧的是粉末或颗粒状物体。
    掐一掐的动作是,双手五指尽量分开,然后两手合在一起。也就是说,掐的主力,是十根手指,扣合在一起。这一点,和用作动词的“掐”,是不同的。男女青年打情骂俏,拧一下,掐一下,那都是动词,不是量词。
    如果掐的时候,展开的十指不合在一起,而是两手之间有一定的距离,那就是另外一个动作:抱。对于柔软的,或者长条状的物体来说,抱“一抱”所能容纳的,明显要多于“一掐”所能容纳的。
    粉末状和颗粒状的东西,是没办法抱的。一抱所描述的,只限于长条状,或者柔软的物体。至于一抱具体有多少,那是没办法描述的,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试一下。找一个有竹竿或者稻草的地方,尽自己的最大力气,张开双臂,然后合起来,看看到底能抱起多少。
    当然,这里的抱,也是量词,大多用在柴草等日常生活用品方面,跟歌曲《抱一抱》说的,有着本质的区别。
    捧。
    相对掐和抱来说,做捧一捧的动作时,手掌的所有指头是并拢向上的,并拢的越紧越好。因为,捧的,一般都是粉末或者颗粒状的物体,手指不并拢的话,粉末就会从指头缝里漏掉。双手手掌并拢后,两小指紧贴,两只手掌呈一定的角度向上展开,所能容纳的量,就是一捧。两只手掌所形成的“一定的角度”,也随着物体的不同而变化。一般来讲,物体的颗粒越大,两手掌之间的角度也越大,直到成为一个平面。
    关于捧,村里有个小笑话:跟我岁数差不多的一个姑娘,父母没文化,给孩子起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是捧,小名小捧。开始上小学了,老师写出她的名字,同学认不清,都叫她“棒棒”。一直到今天,还有人这么叫,一直把姑娘叫成老太太。
    3,衡量。
    度量衡当中的衡,指的是斤两等单位,属于精确的量词,今天仍然在用。当然,相对于当时用的工具来说,这些斤两等单位并不是很精确。但是,总比把、掐等精确多了,毕竟,能得出这些重量单位,所用的工具,还是相对精准。只不过,可以实现人为操作,让他们变得不那么精确,而已。
    称。
    说衡属于精确量词,当然是相对来说。比如中国最早的称,用的是杠杆原理,称量出来的重量,有着一定的不确定性。这个不确定性是多方面的,比如,拴秤砣的绳子,粗细就可以影响到最后的结果。看绳子的前边,和看绳子的后边,有的时候得出的结果差别很大。尤其是相对贵重一些的物品,差上一两,就会差不少钱。普通的称,秤砣是用麻绳拴着的。麻绳有一个特点,就是可以散开,散开以后,就可以被过称的人利用。
    除了绳子,秤杆的高低,也会影响到最后得出的数据。民间对于卖东西的小贩,经常会开玩笑说:小心点,别砸着脚面。意思是,秤杆被秤砣压得太低,可能定不住砣掉下来,落到过称的人的脚上。这样,是不一定能反映出物品真实的重量的。

    相对应的,小商小贩,一般比较喜欢“玩秤杆”。如果是卖东西,他们就千方百计让秤上的东西显得多,买东西就反过来。玩秤杆的手法五花八门,除了上边说的绳子,和秤杆的高低,还可能有许多。比如利用风力,利用秤杆上的定盘星的位置,改变杠杆两边的距离等等。
    中国有一句俗话: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这句话反应的就是玩秤杆这种现象。延伸开来,“大斗进小斗出”,“淋尖踢斛”等等,是“玩秤杆”的变种。

    约。
    约,本身并不是量词,而是一个动词,因为是跟杆秤相伴而产生的,所以放在这里说。由于杆秤对于称量结果的不精确性,衍生出了一些另外的词汇,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约”。约,我们这里读作“妖”,一般上称称,都说约一下。与此相联系的,汉语当中的“大约”,“约等于”等词语,肯定是跟这个称,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定盘星。
    定盘星,是杆秤上零重量的时候,杠杆前后能够平衡的点。电视剧《宰相刘罗锅》的片尾曲这样唱:秤杆子挑江山,你就是那定盘的星。对于称来说,定盘星很重要,就是整个称的核心。定盘星定的准,称才能称得准。如果定盘星的位置变了,就会使称称出的重量,不是偏大就是偏小,失去了称本来的意义。从这个意义上说,定盘星就是称重量的标准。
    有的商贩会制作称,在平时的商业活动中,会做出定盘星位置不准的称,是为假称。当然,假称的制作,一定是对自己的商业活动有利。卖东西的时候,和买东西的时候,用定盘星位置不同的假称,从而起到卖给别人的少,或者从别人那里买到的多这样的作用。
    秤砣。
    村里的谚语说:秤杆离不开秤砣,老头离不开老婆。不管多大的杆秤,必有与之相对应的秤砣。秤砣的作用是,通过杠杆的一端,与杠杆另一端被称的物品平衡。
    一般的杆秤秤杆上,会有两个平衡点。这两个平衡点上,各自固定一个铁钩,铁钩拴上绳子,称重的时候提起绳子,绳子两端分别是秤砣和被称重物品。秤砣与被称重物品平衡时,被称重的物品的重量,通过秤砣显示出来。没有秤砣的杆秤,是没法称出物品的重量的。换了秤砣的杆秤,秤出的物品的重量会失真。所以,换秤砣,也是玩秤杆的方式之一。
    一般来讲,被称重的物品重量低于秤砣重量时,平衡点距离秤砣近,距离被称重物品远。相应的,被称重物品重量大于秤砣重量时,平衡点距离秤砣远,距离被称重物品近。也就是说,秤杆上的力臂,是随着被称重物品的重量而变化的。秤杆上下两个方向上,所标识的重量,也是随力臂长短而变化的。说起来很复杂,用杆秤的人对此却心知肚明,得心应手。所谓“秤砣小,压千斤”,只要秤砣一端的力臂足够长,用杆秤可以称量很重的物品。最大的杆秤,能称出几百斤物品的重量,只要能有人帮着把被称的物品提起来离开地面就行。
    戥子。
    戥子是比普通杆秤更为精确的杆秤,一般用来称银子、药材、油等较为贵重,需要精确到“钱”以下单位的物品。一般人都知道“斤斤计较”这个词,说的是普通的称。用戥子称的物品,需要精确到钱以下的单位,有分、合等,比今天使用的重量单位“克”,还要小。所谓小而精,戥子,比一般的杆秤小,秤砣重量低,秤杆细,秤杆上的刻度单位更小,也更精确。
    磅秤。
    限于人能抬起来的重量,杆秤能称出的重量,撑破天也就几百斤。重量再大一些,要使用磅秤来称。
    磅秤,也属于杠杆原理的称,只不过,磅秤称东西,不像杆秤那样,需要把被称重的东西提起来离开地面。磅秤整体是金属制作,有一个铁板做的平台,离地面很近,要称重的时候,把被称重的东西放在平台上。通过一系列的力臂变换,平台上物品的重量,最后被磅秤最上端横着的称重臂上的砝码显示出来。称重臂上有刻度,显示不同的数字,砝码在称重臂上吊挂,可以拧紧拧松,拧松的时候砝码可以沿称重臂左右移动。同时称重臂的远端,被一个方框限制住,让称重臂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活动,又不会因活动范围过大损坏磅秤的金属零件。砝码拧紧的时候,砝码就被固定在称重臂上某一位置,主要是放置在移动磅秤的时候砝码乱动受到损坏。
    磅秤的砝码,不是一个而是五六个一套,对应各个级别的物品重量。被称重物品重量在50斤以下的时候,直接横向移动磅秤的砝码,使得称重臂离开支撑点在空中平衡,就可以称出物品重量。一旦物品过重,砝码悬起来落不下来,就往砝码的支撑杆上加别的砝码,一直加到称重臂能落下来。
    生产队的时候,磅秤的应用比较广泛,最多的时候,是称重大袋的粮食。那时候装粮食的口袋,是织的比较厚的布缝制成的,装满了大概一米高,直径四十厘米左右的圆筒。这样的粮食口袋,扎伤口,一个壮劳力扛起来不费力。但是要想用杆秤给它称重,就比较困难。用磅秤,就简单直接多了。
    天平。
    由于杆秤称重,具有不精确的特点,一些特殊行业发明了天平。天平,运用的是等距离杠杆,能称出的重量有限。天平使用的砝码,就是当时的标准重量。天平比杆秤,在称重方面,受到的各种干扰小,玩秤杆的空间有限,显得更为准确。
    度量衡的各种单位,每个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国家标准。这不同的国家标准,就是由每个时代的标准不同造成的,基本上都带着政府盘剥百姓的痕迹。所以,从历史上看,几乎每个朝代,尺寸斤两,都不尽相同。随着国际化的发展,度量衡的国际标准,恐怕早晚有一天,会将中国独有的这些词语完全淘汰掉。
    模糊量词的数量并不是太多,大多是和比较落后的农业生产关联紧密,应用范围,可能也就限定在不识字的农民群体。
    二 名词
    名词,相对于模糊量词来说,要多出很多。这里并不是要编字典词典,只能是想起什么来写什么,一时想不起来的,以后或许会通过别人的提示想起来。所以,尽量按照比较系统的方法进行分类,科学不科学,就谈不上了。
    古人敬天地,所以在回忆的时候,我准备先从涉及到天地的词汇开始。
    (一),天地。
    老天爷,天爷爷。
    不管古今,都有老天爷、天爷爷这样的说法,这反映了人类对于上天的敬畏。人们经常用的感叹词“我的天”,就是对天爷爷的简化。在古人的认识里,大概,天不仅给人们提供了阳光,也提供了雨水,足以让人类在地球上生存。所以,老天爷、天爷爷这样的尊称,给予了“天”足够崇高,与祖先相当的地位。
    不但中国人,外国人同样如此。英语当中的God一词,现在很多翻译都翻译成“上帝”。我想,这都是书面语言的需要。对于英语国家当中没有文化的普通百姓,god一词,跟中国民间的“天爷爷、老天爷”,应该是同样朴素的,对于上天的尊称。因为,上天不但给中国人带来了阳光雨露,带来了空气呼吸,供养了中国人,同样也给全体地球的人类带来了这一切。所以,对于“天”,人们怀着尊敬和敬畏,是必然的。
    同时,如果按照英语的发音,God,音译成汉语,就是“高的”。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不是老天爷,还能是什么?
    地奶奶。
    与天爷爷、老天爷相对的,是地奶奶,都是一样的尊称。
    农业时代,对于能够为人类提供食物的大地,人们是非常恭敬的。各个国家的神话传说当中,几乎都有地母之神。大地之母,带来了人类生存所需要的一切,包括食物,包括水。没文化的农民,不会文绉绉称为地母,简单的以地奶奶称呼,说明了人们对大地的感恩之情。
    不过,地奶奶这样的称呼,今天已经不见了。尊称的消失,跟人们对农业的重视程度息息相关。如今,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农业的作用,好像已经变得越来越无足轻重。这一点,从大多数的人对天地的态度,可见一斑。尽管网上有不少理性的声音,提醒政府和人们,需要重视国内的粮食安全,可是这样的声音,好像离大多数现代的国人,非常的遥远。
    天爷爷、老天爷。不但中国人这么称呼,外国人也是同样。今人没有古人那样敬天,不再这样称呼,但是不管是从文学典籍也好,还是人们的日常用语也好,最起码今天的人还知道,这里就不过多的啰嗦了。对于天上有的东西,尤其是离我们比较近的太阳月亮,从前的说法,现在已经不怎么用了。
    老爷儿。
    从一个新加坡的英语教学视频当中,听到一首歌,第一句是:太阳公公起床了。看来,有华人的地方,大家对太阳的称呼都差不多。
    由于地域的原因,我们这里,虽然不是把太阳叫成“太阳公公”这样文雅,但是说出来的意思差不多,叫:老爷儿,北京土语也是这样说。我估计,北方人和南方人,在很多语言上的差别,就是这样形成的(没有仔细考证,从零星知道的语言猜测)。不管在什么场合,人们直接把太阳叫“太阳”的,很少。不管是“公公”,还是“老爷儿”,说明人们对太阳的尊敬,看来不仅仅限于北方方言。这样的称呼,没有查到是从什么时代开始的,但无疑,表达了人们对阳光给人类所带来的一切的感激之情。人们的日常起居,生产,离不开老爷儿:出行,更离不开老爷儿;冬天没事了,家里没有取暖设备,集体蹲墙根儿晒老爷儿。
    古人没有钟表,对于现在的人“几点了”这样的问题,一般都会问:嘛时候了?被问到的人一般会抬头看看天,回答:老爷儿一丈高了,或者,老爷儿正晌伙了。老爷儿一丈高,相当于现在的七八点;正晌伙,相当于中午十二点。当然,不同季节时间是不同的。
    月姥娘。
    与老爷儿相对的,是月姥娘。
    月姥娘,跟“月老”,应该没有太大关系,不过是以前的人对于月亮的一种尊称。因为相对于太阳,月亮被称为太阴——既然太阳是爷,那太阴就被尊称为“姥娘”,相当于南方人所说的外婆。意思是不管太阳月亮,反正是在天上的,都比人高两辈儿。当然,月老娘的称呼,似乎在老太太和儿童之间用的更多一些,成年男人女人用到的时候不多。

    古语说,民以食为天。又说,衣食住行。人活着,衣食住行是最基本的条件。而农作物的生长,自然离不开太阳。与农业生产关系密切的历法,更是离不开太阳也离不开月亮。几千年来,中国的农村一直使用太阴历,即使今天公历已经在中国使用了上百年,农村人还是习惯用阴历。比如赶集,比如看节气,结婚看日子,基本上都是是用阴历的日子。虽然阴历并不完全是太阴历,但是总起来说和太阳月亮都有很密切的关系。
    (二)祖先。
    中国人,敬天敬地敬祖宗。看来,除了天地之外,就属祖宗最大了。这几十年,人们对长辈的称呼,倒是没多大的变化。但是,随着外来语言的介入,有不少原来非常明确的关系称谓,有模糊化的趋势。
    我们村曾经有个笑话,说的是某个人不会排辈,对于父亲的姑姑,知道叫“姑奶奶”,但是对于姑奶奶的丈夫,却不知道怎么叫,想当然的称作“姑奶夫”。这种想当然,之所以成为人们的笑柄,源于亲戚关系的简单化。
    近几十年,随着计划生育的实行,中国的人口增长速度受到了影响,人与人之间的亲戚关系,有越来越简单的趋势。许多以前时代关系非常密切的老亲,来往的越来越少。其中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人口代际的延长,其次是家庭人口的减少。以前大多数人都能分得很清楚的祖辈人,比如“姑爷爷”与“姑老爷”,“舅爷爷”与“舅老爷”,“姨爷爷”与“姨姥爷”等等,在现在的人听起来感觉好陌生,亲戚关系好远。
    爹娘。
    除了对祖辈,人们对父母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自古以来,中国人对父母的称呼以爹、爷与娘为主。我小的时候,在村庄里,感觉“爸妈”这样的称呼非常的城市化,洋气。在农村,把自己的父母称为爸妈,是会被人耻笑的。不知道爸、妈这样的称呼,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反正在八零年代以前并不流行。相应的,有些现在普遍应用的词汇,比如“吃奶”,在我们这里称为“吃妈妈”,有的地方称作“吃娘娘”。
    延伸到对周围岁数较大的人的尊称,比如“老太太”,以前在村里没有人这样叫。在我们这里,“老太太”,是对于刚出嫁的小媳妇的专有称谓,没错,就是指的刚刚结婚的。对于现在人们普遍所熟知的“老太太”这个含义,我们称为“老妈妈儿”,另有一些地方叫做“老娘子”,还有的地方叫“老奶子”。总之,这些对上辈人的尊称,就在这几十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种变化,最根本的原因是,以前的人,普遍结婚比较早,家庭成员之间年龄差距小,与较远距离的外界接触少,所以家庭观念和亲戚观念都比较重。古时候大家庭很多,四世同堂甚至五世同堂的,都不是少数。而现在,代差年龄,从以前的十五六岁增加到二十五六岁。接触外界的距离,从几十里增加到几千里之外。相信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地球的变小,传统的家庭观念正在加速被淘汰,语言的变化,会更多的带有国际色彩吧。
    我刚记事的时候,村里的孩子对自己的父母,称呼“爹娘”的,居大多数。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对自己的父母叫一声爸妈,是要受到人们耻笑的。除非父母在城里上班的,才会叫“爸妈”。看来,爹娘的消亡和爸妈的兴盛,跟是否有吃“商品粮”的工作,应该是有一定关系的。虽然,在今天,商品粮不管是从名称,还是实质内容,都已经消失了。
    不过,再早一点,城里人,应该也是以爹娘的称呼为主。这一点,在一些电影里,能看得出来。那时候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样板戏里边,也是管父母叫爹娘的。估计是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农村人见到的城里人不断增多,“爸妈”这样的称呼,不断被农村孩子模仿。或者,农村人能找到工作,成为非农业的人员增多,跟城里人学习的机会增加,爹娘这样的称呼,才逐步被爸妈所代替。
    (三),穿衣
    1,衣服
    现在的人,对于身上的穿着,基本上用一个词概括:衣服。我小的时候,我们那里并没有“衣服”这个称谓,身上穿的,统称为“衣裳”。衣裳和衣服,细考起来,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的。衣裳的裳,指的是现在类似裤子一类的衣服,是名词。而衣服的服,本身是“穿”的意思,是动词。
    衣裳和衣服,哪个更科学合理,恐怕没有人能说清,只是当时的人的语言习惯。形成这样的习惯,我感觉最主要的是当时的书面语言的引导,即“普通话”的示范作用。

    伴随着“衣裳”一词,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些具体的衣服形式。比如长袍,大褂,棉猴,大氅,斗篷,披风等等。
    这几种衣裳,现在,基本上被“大衣”、“风衣”这两个词所代替,说明都是宽大的长衣裳。细究起来,几种衣裳,还是有些许区别的。比如长袍,指那种能长过膝盖的长衣服,有棉、夹、单几种形式。大褂,就是指单的长袍。
    这里的夹和单,是有区别的。“夹”,一般指的是双层或者多层,层与层之间没有添加保暖物品的,这点区别于“棉”。“单”,就是指只有一层,布料可厚可薄。
    棉猴,棉猴的帽子和上衣连为一体,轮廓很像一只俏皮的小猴子,是小孩子常用的过冬棉衣。
    大氅,外套,大衣。常见于小说中描写古人衣着。披在肩上的一种服装,今北方人称大衣为“大氅”。
    我小的时候,一般小孩子穿的大衣带帽子,叫棉猴。大人穿的大衣不带帽子,叫大氅。
    斗篷,披在肩上没有袖子的外衣,形如斗,故称斗篷。北方天冷时幼儿穿的一种带有帽子,但没有袖子的外衣,也叫斗篷。
    披风,跟斗篷类似。区别是,小孩子穿的,一般叫斗篷,大人穿的,一般叫披风。
    除了比较长大的外衣,还有一些比较有特色的,现在不常见的衣服,比如“袄”,现在基本上也不怎么用了。从百度百科查到的,袄字的意思是,有衬里的上衣:夹袄,棉袄,皮袄。也就是说,只有双层以上的上衣,才能称为袄。从我们村往西,十几里地出去,发音就跟我们村不一样了。他们那里,在袄(袄)的前边加了一个n,变成了(nao)脑,还经常被我们笑话。
    单层布料的上衣,不能叫袄,只能叫“小褂”,或者单衣,或者叫衫。我们村里,把单的内衣,叫衬衫。外衣,叫布衫,口语称为布衫子。现在,基本上没人这么叫了。

    相对于上衣的丰富多彩,裳就简单很多了。那时候的裤子,基本上就是棉裤、单裤、裤衩这么聊聊数种。当时的农村来说,棉裤基本上是作为里外一体来穿,棉裤外边没有其它的外套。随着季节的变化,厚棉裤换薄棉裤,薄棉裤换成夹裤,夹裤换成单裤,最后换成裤衩。

    这个“夹”字很有意思,现代人基本上没有见过这种做法。一般来讲,“夹”衣服不管上下身的,都是双层合在一起做出来的。这两层的布料,并不是现在的大多数外套一样,有外衣有衬里。夹,是两层较厚的布料缝在一起,没有外和衬的区别。所以,不管夹衣还是夹裤,都比单的要厚很多。整体厚,每一层所用布料,也要比单衣要厚实。
    我们这里的发音,跟普通话稍有区别。比如单裤,在我们村,称为“当”裤,其实字还是“单”。村里有一句土语歇后语:白当裤子,弄不清。在丧礼上,一般关系比较近的女人,是必须穿上一条白色的单裤子的。这白色,不能染上东西,弄成青色。一旦染上东西变了色,就不能再在葬礼上穿了,否则就会显得不尊重,不懂礼。所以叫“白当(单)裤子,弄不清”。
    嘎啦。
    在我们这里,还有一种独有的幼儿服饰,在其它地方没有见过。不到一周岁的孩子,不会说话,不会自己吃饭,平时容易淌口水。为此,专门缝制一种圆形,可以套在婴儿脖子上的东西,称为“嘎啦”。嘎啦是较厚的夹衣的做法,可以将小孩淌出来口水吸收,避免孩子颈颊部位,长时间被口水浸泡,导致皮肤发红溃烂。当然,现在这种东西不见了,代之以卫生纸随时擦拭。可是那时候,人们没那个条件,几个月大的孩子往往围坐在炕上,没有人随时照顾。
    村里有一个懒人的故事,说的是懒人的父母有事外出好几天,担心懒人没吃的,苦思冥想的,给懒人烙了个足够十来天吃的嘎啦饼,套在懒人的脖子上。结果,懒人的父母十来天回来后发现,懒人到底饿死了,嘎啦饼也只是少了懒人正前方的一部分。
    土裤子。
    我小的时候,农村是集体化生产,有劳动能力的所有人都要下地干活,包括哺乳期的产妇。婴儿没人看管,只好穿上土裤子,用被子围起来,在炕上倚着被褥半躺半坐。
    土裤子是一种专门缝制,只有一条裤腿的裤子。裤腿很宽大,足够把孩子整个放进去。裤子里边,放上炒熟的沙土,可以把婴儿的屎尿都吸收起来,免得婴儿皮肤被水泡着。
    还有一种土裤子,是经期的妇女穿的。这种土裤子像个大裤衩,两腿可以用绳子绑在腿上,避免里边的沙土漏出去。那时候没有卫生纸,更没有卫生巾,只好用炒沙土来代替,省钱又干爽。七十年代商店里开始有月经带卖,这种土裤子才越来越少,最后绝迹了。
    2,鞋子
    除了衣服,鞋子方面,这些年只是形状的变化,称谓上的变化不太大。所不同的,以前的鞋子大多是自己家做,现在的人们,穿鞋基本上是买。做鞋的过程当中,有一些专用词语,在当时是大众化的,现在逐渐成为了专业化的,或者已经消失。
    鞋样子。
    做鞋之前,用纸剪出来鞋子的某个部位的形状,称为鞋样子。其实,做衣服之前也需要这样。不过,做衣服的布料,面积很大,可以直接用粉笔等在布料上,按照尺寸画出线条,就可以直接裁剪。鞋样子,是为了给成年人下次做鞋留的样本。以后再做,就直接按照鞋样子的尺寸裁剪布料就可以了,不必再重新量一次尺码。
    成年人按照鞋样子做鞋,正长身体的少年儿童就不能这样了。成年人的身体,不再长大,到了时候就定型了。小孩的脚,尺码是不断变大的,这一点,应该不难理解。
    隔板。
    农业时代农村人们穿鞋,没地方买,都是自己家纳鞋底做的,所谓的千层底儿。千层底儿并不是真的有千层,一般是五六层“隔板”,每层隔板三四层布。
    隔板,是用很多废旧的布头,均匀的涂满浆糊粘起来的。布头有大有小,打底的,是比较大一点的布头。用小麦粉熬成浆糊,将布头一块一块分布均匀,刷上浆糊,最后粘成一张白纸那么大的“隔板”。纳鞋底儿之前,用纸质的鞋底样子比划着,在整块的隔板上,剪下来鞋底那样形状的五六块。每一块剪下来的隔板,用白布把边裹起来,缝好,然后五六层封好边的隔板叠在一起,用很粗的线把它们缝合在一起,这个过程,就叫纳鞋底儿。

    锥子,针锥。
    以前农村有一句歇后语:上鞋的不用锥子,真(针)好。这歇后语,估计现在,没几个人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了。
    纳鞋底,用普通的针,是扎不透的。一般的针,只能两根指头的指头肚捏着,要穿透千层底儿的鞋底儿,其难度可想而知。将做好的鞋帮,跟鞋底儿缝在一起,那难度,无疑会更增加了许多。鞋帮本来就不止一层,已经纳好好的的鞋底儿,比没有纳好之前,硬度增加了很多,变得更加硬实,难以扎透。所谓上鞋,就是把做好的鞋帮,和纳过的鞋底儿,缝合在一起,这个时候,用锥子,是唯一的选择。
    锥子,或者叫针锥,其实就是个带木把的大针。锥子上的大针,本来就比普通的针要粗很多,长很多。后边加了木把,就可以用整个手掌的力量,在鞋底儿上扎眼,相对来讲,就轻松得多了。扎过眼以后,再拿穿了线的针从眼里穿过去,这样一针一针的缝合起来。由此可见,在没有机械,纯靠手工的年代,做一双鞋,可是要费很大的功夫的。
    鞋拔子。
    赵本山在小品里有一句被很多人记住的台词:我这哪是鞋拔子脸?这是典型的猪腰子脸。
    估计,很多人不知道,鞋拔子是用来提鞋的。以前人们穿棉鞋,都是自己家做。俗话说,鞋是不是合适,只有脚知道。鞋穿在脚上,必须跟脚,不能随着人迈步鞋后跟往下掉,尤其棉鞋。不过,鞋和脚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几十年以前的人,还没有发明出带有松紧性的布料,做鞋用的布,都是用不带松紧性的布料。限于材料,人们也不会做脚面上开口,可以穿系鞋带的那种棉鞋。那时候人们生活条件所限,一双鞋可能要穿很长时间,如果刚做出来的时候就很好往脚上穿,穿的时间长了,鞋就变得不跟脚。用没有松紧性的布做鞋,刚刚做出来的时候会比较紧,鞋和脚后跟之间的间隙,根本容不下人的手指头,没办法往脚上提鞋。为了往脚上提鞋,基本上每家都会有鞋拔子。
    鞋拔子是金属片做的,形状类似于吃饭用的小勺,弧度更小一点,身体的宽度更大一点,韧性更强一点。鞋拔子很光滑,在穿鞋的时候,提前把鞋拔子顺到鞋跟后部,脚后跟可以蹬着鞋拔子下到后跟的底部,然后把鞋拔子再提出来。
    以前的人,瞧不起某人的时候,会这么说:你怎么能跟某某相提并论,你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估计,以前的大户人家,是有专门负责给主人提鞋的下人的。自从发明了松紧带,和带有松紧性的布料,鞋拔子的用处越来越少,专门给人提鞋的下人,也应该越来越少了。
    靴子。
    古代人穿鞋,不管是否富贵人家,大多数都是自己家做的。自己家做的鞋,有一个普遍的特点,就是低腰。想做高腰的鞋,恐怕需要一些特殊的工具,专门做鞋的鞋店才会有。像官员所穿的朝靴,一般人家做不了,都要专门的从业者来做。
    农村人的语言当中,靴子,泛指所有高腰的鞋。像毡靴,雨靴,皮靴等等,也包括自己家能做的高腰棉鞋。我们村,把棉鞋称为“棉靴头子”。估计,本意是棉靴,加个头子,有比较宝贝,比较爱惜的意思在里边。这是一种以前的普遍现象,在名称后边加“儿”,加“子”,表示某种特定的含义。这种情况,如今,也正在不断地淡化。
    3,纺织
    不管衣服鞋帽,还是其它的饰物,凡是跟布料相关的,都是农户自己家纺线织布来做。与纺织密切相关的一些物件,今天今本上都远离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相应的,以前大多数人耳熟能详的语言,现在能知道的人,越来越少。
    纺车。
    工业化之前,纺线织布,恐怕不仅仅是乡下人的专利。不少在城市里生活的人,家传的所谓“女红”,指的不单是针线,肯定也包括纺织。那么,纺线车,就是大部分中国人都能知道和用到的一个词。尤其抗日战争时期的延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周总理手摇纺车的电影画面,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尽人皆知。
    随着工业的发展,人们能从煤炭和石油当中提取提取纤维,纺织也全部机械化,效率大幅提高的同时,造价大幅度降低。前几年,市面上又开始流行所谓“家织土布”衣服,也有的自建博物馆收藏老物件,也有纺线车子。毕竟,最近几十年,中国的发展太快,很多东西虽然淘汰了,一时半会不会消亡。纺车如此,农村的很多生产工具,生活用具,也都是这样。
    瓤子。
    纺线用的材料是棉花,但不能用没加工过的原棉,需要先去掉棉籽,再把棉花弹得松软,成为“瓤子”。瓤子,就是弹过的棉花的专属称谓,人们睡觉盖的被子,平时穿的棉衣,里边都填放的是这个东西。
    二十四孝里有一个闵子骞鞭打芦花的故事,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闵子骞,十岁丧母。后娘对闵子骞不好,给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穿的棉衣里,絮的是瓤子,给闵子骞穿的棉衣里絮的是芦花。看上去,闵子骞的棉衣比两个弟弟厚,但是大冬天,两个弟弟不冷,闵子骞却冻得瑟瑟发抖,这才有了后边的鞭打芦花的故事。估计这个故事是后人编的,因为中国的北方,明朝以后才开始大面积种棉花。在孔子那个时代,人们有没有棉衣穿,都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所谓男耕女织,大多数时候,指的是织麻,那可是没有棉花瓤子这个概念的。
    自己家不做针线活了,棉花瓤子这些东西,自然也就见不到了。
    布剂。
    瓤子并不能直接用来纺线,需要提前搓成像包饺子之前,赶剂子用的面剂子那样形状和大小的瓤子条,称为布剂。布剂,大概比普通人的大拇指稍微粗一些,三四十厘米长一根。每次纺线,拿出来一根,用手指头捻成细线,绕在纺车的顶杆上,然后开始摇纺车。
    纺锤。
    纺车的顶杆,是一根二十多厘米长,直径一毫米多粗的铁针,前端是尖针形状,后端固定在一个圆形的木片上。圆形的木片,直径三四厘米左右,随着纺车摇臂的转动,顶杆跟后端的木片一起转动,纺好的线缠在顶杆上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一个大略的加长的圆锥体。这个加长的圆锥体,就叫纺锤。纺锤的具体形状,跟人们玩的陀螺相似,当然,陀螺也需要稍微加长一点才行。顶杆上的线成了圆满的纺锤形状,再多就会高出顶杆后端的原木片,这时候继续往上边纺线的话,就可能让线称为一团乱麻。于是,用手把纺锤从顶杆前端拔出来,继续纺织下一个纺锤。
    我记得,小的时候大人告诉我,天空当中,有一个形似纺锤的星座,称为纺锤座。不过,多年看不见星空,也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到底有没有这个星座,不敢十分确定。
    棒槌
    多年以前,赵丽蓉老师有个小品叫《打工奇遇》,里边有这样两句对唱的唱词——巩汉林:“别耍嘴呀!”,赵丽蓉:“我要是耍嘴我是个棒槌。”
    估计,很多现在的人不太明白,赵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人怎么能是棒槌,棒槌又是什么东西呢?
    在洗衣粉、洗衣液发明之前,人们洗衣服,只能用皂角等天然物品。皂角是树上长的,像是大号的豆角,里边也是一粒一粒的豆子。这样的东西要用来清晰衣服,必须砸碎成粉末状。我估计,棒槌最开始的用途,就是这样的。因为,在有石头有河流的地方,人们洗衣服是把衣服放在水边的石头上砸。平原上没有石头,不可能每个人洗衣服都带一块石头用。但是我小时候,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一把棒槌,所以棒槌的用途,就值得仔细考究了。可惜,我写东西没有查资料的习惯,这个问题真的说不了太清楚。
    那时候的棒槌,形状像个今天打棒球的球棒,只是形体小了一些,也像棒球棒那样,外表经过了打磨抛光。整体长度在三四十厘米,握把细一些,一般女人单手能握住。我没怎么见过我们这里用棒槌来洗衣服,大都是用来捶刚浆过的新布用。
    为什么棒槌一词会被用来骂人?我想大概是两个原因:一是棒槌整体平直没有弯。在农村,直,绝对不是一个人的优点,而是跟“缺心眼儿、二百五”类似的意思。二是,前边说的缺心眼儿,说明棒槌是实心的。村里有一句歇后语: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直,而且没有窍,赋予了“棒槌”一词,缺心眼、二百五等等类似的意义。
    现在,农村几乎都看不见棒槌,洗衣服也没什么人用了。自然,也不再有人骂人用棒槌这个词了。
    织布机。
    《木兰辞》第一句: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可见织布的历史,在中国很长。男耕女织,是中国多年以来的传统。
    要织布,首先要分清楚经线和纬线。经纬这样的词,现在被用在了地球仪和地图上。而原本的经纬线和织布机,在工业织布机得到大面积应用以后,基本上成了专业人员的专有名词,一般人都不再听到。相应的,构造复杂的织布机,相应的配件名称,包括复杂的织布过程中的各道工序,也都进了历史博物馆。
    织布梭。
    在手工织布的时代,织布机上最为重要也最为大多数人所了解的一个配件,是织布梭。织布梭,形状有点像农历初五六或者二十二三时候的月亮,或者也可以说,像一个大号的水饺形状。大概三十厘米左右长,三四厘米左右宽,木质的,中空。因为经常使用的关系,一般被磨得非常光亮,估计是比较硬质的木头做成的。
    中空的织布梭,两个角之间,装进一根可以卸下来的钢丝。钢丝有一毫米左右那么粗,穿进织布梭里边以后,钢丝被固定住不再松动。需要织布的时候,把钢丝卸下来,穿上一根缠满线后显得中间粗两头尖的芦苇管。这根芦苇管上缠的线,就是织布的时候的纬线,把织布梭在交叉在织布机上的经线之间投来投去的,纬线不断地跟经线交叉,形成布。这个过程中,织布梭里边芦苇管上的线越来越少,直到将近用完的时候,再换一根缠满线的芦苇管,跟布匹上的纬线接起来继续织布。
    伴随着织布机一起消失的,还有不少织布机上的零件,还有织布过程的各个环节。这些带有专业性质的词汇很多,我自己也不是很了解,这里不必多说。
    粗布。
    手工织机织出的布,农村人称为粗布。之所以叫粗布,大概是因为织布所用的线比较粗。由于手摇纺车的转速所限,相对于丝绸来说,纺出来的线要粗很多。即使不比丝绸,跟现代机器织布所用的线线相比,手摇纺车的线仍然要粗不少。
    最近几年,用原始方法织出来的布,在市场上又有流行起来的趋势。不过,大家不再把这种布称为粗布,普遍叫土布,或者家织布。也许,这种传统方式所产生的许多特定语言 ,还会有复活的那一天,也说不定。
    洋布。
    洋布,是相对于土布来说的。相对来说,机器纺织出来的布,比粗布更加细密紧致,看上去的工艺更好。因为是从外国传过来的,叫洋布。相应的,还有许多带“洋”字的东西,都是因为手工生产不了,从外国传过来的。比如煤油叫洋油,火柴叫洋火,铁皮罐头盒叫“洋剌子”等等。不过,随着我们国家工业化的进程,很多东西都能自己生产了,这些带“洋”字的名词,才逐渐消失。
    带有“洋”字的词,大都产生自鸦片战争之后的洋务运动,这些词的寿命,基本上在150年左右。上世纪90年代,许多带“洋”字的词,都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不过也有两个例外:洋葱和洋姜。这两个词现在还在用,估计是因为跟工业没有任何关系,不能反映出生产能力上的差距,所以没有消失。
    布票。
    特殊时期的特殊语言,其寿命,比那些带洋字的词更短,反映了物资匮乏时期的供给制。当然,与布票一起的,还有一大串票,如粮票、肉票、油票、火柴票等等数不胜数。据说曾经有人专门统计过,当时的各种票证,多达200多种。这些五花八门的带票字的词,其使用寿命短短四十年左右,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今中国发生变化的速度。
    纫针。
    本身这是一个动词,因为跟穿衣有关系,放到这里说。
    缝衣针,相信现在的不少人都见过,分为针尖和针鼻两个部位。一般来讲,针鼻的小眼很细,直接用线穿过去,不那么容易。把线穿进针鼻的这个过程,叫做纫针。我估计,纫针,与今天常用的认真同音,有很大可能,认真这个词,是从纫针这个过程演变过来的。因为针鼻非常细小,而线头一般有棉花形成的毛刺,把柔软的线穿进细小的针鼻里去,一定要非常“认真”才能做到。
    纫针之前,一般都需要先用口水把线头湿一下,用手指把线头的毛刺撵的紧密一些,形成一个锥尖,才能穿到针鼻里边去。因而纫针,是一个不但要经验,也要眼神好的活儿。通常,每个家庭的老年妇女,是做针线活的主力,她们纫针的经验最为丰富。可惜的是,老年人一般都会老花眼,看见针鼻比较困难,因而她们纫针的功夫,并不是太高,经常需要找视力好的小孩子帮忙。
    中国古代社会,男耕女织,女孩子从很小就要摸针线学女红,估计跟眼神好,纫针快速,有着密切的关系。
    4,吃食。
    吃头。
    指能吃的东西,是对所有能吃的物品的代称。
    恐怕,不缺食物的富贵人家,不会有“吃头”这样的语言。之所以说“吃头”,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食物的匮乏。比如问:有吃头吗?这时候,问的就是所有能充饥的食物,不包括没做熟的粮食。物质匮乏的年代,基本上,每个农村家庭,家里除了现成的粮食,就只可能有自己用粮食做出来的食物。一般,这些食物包括,馒头,窝头,剩饭等等。所以,吃头,最主要的指的是能马上入口吃的东西。除了做熟的粮食,应该也包括能生吃的花生、干枣、地瓜等。
    后来,农村人的生活条件有些改善了,吃头,有一个阶段,专门指小孩的零食。包括买来的水果糖,各种点心,和一般家庭都会存着的花生枣子等食物。再后来,食物丰富了,除了村里的老人,一般人不会再用这个词了。
    就吃的。
    就,从字典里查到,有“凑近,靠近”的意思。古代的政府,当某地发生了灾荒,食物短缺的时候,喜欢采用引导灾民到其它食物充足的地方“就食”这样的方式来救灾,就是用的这个意思。从这个意思,引申出相伴、作伴的意思。我小的时候,我们那里把作伴,叫做“就伴”,也用的是“就”这个字的这种意思。如此看来,我们村的口语,是不是很“文言”?
    以前的农村人,可以吃的主食的种类比较少,基本上都是没什么味道的原粮直接做熟的,吃起来根本没有味道。再加上天天吃同一种食物,重复没有什么花样,导致很多人会吃俗了,难以下咽。所以,吃主食的时候,一般需要有一些有味道的食品“就着吃”。就吃的,指的就是所有有味道,能跟主食一起吃,把主食送进肚子里的副食。这些食物,包括所有做熟的能下饭的菜类,包括咸菜、酱,生的葱蒜辣椒等可以不经过加工直接用来送饭吃的原料。当然这种吃法限于北方,比如山东就以生吃大葱被戏称山东大葱。大多数人,应该对山东的特色食品,煎饼卷大葱,不会太陌生。我们这里虽然是河北地界,但无论是语言,还是生活习惯,其实更接近于山东。外地人听到我们这里人说话,一般也会想当然的把我们当成山东人。就如这葱蒜等辛辣之物,我小的时候,大家都是直接用来下饭的,一如煎饼卷大葱。今天,超市里有一种面酱,名字叫“葱伴侣”。这名字里的“伴侣”,跟我们村所说的“就吃的”,根本就是一个意思。
    与山东相邻的北方省份,基本上都能人手一根大葱、一把小葱、一头蒜,或者几根生辣椒,完成一顿饭。这种习俗,在习惯米饭炒菜的南方人看来,纯属不能接受的陋习。
    箸。
    看到这个字,相信不少年轻人,会感到很陌生。确实,这是个在古文里才能看到的字,停杯投箸不能食的箸。但是在我小的时候,却是村民的口语当中,天天都在使用的。
    箸,就是现在的筷子的意思。尽管这个字,看起来比较高大上,让人以为只有象牙、银子等高档材料做的筷子,才配称为箸。尽管那时候村里的农民,用的只是竹筷,甚至穷一点的,用的是高粱杆做的筷子。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村民用“箸”这个文言文里的词,来称呼自己吃饭的家什。
    我小的时候,“筷子”这个词,在村里还不太流行。每次吃饭,家人都是说,拿箸子。吃面条、吃粉条,不说夹一筷子,直接说,来一箸子。这样的说法,大概是从我上学以后,不知道怎么就慢慢的带有了一定的贬义成分。想一想很神奇啊,这么高大上,文言文里才能用的一个词,竟然被没文化的村民赋予了不好的意义,真的是没地方讲理。后来,慢慢的,筷子开始成为主流,箸子成为非主流。再后来,几乎没人再用箸这个词。不过,在个别地区的个别地方,今天仍然有人继续再用。
    调羹。
    也叫汤匙、羹匙。这几个词,有着跟箸差不多的处境,也是在文言文里应用比较广,同样是村民口语当中的日常用语。不同的是,这几个词,并没有像“箸子”那样,被村民们赋予贬义。
    大概,在古代,喝汤吃饭的小勺子,不是普通农民家里可以置的起的家什。即使是最普通的,陶瓷做的,没有必要的话,普通农户家里也不会置办。从调羹,羹匙,这样的名称可以看出,这东西本身就有一些珍爱珍惜的成分在里边,不是随便什么场合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使用的。
    当然,这几个词的经历,也跟箸这个词差不多,慢慢的随着使用的普及,名称也从高大上变得更加平民化。现在,几乎不再能听到调羹、羹匙这样的说法,统统被“小勺”所代替了。
    汤。
    当今,广东香港一带,非常重视煲汤喝汤。我这里所说的汤,并非指广东香港人所说的汤,而是指的面条。
    面条,很多人都喜欢吃。但似乎,只有在我的老家一带,才把面条称为汤。吃面条称为吃汤,而不是喝汤;吃凉面,叫做吃冷汤,下挂面,叫做下挂面汤。至于来源,似乎没人能说得清。尤其是,把凉面称为冷汤,很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许多语言,是不能用现在的道理,来说清楚的。比如,《水浒传》当中,武大是卖炊饼的,很多人把炊饼理解为今天的烧饼,各个地方都有不少卖烧饼的,堂而皇之冠以“武大郎烧饼”。其实,炊饼指的是馒头,是蒸出来的,明显不是烧饼。在特定的时代特定的地区,不但馒头叫做饼,面条同样叫做饼,称为“汤饼”。而在另一些时代另一些地区,所有面食叫做馍,烙饼叫做烙馍,面条叫做汤馍。所以,我们这里的这个汤,很难说跟汤饼,或者汤馍,有什么样的关系。想一想,大夏三伏天,在家里做汤吃,会不会把除了我们老家的外地人,吓出一身冷汗?
    当然,这些饼、馍等原来的称谓,估计今天,也和我们那里的“汤”一样,接近消失,或者已经消失了。
    干粮。
    相对于面条的汤,干粮,就是那些不需要汤,直接可以用手拿起来吃的食物。古时候的人,出一趟门需要的时间很长,每次出门前,基本上都要提前准备干粮。即使一些比较近,只有几十里,甚至十几里的路,如果不是有关系比较密切的亲戚朋友,也都要提前准备。
    相对于单个人出门,集体出远门的人,一般都是带已经做熟的粮食,比如炒米炒面什么的,带上锅,到了地方做熟了吃。干粮本来的意思是指的这样的粮食,出外做生意的商队,出去作战的军队,都是带这样的干粮。干粮本来的意思是这样,后来逐渐发展到,只要能带着出门,不需要太复杂的烹饪过程的熟粮食,统统称为干粮。
    对于不出门的普通百姓家庭,干粮就是指已经做熟的所有粮食。不管是馒头,烙饼,还是窝头,饼子,每次做饭的时候,放在做饭的锅里热一下,就直接能吃。大概,在那个年代,村民的一日三餐,简单到不能再简单,除了玉米面粥和干粮,基本也就只剩咸菜了。
    在我刚记事的那个时候,村里人吃饭,自家人是不能只吃干粮不喝稀头的。这里的所谓稀头,就是指的粥、汤等带水的东西,俗称“灌缝”的,意思是,人只吃干粮,吃饱了不好受,必须用汤汤水水把(不饱的)肚子缝隙灌满。许多人说六七十年代的农民能吃饱饭,其实说起来也不算错,毕竟,你的肚子连缝隙都灌满了,还能说不饱?
    腾,溜。
    这两个字,前一个是动词,后一个可用作名词和动词,本来是不准备在名词里边说的。不过,这两个词都跟吃饭,或者食物相关,所以放到这里。
    把干粮放在锅里,篦子上边,用蒸汽加热,这个过程,跟蒸馒头、蒸包子的“蒸”,是不一样的。今天,在很多地方,以前的蒸菜八大碗,有回潮的趋势。实际上,所谓的八大碗,以前并不叫“蒸菜”。蒸,是把生的东西蒸熟的过程。而所谓的“蒸菜”,本来就是熟菜,上笼屉就是加热一下,不能叫做蒸。我们老家这里,把这个加热的过程,称为“上溜(liu,四声)”。
    不但在我们这里,不少北方地区,都把这个过程叫做“溜”。馒头凉了,溜一下,相当于现在用微波炉加热,只不过加热用的是热蒸汽罢了。我们村,把宴席用的蒸菜用笼屉蒸叫上溜,平时的干粮加热,不用这样正式的说法,一般都叫做“腾”。对,就是热气腾腾的腾字,非常形象传神的说法。也有人把这个过程,称作“虚”。
    腾,溜,或者虚,跟蒸相比,大概一个是量多少的差别,另一个是时间长短的区别。蒸,一般量大,时间长。腾、溜和虚,相对来说,量少,时间短。当然,这是我自己的理解猜测,因为是方言土语,字典词典查不到,具体区别在哪里,只能看个人理解了。
    稀头。
    与“干粮”相对,今天意义上所有的能喝的带汤的东西,称为稀头。当然,那时候百姓家庭里所谓的稀头,不像今天的“汤”这样丰富。北方地区,我老家这里,日常所用,基本上只有三种:小米稀饭,玉米面粥,面条汤。那时候,吃凉面,或者浇汤浇卤的面条,是非常奢侈的事。所以,会把吃面条,说成吃汤,因为面条里边,最主要的成分是汤,面条本身是“汤”里边的配料而已。我的记忆中,那时候村民吃饭当中所说的稀头,尤其是面条汤,是真的非常的稀。谁要想把里边的面条捞起来吃,会受到全家人一致的谴责。
    在个别东北地区,曾经见过跟我们老家不一样的吃饭场景。全家人围坐在桌前,有馒头有菜,稀头是,每人一碗凉水。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我非常惊讶,惊讶于对方吃饭的简单,更惊讶于对方家人胃口之好。因为是朋友,我没好意思问对方老家是不是也这样,也不好意思问他们是不是总这样吃饭。不过,就中国的广大地区来说,普遍比较重视吃饭的时候有稀头——汤。像朋友家这样,吃饭摆一碗凉水当稀头的,应该不会很多。
    菜团子。
    干粮当中的大部分,比如馒头包子窝头烙饼等等,今天的大多数北方人仍然在食用。不过,随着生活的日渐富足,以前的人经常吃的一些“干粮”,今天的人已经很难吃到了,菜团子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所谓的菜团子,就是玉米面包子的另一种叫法。不过当时来说,用玉米面、小米面、高粱面包的包子,还真的没人叫包子,统称为菜团子。菜团子的馅,除了普通包子所用的馅料之外,在农村,基本上以干野菜为主,以与它的外皮相称。因为,菜团子,基本上是只有村民才会吃的低端食品,村里的富裕人家,城里人,很难有机会能吃到。
    当年,菜团子的馅儿料,之所以以野菜为主,最主要的原因是,农村没有足够的菜地种菜。计划经济条件下,一个村有多少地,什么农作物种多大面积,村里自己说了是不算的,都是上边定好了的。村里的菜地本来就有限,能种的菜品种单一,总量不足。在那个时候,谁家炒个鸡蛋,烙个饼,小一点的村子,恨不得全村都能闻到味。家里有点白面,除了过年用,其余的也就够家里来个客人什么的招待用,想吃到白面的包子,可能性不大。
    在所有馅儿的菜团子当中,我对干马齿苋的印象最深。马齿苋,是我们这里生长最普遍的野菜。而且,马齿苋属于不容易变老的菜,即使结子的时候,它的茎叶仍然是很嫩的。嫩的马齿苋采回来,开水焯一下,晾干收起来。在没有蔬菜的冬春季节,用这样的干菜泡发了做菜团子,可以说非常的味美。
    饼子。
    在当今,提倡健康食品的年代,不少人对杂粮的兴趣,又重新被唤醒。玉米面饼子,作为当年穷人家的家常饭食,受到了不少人的青睐。尤其一些地方开发旅游,农家乐农家饭什么的,受到大众的追捧。所谓贴饼子熬小鱼,是某些地方旅游开发的招牌品牌。
    当然,现如今好多地方所谓的饼子,跟当年百姓家里日常吃的饼子,概念上是有所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现在的饼子,配料不要太多。除了加白面之外,加糖,加蜜,加豆面,甚至加奶油等不一而足。饼子还是饼子,吃起来却不是一样东西了。
    我们村有句歇后语:凉锅贴饼子,出溜了。意思是,要想贴饼子,必须把锅烧热了,才能让饼子在锅内壁上留住,不然就会掉到锅底的水里去。
    饼子是刚出锅,热的才好吃。刚出锅的饼子,外焦里嫩,有一股好闻的香味。一旦凉了,玉米面变得非常坚硬,啃起来咯牙,不好吃了。
    烀饼。
    把贴饼子用的面,揣上菜和匀了,再在锅上贴熟了,就叫烀饼。相对于普通的饼子来说,烀饼因为加了菜,咬起来更软,营养也更丰富。对于镇日只能以饼子窝头作为主食的庄稼人来说,烀饼,无疑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调剂。换一种口味,避免因单一,而导致吃俗了厌烦,是十分必要的。
    打烀饼,可以用的菜有很多。现在仍然有一些人喜欢做这种非主流的吃食,所用的菜,也以韭菜等大路菜为主。相对来说,以前的人们,打烀饼用野菜的更多。众多野菜当中,刚出芽的嫩苜蓿,是我的最爱。一般人都知道,苜蓿是一种牧草,长老了才能储存,作为冬天饲喂牲畜的备用草料。在几十年以前,每到初春,第一场春雨过后,苜蓿发出三四片叶子的时候,像采茶叶那样采回来,可算是一种不错的蔬菜。吃法也有很多,可凉拌,可热炒,可做馅儿,可放在各种粥里吃。尤其是做玉米面粥的时候放一些苜蓿叶,金黄色的玉米面粥里边,飘着嫩绿的苜蓿嫩叶,可以让人喝出春天的香味。
    至今记忆犹新的,有一种可称为“海鲜烀饼”的,做法是,把碎了的鱼,跟鱼的翅膀、刺等和在一起剁碎,然后做成烀饼。虽然口感依然不怎么好,毕竟也算是有了“荤腥”,在村里还是比较受欢迎的。
    菜窝窝。
    在农村做饭,一般会是饼子和窝头在一个锅里做。锅的最底部是水,或者可以炖煮的其它食物。锅很大,一般水面最多占到大锅整体深度的三分之一。水面上边的锅壁部分,有足够的地方来贴上巴掌大的饼子。饼子的上边,还可以再用一个木架支撑,在木架上边放上篦子,篦子上放窝头蒸。所以,菜窝窝,就是贴饼子的时候蒸的,面里边加了菜的窝头。
    窝头不像饼子那样,会有被热锅烤的变成黄色的嘎巴,没有那样的香味。不过相对于贴饼子,窝头更软糯一些,口感也不错。尤其是加了菜的菜窝窝,跟没加菜的窝头,从颜色到硬度,口感整个都不一样了。
    农村人讲究过日子,新粮食一成熟就没有限度的吃新粮食,到来年春天就可能吃不到头,会被人瞧不起的。所谓的瓜菜代,烀饼,跟菜窝窝,就是菜代的最主要方式。现在,不管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喜欢吃窝头的人越来越少,菜窝窝,几乎都没人做了。
    可以揣菜窝窝的菜,有很多种。我现在仍然记得的,最主要的有嫩苜蓿,嫩菠菜,嫩榆树叶等等。做窝窝需要用开水烫玉米面,等烫过的玉米面晾凉,把菜叶均匀的跟玉米面和在一起,整出来就可以了。当然,实际上,事情并不是我说的这样简单,我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叙述。任何事情,都存在一个技术问题。村里的谚语说,饭是别人家的好吃,意思就是,每个家庭主妇,做出来的同样饭菜,味道都可能是不相同的。就拿窝头为例,同样的程序,有的人做出来发酸,有的人做出来发甜;有的人做出来很硬,有的人可以做得很软,等等,吃惯了自己家的味道,偶尔吃一次别人家不一样的味道,会有一些新鲜感,这就是“饭食别人家的好吃”的本意。
    沸。
    沸,一般意义上的理解,就是沸腾的意思。我们村所说的沸,比沸腾更进了一步。本来是个动词,因为跟吃食有关,放在这里说。
    我小的时候,锅里的水沸腾了,一般人都会说水开了,不会说沸腾了。这里的沸,指的是汤、粥等液体,在液体沸腾了之后,体积急剧膨大,短时间内体积增加三四倍或者更多,然后泡沫溢出锅外边。一般来说,锅里煮清水,是不会发生这种现象的,水里煮了重量很大的东西,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只有在水里煮的东西,比重和总重量都不大,是粉末或者被煮成粉末状,才会在蒸气的夹带之下,突然膨胀很多倍,然后飞快的冲开锅盖,冲到锅的外边。村里人把这种现象,称为“沸了”,书面语叫“溢锅”。其实,村民的口语沸了,更接近扬汤止沸的古语,也更形象。
    扬汤止沸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这里的沸字,应该也更接近我说的“沸了”的意思,也都知道该怎么应付“沸了”这种现象。我想说的是,截止到我小的时候,村民的语言,仍然有不少接近古语成语,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扬汤止沸的意思是说,扬汤,本来说的就是止沸最有效的方法。也就是打开锅盖,让锅里的压力变小,然后搅拌锅里的液体,让液体里的粉末状物体变得更加均匀。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大家也都很熟悉,那就是釜底抽薪。现在,不管城市还是农村,大多数家庭做饭都不再用薪,而是用天然气,或者液化气。这样做饭的时候,沸了,就是个比较严重和带有危险性的现象,需要防患于未然。因为,液化气天然气的火很足,真要是沸了,扬汤根本来不及。至于抽薪,相对变得简单多了。
    糗豆米。
    糗这个字,今天的年轻人,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糗豆米的糗,跟今天人们熟知的糗,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糗这个字,在这里是动词,大意跟“煮、炖、烀”差不太多,是一种我们老家独有的做饭的方法。
    糗豆米,主料是豆和米,辅料有红枣,根大菜。做法是,提前把豆和米泡软了,加红枣和根大菜煮成粥。在有的地方,糗豆米,也叫煮菜豆腐。煮粥的过程比较长,煮的结果是,所有原料看不出本来面目,成为一锅稀烂稀烂的粥。
    这种糗豆米,有点类似于煮八宝粥,只不过用料不同,以各种菜和枣豆为主。煮的时候,也加盐和佐料,吃起来有点像涮火锅的味道。
    根大菜。
    根大菜,在河北一代到处都有种植。这种菜的叶子很嫩,可以凉拌,或者下面条当辅料。不过,这种菜的嫩叶子,只占到整个叶子很少的一部分,附着在叶茎最尖端。根大菜的叶茎长得很高,大概有一尺多,形状是跟一切两半的半根木棍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平的那一面向里边凹进去。
    平时,村里的人们主要以根大菜的茎为食。从根部生长出来的叶茎,不断地从中间挤出来新的,把早先的挤到外围,外围的慢慢长大。等到外围的叶颈长到一定程度,既不是太小也不是太老,就从植株上掰下来,内围的叶子可以继续生长。
    这种菜的做法是,放在锅里蒸软了,用手攥烂了凉拌。或者,用玉米面拌起来上锅炒,叫炒面鱼。等到秋天长老了,不再有新的叶子长出来,人们会把根挖出来腌咸菜。这种菜之所以叫根大,估计是因为它的特殊的生长方法,根部越长越大,所以取名根大。
    这种菜的茎,本身带咸味,我小的时候,凉拌的吃得太多,不太喜欢这个味道。炒面鱼的味道,倒是可以接受。
    烩饼。
    烩,是一种烹饪方法,炒菜后加少量的水闷煮。把米饭等和荤菜、素菜混在一起加水煮:~饭。~饼。大杂~。
    烩这个字,以前的口语当中,用法有很多。人们耳熟能详的话,比如“一锅烩”,“一勺烩”,“大杂烩”。在农村,吃食当中,人们能接触到的,就只有烩饼这一样。
    我刚上高中的时候,每天的伙食是,早晨一碗玉米面粥一个窝头,中午俩馒头一碗菜汤,晚上一个窝头一碗玉米面粥。正长身体的大小伙子,这样的伙食,经常被饿的头晕眼花。最享受的时候,就是每隔一两个星期,约上三五好友,到镇上的大车店里,每人花上一毛五吃一碗烩饼。烩饼里有菜有饭,炒菜有油星,大家吃得不亦乐乎。不过,一毛五对于大家来说,还是有点奢侈了,因为每天的伙食费,总共才只有三毛。
    小米干饭。
    小米,也叫粟,现在的很多人还在吃,一般都是用来煮粥。
    有看过赵树理的小说《小二黑结婚》的,可能记得里边一句经典台词:米烂了。说的是小琴妈给人跳大神,让岁数很小,不会做饭的小琴看着锅里煮着的小米。正在小琴妈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小琴过来喊:妈,米烂了。
    这是山西人小米干饭的做法,跟南方人做大米干饭的方法类似:在水里把小米煮软了,捞起来在篦子上蒸熟。如果米煮得太烂,捞起来蒸的时候,已经熟了,再蒸也是那样软乎乎的,吃了不顶饿。
    马三立老先生在一段相声里,用这样一句话结尾作为包袱:我都不知道我吃几碗干饭的了。“吃几碗干饭”,在我们村里,大多用来形容一个人不知天高地厚,整天琢磨那些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跟马三立先生相声里的意思一样。之所以这样用,原因恐怕就是,小米干饭粗粝难以下咽。吃几碗干饭,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吃。
    我们这里,干饭的做法,跟山西有些不同。我们这里做干饭,直接在锅里煮,一直把水煮干,饭就熟了。这样的做法,省去了蒸的环节,在锅里煮的时候,加多少水很关键。加水多了,煮出来不是干饭,是比较稠的粥。加水少了,水煮干了,饭还是硬的,夹生。
    用闷煮的方法做出来的干饭,比蒸出来的,味道要香,尤其最底下一层,像锅巴一样,很多人爱吃。不过,小米干饭,小孩子吃起来有点拉嗓子,不容易下咽。为了改变小米干饭的口味,不少农户在煮小米干饭的时候,加一些绿豆,口感会好一些。
    自从大米传入北方,富贵人家吃小米干饭的人少了。自从中国粮食大面积增产,普通人吃小米干饭的也几乎没有了,“吃几碗干饭”这样的相声包袱,就没几个人能理解了。
    黍稷。
    古汉语里有个成语——黄粱一梦。所谓黄粱,指的是稷。这种粮食,在我们这里,也有人叫大黄米,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叫稷,就是江山社稷的稷,说明这个东西在古代很重要。重要到什么程度呢?粟米叫小米,稻米叫大米,而稷,就是中国最原始意义上,即不大也不小的——米。现在看不少人写文章,直接把稷说成是小米。若是这样,那粟米怎么办呢?
    跟稷长得比较像的,还有黍,成语范张鸡黍,说的就是这个。看来,古时候,人们不但用粟、稷煮饭,也用黍煮饭。黍稷的颗粒,比小米要大一些,做熟的干饭,比小米干饭口感好一些。尤其是黍米,吃起来的口感,类似于糯米,受到很多人的喜爱。稷米虽然不发粘,相对于小米,软一些,也香甜一些。
    我记事的时候,我们这里已经没人用黍稷煮饭了。原因大概是黍稷比小米产量更低,在农村,属于细粮之类。它们最主要的做法,是在过年的时候蒸糕。黍面是黏的,蒸年糕;稷面不黏,蒸发面糕。
    我们村有句歇后语:粘窝窝不搁枣,瞎粘。在农村,大多数情况下,粘窝窝代替了年糕。用黍面做成的粘窝窝和粘糕,只能在热的时候吃,凉了就吃不动了。热的情况下,黍面粘性很强,可以直接粘到手上,很难洗下来,所以要吃粘窝窝,需要用筷子扎起来吃。
    稷面糕,是稷面经过发酵做成的。蒸熟了以后的稷面糕,会膨胀一倍多,中间充满了一个挨一个紧密相联的气泡,切开以后的切面很好看。稷面自然发甜,充满气泡的糕很绵软,吃起来口感很好,超过小米面和玉米面窝头很多,甚至连白面馒头都没法相比。
    由于产量太低,种植黍稷的农民越来越少,这两种植物,呈越来越稀缺之势。
    料
    料,指的是用来做饭做菜的材料。这里的料,是名词,不是明朝用来计量海船大小的计量单位。我们这里,料这个词,多用来骂人,“你个料”是不用脏字的时候,骂人比较狠的语言。
    料前边加一个前缀,臭,是比单用“料”更狠一级的骂人语言,多见女子使用。在我们这里,限于身份,女子尤其没有出嫁的女子,骂人的时候有诸多限制。大多数男人和出嫁的妇女使用的词汇,女孩子都不能使用(个别不太讲究的人除外),尤其是涉及到男女身体部件的词语。所以,很多女孩子用“臭料”来表达对男性的讨厌之情,有能不引起对方反弹,导致骂战。相对应的,男方还击的时候,大多会笑着说“你看这个香料香的”。

    像(或相)
    像(或相,不确定到底是哪个字),也是少数不带脏字骂人比较狠的字之一。
    大概,作为古汉语来说,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对于读书人来说非常的重要。村里人虽不是读书人,但是对于这个读书人才用到的“相”,也非常重视。把相这个词加个儿化尾音,就赋予了这个词完全相反的意义。我们村里有只在我们这一代使用的成语——猴模作相,大概是“相”这个词,具有骂人意义的来源。或者,我猜测,用来骂人的“相”,就是“猴模作相”的简称。因为《史记》里边,有人对项羽说:楚人沐猴而冠。估计,这个猴模做相,跟沐猴而冠,有着类似的意义。
    当某人别人说“你这个相儿”的时候,是比前边说的“臭料”更严重一些的,大概可归类与痛骂级别的骂人,仅次于用脏字。臭料,是女孩子用的词,要文明一些;相,是所有人都能用的,更加古老一些。
    相还有一些变异用法,可能仅限于我们村一带。比如:做(zou,四声)相,走相。不过,这属于不太文明的骂人语言,属于脏字的范畴,不再过多去说。
    灶火。
    村里人要做饭,必须有能烧火的地方。这烧火的地方,称为灶火,或者灶台。
    灶火,一般建在房子的堂屋里边,左右各一个,以便能让两边卧室里的炕,均匀的受到火烤。灶台是用砖垒成的,整体呈四方形,高度四十厘米左右。用砖垒成四方形四边的墙,中间是空的,每个边边长一米多,留有三个个方向的圆孔,一个方向的方孔。
    向上的圆孔最大,用来安装圆形的,直径大概一米或者更长一点的大铁锅。向前的圆孔稍小一点,直径二三十厘米不等,通向卧室里的炕,是灶火的烟道。左边的圆孔最小,直径十厘米以下,用来接通风箱的出风口。向后的方形孔,高二十厘米左右或更高一点,宽十几厘米到二十厘米,是用来点火,和烧火的时候持续往里边续柴火的。
    灶火,是一个家庭当中,除了房子之外,最重要的建筑。没有炕可以睡床,也可以睡地面,没有灶火就吃不上饭。民以食为天,吃不上饭,可不像今天这样,可以到处下馆子的。
    现在,农村进行天然气改造,灶火,正在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灶王爷。
    体现人们对灶火重视程度的,还有灶王爷这个词。每年过年需要祭灶,反映了古人对于灶的尊重和感激。所谓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反映了人们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良好愿望。民以食为天,还有什么能比老百姓吃上饭更重要的事情?
    除了祭灶,每年的闹社火,都要点起火来,可见,灶火,或者说火对于人类的重要性。水是生命之源,火是人类告别茹毛饮血,告别蒙昧进入文明社会的起点。重视灶王的传统,反映了先民敬畏自然,感恩自然的心态。因为,灶王作为一家一户之神,倘能上天见到天帝,岂非相当于一家之家长,能够按时上达天听?
    我小的时候,祭灶被破四旧破掉了,灶台上见不到灶王爷的神像。后来,逐渐的有人家恢复了祭灶的做法。大家会在灶台一边的墙上垒一个神侃,里边贴上灶王爷的神像。当然,神像要说是请来的,不能说买来的。侯宝林先生有一段相声,专门说到这个问题,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寻找。
    水缸
    农业时代,不管城市农村,都会有一种行业,叫“锔匠”。锔匠吆喝的时候这样喊:锔盘子锔碗锔大缸。由此可以看出来,锔匠“锔”的主要对象,是陶瓷。而水缸,是每户必备的,过日子不可或缺的大件陶器。
    农村一般家庭的水缸,大部分是放到院里,少数屋里家具少的,才把水缸摆在堂屋里。北方的冬天,放在室外的水缸,里边的水会结冰。每天早晨做饭之前,需要先把缸里的冰砸开,才能舀到水,剩下一层冰碴。水缸里的冰碴,就成了孩子们免费的冷饮。当然,冰碴会很快被新挑来的水淹没。这都不是重点,需要着重说的是,陶制的水缸,不断地结冰,有的时候就会被鼓出裂缝。所以,裂了的水缸,才会需要锔匠用金属锔子给锔起来,不然就会漏水。不少人家为了防止水缸裂缝,会在院里的水缸周围用砖砌起来一个台子,太子里边水缸周围用麦秸等塞上,这样既可以保暖,也可以延缓水缸破裂。

    陶器,可以算是人类文明社会的标志物,现代考古发掘,最大的成就是发掘出了很多的陶器。水缸,就是外表上了釉色的陶质容水器,在自来水盛行以前,不管穷富,每个家庭都至少有一个。
    最早的陶器,应该是不上釉色的,比如考古发掘出的很多盆罐等器物,都是最原始没有上釉色的。不上釉色的陶器,特点就是不怎么防水,装了水以后会慢慢渗透进陶器的内壁。对于北方居住的人们来说,取水不像南方丰水地区那么方便,有的需要走很远的路。所以相对南方来说,北方的水,对于家庭来讲,也属于比较珍贵的资源。容水器具渗水,显然是不能接受的。给陶器上釉色,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印象当中的水缸,大的可以盛水五六百斤,小的也可以装一百多斤。当然,更大的更小的缸都有,家庭里边一般不会用更大的,小一点的却是必不可少。大多数小一点的缸,家庭都用来装加工过的粮食,或者腌咸菜。那时候家里磨好的面,碾好的小米,一般都会装在一个缸里边,用的时候取起来方便,也不会造成浪费。
    水缸旳消失,跟自来水有关。在农村集中统一供水之前,即使村里的各家都安装了自来水龙头,由于不能保证每日供水,各家的水缸都是一直存在的。
    锔子
    前文说到锔匠,是农业时代的一种行业,平时走街串巷,多在村里给人家修理各种陶瓷制品,和铁锅。他们吆喝的声音是:锔盘子锔碗锔大缸。
    锔匠修理的陶瓷制品,不能完全碎掉,而只能是裂纹,包括铁锅。如果一只碗碎掉了,需要几十个锔子才能修好,那锔子本身的价值,超过了盘子碗,不会有人做这样赔本的买卖。水缸和铁锅的价值比较高,修理用的锔子多一点,不会超过物品本身价值。但是,锔过的东西,不能保证密封性。所以,如果用的锔子比较多,即使锔好了,水缸和铁锅,也不能恢复到锔之前的状态,仍然是个残次品,同样不具备修理的价值。
    锔匠锔的家伙事儿主要有两种:锔弓,锔子。锔子,两头尖中间扁平的薄铁片,长度一厘米多,宽度一毫米左右。锔子应该是生铁的,带一定弹性。平时是直的,钉进锔孔后,就像是个大号的订书钉,把裂纹两边往紧了拉。锔弓分为两个部分:弓和钻,弓跟弓箭的弓形状很像,只是弓弦用的是普通稍粗一点的线,弓身也不需要太大的弹性。锔弓的钻,形状像个稍大一些的锥子,不过锥子的尖头部分是个钻头,能够在陶瓷、铁锅上边钻出孔洞来。锔匠拿到要修理的器皿,把弓弦缠绕在钻头上,一手固定钻头,一手以拉小提琴的动作移动锔弓,在裂纹两边相应的部位钻出小孔,再把锔子固定在两个小孔上,砸平。需要用几个锔子,根据裂纹的长度决定。一般来说,一个裂纹,如果需要用到5个以上的锔子,那这个物品修理的价值就值得考虑了。如果是铁锅,裂纹部位在靠近锅的边缘部位,锔了防止裂纹扩大,还可以继续使用。如果裂纹在底部,那就不能用锔匠修理,需要补锅匠才能修理了。
    我不记得锔匠的收费标准是什么样的,估计就是按锔子数量收费。锔物品的过程很快,从钻眼儿到钉锔子,估计一分钟能完成好几个,所以收费不会很多。那时候一只瓷碗的价格在一毛钱上下,如果锔子一分钱一个的话是比较合理的,再少了锔匠能不能赚钱就是个问题了。再多的话,也没人锔一个碗这样的器皿了。
    锔匠,在中国的历史上,应该很早就出现了。这个行业,反映的是农村生活的不富足,所谓中华民族崇尚节俭,勤俭持家的光荣传统,从根源上说,还是生产能力的不足。当改革开放以后,工业生产能力大幅度提升,锔匠这样只能赚蝇头小利的行业,必然逐渐式微。
    补锅
    《智取威虎山》里边有个小炉匠 ,是杨子荣的对手,叫滦平。
    各个版本的智取威虎山当中,基本上都在淡化滦平的职业。所谓的小炉匠,他们的主要生意,就是补锅。小炉匠的小炉,是相对普通铁匠的烘炉(洪炉)来说的。烘炉(洪炉)很大,需要马车拉着移动;小炉匠的小炉就小多了,一个木头箱子能装下,一根扁担挑起来挑着走。
    小炉匠的挑子,跟“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挑子类似,一头挑着风箱,一头装着小炉、干锅、焦炭、铁料及生活用品。之所以说各个版本都在淡化滦平的职业,就是没有见到滦平挑着两头是木头箱子的挑子,也没见在哪里生过炉子。
    那时候,铁锅是农户家里的主要家具之一,轻易不会换新的。时用的时间长了,或者因为铸造的时候有砂眼,都会让铁锅产生漏洞,这时候就要用到小炉匠来补锅了。小炉匠的担子,一头是炉子和坩埚,另一头挑的应该是焦炭。一旦在村里有了生意,他们会就地在村里找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开始生炉子,熔铁水,打磨需要补的锅。等一切准备就绪,融化的铁水堵上了锅的漏洞,仍然需要打磨,主要是让补丁部位平整,与周围锅壁厚薄均匀。一般来讲,小炉匠只要生了火,就不会只有一份生意,否则他就没有什么赚头。因为他们收费,应该是按倒几锅贴水来收。费半天劲只能倒一锅铁水,跟一连干三天,都是生那一炉子火,烧炭的成本,显然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在村里,所谓不碍事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因为他们找的地方,有可能需要住宿,要能遮风挡雨,还要足够大,让他们可以生火做饭。我们村的生产队有两个大门,其中一个门洞比较大,而且门常年不开,是以前大户人家的门。一般来了小炉匠,或者其他修理农具的铁匠,都可以住在门洞里。
    粜 籴
    粜,音跳,卖粮食;籴,音笛,买粮食。
    这两个字,明显是成对出现的,关于农户家里买卖粮食的用语。为什么农民买卖粮食换了两个词,市民买卖粮食是否也用籴粜,我还真说不太清楚。只不过我小的时候,村里人买卖粮食,很少用买卖两个字,都是用籴粜来说的。籴粜都是古语,也是农民的日常用语,一点都不矛盾。
    唐代诗人聂夷中,曾有一首诗说: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明光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之所以用籴粜而不用买卖,大概,前两个,多少有一些感情色彩在里边,而后两个,属于比较客观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从前边的诗可以看出来,粜,往往是带有无奈和不舍的情绪在里边。籴,也是一样,作为种粮食的农民,而需要买粮食吃,是从感情上让人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古时候农民种粮食,都需要交赋税。交的时候,自己运到官仓,后来是交到粮站。这交赋税,是不能叫粜粮食的,因为官仓并不给钱。同样,你也不能到官仓籴粮食,官仓不卖给农民粮食。籴粜粮食,都需要到集市上去,带有黑色交易,或者走私的性质。所以,籴粜,和买卖,有本质的不同。
    我小的时候,籴粜这样的词汇,仅限于村里的普通农户个人行为,赶集买卖粮食的时候才用。像交公粮,是生产队集体行为,就用不到粜字。而且,那时候农户籴粜粮食,只能去集市上的粮食市场。跟国营的粮店比较起来,差不多算是黑市。比如,粮店里的粮食一毛多一斤,在市场上,一般麦子(非面粉)0.33-0.34元,玉米0.32-0.33元,大米0.35元左右。很多农户,把家里的麦子粜出一部分,再籴入一些玉米。这样做的原因,一个是玉米便宜一分左右,可以让家里的粮食变多一点。更深层次的原因,玉米面口感不如小麦粉,每顿饭可以让家人少吃一些,是为节流的一种方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民买卖粮食,不再去集市。相应的,籴粜这两个词,也就消失不见了。
    缸茬子
    尽管采取了不少措施,陶制的水缸,总有用坏了的时候。损坏比较严重的水缸,一般人家也不舍得扔掉,仍然会作为家里的一件家什使用,称为缸茬子。
    当然,如果水缸损坏的比较彻底,缸壁和缸底彻底分离了,也就没法再用,就不能再叫缸茬子。所谓的缸茬子,指的是整体虽然损坏,缸壁还多少有些存留,底部还在,能装很少的一些水,或者其他粉末状物体。因为,就当时来说,比较大的水缸这样大件的家什,一般家庭想要购置的话,是需要咬牙咬牙再咬牙,才能下决心的。
    缸茬子看起来很丑,因为既然是损坏的,就非常不规则,村民也没有工具能让它变得规则一点,好看一点。外力碰坏的缸体,留下的茬口,有的时候很尖锐,边缘锋利,所以用起来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不过,相比较花钱买新品,些许危险,村民还是能承受的。大多数时候,物品家什,比人要值钱。人受点伤,涂点草木灰,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这种观念,显然来自于冷兵器战争时代,所谓舍命不舍财,并不是一定要把人命丢掉。身体上的伤痛,时间长了会好起来,最多留下一些伤疤。可是家里的财产,是没有渠道挣回来的。
    92年,驻地雇佣当地农民,在跑道中间的备降道耕地准备种花生。见到大部分都是全家齐上阵,人拉犁耕地,我不解的问:难道你们家都没牲口吗?当地村民哈哈大笑,一脸嘲讽的看着我问:又不是给自己家干活,谁家舍得用牲口?听到这样的回答,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自己小时候:这不是仍然跟我小的时候观念没多大差别,舍不得牲口舍得人吗?
    舀子,葫芦瓢。
    有一句古语:“摁下葫芦浮起瓢”,形容一个人忙,头绪糟乱纷繁,什么都顾不上解决好。这句话说明,葫芦,跟瓢,是有关系的。
    葫芦这种东西,本来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了。只有看过《西游记》的人,对于太上老君开天辟地的时候形成的葫芦,可能会有一定的印象。前些年有一部动画片比较火:《葫芦娃》。因而,今天的大多数年轻人,对葫芦这个词,不会感到陌生。但是,对于由葫芦做成的瓢,大部分人估计没有听说过。
    葫芦,是一种藤类植物结出来的,成熟以后外表很硬,里边就是它的种子。嫩的时候,葫芦是白色,可以做菜吃。慢慢长成绿色,黄色,外壳变得很坚硬。葫芦的坚硬外壳,其实有些脆,缺乏韧性。经过开水煮过,葫芦的外表从黄色变得有些发红,就有些坚不可摧的韧性了。古人喜欢喝酒的,不少拿煮过的葫芦当酒壶,比如八仙当中的铁拐李。
    把葫芦从正中间锯成两半,就形成两个瓢。这样的瓢,跟葫芦一样很坚硬,不容易损坏,可不像娱乐节目《极限挑战》里那样,打到人的头上瓢会碎掉人头没事。经过处理以后的葫芦瓢,打到普通人的头上,不知道脑袋会怎样,反正瓢肯定坏不了。以前的大多数人家,水缸里边放一个瓢,用来从水缸里舀水。也有的人家,粮食缸、面口袋里,同样放一个这样的瓢,用来挖粮食,舀面。
    用来舀水的的瓢,也可以叫作舀子,尤其是金属做的,都不叫瓢了。以前,稍微富一点的人家,瓢用的是铜的,形状跟葫芦瓢差不多。大概是为了区别于葫芦瓢,铜的,铝的,也有的被人称作舀子。慢慢的,水舀子以铝做的,塑料做的为主了,水舀子的称呼,渐渐地代替了瓢。后来有了自来水,城市里,水舀子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不管舀子还是瓢,都没什么人用了。
    罐子。
    罐这个字,现在还在使用,不过,意思与原本的含义已经有些距离了。
    我小的时候,家里还有陶器的罐子。我记忆中的罐子,跟缸形状类似,但是壁薄很多。形体一般也比缸要小,大多用来盛装水、稀饭等液体的东西,也有的家庭用来装食用油,大概能装十多斤水的样子。罐子的口比罐身略细,从口部往下有点鼓肚,然后从上到下越来越细,高度一般跟口径差不多。陶罐的颈部有三个耳扣,可以把绳子从耳扣里穿进去,然后把罐子提起来,所以很多人都叫提水罐子。罐的颜色跟水缸不相同,一般的缸是红釉色,或者土黄色。水罐大多数都是灰白色,即使上釉,也都是黑色的釉。
    七十年代中期的时候,我们村里有暖壶的家庭很少,大多数人家平时都是喝凉水,来了客人现烧开水。到了三夏大忙季节,几乎每个家庭,都会烧一锅开水,灌到提水罐子里,带到地头。因为割麦子讲究的是个“抢”字,没时间让人们回家喝水,只有在一垄麦子割到头,才有不多的休息时间,喝点凉开水。
    现在,罐这个字的意思十分丰富了,凡是能装液体的,或者零散的食品的,几乎都可以被称为罐。比如:奶粉罐,糖罐,咖啡罐,液化气罐,硫酸罐等等。这两个时期的罐,含义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几乎没人能说的清。
    炊帚。
    炊帚是刷锅用的,一般是用高粱穗,或者其它庄家的穗子,去掉粮食粒以后剩下的部分,绑起来做成的。刷锅用的叫炊帚,高粱穗做的;扫地扫炕的叫笤帚,黍稷穗做的是扫炕的,高粱穗做的是扫地的。做笤帚和炊帚的这个过程,我们村口语称为“缚笤帚”。缚,意思是捆绑,是不是非常书面,非常文言的样子?所以说,那时候的村民,虽然普遍不认字,但是日常所用语言,却是一辈又一辈传下来的,很多都是古代的文言文。或者,有的本来是文言文,随着时代的变迁,有了些许的变化应用。
    农业时代,农村人的日常生活用具,除了装水和做饭用的之外,大多都是就地取材,稍加加工而成。笤帚和炊帚,就是典型的家庭日常用具。这两样东西,原料差不多,外形上就能看出用处的差别。一般笤帚,头部需要长一点,因为扫的面积大。炊帚,因为是专门刷锅用的,需要扫的面积小,所以头部一般是大概的圆椎形,最前端是自然形成的尖。笤帚扫的面积大,不需要用太大的力,头部相对松散。炊帚,刷锅的面积小,有时候需要对锅的重点部位着重用力,头部相对紧密。
    炊帚日常用处多,每天至少要用三次,消耗量相对很大,农村人对这个词的用量,相对也较大。现在,大多数人家,刷锅不再用炊帚,改为其它替代品,大多是刷子。即使有的地方有些人,还在使用这个词,它的影响力,确实越来越小了。
    泔水。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这样一个词:泔水猪。其实,这是对泔水一词的曲解。泔水,本意指的是刷锅水,里边即使有一些食物残渣,也都是粘到锅上,不用力刷不下来的那部分。那时候人们生活水平低,泔水就只是泔水,里边能夹带的粮食非常之少,更不用想会有什么“泔水油”。至于剩菜剩饭等等,是绝对不会放进泔水里边去的。
    记不清在哪篇小说里看过,古时候的饭店,剩饭剩菜,都是要集中到一起,卖给条件差一些的城市贫民的。所以,像今天的猪那样吃所谓的泔水,是人才会有的权力。至于泔水猪,是经济发展物质丰富的今天,才会出现的现象。
    泔水,放的时间长了,会有一股发酵的酸味。曾经喝到过湖北某位同事做的米酒,喝起来的时候,有一股自然发酵的酸味,跟以前的泔水味道有点类似。因为小的时候,家里的泔水都要留起来,跟野菜混到一起喂猪用,所以经常能闻到泔水的酸味。听同事说,陕西个别偏远农村,家里没有醋,而是自家做一种发酵的“浆水”。听他说的制作方法,也是需要发酵的,我想跟我说的泔水,肯定也有相类似的味道。
    老鸹虫。
    老鸹虫是两种昆虫的土称,学名叫什么没研究过。
    其实,两种所谓的老鸹虫,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之所以都被称为老鸹虫,完全是以为他们的用途——喂鸡。
    老鸹虫,跟老鸹,完全没有任何关系。黑老鸹虫,长的跟黑豆差不多大,尖头圆身子,有两个翅膀背在背上,象个壳子,不过是软的。金老鸹虫,形状跟黑老鸹虫类似,不过整体是金色,而且闪闪发亮,比黑老鸹虫大两三倍的样子。
    每年的清明节前后,榆钱开了的时候,每到傍晚,这两种老鸹虫喜欢在发芽的树周围飞舞,是抓它们的好时候。当时小,也没见他们吃树的嫩芽,只见它们在不断地飞,偶尔落在树枝上。小孩子们没人手拿一个罐头瓶大小,带盖能拧上的玻璃瓶,一只一只的把老鸹虫抓进瓶里,拿回家喂鸡。如果出来的稍早一些,天还大亮着,老鸹虫还没开始飞,可以在树周围不是很密实的土里扒拉,也能找到老鸹虫。不过,这样挖出来的速度比较慢,不如等天快黑的时候,老鸹虫密集的在树枝周围时飞时落的时候,抓起来效率高。
    老鸹虫具体是什么虫子,为什么在黄昏的时候在树周围飞来飞去,我始终也没弄清楚。现在还有没有这两种虫子,我也不是很清楚。
    盖帘。
    盖帘,是一种家庭日常做饭用的生活用具。做盖帘,用的是高粱杆最上边,支撑高粱穗那一节。这一节,比普通的高粱秸的节要长很多,细很多,颜色也白一些,显得干净。村里人,把这一节高粱杆赋予一个实用的名字:格挡。条件差一些的农户,家里过事请人吃饭,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筷子,就会把格挡一掰两截,当筷子用。
    今天,不少农村和城市家庭,还会有格挡做的盖帘,主要是包饺子的时候往上边放饺子用,或者蒸馒头的时候放生馒头用。圆柱形的格挡,用缝衣服的针线,按照一定图案的针脚,仔细的穿在一起。这样穿起来的两层格挡,交叉固定在一起,就成为了盖帘。盖帘表面,因为格挡的圆柱形状,生面放上去会产生波浪形。软面做出来的饺子,或者馒头放上去,因为底部透气,不会粘在上边坏了形状。所以,如果针线活好,做出来的盖帘,可谓是美观又实用,很难找到工业品来替代。
    当年,村里的每户人家,都会有大量的盖帘,一者可以盛放馒头饺子什么的,也可以用来当各种陶制盆子的盖子。因为中国种植高粱历史久远,这样的盖帘,应该也有悠久的历史了。随着高粱品种的改进,种植面积的缩减,这种高粱秆制成的盖帘,价格也不断上涨。即使是在农村,这种盖帘的数量,也不断下降。不知道哪一天,当没有人再种植高杆高粱的时候,这种盖帘,估计也就该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了。
    碾子,磨。
    做饭用的粮食,一般要磨成面,最低限度,也要把外皮去掉,才能成为做饭的原料。磨成粉,或者去掉外皮,最主要的方法,就是用碾子或者磨来实现。
    不知道古人怎么样找出来给粮食去皮的方法。把粮食铺在石板做成的碾盘上,铺的厚一点,推动碾子在碾盘上转动,轧过之后,粮食粒没什么损伤,外皮却纷纷碎裂,用簸箕一颠,就能把碎皮吹出去,只剩下了粮食。所谓的碾米,过程就是如上所述,很简单,只需要费些力气推碾子。当然,南方人不用碾米,用舂米,跟北方这里不一样。
    去完外皮的粮食,仍旧铺在碾盘上,只不过比去外皮的时候,铺的薄一点,均匀一点。铺好以后,继续推动碾子在碾盘上转,粮食就被纷纷压碎,成为面粉。根据做饭用途的不同,需要的面粉颗粒大小也不一样。在碾盘上压的时间越长,面粉的颗粒就越小。用不同孔径的箩过一下,符合要求,能漏下去的留下,太大的继续放在碾盘上轧。这个过程,可长可短,根据需要而定。
    碾子碾成的面粉,一般只适合煮粥,或者蒸馒头窝头用。需要的面粉颗粒再细一些,碾子就做不到了,需要用石磨才行。碾子是圆柱形的石头,在石板上滚动;石磨却是两个圆柱形的石头,穿在一根木轴上,两个平面对齐了,沿着同心圆转动。这样磨出来的面,可以更细一些,比如对面粉颗粒细密要求比较高的做豆腐等等,碾子是无能为力的,只有磨盘才能磨出来。
    不管推碾子还是推磨,都是围着一个圆心转圈,人来干这个活的话,会把人转的晕头转向。最理想的,是把驴的眼睛蒙起来,所谓的驴拉磨,效率比人要高很多。给驴蒙眼睛的,是用布缝起来的,跟人带的眼镜,外形有点相似,村里人称为“捂眼”。以前的农村人,很少见到读书人戴眼镜,偶尔见到,会把两者联系起来称呼,以达到讽刺的目的。
    糨子。
    糨子这个词,现在大多数人应该都不太熟悉。糨,读作浆糊的浆。
    其实,糨子,就是现在人所谓的浆糊。不过,几十年以前的农民,都把浆糊叫做糨子,熬浆糊,称为打糨子。
    糨子的应用非常广泛,最大的用处是做鞋子,打鞋样用,做鞋底儿也用。
    鞋底儿,是由很多层隔板“纳”成的。隔板,都是把一层纸一层粗布的,用糨子粘在一起,形成一定宽度,一匹布那么长,五六层纸五六层布的一大块。按照鞋样的大小,从隔板上剪下来,三四层或者更多几层叠在一起,开始用大针、麻线,按照一定的针脚“纳”,也就是逢在一起。纳完的鞋底儿,针脚形成一定图案,匀称漂亮,称千层底儿。
    现在人对于脑子不清楚的人,爱说“脑子进水”。古时候的人,会说某人“一脑袋糨子”,跟脑子进水疑似差不多。因为,糨子是白面熬成的,是可以食用的,只不过没什么味道,不太好吃。物质匮乏的年代,吃穿都不太丰富,对于一个农家来说,吃与穿,有着争夺资源的矛盾之处。非到万不得已,一般人家不会短了家人的衣服鞋子穿,除非是在没吃的,一般没人吃糨子。又因为糨子没有味道,并不太适合食用,所以对于吃糨子的人,村民们会冠以“一脑袋糨子”。
    糨子,大多是用小麦面熬成,也有一些家庭,用玉米面熬成,就是所谓的棒子面粥,我们老家叫粘粥。大多数时候,糨子是用来粘布,把零碎布头粘成四五层的平板,作为纳鞋底的原料,叫隔板。
    小麦粉,比玉米粉的黏性更大,打隔板,其实是小麦粉的糨子好于玉米粉。我小的时候,好多人家用玉米粉打糨子,主要原因是家里麦子不够,舍不得用。
    打糨子,需要先把面粉和的很稀,很匀,然后倒进锅里,小火慢慢熬制。烧开了以后,本来很稀的浆糊,随着时间越来越稠,粘性越来越大。所以,如果直接把面粉和成普通的浆糊那样,是熬不成浆糊的,最后只能成为一个固体的面疙瘩。至于具体和成什么样,什么时候算是熬好了,只能完全靠经验。
    当然,人如果饿急眼的时候,糨子,是可以吃的。
    囤。
    囤,读作顿,指圆形的盛粮食的器具,用竹篾或荆条编织物或用席子等围成的盛粮食的围栏。
    我记忆中的粮囤,大多是荆条编成,编好以后,在内壁上泥一层麦秸泥,让它更密封一些,以免粮食从缝隙当中漏出去,也可以防止飞虫爬虫从缝隙进去产卵。个别人家,也有用竹篾编的粮囤,做法跟荆条差不多。总之,囤的用料要结实有硬度,一般情况下可以不怕老鼠啃噬。
    农谚说,常将有时想无时,又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不管什么朝代,一旦有灾荒,最先饿死的,总是农民。所以对于农民来说,家里一定要有存粮,才不至于在荒年断粮,出去逃荒。各地农村,给孩子取名叫“满囤”的,数不胜数。一般家庭里,总会有两三个粮囤,家里的粮囤越多,代表日子过得越好。大一点的粮囤,上口的口径一米多一点,下底稍小一些,一米八到两米左右高。这样的粮囤,大概可以装五六百到七八百斤粮食。
    粮囤,是保存粮食最有效的方法。粮囤一般不会直接放在地面山,需要用砖,或者木板垫起来,以免粮食受潮。装满粮食的粮囤,如果短时间内吃不着,就会在口上泥上泥封。这样密封而又通风的保存,粮食既不会受潮,也不会被老鼠咬,更不会生虫,可以让粮食保存四五年不坏。
    改革开放以后,农村打得粮食越来越多,家庭保存成了大问题,许多人家干脆不再保存,全部卖到粮站。农民家里不存粮,粮囤,也就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当中了。
    克朗 海棠
    克朗,很洋气的词,海棠,很诗意的词。
    可惜,这两个词所代表的意思,既不洋气,也不诗意。这两个词,都是用来称呼猪的。
    农户家到集上抓猪仔,人家卖的,都是三十斤以下的,称猪仔、猪崽,或者叫仔猪。养成了的猪,一般会在一百斤以上。超过三十斤,在一百斤以下的半大猪,村里人称为克朗,一般是不会卖的。所谓“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不逼到没别的办法,庄稼人,是不会把家庭财产的希望卖出去的。相对来讲,克朗猪,比二月新丝和五月新谷,更珍贵一些。
    化肥农药人工种子大面积使用之前,中国的农民,家里的粮食一直都不太富裕。相应的,那时候养猪,长得比较慢。一般的人家,能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把猪养到一百斤左右,是被同村人羡慕的。七八十斤的克朗猪,大多数农户,需要养到半年,甚至半年以上,才能长到这么大。最后能长到多大,需要看家庭状况,和养的时间。从这个意义上说,克朗猪是一家人的希望,丝毫不是耸人听闻。毕竟,一头猪能养到一百大几十斤接近二百斤,会有一百多元的收入,可以解决家里的很多问题的。
    当然,克朗猪,为什么会起这样一个多带点洋气的名字,具体是不是这两个字,我是没有查到,是不确定的。同样,海棠猪也是如此,具体是海棠还是海塘,我都不确定。从海塘猪的用途上讲,我更倾向“海塘”俩字,不过,海棠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不管是海棠还是海塘,都指的是养殖多年、专门用来下小猪卖猪仔的老母猪。不知道那时候,是不是有专门给海棠配种的公猪,村里人都知道海棠,没人把它叫老母猪。
    海棠不是一般人家养的,需要专门懂行的行家,才能养出一头每年都能下一窝猪仔的海棠,每年都能有二三百元的收入。一般情况下,海棠的一胎,能产八九个、十来个、也有可能超过十个猪仔。相对的,海棠的喂养,也比普通的肉猪,要精细一些。这些需要专业知识的东西,我就不懂了。
    簸箩 簸箕
    簸箩 ,簸箕两种柳编的家庭日常用具,用来处理粮食的。
    簸箩,大概有一米稍多一点长,七八十厘米宽,三十厘米左右高,底部和口部差不多大小的敞口盒子。这样大的柳编制品,用的是粗细均匀的绵柳,编制起来工艺应该十分复杂。不仅仅是因为大,更是因为,编出一个平底以后,需要平底的四个边往上拐弯,连接。连接起来的四个边,变成了四堵墙互相连在一起,向上编织三十厘米左右的高度,最后收口。当然,收口以后,簸箩的口部,需要用薄木条,或者竹条进行固定。否则,这样大的簸箩,装满粮食后,很容易被粮食本身的重量,挣破了口部。尤其有的时候,装满粮食的簸箩,还可能被人抬起来移动。
    一般用簸箩处理的,是麦子、绿豆这样需要擦洗干净以后再去磨面的粮食。当然,平时也可以作为容器,比如摘花生的时候盛放花生果,打枣的时候拣枣子,等等。
    簸箕现在还有,不过不再是以前那样,用柳编的了。现在的簸箕,材料可谓是五花八门,以薄铁皮和塑料为主。现在的簸箕,虽然也还叫簸箕,从形状到用途,都有了较大的变化。
    那时候的簸箕,同样是柳编的,相当于从中间劈开的半个簸箩的形状又稍有变化。簸箕比半个簸箩小一些,四十厘米左右长,宽度是前宽后窄大概三十厘米左右,高度只有十厘米左右。开口的前端,是把柳编固定在一片光滑的薄木条上,让它有现在的簸箕方便收取颗粒、粉末物品的功用。
    经过藤条等固定过的簸箕口,方便人的两只手抓住簸箕进行操作。之所以需要人的两只手抓住簸箕边缘,因为那时候的簸箕主要功能有两个:一个是从地上收取粮食,然后装进布袋。第二个是,把少量有杂质的粮食,“簸”干净。簸箕簸的动作,就是两手抓住簸箕边缘,突然抬高然后突然降落,利用各种物品比重的不同,簸箕里物品下落产生的风,把柴草、土等等从簸箕开口的前端吹出去。扬场把大部分的粮食,简单的过滤了一下。等大多数装袋完毕,剩下少量的,由于堆积在地面上,难免会留存有一定量的土坷垃等杂物,和秸秆的岁末、叶子等。簸箕之所以叫簸箕,“簸”的功用,恐怕是它名称最主要的来源。
    现在的簸箕,保留了以前簸箕收的功用,放弃了“簸”的最主要用途。时代发展了,物品的用法产生变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http://img3.laibafile.cn/p/m/322364507.jpg簸箕

    http://img3.laibafile.cn/p/m/322364510.jpg簸箩
    扁担
    看过西游记的朋友,应该记得主题歌: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也就是说,沙僧挑着担子,一天一天地走路,能跟上空手人的速度,肯定是个挑担子的高手。
    据说,扁担,在我国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前文说过的粮食的计量单位担,应该就来源于扁担。
    就我所知,扁担有两种原材料:竹扁担和木扁担。我们这里,大多都是用的木扁担,竹扁担比较少。竹扁担跟木扁担,不但材质不同,大小也不一样,竹扁担比木扁担要短一些。木扁担有一米五多一点两米以下,木扁担在一米五左右。木扁担比竹制的要精致一些,经过了打磨抛光,也比竹扁担硬度高一些。木扁担从形状上更扁平,放在人的肩头,感觉比竹扁担舒适一些。
    村里的扁担,主要是挑水用。扁担的两头,各固定一条铁链,一尺左右长,铁链下方连接一个铁钩,可以把水桶提头挂在铁勾上。一只铁桶装满水,大概四十多斤,这样的一担水,放在肩膀上还是有些重量的,技巧不够的人,很快会把肩膀压的肿起来。而且,肩上挑了八十多斤以后,人能不能顺利的直起腰来,都是个很大的问题。反正我挑水不多,技巧不够,挑上两桶水以后,不能跟经常挑水的人那样,顺利的迈步行走。
    农业时代,农村人经常会用扁担挑上东西,走比较远的路。一般人,挑上一担水,走个几十米就得放下担子歇歇腰跟肩膀。这样走走停停,不但人累得不行,速度也很难提起来。那些经常挑东西的人,能够挑上一担水掌握各方面的平衡,基本不影响走路速度。来回三四里的路,一上午可以来回十来趟不成问题。
    自从有了自来水,即使是挑水非常熟练的人,也不再愿意用扁担挑水了。
    5,居住。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夫子的诗句,道尽了“广厦千万间”的难得。那时候的人,大多数,想要有房子住,是需要自己动手的。
    夯。
    广厦也好,茅屋也好,盖之前,都需要有坚实的基础。这坚实的基础,就是夯出来的。夯这个字,偶尔在书面语当中还在用,大多数时候用的是动词,是作为名词“夯”的引申义。
    夯,作为打地基的工具,应该是个会意字,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举起来,所以夯应该是个很重的物件。在我们这里,大多数时候用的夯,是一个很大的方形石块,加了一个木把。也有个别人家,用的夯是一块木头做的。木头做的夯,本身的重量有限,砸到地上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力量,这样夯出来的地基,肯定不会太牢固。
    夯,有时候用作形容词。《西游记》里边,孙悟空管猪八戒,有的时候叫呆子,有的时候叫,夯货。这个夯货的夯,和打夯的夯,互相之间,应该是有联系的。因为,夯,是实心的石头,用在夯货上,应该是实心眼,不会思考的的意思,跟前文说的棒槌,有着意思上的联系。。
    水筲
    水筲,是村里人对水桶的称呼。筲,读音是烧。从字形看,从竹,肖音。
    民以食为天,水,是“为天”当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尤其是在以盐碱地为土地主体的平原地带,能让人畜饮用的水,十分宝贵。
    从水筲的筲字可以看出,历史上最初的水筲,应该是竹子做的。华北平原不产竹子,所以用木制的水筲,名称不变。我记事的时候,木制的水筲,在村里已经不多了。基本上,绝大多数的人家,用的都是白铁皮的水桶,不过名称仍然是水筲。
    我小的时候,村里人管水桶,都叫筲。个别地方的人,水筲不说水筲,叫筲桶。不管怎么叫,说明筲就是桶的意思。但是,查词典知道,筲,本身是盛饭用的桶,怎么就具有了水桶的意思呢?
    竹制的水桶,我没见过,只见过木制的。很多人都知道的“木桶原理”,是美国人提出来的,说明在金属水桶普及以前,全世界有很多地方的人,都用木桶盛水,我们国家也一样。但是从筲这个字看,我们国家最原始的水桶,应该是竹子做的。竹制的水桶什么样,不知道是否有人见到过。
    木制水筲,做的时候工艺要求很高。不管是作为水筲底的原木片,还是做水筲壁的长木片,要求都很精细,否则桶就会漏水。做桶底的圆木片,和做桶壁的长木片,结合部位,除了不漏水,还要求坚固耐用。我所见到的木桶,结合部位都是用贴片,像合页那样把木片铆在一起。而且,木桶的口径上边大下边小,也就是说,每一块做桶壁的木片,都是上宽下窄。这样,在做木桶的时候,除了用胶把它们粘在一起,还需要在桶的上下两个部位各加一道铁箍,以免木桶自己装了水以后自己散掉。这两道铁箍,是由比较厚的铁条做成的,我的记忆当中,铁条的厚度,在1毫米以上。所以,以前制作水桶的匠人,被称为箍桶匠。从桶的字形看,木制的,应该就叫水桶了,以区别与竹制的筲。不过,也有可能,桶是官方语言,筲是民间语言,所以白铁皮的水桶,村里人仍然叫筲。铁皮水桶,轻便,耐用,随着工业化的发展,很快的取代制作工艺更复杂,自重更重,使用过程中怕摔怕碰的木制水桶,是历史的必然。
    不过,铁皮水桶的寿命,比竹制木制的寿命更短。随着自来水的普及,人们不再从很远的地方运送饮用水,即使偶尔再用到,也都用更加轻便的塑料水桶。到了现今社会,不管水筲还是水桶,在人们的生活当中是越来越少见了。

    
    梁。
    大多数人,对于“栋梁之才”这样的词,不会太陌生。在这里,栋、梁两个词一个意思,都是指承受整个屋顶重量的大木头。
    大家都知道,建筑,是以土木为主。梁,还有柱,是建筑所用的最大最粗的木头。柱一般是用来支撑梁的,所谓顶梁柱,说明,梁是整个建筑承重最多的木头,是建筑最重要的部分。
    以前,在我们县城,有一座没有梁,顶部全部由各样佛像互相支撑的佛教建筑,称为千佛阁,百姓俗称无梁殿。无梁殿的无梁,与无粮同音,据说,曾经给县里的百姓带来三年不纳粮的福利。这个传说,据说与清朝著名的清官施世纶有关,也与风流随性的乾隆皇帝有关。
    千佛阁无梁殿,我无福气见到。因为,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正赶上破四旧的时代,千佛阁作为四旧,被付之一炬。据说现在又有人准备筹钱重修,不过由于工程复杂,所需费用多多,我们这里又不是佛教昌盛之地,一直到现在,这件事还是无影无踪。
    现代建筑,以钢筋混凝土为主,木材成了可有可无的材料。所谓土木工程,以后虽然建筑房屋还是用到梁,跟以前的木头梁,有了本质的区别。土木工程,以后恐怕要改成石钢工程了。
    千佛阁无梁殿,我无福气见到。因为据说,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正赶上破四旧的时代,千佛阁作为四旧,被付之一炬。在它的旁边,有一座十三层的舍利塔,可以说是方圆几十里最高的建筑。我上高中的时候,这座高塔,就矗立在我们学校的大门口,正对大门。在塔的二三四层,墙砖上有许许多多的孔洞,据说都是子弹打的。破四旧的那个时期,有一部分人被另一部分人围在了塔上几天几夜,经常有人被包围的人用子弹打下来。到底有没有人被打下来,有多少人,这些我都不知道,只见到了塔身外墙砖上的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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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6 19:22:43  更:2021-08-19 08:4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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