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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徐渭传》——并顺便为严嵩洗白

作者:叉书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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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渭传》——并顺便为严嵩洗白



    徐渭传目录
    第一章 祖先的嘱托
    第二章 问苍茫大地
    第三章 大地之子
    第四章 神童
    第五章 释毁
    第六章 烦恼即菩提
    第七章 徐秀才
    第八章 越中十子
    第九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第十章 屠夫和尚
    第十一章 生离死别
    第十二章 茶禅一味
    第十三章 世界的样子
    第十四章 得意胡宗宪
    第十五章 王江泾大捷
    第十六章 权力丛林
    第十七章 紫禁城之光
    第十八章 筹海
    第十九章 平湖受降
    第二十章 出使宋国
    第二十一章 鸿渐于陆
    第二十二章 海之梦
    第二十三章 高鸟尽
    第二十四章 覆巢
    第二十五章 一根上吊绳
    第二十六章 炼狱
    第二十七章 塞外约
    第二十八章 仙子飞升
    第二十九章 终了(上)
    第三十章 终了(下)
    本狗简介:
    本狗喜读书、著书,故名叉书狗。本狗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狗,醉心于学,从宗教到艺术再到哲学,本狗独自在学问的大地上流浪了几十年,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无师无友,自觉有一管之得,并且已经写了几部著作共约一百多万字,谁知却连一篇像样的文章也没有发表过,更别说出版著作了。面对着这颗粒无收的耕耘,不由得让本狗发出狗的感慨:时也命也。本狗已经写出的主要作品有:
    小说类:如《徐渭传——并为严嵩洗白》
    《连环罪》
    学术类:涉及哲学、传统文化、红(楼梦)学、逻辑学、周易、心理学、史学等方面的学术文章,本狗准备统一把它们纳入《狗言狗语——叉书狗学术手札》一帖中。
    金石书法类:本狗目前最有心得的是:狂草、行楷、小篆、及篆刻。经过几十年的千锤百炼千淘万漉,不过却没有获得过任何像样的奖,就像文章没有公开出版或发表过一样。
    本狗不喜欢交际,也不善于推荐自己,但又不愿意本狗的心血淹灭在纸堆中,只好把本狗的心血都放到天涯上,真心希望到此的朋友们能给本狗留个爪,帮助本狗顶顶本狗的狗帖——本狗先在此向诸位致谢了!
    联系方式:QQ:3627336744@qq.com(邮箱同号)


    
    释文:徐渭传(这是本狗为此书治的印,一并放到此处,请大家多多关照,多帮本狗顶顶帖)
    第一章 祖先的嘱托




    话说明洪武年间,浙江绍兴山阴有一个华丽的大院,人称徐家大院。这天早上起床后,徐家大院的人例行公事般地来到大堂祭祀,但孩子——我们姑且称他为小徐吧——却发现今天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往墙上挂的像是范蠡,但是今天却变成了孔夫子。小徐奇怪地问大人——我们姑且称大人为老徐吧:“爸爸,今天的像怎么变了?”
    老徐说:“是呀,变了。我们以后不再祭拜范蠡了,而要祭拜孔夫子。”
    小徐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老徐说:“以前祭拜范蠡是想让范蠡保佑我们家发财,现在祭拜孔夫子是要让孔夫子保佑我们家代代出状元,世世出高官。”
    小徐问:“为什么要做官呀?我们家世代经商,日子不过得挺好吗?”
    老徐对着孔子像,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家世代经商,钱虽然不缺,日子过得也殷实,但是却始终被乡里人看不起,人家说我们老徐家充满了铜臭味。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再有钱也会被人看不起,要想被人看得起,只有当官。懂吗?” 小徐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老徐从书案上拿起了一本书,翻着说:“孩子,这是老徐家的家谱,这本家谱上记载了我们徐家的所有的先祖,我们老徐家在山阴也算是名门望族了,从宋朝起就在这片土地上繁衍,但是却没有出过一个像模像样的读书人,别说进士状元了,就连个举人也没有出过。更没有出一个当官的。”老徐叹了口气:“现在我大明初建,急需人才,太祖皇帝开科举招贤才,读书人的机会来了。以后你不要学经商了,要学四书五经,参加科举考试,考上举人,考上进士,考上状元,做官,做大官,使我们徐家出人投地,见秀于乡里。记住了吗?”
    小徐使劲地点了点头:“是,爸爸,记住了,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来人——”老徐对着门外大喊一声:“把箱子抬进来。”
    “是。”外面的仆人答应一声,抬进来一个大箱子,老徐打开箱子,里面都是书。“你看,这是为父专门给你买的书,全是圣贤书。”老徐让人把书一本本地放在书架了,然后又指着原来放在桌上的算盘、帐本等对仆人说:“把这些东西都拿走。孩子,你以后要一心只读圣贤书。”
    小徐还有些不舍这些东西,说:“爸爸,我学算盘、学经商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把这些东西拿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以前时候您不是常教育我说鸟为食死,人为财亡吗?现在怎么又不要这些赚钱的东西了?”
    老徐想了一下,说:“鸟为食死人为财亡是低等人的人生观——”
    小徐问:“那高等人的人生观是什么?”
    老徐说:“高等人的生观是——”
    老徐还没有说完,便听见从屋外传来一个苍老却又洪亮的声音:“——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紧接着又传来吟诗声: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随着吟诗的声音,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门外走了进来。老徐赶紧恭敬说:“穆老先生,您来了!”然后又向自己的孩子介绍说:“这是我给你请的德高望重的元朝进士现致仕的通议大夫穆老先生,以后你就跟他学习四书五经。”小徐赶紧站了起来,给穆老先生鞠了一个躬。
    穆老先生冲老徐和小徐点点头,继续说:“徐老板,你说得对。经商发财是低等人干的的事,高等人干的事是读书做官,刚才我吟的诗你听到了吗?”老徐点了点头,穆老先生又说:“我刚才吟的诗是宋真宗写的《劝学文》。《劝学文》才是高等人的人生观,既是劝人为学格言,又是劝人当官的格言:学而优则仕,读书然后做官。后人将《劝学文》浓缩为三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当了官就有了一切:声誉、金钱、美女皆在其中矣。你让你的孩子弃商从文是正确的,经什么商?商经向再好有用吗?想那沈万三,有钱吧?还不是被我太祖一下子便治了死罪?!所以说金钱乃身外之物,只有做官才是硬道理。”
    老徐崇拜地点着头:“是是是——穆老先生所言极是——能请到您来给我的孩子当先生是我们徐家的荣幸。”
    穆老先生得意地说:“当然是你家的荣幸了。我给你说,很多人都想我去给他们家当先生,但是我都没去。像我这种声名显赫的人是一般人家能请得动的吗?”
    老徐感激地说:“当然,多谢老先生高看。”
    “不过——”穆老先生手捻胡须,滚动了一阵眼珠后,狡黠地说:“不过我的束修吗——”
    老徐赶紧说:“这您就放心好了,这次是我们徐家、张家、沈家三家一起请的您,我们三家都是富商,钱少不了您的。”
    穆老先生说:“那就好。”
    此时,又有两个人带着孩子走了进来。老徐赶紧介绍开了:“这是穆老先生,这是张老板、这是沈老板,这是他们的孩子。”张老板和沈老板还着他们的孩子依次向穆老先生行礼。
    “嗯——”穆老先生看着三个聪明俊秀的孩子,高兴地说:“孩子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倾我所有去教他们,让他们一个个金榜题名。”说完,穆老先生便拉开架势准备给孩子们讲课,哪知此时突然听到院子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开门开门开门!快开门——”声音特别大,与其说是在敲门不如说是在砸门,谁这么粗暴?老徐赶紧往大门口跑去,边跑边生气地喊:“来了,来了!轻一些吧,别把我家的门给砸坏了。”老徐想我得教训教训这个人,怎么能这样敲门呢?但是把门打开后,他不敢生气了:因为面前站着几个手握刀枪的官兵。老徐赶紧陪着笑脸说:“请问军爷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徐家吧?”其中一个官兵挥了挥手中的刀,蛮横地问。
    “是——”看到他凶狠的样子,老徐有些害怕,颤抖地回答了一声,怯生生地问道:“请问军爷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没事谁来你家呀?”一个官兵不耐烦地说道:“这是县太爷的传票!让你现在赶紧到县衙中去。”他把传票往地下一扔,老徐赶紧捡起来跟着官兵往县衙走去。在路上老徐小心问道:“请问军爷,我们徐家一向遵纪守法,并没有违法乱纪呀,县太爷为什么传唤我们?”官兵粗鲁地答道:“少费话!到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几个官兵把他带到了县衙边的一个广场上,这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县太爷端坐在观礼台上,四面都有兵把守。广场上不断有人问:“老爷让我们来有什么事呀?”但是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大家都不知道到这里来的原因。
    不断有人被领到广场上来,人越来越多。看到人来得差不多了,一个官兵便大喊:“肃静肃静!请听太爷训话。”人群安静下来后,县太爷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好,我现在告诉你们:为了移民!今天到这里来的人全家都必须移民。”县太爷的话一出,全场立刻炸了锅:“啊?移民?移到哪?”县太爷说:“黔南,夜郎。”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啊?这——不去不行吗?”县太爷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是朝廷的旨意,谁也不能违背!”县太爷大手一挥:“现在就宣布朝廷的政令。有请师爷——”师爷便站了出来,拿着一纸文书高声地读了起来——
    原来,朱元璋虽然建立了大明王朝,但洪武初年,蒙元残余势力盘踞云南,仍欲负隅顽抗,而要征云南,最便捷、安全的一条路需经过贵州,但是明初中央权力尚不足以直接控制贵州,西南土官的力量特别大,这使得朱元璋决心经略贵州。他先是开辟自中原通往黔、滇的驿道,以加强对这一地区的控制。接着又将凯旋的伐滇军队三十万余人,分散安置在贵州一带驻守,这些军队成为贵州卫所。与此同时,明廷又将军人家属以及一些汉人迁入贵州,划归卫所管理,相当于将一颗钉子楔入贵州,通过移民动摇土官的统治基础。依靠这些卫所,朱元璋欲在贵州建立了都指挥使司。这便是朱元璋的移民政策。
    等师爷读完了朝廷政令后,县太爷说道:“知道为什么让你们移民了吗?”
    知道是知道,但百姓却都不愿意移民。有人说道:“朝廷有朝廷的大计,但人民有人民的小日子。我们不愿意移民。”
    有人说:“绍兴是繁华之地,处处烟雨楼阁。不仅气候宜人适合居住,而且经济发达,文化繁荣昌盛。而贵州虽然我们没去过,但是却听到过关于它的传说:传说中的贵州是蛮荒之地,不毛之地,不是正常人生活地方,而是囚犯流放之所,很多被流放到贵州的囚犯,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在疾病中痛苦地死去。即使是囚犯也谈贵州而色变,每次去都是抱着必死的心情。谁愿意离开绍文明礼仪的绍兴到蛮荒之地?我们都是良民,又没有犯什么罪,为什么让我们去?”
    又一个人说:“说得对!还请老爷为我们网开一面,我们实在是不愿意到贵州去!”
    县太爷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贵州却必须去!这是朝廷的命令,本官也只是奉命行事。为了我大明帝国的利益,你们要有舍小家为大家的气概。我知道让你们移民是对你们的不公,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为了我大明的长治久安,总要有人做出牺牲。赶紧回去准备准备,两天后开拔!”
    “啊——两天后开拔?”这句话如同一声雷在人群中炸开了,人群开始涌动:“不!我们不去!我们不离开我们的家!”
    “谁不去?”县太爷冷酷地问了一声。“这是圣上的旨意,不去就是抗旨!”
    “我们——我们都不去!”
    望着躁动的人群,县太爷又是大手一挥,一声令下:“抓!”
    “是!”官兵答应一声,便把那些闹得最厉害的人抓了起来,用绳子绑住。县太爷问那些被绑起来的人:“我再问一遍:你们去还是不去?”
    那些被绑起来的人嘴还硬:“我们不去!坚决不去!”
    县太爷便对官兵使了一个眼色,官兵立刻把那些绑起来的人吊到树上,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棍棒、皮鞭使劲地打了起来,那些人立刻便皮开肉绽,鲜血四溅,有几个人被打得昏死了过去。广场上的人们被吓坏了,哭声一片。
    县太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被吊在树上的血肉模糊的人,说:“凡是不去的一律打死!”这一下人们怕了,开始哭着说:“别再打了,别再打了,我们去我们去!”兵们这才不打这些人了并把他们从树上放了下来。
    “还有谁不愿意去?还有谁?”师爷望着人群喊道,人群一下变得鸦雀无声,县太爷说:“这就对了。为了我大明的长治久安,别说是让你们移民,牺牲你们利益,就是要你们的生命你们也得给!能够要你们的命也是看得起你们!回去准备行囊吧,后天出发。如发现有逃走的,满门抄斩!——”
    老徐哭着回到了家,整理起了行囊。路途遥远,能带的东西有限,除了金银首饰、珠宝外,老徐还特意带了很多圣贤书,他要让自己的后代不忘读书,不忘科举。老徐便把自己的房子托付给了张家和沈家,对他们说:“我们徐家还会回来的!麻烦你们帮我们看好我们的房子。”
    张老板与沈老板流着泪说:“你放心吧,我们会给你看好家的!我们会等你回来的!”
    两天后,一大群人告别了他们的故土走向贵州。告别的场面十分壮观,正如杜甫写的“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在官兵的押解下,一群人便像罪人一般地向遥远的夜郎走去。人们一路上哭声不断,喊声不断,但是可以哭可以喊,就是不能停下来,一旦有人停下来便会遭到兵们的打骂,没有办法,他们只有往前行。路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难走:翻过高山,穿过密林,越过沼泽。大家互相搀扶,一路上风餐露宿,不知经过了多少回日升日落,经过多少次月圆月缺。在路上不断地有人病倒,不断有人死去。进入贵州境内后,病倒和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因为贵州这个地方有瘴气,那瘴气到底是什么呢?按照中医的说法,瘴气其实是指南方山林之中,动植物腐败之后产生的有毒气体,人体吸入之后,就会中毒患病,严重者会危及生命。而贵州又地处热带、亚热带地区,动植物繁盛,细菌病毒易滋生。什么疟疾、血丝虫、血吸虫、霍乱、鼠疫、麻风、天花、流感、流脑、各种癣、疔疮、疹症都易发生、流行。对于北方人,因生长环境不同,很难适应,几只蚊虫叮咬都可能致命。这些从烟雨江南来的细皮嫩肉的人,怎么禁得了风雨的摧残?
    看到不少人死在了路上,老徐不由得感到一丝欣慰:徐家人都活得好好的。但是老徐的欣慰还没有结束,悲剧发生了:老徐在密林中被毒蛇咬了,无药可救,他要死了。临死时,老徐拉着儿子小徐的手,指着书说:“孩子,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以后一定要读书,考取功名,要当官、当大官——”小徐含泪地点了点头,“爸爸,我记住你的话了。”小徐草草把老徐埋葬在密林中,然后继续赶路。
    又走了很长时间,又死了一些人,终于到了夜郎的龙里卫。到了这里之后,从绍兴来的押解百姓的官兵与夜郎当地的官兵进行了交接,然后从绍兴来的官兵像鸟一样飞回家乡绍兴去了,而百姓却像钉子一样钉在贵州这片土地上。
    徐家人发现,带来的书是没用的,因为龙里卫不仅是瘴疠之地,而且还是文化沙漠,这里的人们无知,野蛮,有一个词语叫“夜郎自大”就是形容他们的,这里的人不懂孔孟之道,也不需要孔孟之道。这里到处是丛林、山野,在这里生活简直像是野人,不见了家乡的亭台楼阁,不见了小桥流水,没有了朗朗的读书声。在这蛮荒之地,人们还过着野蛮的未开化的生活,用原始的弩靠打猎为生,甚至生吃肉,不知道如何种植庄稼,更谈不上读书识字了。而朝廷之所以让他们来此,当然是大有深意的:希望他们来这里之后把江南先进的知识文化以及先进的农耕技术开到此地,促进此地的文明进程。
    从绍兴移民到这里来的人终日与野蛮人为伍,活得也像野人,没有什么豪情壮志,没有文化的需要,因为文化是亭台楼阁的产物。他们终日在这荒野中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种,看不到任何希望,失去的精神的家园,人们过着麻木的生活。但是徐家人却没有忘却自己家庭的理想——徐家人的理想要科举考试,出仕当官。
    过了些年后,小徐结婚了,生子了,又过了一些年,当年的小徐逐渐也老了,变成了老徐,他快要死了 。临死时他像自己的父亲交待自己的那样交待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参加科举考试,一定要回家。只有中了进士,做了官才能光宗耀祖。我们的家在烟雨江南。”
    “要回家、要当官”这句来自祖先的嘱托被徐家人一代一代的传着,流淌在徐家人的血液中。但是徐家人多把这看成一种遥不可及的传说,因为在偏远的夜郎,每天跟山林打交道,怎么会有当官的希望呢?
    但是令徐家人没想到的是到了徐鏓这一代的时候竟然出现了转机:一天,当徐鏓的爸爸背着农具出门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围着一张告示看着,七嘴八舌地说着,有人点头,有人摇头,徐鏓的爸爸凑上前去一看,原来告示上说龙里卫这个地方也要实行科举考试了。这一下可喜坏了他,什么?真的吗?那么祖先的愿望不就有机会实现了吗?原来,大明王朝认识到要想彻底控制贵州,只用武功、只用军队是不够的,还必须文治。因此决定在贵州这个蛮荒之地进行科举考试。
    一纸告示点燃了徐鏓爸爸对生命的热情,还种什么地?他扔下农具乐颠颠地跑到了家里。老伴见了徐鏓爸爸高兴地有些疯的样子,便停下了手中的家务,奇怪地问道:“他爹,你怎么这么高兴呀?抽什么筋了?”他也不回答老伴的话,而是翻箱倒柜地把圣贤书都找了出来,激动地拿着读了起来,但此时已经发现自己已经老眼昏花了,书上的一些字自己已经看不清了。但是他并不悲哀,他想到了儿子徐鏓。徐鏓字克平,从小便聪明过人,是一块读书的料。徐鏓爸爸焦急地问老伴:“鏓儿呢?鏓儿呢?”老伴说:“鏓儿正在地里干活呢。”他急忙说:“快去把鏓儿找回来!”看到老伴没有动,他激动地说:“还是我去吧!”
    徐鏓爸爸跑到地里,老远就喊:“鏓儿——鏓儿——”正在地里插秧的徐鏓抬起头,擦了擦了头上的汗,答应了一声。“回来——回来——咱不干活了。”徐鏓爸爸跑到徐鏓身边,拉着徐鏓便回到了家,把他按在凳子上,把书塞到他手里:“以后不要再去种地了!读书!现在朝廷在龙里卫开科取士,儿子,你要读书,做官!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中状元!做官、做大官!这才是正道!”徐鏓爸爸激动地对儿子说,徐鏓二话没说,坚定地从父亲手里接过了书。为了让徐鏓好好读书,徐鏓爸爸便在自己的院子里整理出一个房间给徐鏓做书房,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是徐鏓十分满意。徐鏓给这个书房起了个名字:“竹庵”,自己也号称“竹庵主人”,意即自己要像竹子一样咬定青山不放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徐鏓每日里在家辛苦读书,为了实现光宗耀祖的梦想,徐家人不让徐鏓参加劳动,一心要让徐鏓读书,后来徐鏓娶了妻子童氏,再后来徐淮徐潞两个儿子相继出生。尽管生活比较艰难,但徐家人出没有改变初衷,他们一定要中一个进士才罢休。
    徐鏓没有辜负家人的希望,他不仅人聪明,而且学习十分刻苦。顺利地考上了秀才,当了附生。终于在明弘治二年,徐鏓由附生考中举人。收到中举喜报的当天,徐家人十分高兴,为了庆贺,徐父特意买了一些上好的酒,童氏做了一些菜,徐家父子便开怀畅饮,徐淮徐璐绕膝盈欢,这气氛别说道有多好了。
    酒过三巡之后,徐父说:“鏓儿呀,你是我们徐家几百年来第一个举人,爸爸为你感到高兴,但是你不能骄傲,要继续努力,今天考上举人,争取日后考上进士,考上状元!做官,做大官!——这可是我们徐家人世代的嘱托呀。”徐父酒喝了不少,心情也有些激动。他又喝了一杯,接着说:“我们徐家有两个愿望:一个是中状元当大官,二个是衣锦还乡。本来,我们徐家在锦绣江南、处处是亭台楼阁的绍兴,但是却被移民到了这里,我们日夜盼望着还乡呀!只有你当了官,当了大官,我们才能顺利回乡。”
    徐鏓点了点头,说:“爸爸,你放心,我不会骄傲的,我会继续好好学习的。这些年来我之所以能够静下心来好好学习,主要是因为您分担了家里的农活。爸爸,我敬你一杯!”
    徐父说:“你别光敬我,你得敬你媳妇童氏,这么多年来她一个女人家干着男人的活,吃了不少苦。为了让你静下心来读书,她家里家外地干着,为养活你那两个儿子,她既当爹又当妈,你也得敬她一杯才行。”
    徐鏓听了便给童氏倒了一杯酒,说:“娘子,辛苦你了。”童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正在这时,只听得外面有人喊:“徐家有人在家吗?给你家道喜了。”徐父一看,原来是龙里卫县衙的公差,徐父以为他们是为徐鏓中举而来的,便十分高兴,说:“同喜同喜。”公差给他们递过来一封公函,说:“你打开来看看吧,上头派徐公子去做官。”
    “做官?”徐父感到十分惊讶,“做什么官?”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差人指着公函说。
    徐父拆开一看,原来是派徐鏓到遥远的滇西巨津州做知州。徐父立刻说:“我儿子不去当官,我儿子还要考进士呢。”
    差人看徐家人无论如何不去,便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吧,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家儿子已经被记录在案了,不能再考了,必须去当官。”
    徐父不愿意让徐鏓去做官,除了官小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位置偏远。到偏远的地方做官,与其说是对读书人的奖励,倒不如说是一种惩罚,自古而然。如韩愈便因到偏远的地方做官而写过这样一首悲哀的诗: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这首诗写的便是韩愈被贬到岭南做官时的心情,公元819年,韩愈因为政治原因惹怒了当时的宪宗皇帝,被贬官流放到了岭南,韩愈觉得自己不是到岭南当官而是去送死,因此伤心欲绝地写下了这首诗。韩愈还是好的,有的官员甚至闻“岭南”而变色。有一位名叫韦执谊的官员,他在唐顺宗时期被拜为宰相。韦执谊有个缺点就是比较迷信,他从不愿听到或看到关于岭南的任何消息或物品。一遇到就赶紧起身躲开,他认为岭南地区非常的不吉利,在他升职为宰相以后,就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墙上有一张地图,刚刚搬过去时,他比较忙,没有注意到这张地图,有一次他闲下来以后,仔细一看竟然是岭南的地图,便非常害怕,认为会给自己速来噩运,赶紧让人给取了下来。但没过多长时间,他就被皇帝贬到了岭南并且不久便死在这个地方。
    人们对岭南的态度尚且如此,滇西比岭南还偏僻,徐家人听到要让徐鏓去那里当官如何能不急?中原的人不愿意到偏远地区做官,不管朝廷给他们多好的待遇,但是百姓总得有人管理,官总是要有人做的,如果没人当官,哪来的皇家的统治,因此一旦本地的读书人有考上举人的,明朝皇帝赶紧给他们封官,就地取材,来填补当地官员的空缺。
    公差走了,留下了凄凉的徐鏓一家人。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场努力会换来这样的结果?不去是不行的,那是朝廷之命。看着欲哭无泪的父亲,徐鏓安慰他说:“爸爸,滇西是未开化之地,到那些未开化之地做官的,也未必都不好,柳宗元不是也在湖南做了一些开化民风之事吗?或许我到那里后也能像柳宗元一样呢,所以父亲大可不必那么伤悲。”
    徐父含泪地点了点头,说:“但愿如此吧。”
    收拾好了行囊,徐鏓便带着妻子童氏与两个儿子徐淮、徐潞往滇西巨津州而去。父母送了一程又一程,一家人泪眼望泪眼,临别时徐鏓的父亲拉着徐鏓的手,说:“鏓儿,从黔到滇,千里之遥,今日两离分,恐怕是我们父子的永别。你一路要保重,为父我不能再照顾你了!你是我们徐家的希望,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徐父泣不成声,指着遥远的东方,说:“那里是江南锦绣之地,那里才是我们的故乡。如果将来你有机会回去,你一定要把我的骸骨带回家,回家,懂吗?回到我们诗书礼仪的故乡。”徐鏓看着泪流满面的爸爸,说:“爸爸,我记住了。”
    与父母洒泪而别后,徐鏓带着妻子童氏及两个儿子徐淮徐璐向前赶路。一路上餐风露宿,但是路上童氏突然病了,徐鏓束手无策,童氏患病的原因并不清楚,可能是吸入毒气或湿气造成身体不良反应,也有的是被蚊虫叮咬后,患上了疟疾。徐鏓知道在荒无人烟的之地生病,如果得不到良好的救治,人就只有死亡。因此徐鏓一手扶着妻子,一手搀着两个孩子艰难地前行,他要赶紧走出这荒凉之地。妻子看到艰难的徐鏓,便对他说:“你带着两个孩子走吧,别管我了,看来我是不行了。”
    但是徐鏓说什么也不放弃妻子,鼓励她说:“你要坚持住,不要悲观,病总会好的。”
    尽管有徐鏓的精心照料,但是到了滇阳驿的时候,童氏还是一命呜呼,心爱的妻子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徐鏓含泪将妻子的灵柩暂时停放在归化寺内,埋在了南方地下,成为了植物的养分。带着两个儿子然后继续西行。
    又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上任的地方滇西巨津州,徐鏓只说是苦尽甘来,但是他没有想到更大的困难在等着他。徐鏓上任时是“抱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思想来的,他想为官一任,便造福一方,像柳宗元一样。徐鏓想为民做主,但是当地人根本就不服管教,他们眼里只有土司,只有豪强,没有朝廷,更没有官府。徐鏓发现当地一些土司不遵法度,经常欺压百姓,占有百姓的田产,甚至视百姓的生命如草芥,一旦出现这种事情,他便秉公办差,为百姓着想,结果没有过几天,土司们便带着兵闯进他的府里来闹事。土司与百姓起冲突还是好解决的,徐鏓大不了不管便是了,但是如果土司与土司之间起了冲突,吃了亏的土司便会让徐鏓来给他解决,他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徐鏓经常收到死亡威胁,有的土司叫嚣要弄死他们一家人。徐鏓和两个儿子每天生活得担惊受怕:两个孩子还小,他和两个儿子会不会死在这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徐鏓便以泪洗面。为了保命,他什么事情都不敢管,一任土司们胡来。
    一天,他接到通知说是上司要来巡察,这一下把徐鏓吓坏了,这么长时间来,他为了保命,几乎什么公事都不敢做,虽然他知道自己治下有数不清的冤案、假案,但是他不敢管。上司会不会因为渎职把自己拿进监狱革职问罪?徐鏓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硬着头皮去迎接巡察。
    自己会不会被上司革职问罪?直到徐鏓跪在地上迎接上司时这个念头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只听得上司问:“你是徐鏓?”
    “是,下官正是。”徐鏓战战兢兢地回答,他不敢抬头看上司。
    “你的祖籍可是绍兴山阴?”上司问道。
    “是。”
    “可是洪武年间移民到夜郎来的?”上司继续问道。
    “是。”徐鏓感到有些奇怪,上司怎么不问政事,却问起他的私人事情来了。他正想着时,上司问道:“好你个徐鏓,抬起头来,你可认识我?”徐鏓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上司却说:“我是你的表兄王理呀,我现在以兵备佥事之职巡按云南。”
    这一下,徐鏓像是得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把表兄迎接进自己的府中,安排酒席,酒过三巡,徐鏓把自己的苦水一下子全都倒了出来:自己如何为百姓考虑以及自己和两个孩子的生命受到威胁等等一一告诉了王理。最后,徐鏓问:“难道我做错了吗?我该怎么办才对?”
    王理说:“你做的没错,造成这种境况的原因不在你而在于朝廷的制度。云南处在距离帝国中心最远的西南,山高水恶林密人野蛮。太祖定鼎南京时,虽然在此地设了立行省,但却仍沿用土司管理处所的体例,对土司的要求仅止于按期朝贡,只要土司们认可朝廷的统治、不闹事不割裂就可以了。朝廷并没有准备插手云南的政务,也不指望收取赋税。后来朝廷迁都北京,距离西南更远,北方游牧民族成了朝廷最大的威胁,对西南的土司朝廷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王理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朝廷对西南的漠然轻视,造成土司的权力极大,各个土司之间往往因为争夺土地、人口、财产,经常混战仇杀,一世结仇,几世不休,严重地破坏了生产的发展和人民生活的安定。甚至有些土司互相之间劫堡断桥,杀戮汉、羌人民,掳掠男女为奴,致使地方声息不通。土司为争夺人口土地争战不息,有的长达数十年。土司利用对土民的人身依附关系,暴虐淫纵,作威作福,不仅在经济上剥削百姓,甚至有的土司还私设公堂,对土民实行严峻刑法,动不动就采取宫刑、断指、割耳等,而且不请旨便随便杀人,土民只好忍气吞声,受其践踏。”
    徐鏓问:“难道说朝廷早就知道云南土司的状况?”
    “对。”王理点点头,说:“对西南的管理有土司和流官两种方式,土司即原民族的首领,流官由朝廷委派。土司是明王朝在征服民族地方的时候为了避免战争伤亡的一种妥协,明王朝承认民族地方部落首领的治权,这些首领通过接受明王朝的任命表示臣服,他们可以保留自己的一定规模地方武装,世袭地方管理职位,土司最高品级是五品,相当于知府,当然他们实际的权力范围要大于知府。但是在土司的领地内,一切是由大小土司管理的。在自己的领地内,这些土司像皇帝一样,有着对自己部落的生杀大权,而且同样是家族继承制,俗话说百年的皇帝,千年的土司,充分说明了土司当时在此地的地位比皇帝还要牢固。这官难当自然可以理解了,因为土司眼中根本就没有朝廷。”
    徐鏓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那在云南其它地方的流官工作的怎么样?像我一样吗?”
    王理说:“大多数跟你差不多,只有少数地方比较好,更多的流官比你还惨。因为土司权力太大,百姓只知有土司不知有朝廷,官府的政令便如一张废纸。官员的权威出不了府衙,甚至连生命平安都无法保障。所以官员们被分派到云贵任职,往往都被认为是贬谪,如丧考妣,散尽千金也要贿得吏部改换任命,实在推不了,就弃官回乡,也不去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过也有因祸得福的:比如王阳明就是在被发配贵州后,万念俱灰,躺在石棺材里等死。谁料到他却在石棺材里悟了道,人称为龙场悟道。”王理摇着头说。
    “既然朝廷知道此处的政况,还派人来巡察什么呢?”徐鏓问道。
    “上司来巡察也是巡察有人造反没有,并不是巡察官员的政绩。”王理说。“掀开西南的历史就是一部造反平叛史,土司对朝廷的反对一代代薪火相传,连绵不断。土司不听朝廷的话可以,但他们不能有军事行动,当他们的准备起兵造反时,朝廷便会派兵平叛,杀一批不听话的人的头颅,然后就会安生个十几、几十年。因此朝廷对西南的要求就是只要土司不造反便可以了。”
    “原来是这样的。”徐鏓点点头,说:“可是我以前不知道这个规矩,在这里得罪了很多土司,他们动不动就威胁杀我,怎么办呢?”
    看着胆战心惊的徐鏓,王理说:“好吧,我想想办法吧,看能不能把你调到情况稍微好一些的州任职。”
    没过几天,表兄给徐鏓传来消息,说他可以到滇中地区去任职,但是薪水却依然要在滇西巨津州领,问他愿意不愿意。徐鏓立刻便答应了,就这样,他来到了滇中地区。
    第二章 问苍茫大地





    到了这个新的州之后,果然此地朝廷的力量大一些,而土司的力量相对要小得多。徐鏓看到民生之多艰,所以只要有可能便利用自己的权力尽量地为当地百姓办些事情,毕竟自己的朝廷命官,“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依然是徐鏓的座右铭。有了在巨津州做官的经历,徐鏓学聪明了:他一边与土司周旋,一边尽可能地为百姓干些实事。既赢得了百姓的好评,又没有得罪土司,所以官当得还算是顺利。在表兄王理的帮助下,徐鏓在滇中地区先后出任嵩明州、镇南州、路南州、江川县、禄丰县、三泊县等州县的地方官。
    一日徐鏓接到来信,说是父母相继故去了,徐鏓感到十分伤心。两个儿子徐淮徐潞逐渐长大了,他们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再像小时候一刻也离不开他了。徐鏓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独身一人,无比孤独。白天忙于差事,孤独的感觉还不是特别明显,但是到了夜晚,徐鏓便感觉十分苍凉,想到自己后半生无所着落,不禁孤灯对月,潸然泪下。大儿子徐淮看出了他的心事,一心想着替父亲再续个弦。
    徐鏓虽在滇中地区任职,但俸禄却要到巨津州支取。大儿子徐淮已经长大,他不喜欢读书,一心经商,经常来往于滇中与巨津州之间,因此徐鏓的俸禄都是由徐淮代领。一次,徐淮去巨津州领俸禄时,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叫苗佐的江川人,两人便一路闲谈一路前行。苗佐谈到家里有一个守寡六年的姑妈叫苗宜人,苗宜人的母亲褚太君十分想给女儿再找个婆家,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想请徐淮给物色一个。徐淮突然觉得苗宜人似乎和自己的爸爸很相配。
    于是徐淮立即把自己的爸爸徐鏓的情况说给了苗佐。苗佐一听也觉得挺好,便说:“这样吧,我们一起到江川征求一下褚太君的意见。”徐淮便跟着苗佐来到了江川褚太君家,他把爸爸徐鏓的情况给跟褚太君说了,没想到褚太君竟然认识徐鏓:“徐老爷我认识,是个好人,他对我们褚家有恩,这门亲事我没意见,只是不知道徐老爷答不答应?”此时徐淮才想起,爸爸在江川任过职。
    一听到褚太君同意,徐淮便高兴地说:“我这就回家给爸爸说,看他同意不?”
    跟褚太君告别后徐淮赶紧到巨津州领了俸禄,又和苗佐一起一刻不停地回到了家。一到家徐淮便对徐鏓说:“爸爸,江川县有个叫褚太君的你认识吗?”
    徐鏓说:“看你这孩子说话没头没尾的,江川县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姓褚的,我怎么会认识完呢?”
    徐淮说:“褚太君说你是她家的恩人,说你帮助她打赢过官司,她丈夫姓苗。”
    徐鏓沉吟了了一下,道:“丈夫姓苗?我帮助她打赢过官司?”想了一会儿后,徐鏓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褚太君的丈夫叫苗有文,是澄江府江川县的诸生,可惜二十一岁的时候就病死了,夫家哥哥是云南府广狼卫百户。我在江川任职的时候,有一年,土司霸占了苗家的田产,褚太君便把土司告到衙门,我看到她可怜,便冒着得罪土司的危险帮助她,秉公断案,她最终胜诉,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田产,褚太君非常感激我。”
    苗佐感觉徐鏓对褚太君印象很好,便趁机问:“徐老爷,褚太君有个女儿苗宜人你可见过?”
    徐鏓说:“我在帮助褚太君打官司的时候听她说过她有个女儿,她与女儿相依为命,但是我没有见过她女儿。”
    徐淮笑了,徐鏓便问:“你笑什么呢?”
    徐淮说:“把她女儿给你做妻子如何?”
    “什么?”徐鏓说:“她女儿没有嫁人吗?”
    苗佐说:“她嫁人了,只是丈夫死了,苗宜人守寡了,褚太君想把她嫁给你。”
    徐鏓说:“这样合适吗?”
    苗佐一心想促成这门亲事,看到徐鏓有些犹豫,苗佐赶紧说:“我和徐淮已经见过褚太君了,褚太君对这门亲事没有意见,就看你的态度了。”然后苗佐便添油加醋地诉说了苗宜人的美丽与能干,终于把徐鏓说动心了,徐鏓说:“那过段时间我过去看看吧。”
    苗佐说:“还等什么有时间呀?现在过去就行。”
    徐鏓说:“这样会不会有些唐突?”
    苗佐说:“不唐突,我们苗族的婚嫁风俗与你们汉族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琐节。”
    徐淮一心想促成此事,免除爸爸的寂寞,看到爸爸有些犹豫,他便趁热打铁地跟着苗佐的话说:“爸爸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我在江川的时候人人都把苗宜人说得像一朵花一般,如果去晚了怕别人先提了亲反而不好。”
    在徐淮和苗佐的反复劝说下,徐鏓当即便带上了礼物来到了褚太君的家里。禇太君一看果然是徐鏓,便高兴地说:“恩人来了,请坐。”她热情地招待徐鏓,她觉得徐鏓完全可以配得上自己的姑娘,能够嫁给徐鏓是女儿之幸。褚太君热情地向徐鏓介绍了女儿的情况,寒喧了一阵后,褚太君便丫环去喊女儿,谁知道女儿出去了。
    徐鏓说:“既然苗宜人出去了,我能不能到她的房间里看看?”
    褚太君说:“好。”
    褚太君领着徐鏓来到了苗宜人的卧房,徐鏓看到苗宜人的房间布置得非常整洁,雅致,一看就知道屋子的主人是一个有口味的人。褚太君指着屋子中的用品说:“你看,这些刺绣就是我女儿绣的,她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我的女儿非常能干,她结婚前娘家的活她干,婚后婆家的大大小小的活也是她干的。她是一个理家的好手,只可惜死了丈夫,孤单一人,也委实有些可怜。”
    禇太君不断地向徐鏓介绍自己的女儿,徐鏓越听心中越是觉得自己应该娶到苗宜人:自己身边不正好缺少一个持家人的吗?能娶到她是自己的福气。“不过——倒是有一项难事。”褚太君话锋一转。徐鏓看到褚太君有些为难,便赶紧问:“怎么了?”褚太君说:“我的女儿性子有些烈。她守寡以来,不断有人来提亲,她总是不允,说要为丈夫守节。我是非常愿意她嫁出去的,因为她还年轻,无儿无女的,一个人后半生可怎么过?所以要想得到我的女儿你得听我安排,一会儿我女儿回来了你别说来提亲的,只说是来玩的,其它事情由我慢慢来说。”徐鏓答道:“好。”
    他们正说话时,苗宜人回来了,褚太君给苗宜人介绍说:“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徐大人,曾帮我们家夺回田产,是我们家的恩人,我特地请徐大人来我们家做客。”
    苗宜人一听是恩人来了,赶紧上前施礼问好。一见之下徐鏓便立刻被她倾倒。褚太君对女儿说:“难得徐大人来我们家做客,我去准备饭菜了,你陪徐大人聊聊天吧。”
    “好的。”苗宜人答道。褚太君走后,苗宜人与徐鏓聊了起来,两人十分投机。
    徐鏓在褚太君家吃完了饭,看看时间不早了,太阳就要落山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褚太君家。苗宜人到底愿不愿意嫁给自己呢?回到家后徐鏓便焦急地等褚太君回信。
    一天,二天,徐鏓急得如坐针毡。第三天,褚太君来了,“怎么样?苗宜人答应了吗?”等不及褚太君落座,徐鏓便焦急地问道。褚太君摇了摇头,说:“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拒绝了,说要为夫家守节。”徐鏓十分失望。“但是,”褚太君说:“但是我没有说提亲是你的意思,而是说是我的意思。你们见面不会尴尬的,你可以经常去玩,我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要她不要冷落你。”徐鏓点点头,说:“好。”褚太君说:“这事吧你不能急,要慢慢来,我们两个一齐努力吧,我相信一定能促成此亲事,但是需要时间。你有耐心吗?”徐鏓说:“有耐心。”褚太君说:“那说好。”然后褚太君就回去了。
    从此徐鏓便经常往褚太君家跑,展开了对苗宜人的追求,少数民族的风俗与中原地带不太一样,还充满了原始的古朴,少数民族没有经过儒家礼教的洗礼,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规矩。苗宜人把徐鏓当成了恩人和知音,却一直没有嫁的意思。就这样,徐鏓对苗宜人一直坚持不懈地追求着,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苗宜人与徐鏓依然还是朋友。虽然苗宜人没有答应嫁给徐鏓,但他们之间的接触却引起了邻里的流言蜚语,邻居们认为苗宜人与徐鏓心心相印,是褚太君不让苗宜人嫁给徐鏓,因为褚太君贪图死去的女婿的家财。这让褚太君和苗宜人非常生气。
    自从认识苗宜人之后,转眼六年过去了,苗宜人不置可否的态度让徐鏓惴惴不安。正德六年的一个夜晚,一个十分平常的夜晚,徐鏓百无聊赖,一直到深夜还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于是徐鏓干脆便从床上起来,披衣来到院子里散心。谁知他见到院子里,便隐约听到远处有吵杂的人声传来,怎么回事?徐鏓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睡意全无,立刻喊醒了衙役,命令他们秘密去探听情报。没过多久衙役便回来了,向他报告说是土司那代密谋叛乱,正乘着夜色的掩护安排相关事宜。
    老沈过来问:“老徐,你在干嘛呢?”
    徐鏓说:“安葬父母。”
    老沈看着脚下的墓坑问:“这里是风水宝地吗?哪个地师给你看的?”
    “地师?风水宝地?还有这些讲究?”徐鏓不解地问。
    老沈说:“对呀。看来你对江阴这地方的风俗不懂,埋葬先人并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把父母的骸骨埋了,而是要找风水宝地安葬。”
    “什么是风水宝地呀?”徐鏓奇怪地问。
    看到徐鏓迷惑的样子,老沈接着介绍说:“风水又名阴阳、堪舆、青乌术、青囊术,据史料记载,先秦时期风水观念就已经出现,到两汉时期风水观念已经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只不过当时的所谓风水主要以人的住宅即阳宅为主。到了东汉的中后期,下葬时选择墓地讲究风水宝地的观念开始盛行,墓地的好坏能直接决定子孙后代的命运。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一套完整的相墓、择日以及镇墓文化相结合的挑选吉穴、吉时、吉日的殡葬风水文化体系就正式形成了。伴随这个过程出现的是一批风水大师,其中,被公认为风水业祖师爷的郭璞,正是这一时期风水界的代表人物,郭璞所著的《葬经》也备受推崇,成为后世殡葬风水实践的指南和经典。特别是到了本朝之后太祖皇帝的风水故事流传甚广,大家都说太祖之所以能得天下,是因为他父母安葬得好,所以人们更加推崇风水。每家都在寻找自己的风水宝地,皇家也不例外。埋葬不仅是为了死人,更是为了活人,是为了子孙后代的更好地活着:风水宝地不仅能使祖先的灵魂得以安宁,而且还能使子孙飞黄腾达。”
    老沈介绍了一大堆,徐鏓更加迷惑了,他问:“那要是找不到风水宝地呢?”
    老沈说:“那就停柩不葬。来,你到我家看看。”
    徐鏓来到沈家一看,沈家果然堆放着好几副灵柩,老沈说:“这里面全是我家故去的先人,因没有找到风水宝地,所以就先停在这里。”看到徐鏓十分惊讶,老沈便接着说:“不光我家,许多人家都停有灵柩。不信我带你看看。”老沈带着他到别家看了看,果然发不少人家都停有灵柩。老沈接着给徐鏓介绍说:“停柩不葬不光是我们江阴的风俗,而且是江浙的非常普遍的一个丧葬习俗。因为找不到风水宝地,江浙绅民有的停柩至数年之久,更有迟至六七十年之久,积至三五世之多,子孙成年,而高曾之柩依然在堂。甚至一家之中积至数口之多而不葬者。停放在家里的棺材,一摞一摞的。如果家中放不下,就放置到郊外,有些地方放置在郊外的棺材,摞起来像一堵堵墙一样。”
    徐鏓说:“那怎么不快点去找风水宝地呢?”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风水宝地非常难以寻觅,需要缘份呢。”老沈关切地对徐鏓说:“你这样草率地埋葬父母,不光是对父母的不尊重,也是对子孙后代不负责任呀。每家都希望通过埋葬父母来改变自家的命运,你们老徐家,几百年来没有出过什么象样的人物,难道不想通过风水来改变一下家风吗?”
    老沈这句话让徐鏓想起了许多事情。他先是想起了祖先的嘱托:要去科考,要做官,要做大官。自己家几百年来没有出过像样的人物,现在两个儿子也不像是多么有出息的人,大儿子徐淮不喜欢读书却喜欢经商,近来又对炼丹感起了兴趣,二儿子虽然喜欢读书,但天赋却不好,不是读书的料。难道说是因为自己家的风水有问题?徐鏓思来想去,便听了老沈的劝把父母的骸骨抱回到家中暂不安葬了,决定去为父母寻找风水宝地。
    怎样才能找到风水宝地呢?老沈说要想找到风水宝地必须先找到好地师。但是徐鏓花了很多钱,找了很长一段时间依然没有找到好的地师。徐鏓有些着急了,老沈安慰他说:“找个好地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看我们这里有一些家的灵柩已经放了好几十年了,放了好几代人了。你急什么呢?”
    别人不急,徐鏓急,徐鏓想到了自己年岁已经大了,离死越来越近,他想在自己死之前找到风水宝地安葬父母。既然找不到好的地师,徐鏓便自己学习风水,于是他便买来了《葬经》等著作准备研究。但是徐鏓翻开这些书籍时,顿时傻了:这些书籍像天书一般,他根本就看不懂,什么动静论、聚散论、向背论、雌雄论、强弱论、顺逆论、生死论、微著论、分合论、浮沉论、浅深论、饶减论、趋避论、裁成论、感应论等等,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徐鏓想:要是自己年纪轻的时候倒是还可以去钻研,但是现在自己年纪大了,已经没有精力再来学这些东西了。这可怎么是好?
    苗宜人见到他这样,便问:“你每天愁眉苦脸地在这里看书,干什么呢?在书中寻找什么呢?”
    徐鏓指着书说:“我在书中寻找祖先的居所。”然后他便把老沈的话给苗宜人说了一遍。
    苗宜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都说我们少数民族没有开化,但是我觉得你们汉族人更迷信,更加不可理喻。那你好好研究吧,不过光在书斋里看不行,既然要研究大地,你还得看看大地呀。”
    在百无聊赖之时,便拿着书来到了会稽山上,对着地形图傻傻地看着苍茫大地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风水宝地呢?祖先的骸骨什么时候才能入土为安呢?徐鏓对着苍茫大地,不断地追问着,但是大地无语。天地之间有奥秘,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天地不言,叫我怎么去埋葬我的父母?天地不言,叫我怎么去安放祖先的骸骨?天地不言,叫我怎么去实现祖先的嘱托?
    冬天到了,江阴下起了雪,而且特别大。因为江阴很少下这么大的雪,所以人们十分高兴地跑出来扫雪,不仅将房前屋后扫得干干净净,连路面上的积雪也被铲进了稻田里。就连年纪大的老人,此刻也让儿孙们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门来,观赏连绵起伏的群山和壮丽的雪景。
    此时只见雪原上走着一位气度雍容的贵妇人:四十开外年纪,身体微胖,步履沉稳,举止斯文,雍容雅致,她身着淡装素服,远远望去,与白雪浑然一体,简直就是一尊玉雕神女。这位少妇不是别人,正是徐府的女主人,徐鏓的妻子苗宜人。用粉雕玉砌来形容她,再也合适不过了:四十多岁的人了,依然肌细皮嫩,不敷粉而白,不涂朱而红,再配上那柳眉杏眼,桃口胆鼻,笑靥贝齿,可不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珍品!苗宜人不光人漂亮,而且心地善良,人称她为活菩萨:她心地善良,为人宽厚仁慈,待人诚恳真挚,肯急人危难,愿周济贫困。四邻八舍,亲戚朋友,只要有困难,无论求与不求,她都慷慨解囊相助,因而博得了乡邻们众口一词的赞誉。下雪了,她带着丫环与仆人来到田野中欣赏雪景:雪使世界变得圣洁起来,人的心也变得圣洁起来。
    但是苗宜人正领着仆人在赏雪之时,突然,她看到远处似乎有人倒卧在雪地里,难道人有人冻死了?她心里一惊,带着仆人们赶到那个人身边,看到是一个乞丐冻僵在雪地里,他那么肮脏,很远就能闻到他身上臭哄哄的味道,但是苗宜人也不嫌脏,她用手探了一下此人的鼻息,还有气,此时她顾不得欣赏雪景,立刻让仆人把此人背了回去。
    等到了家之后,苗宜人把这个快要冻死的乞丐放到温暖的被窝里,用热毛巾给他敷脸,慢慢地此人醒了过来,看到他苏醒了,苗宜人别提多高兴了。赶紧让人给他端来可口的饭菜,对他进行精心的照顾。修养了一段时间后,乞丐的身体一天天地康复了,终于能够下床走路了。一天,他踱步来到了院子里,无意中来到了徐鏓的书房中,看到徐鏓正在对着《葬经》发呆,便问:“你看为什么痴迷这本书?”
    徐鏓说:“我想埋葬自己的父母但是找不到风水宝地。”
    此人一听,笑了,“也算是你们徐家的造化,有缘分,我这个叫化子什么都不会,但偏偏会看风水。自鸿蒙开辟以来,山水为乾坤之神器,并雄于天地之间,一阴一阳,一刚一柔,一流一峙,如天覆地载,日旦月暮,各司一职。”
    “真的吗?”徐鏓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
    叫化子说:“不信吗?《葬经》你能看懂吗?看不懂吧,来,我来给你讲讲《葬经》。”于是叫化子便给徐鏓讲了起来。徐鏓这一下才相信了。他试着问叫化子:“我找了很多地师找风水宝地,他们都没有给我找到,你说我们山阴有风水宝地吗?”
    “当然有,那些地师找不到风水宝地说明他们的水平低,你看,”叫化子指着东南,说:“不远处就是会稽山,这是大禹娶妻、封禅之地,是大禹陵之所在,夏禹曾大会万国诸侯于此。会稽山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如此胜地,怎么会没有风水宝地呢?”
    徐鏓央求说:“那烦请先生去为我们徐家找个风水宝地如何?”
    叫化子说:“行是行,但是需要一些时日。人生是需要缘分的,我们在雪里相遇,雪里来的东西还在要雪里找,现在已经是春暖花开了,没有雪呀,等明年下雪时,我保准给你找到风水宝地。”
    话说叫化子会找风水宝地的话在徐府里传开了,大儿媳与二儿媳轮流着劲地巴结叫化子,她们都希望叫化子能找一个对自己有利的风水宝地,使自己的子孙后代有出息。徐鏓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心想自己老了,没有生育能力了,希望就寄托在两个儿媳身上了,她们对叫化子好,不正有利于徐家的兴旺发达吗?
    终于等到了冬天,终于等到了下雪,徐鏓不顾年事已高,带着一家人跟着叫化子一起往会稽山走去,他们踏着厚厚的积雪择路而前,跨过小溪,攀上岩石,终于来到了会稽山上。
    此时,昼夜飘飞的瑞雪暂时终于停息了,风吹云散,长空一碧如洗。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既圆又大,在雪的映衬下,娇艳绝伦。犹似一位浓妆艳抹的少女,正微笑注视着会稽山。太阳如同少女丰满圆润的脸蛋,冰雪覆盖的群山,便是少女那洁白飘逸的纱裙了,那些丘丘陵陵,沟沟谷谷,则如同纱裙上的皱褶。太阳真是个伟大的天使,她给世间送来了温热,带来了光明,有了她,大地才能苏醒,万物才有生机。
    徐鏓此时觉得,纷杂龌龊的人世间变得像这冰雪覆盖的山川大地一样,琼堆玉砌,洁净光亮,晶莹透明,无尘滓,无瑕玷,无污秽,会稽山如梦似幻。但徐鏓知道自己不是来欣赏美景的,是来找风水宝地的,他转身看着叫化子,叫化子正出神地看着远方,徐鏓想问问叫化子风水宝地在哪,但是他还没有开口,叫化子便向他示意,让他别说话。
    徐鏓顺着叫化子的眼光看去,只见远处鸟雀飞上了枝头,跳跃、欢唱,弄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下落。雪地里各色各样的狗在追逐,在奔跑,它们变得异常矫健,野性十足,身子一纵便是丈把远,仿佛腾空在飞,在它们飞过的地方,雪地上留下了串串梅花。不断有野兽的吼叫声从深山谷里传出,大约它们困圈了数日,腹中饥馁,此刻正在出穴觅食。突然,叫化子指着不远处,对徐鏓说:“你看,那个地方有一只美丽的白鹤。”徐鏓顺着叫化子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了。叫化子说:“那个地方就是风水宝地,鹤翔之地,合该你们徐家出人才。你快把你先人的骸骨葬到那里,不久你们徐家会降生一个了不起的人,能为你们徐家光宗耀祖,能使你们徐家名垂青史。”徐鏓赶紧把父母的骸骨埋葬到这个地方。徐鏓亲自带着仆人拿着铁锹、铲子挖开大地,把父母的骸骨放了进去。他将信将疑地想:难道这样就可以吗?
    下葬完后,两个儿媳便围着叫子问:“请问叫化子,你说这个为徐家光宗耀祖之人什么时候会出生呀?”
    叫化子说:“不久便会。”
    两个儿媳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看了一会儿后也问叫化子:“这个人到底会出生在我们两家中的谁家呀?”
    叫化子说:“从今天起,第一个出生的人的便是。”
    第三章 大地之子






    自从叫化子说第一个降生到徐家的人便是光宗耀祖之人后,徐家大院便变得像春天一般地生机勃勃:儿子儿媳们的夜生活充实了起来。以前的时候老大吃完晚饭后总要去炼丹,而现在早早便和媳妇回了卧房。以前的时候老二吃完晚饭后总是去读圣贤书,而现在也早早地跟媳妇回到了卧房。
    大儿子徐淮与媳妇钻在被窝里,拥抱着,这个说:“爸爸给咱们家找到了一个风水宝地,说要生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你说会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呢?能考取什么功名呢?”
    那个说:“是个举人?不,举人太小了,应该是个进士吧。”
    这个说:“进士也太小了,应该是个状元。”
    那个说:“那会生在谁家呢?是咱家还是老二家呢?”
    这个说:“叫化子不是说了吗,先生者便是。咱们要抓紧时间,不能让老二家得了好处。”
    那个说:“那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然后二人笑着便熄了灯。
    二儿子徐潞两口也没闲着。
    这个说:“爸爸给咱们家找到了一个风水宝地,说要生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你说会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呢?能当多大的官呢?”
    那个说:“或许是个县太爷吧?”
    这个说:“县太爷算什么?这官不是太小了?我想至少应该是个巡抚吧。”
    那个说:“巡抚算什么?至少也应该是个京官吧。”
    那个说:“对,应该是个尚书。”
    这个说:“尚书算什么?说不定会出一个内阁首辅呢。”
    那个说:“那会生在谁家呢?是咱家还是老大家呢?”
    这个说:“叫化子不是说了吗,先生者便是。咱们要抓紧时间,不能让老大家得了好处。”
    那个说:“那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然后二人笑着便熄了灯。
    徐淮徐潞夫妻早睡晚起,起床后首先要做两件事:先是摸摸自己媳妇的肚子看看大没大,为自己媳妇的肚子没大感到惋惜;然后便去找对方看看对方媳妇的肚子:盯着对方媳妇的肚子使劲地看,看看对方的肚子有没有大起来,直到确认了没有大起来,这才会放心。
    儿子儿媳们的行为被细心的苗宜人发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苗宜人对徐鏓说:“老头子,你没有发现儿子儿媳们的变化吗?”
    “什么变化?”徐鏓漫不经心地问。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苗宜人对徐鏓说,“造人呀。你没有看到吗,两个儿子儿媳忙得不亦乐乎,睡得比以前早多了起床却晚多了。两个儿媳们一个个都变得比以前有光彩起来。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苗宜人说。
    徐鏓若有所悟地说:“你是说——”
    “是的,你的淮儿和潞儿正抓紧时间造人呢,他们都想占得先机,得此风水宝地的福呢。”苗宜人说。
    徐鏓说:“是的,你这一说我倒是提醒了我,淮儿和潞儿现在确实是早睡晚起了。”
    苗宜人说:“你应该感到高兴吧?”
    徐鏓点点头:“是的,我是高兴。我们徐家几百年来没有出过象样的人物,要是真的能生出一个光宗耀祖的人并且让我在有生之年看到他出生的话,我确实会非常高兴。”
    “不过——”苗宜人尴尬地笑着说:“——不过两个儿子儿媳的声音也太大了一些吧?有时夜里我起身上厕所都能听到从他们卧房里传来的声音。”徐鏓不由得笑了,苗宜人倚在徐鏓的怀里,轻叹一口气说:“可惜我不会生育,不能给你们徐家生一子半女,你不生我的气吧?”
    徐鏓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是我心爱的人,我追求你追求了六年,能娶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再说这事也不能怪你,当你我结婚时我已经老了,或许是我没用了。”苗宜人笑看着徐鏓说:“是呀,不光你老了,我也老了。我们都老了,没用了,就看你那两个儿子儿媳了。”徐鏓也笑了,使劲地抱了抱苗宜人。
    自从徐鏓把父母的骸骨安葬了之后,叫化子就想离开,但是徐鏓却一直挽留住他,徐鏓觉得自己年龄大了,需要一个人陪着说话,再一个也跟着叫化子学学《葬经》,反正徐鏓又不缺钱,两人便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一天,两人又在徐鏓的书房里喝酒,徐鏓喝了点酒,说:“说实话,我真的有些怀疑所谓的风水宝地,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叫化子说:“你要相信,永远不要怀疑大地,不要怀疑脚下的大地和头上的天空。你知道朱家为什么能坐江山吗?还不是因为朱元璋 的父母得了好的风水。”
    看到叫化子说得那么肯定,徐鏓心中多少感到有一些安慰。他喝又喝了一杯酒,问:“那依先生看,这光宗耀祖之人会出生在谁家?大儿子家还是二儿子家?”叫化子笑而不语。看到叫化子神秘的样子,徐鏓赶紧给叫化子敬了一杯酒,不懈地追问道:“还请先生明示。”叫化子说:“你要我说实话吗?只是怕实话你不爱听——”
    徐鏓喝了一口酒,说:“你说吧。我听。”
    叫化子说:“我看你这两个儿子都没有这个福相。”
    徐鏓问:“那谁有这个福相?莫非是我孙子?”
    叫化子说:“非也,我看你有这个福相,你能生出光宗耀祖之人。”
    徐鏓立刻不满地说:“你就瞎扯吧,我一个老头了都七十岁了,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再说了,我妻子苗宜人一直无出,我怎么可能生出儿子来呢?”
    叫化子笑道:“不见得,不信走着瞧。大地自有大地的安排,岂是人能决定的?”叫化子说完便走了,把徐鏓一个人留在书房中。徐鏓本来就不太相信什么风水宝地,他选择风水宝地更多地出于对风俗的尊重。现在叫化子竟然说自己能生出光宗耀祖之人,简直是胡说,自己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早已丧失了生育能力,怎么可能再生孩子呢?徐鏓不由得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叫化子离开了书房,徐鏓一个人在书房里喝闷酒排遣郁闷,“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徐鏓一边喝一边想生育之事,他想到了苗宜人对他说儿子和儿媳一直忙于造人,弄得声音非常大,此时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儿子儿媳在一起造人的动人场面。想像是一剂春药,想着想着,徐鏓突然感觉自己竟然还没有老,青春的冲动又在他体内恢复,他顿时感到有一些燥热。徐鏓感到一股强烈的春意袭来,自己竟然需要女人了!太不可思议了!恰好此时丫环刚好来送茶,徐鏓看看房间里没人,便一下子把丫环按倒在书房的地上,丫环没有想到徐鏓会如此,她也不敢反抗,本来丫环就是徐鏓的仆人,仆人怎么敢反抗主人?丫环躺在地上紧闭双眼,任由徐鏓折腾:徐鏓剥光了丫环的衣服,然后又脱光了自己的衣服,把丫环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身下。当徐鏓的器官进入丫环的身体时,徐鏓的眼前呈现出一幅埋葬父母骸骨的情景,他觉得丫环像是大地,而自己像铁锹,徐鏓感觉自己就像把祖先的骸骨埋进大地一样把自己的种子撒入丫环的体内,大地般的女人,女人般的大地。会有结果吗? 徐鏓不管这些,父母的骸骨需要大地来安葬,而他此时只需要女人——发泄还是播种?徐鏓不管这些,他只是把丫环死死地压在身上,不容她有半点反抗。
    时间流淌着。两个儿媳培养着自己的肚子同时又紧盯着对方的肚子:既想让自己的肚子先大起来,又担心对方的肚子先大起来,大家彼此盯得紧紧的,每天为自己的肚子不大而懊恼而又为对方的肚子也不大而感到庆幸,她们每天都活在这种患得患失的矛盾的心情之中。突然有一天,老大媳妇杨氏似乎发现丫环的肚子不太对劲,好象有点大了,丫环没有嫁人,肚子怎么可能大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地从不同角度盯了丫环的肚子几天之后终于确信自己的判断:丫环的肚子真的大了!然后大儿媳便偷偷地给二媳妇说了,二儿媳也不敢相信,她也仔细地从不同角度在不同时刻偷偷地观察丫环的肚子几天后,终于也确信:丫环的肚子真的大了。怎么办呢?妯娌俩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觉得自己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干脆告诉男人吧,让大老爷们来处理此事。
    她们把各自的男人喊来,把情况告诉了他们。徐淮徐潞听了之后都惊讶地说:“丫环还没结婚呢肚子怎么可能大?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们真的看清楚了?”
    媳妇们拍着胸脯说:“我们女人是干什么的?生孩子的。肚子大这种事情能瞒住我们?”
    四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把这事告诉苗宜人:丫环是苗宜人从云南娘家带来的,还是由她来处理比较好。
    于是四个人便又一起找到苗宜人,说如此。苗宜人听后也吃了一惊,便说:“这不可能吧?把丫环叫来我问问。”不一会儿,丫环来了,苗宜人问:“你最近怎么了?似乎有些不对劲呀?”
    丫环的脸一下子便红了。
    苗宜人一下子明白了,说:“说吧,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丫环胆怯地说:“是——是——老爷的。”
    “怎么?”苗宜人一惊:“你怎么能污蔑老爷?”
    丫环说:“绝对没有!绝对没有!是——是——那天老爷喝醉了酒,他就强行——强行——”
    苗宜人说:“别说了!你可敢跟老爷对质?”
    丫环点了点头:“如果我说谎任由姑娘处置。”
    苗宜人只觉得头上嗡的地声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这种事情,这个老东西竟然这么风流?竟然敢和丫环私通?
    苗宜人对徐淮徐潞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老爷去。”然后便怒气冲冲地去找徐鏓了。
    话说苗宜人去问徐鏓了,徐淮与徐潞便在一起商量开来:“这丫环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爸爸的呢?”
    徐淮说:“不太像吧,你想,爸爸都那么大年龄了,就算是我们这么年轻要想生个孩子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爸爸这么大年纪了还会这么有本事?金枪不老?”
    老大媳妇说:“但是丫环从来不会说谎呀——”
    老二媳妇吃吃地笑了起来:“没想到爸爸都这么年纪了还有这种本事?比你们哥俩还厉害?”
    “还笑!”老大媳妇生气地说:“难道你忘了叫化子说的话了吗?叫化子说第一个生出来的就是贵子,那么丫环肚子里有了孩子不是把我们的福气都抢走了吗?”
    老大媳妇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大家,“也是啊,这可该怎么办呢?”四个人最后商量了结果: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丫环死!永绝后患!
    他们这边刚商量好,苗宜人问过徐鏓回来了,丫环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徐鏓的。苗宜人哭着说:“徐鏓这个老流氓,都七十多岁的人了,竟然敢跟我家的丫环私通?”
    老二说:“姨娘,你先别哭,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件吧。如果丫环与老爷私通的事传出去,伤风败俗的,让我们徐家人以后该怎么样做人?”
    苗宜人抹着眼泪说:“我也没有主意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老二媳妇说:“丫环是你从江川带过来的,那么我们就应该按江川的规矩处理。”
    “啊?——”苗宜人说:“这个惩罚有些太重了吧?”
    江川的规矩是什么?苗宜人当然知道:下猪笼!这是江川处理通奸者最常用的方法。下猪笼是江川最狠的刑法之一,就是把人放进猪笼里,在开口处捆以绳索,放到江河里淹浸,轻罪者让其头部露出水面,浸若干时候;重罪者可使之没顶,淹浸至死,而通奸偷情之人算是重罪,下到猪笼里丫环便只有死路一条。
    看到苗宜人有些犹豫,老二老大以及儿媳同时说:“姨娘你可不能手软呀,这事关我们徐家的声誉。”看到四个人坚决的态度,苗宜人只好勉强同意了。
    苗宜人问跪在地上的丫环:“丫环,你说,我待你怎么样?”
    丫环说:“小姐,你待我挺好,恩重如山。”
    苗宜人说:“但是你败坏了我们徐家的清白门风,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你知道吗?”
    丫环哭着说:“我知道错了,求小姐开恩。”
    苗宜人摇了摇头,说:“现在我也保不了你了。我就问你,如果这事发生在老家,该怎么办?你不会不知道云南的家规吧?”
    丫环惊恐地点了点头,说:“知道。”苗宜人说:“知道就好,我也救不了你了。——下猪笼吧。”
    “啊?”丫环大惊失色,立刻跪地求饶,但是怎么求都没用。老大老二坚持要按规矩来。苗宜人擦着丫环脸上的泪水,说:“你我主仆一场,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你死后我会好好把你埋了,记住: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苗宜人命人便把丫环捆起来,锁到了一个柴房里,等着第二天下猪笼,老大老二开始准备下猪笼的器具。丫环在柴房里不停地哭泣,后半夜的时候,丫环突然感觉到柴房的门开了,悄悄地进来一个人对她说:“别说话,我是老爷派来救你的。”这人把丫环带到了观桥大乘庵中,徐鏓果然在观中等着她。
    原来,当徐鏓听知道丫环怀孕后,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反而十分高兴十分激动: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生孩子?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不仅是我的孩子,更是大地之子。这个孩子来自大地的深处,背负着徐家几百年来的嘱托,考秀才、考状元,当官,当大官!或许这个孩子可以使我们徐家扬名立万!当他知道苗宜人和老大老二坚决要处死丫环的消息后,徐鏓处乱不惊,他想:你们几个人算什么呢?当年土司那代叛乱那么大的事自己都处理了,几个家庭成员的反对对自己来说还不是一碟小菜?在丫环下猪笼之前,徐鏓先是来到观桥大乘庵中给了尼姑许多银子,央求尼姑收留丫环。然后又不声不响地派人夜里乘人不备把丫环救了出去。
    第二天天亮时,当苗宜人、徐淮和徐潞带着笼子以及一帮人来柴房提丫环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丫环不见了,一帮人到处找,可怎么也找不着。他们尤其是苗宜人怀疑是丫环的失踪肯定跟徐鏓有关,但是又没有证据,只得做罢。再说了,徐鏓也装模作样地跟着他们一起到处找丫环。苗宜人私下里不断地问徐鏓丫环的去处,但是徐鏓坚决地说不知道:他怕苗宜人把丫环下猪笼。
    丫环在尼姑们的照料下,日子过得十分平静。徐鏓趁苗宜人不注意时偶尔偷偷地去看看丫环,丫环的肚子越来越大,孩子降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日,徐鏓又去看丫环,丫环害怕地对徐鏓说:“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美丽的仙鹤飞入我的体内。”徐鏓想起了叫化子说他的父亲埋葬的就是鹤翔之地,便高兴地说:“这不很好吗?仙鹤,高洁的动物,它展翅高飞,翱翔宇内,难道说我们的孩子仙鹤化身?你怕什么呢?”丫环胆战心惊地说:“只是它的叫声太凄厉,凄厉地叫声把我从梦中惊醒,现在想起来我依然感到心惊肉跳——它似乎是一只病鹤。”徐鏓安慰她说:“你想多了,有我在,别怕。”
    徐鏓正在安慰丫环,此时尼姑进来了,说:“徐先生,您还是把夫人弄走吧,佛门是净土,而你的夫人产期临近,生孩子会有流血之事,佛门见不得血光。”
    徐鏓赶紧说:“给我一些时日,我想想办法。”
    徐鏓告别了丫环回到家,正在想如何给丫环换个地方时,苗宜人进来了,对徐鏓说:“我算了算,丫环的产期到了。女人生孩子是一件比较繁琐而细致的事情,你都准备好了吗?”徐鏓警觉地说:“丫环生产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去哪了我都不知道。”苗宜人说:“别再装疯卖傻了。其实把丫环下猪笼我也是迫不得已,是老大老二他们逼着我那样干的,毕竟丫环是我从江川带来的。丫环失踪后,我知道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我心中反倒是有一些坦然。现在她的产期近了,你一个男的怎么能照顾了她?你告诉我丫环在哪,我去替你照顾她,毕竟那是你的骨血。”
    其实徐鏓真的需要一个人照顾丫环,只是他不敢相信苗宜人。苗宜人似乎看透了徐鏓的心思,郑重地说:“你告诉我丫环在哪,我替你保密,帮你照顾丫环和你的孩子。”徐鏓不相信地看着苗宜人,苗宜人说:“我现在就对天发誓:如果我苗宜人有一点想害丫环的意思,让我天打五雷轰!可以了吗?这下你相信我了吧?”看到苗宜人发誓,徐鏓才把丫环的藏身之地告诉了她,苗宜人赶紧去看丫环。主仆相见,别是一番唏嘘。此时,尼姑又来催促丫环换地方。苗宜人对徐鏓说:“在庵中确实不合适,干脆让丫环搬到大乘庵东边的榴花书屋内吧,就让孩子在那里出生,我来照顾她们母子。”徐鏓和丫环感激地对苗宜人说道:“好吧。”
    丫环终于要生产了,她开始阵阵腹疼,愈疼愈频,愈疼愈剧烈,渐渐的竟然毫无间歇了,只觉得腹胀欲破,胎儿像一个沉重的铅砣,拼命下垂,肛门与阴道既堵且胀,似被撕裂。丫环的面色由红润而蜡黄,而灰白,而青紫;上牙紧咬着下唇,殷红的鲜血顺着口角流淌;浑身大汗淋漓,脸上汗似瓢泼,汗珠大如豆粒;丫环两手拼命地抓被褥,把被褥都抓破了。尽管如此,她却不哼,不怨,不骂,不喊,不叫,不呻吟,以顽强的意志忍耐着,听从接生婆的吩咐。
    徐鏓和苗宜人一直守候在床榻侧畔。看着丫环所受的痛苦与折磨,苗宜人心疼得肝胆俱裂,她地给丫环擦拭汗水,一遍又一遍地劝她不要强忍,喊几声,哼一阵,也许疼痛会轻些。丫环总是摇摇头,并不时强作微笑,宽慰着苗宜人。而徐鏓虽然年岁已高,还是心急火燎,焦虑不安在一旁徘徊着,他知道自己急也没用,他不能替丫环受苦,他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丫环母子平安。
    王老太是本地最好的接生婆了,虽说已在六十开外年纪,且半生从事这一职业,可谓经验丰富了。苗宜人花很多钱才把她请到的。接生婆不断地指导着丫环生产,不知折腾了几时,闹腾了多久,孩子终于出生了,接生婆高喊:“来了!小少爷快要降生了!……”
    众人闻听,围拢过去,只见丫环盆骨松弛,阴门大开,露出了一双圆乎的小膝盖。难怪母亲会这样的痛苦,原来胎位不正,孩子跪生。见此情形,接生婆紧张的嘴唇青紫,背淌虚汗,她深知这跪生的厉害,她在为大人孩子的生命担扰。
    接生婆说:“快,拿银针来!……” 苗宜人赶紧把数十根银针递给了她。
    这是一场特殊的接生,接生婆用银针针疚丫环的三阴交、太冲、至阴、合谷、足三里诸穴,强刺激,留针,艾灸,苗宜人轻轻地按摩小腹,腹中的胎儿频频蠕动,折磨了五六个时辰后,孩子终于降生了。当小家伙呐喊着来到这个动乱的世界报到的时候,周围的人一片欢腾:丫环生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母子平安。
    孩子出生了,他身量高大,胖而白,声音响亮如鹤鸣,他出生时哇地一声大哭,把在场的人都吓了吓了一跳。接生婆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嘹亮的哭声,太高了!”丫环却说:“这就是我梦中听到的声音——有些凄厉。”这个孩子正是徐渭,字文清,他于明武宗正德十六年二月初四日出生于绍兴府山阴县观桥大乘庵东的榴花书屋内。
    徐鏓老来得子,十分高兴,他决定为孩子办满月。在孩子满月那天,徐家大院内挂红结彩,亲眷朋友都来庆贺,徐鏓设席款待这些亲朋好友。徐鏓高兴地抱着徐渭在徐渭那幼小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心想,徐家几代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亲友们也高兴地说:“老爷将近七十岁得子,真是福星高照呀!”众人齐道:“老来得子,真是天大的喜事!何不把孩子抱出去与众人看看也好?”徐鏓满口应承,走到房中,叫仆人撑了一把伞,亲自抱出厅上来,与众人看。众人见小官人生得顶高额阔,鼻直口方,个个称赞。此时,沈链来了,他走到小徐渭跟前,看到他的可爱样,不禁伸手拉着徐渭的小手,轻轻的抬了一抬,说道:“果然好!”话声未落,只见小徐渭哭起来。本家的小姑娘徐娟开玩笑地说:“看你也不小心点,拉痛孩子了吧?”苗宜人笑着说:“怎么会呢?肯定是饿了想吃奶了,快些抱进去罢!”徐鏓慌慌张张抱了进去。看到徐鏓的样子,这班亲友都笑了起来。
    大家正在高兴之时,突然仆人来报,说是衙门里来人了,只见过来两个公差:“你是徐老先生吗?”徐鏓赶紧回答说:“是的,不知两位有何贵干?”公差说:“我来通知你,不准你给小孩子过满月喜宴。”徐鏓赶紧问:“为什么?”公差说:“武宗皇帝死了,全国上下都要举行诵经和吊唁活动。自皇帝驾崩之日起,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月之内不准作乐,不准屠宰,禁止嫁娶办酒席。”徐鏓吃惊地问:“武宗皇帝什么时候死的?”公差说:“十四日凌晨武宗朱厚照病死于豹房。”说完公差就走了,徐鏓决定把喜宴改个日期,等到徐渭过百日的时候再摆。
    亲友们都高高兴兴地来祝贺,但是徐渭的两个哥哥嫂嫂却不高兴,他们在一旁议论开了。一个说:“什么福星高照?什么光宗耀祖?我看是丧门星。刚要办满月,皇帝就死了,你说能不是一个不祥的预兆吗?”另一个说:“看把老头子高兴的,也不想想自己那么大年纪了,还能生孩子吗?孩子是谁的还不好说呢。”又一个说:“哼,不信走着瞧,有了这孩子,这个家就没有个好!”又一个说:“这个孩子威胁到了我们的家庭地位,我们也不能让这个孩子好!”
    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一百天,徐鏓又请来了许多客人给徐渭过百日喜宴。宾客满堂,大家一个个都很高兴,只有徐鏓的两个儿子和儿媳不高兴,徐鏓看在眼里,他当着宾客的面说:“我年经大了,没准哪天我就死了,所以,现在我就把家产给他们三个兄弟分了。为了能使渭儿好好好地成长,我决定把高升、发财、富贵、祥和四个仆人以及最好的房产分给渭儿。”
    徐鏓此举彻底激怒了他的两个儿子儿媳,只见老大媳妇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说:“爸爸,今天是三弟的喜宴,看来大家兴致都挺高的,我想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助助兴,可以吗?”徐鏓不知是计,以为她真的是来助兴了,便说:“你就说吧。”老大媳妇说:“一个猎人射箭的技术太差,所以经常打不到东西,别人老是笑话他,于是他便在家里苦苦练习箭法,练习了一段时间后,他觉得自己的水平差不多了,便又伙同别人去打猎。看到前面有一只兔子,他便举弓搭箭准备射击,哪知他刚刚举起弓兔子便死了,他十分高兴地上前捡起了兔子,但是大家还是嘲笑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徐鏓奇怪地问:“为什么呀?”儿媳说:“因为箭是别人放的,他的箭还在弓上呢。”
    儿媳的话一说完,满堂的客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这分明是在拐弯抹角地骂徐鏓没有生育能力了,而徐渭也根本就不是他的种。听破发其此话,徐鏓一下子血往上涌,一口气没有上来,一下子便栽倒在地上,死去了。
    这样一来,喜事立刻变成了丧事,大家哭成一团,有人指责大儿媳,说她害死了徐鏓,但是大儿媳却说:“关我什么事?我只是讲了个故事罢了。现在街上到处流传着徐渭是野种的说法,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一个老头了,怎么能生孩子?真正害死爸爸的是徐渭,你看这孩子右目高于左目,乃是克父之相!当为他办满月宴时,皇帝死了,当为他办百日宴时,父亲死了,他不是个丧门星是什么?”
    她的话引来了徐淮徐潞两兄弟的附和:“对!我看这个丧门星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把他给溺死算了。”说着,他们就要把徐渭往水里扔,这一下把丫环吓坏了,她哭着紧紧抱住小徐渭,沈链、徐娟等赶紧过来保护住丫环,徐淮徐璐两人并不罢休,硬要来抢。丫环的哭声引来了苗宜人,苗宜人冲着徐淮徐璐大喝一声说:“你们要干嘛!”苗宜人一出马,便把徐淮徐璐给镇住了。
    一场危机就这样过去了,徐鏓的丧事办完后,丫环这一下才感到了无处不在的危险。以前一切都有徐鏓罩着,虽然有些风言风语,但是都算不了什么,而现在徐鏓一死,两个儿子儿媳妇便露出了阴冷的一面,他们不时的对丫环冷言冷语,甚至恶语相加,说她生的孩子不是徐家的,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怎么会能生孩子呢?两兄弟不停地说着要把徐渭送人,并说要把丫环赶出去。丫环受尽了委曲,但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一次,当徐渭睡着后,丫环离开屋子一会儿,回来时却看到杨氏掀开了小徐渭的被子,手里拿着刀,似乎是想阉割徐渭,丫环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你们想干嘛?”杨氏一愣,赶紧说,“没干啥。”杨氏走后,丫环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果自己晚来一会儿,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呢?
    丫环赶紧去找苗宜人商量对策,因为她知道,徐淮徐潞他们只怕苗宜人。苗宜人听完丫环的话后感到事态重大,她十分同情丫环母子,决心要保护他们的安全,但是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办法来。正当她们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老张来了,他出主意说:“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本地有一个风俗即可以把孩子给正妻,然后孩子问亲娘叫小姨就是了。这样孩子就安全了。”
    苗宜人说:“我倒是没什么,但就是不知道丫环同不同意?”老张看着丫环,征求她的意见:“你同意吗?”丫环一愣,不情愿地说:“这是个大事,你让我想想好吗?明天早上给你答复。”

    入夜,丫环抱着小徐渭独坐在屋内,眼里流着泪,啜泣着。如今,刚刚做了几个月母亲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孩子离开她以后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景。这个小小的生命,饿的时候咋办?渴的时候咋办?哭的时候咋办?尿的时候咋办?病的时候咋办?把孩子给苗宜人,自己从此再不能这样每天抱着孩子了,孩子的眼神苗宜人懂得么?虽说苗宜人温柔、善良、贤惠,有着天生的慈母情怀,可是她毕竟不是孩子的妈妈呀!她的血毕竟没有和孩子的血在一处流淌过呀!丫环的眼泪流到了小徐渭的脸上,小徐渭似乎被惊醒了,哭了开来,丫环赶紧给他吃奶,看到小徐渭那胖乎乎的小手抓挠着自己的乳房,丫环心中别提多舍不得了。
    丫环觉得还是要把孩子留在身边好,只有孩子在身边,自己的心才能够踏实,否则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稳的。可是,当她的思绪又回到徐淮和徐璐身上的时候,身子便禁不住的战栗了一下。窗外的风,依旧刮着,卷浮起的砂粒,直拍拍地打在窗纸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窗内,烛火还是那般跳跃,不时地爆起一朵亮亮的灯花,随后一缕黑烟就蜿蜒升起。丫环想,如果小徐渭跟着自己,很可能会有生命之忧的。
    丫环怎么也拿不定主意,她思来想去,猛然看到桌上有一枚铜钱,不如把小徐渭的命运交给铜钱吧,不是说钱能通神吗?丫环拿起了铜钱,默默地对着铜钱说:铜钱呀铜钱,孩子的命运就全靠你啦,是去?是留?只有你来做主啦,如抛出了正面,孩子就留下,如抛出了反面,孩子就让苗宜人领走! 她心中暗暗的祈祷着。
    主意已定,她便缓缓地跪下来,将两只手慢慢地合拢在一起,举到眼前,向窗外拜了几拜。她目光庄严,视点牢牢地看着一处,手中那枚铜钱便在掌心里摇晃起来,她能清晰地听见铜钱磨擦手掌发出的响声,这声响,把她脑袋弄得空白起来,使她一时来不及去想别的什么。 这么摇晃了几次,她的手掌扇面状地向外挥撒开去,接着地面上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循着声音,丫环怯怯地爬了过去,伏下身子仔细地辨认起来。当她看到朝上的一面是反面的时候,她立时呆在那里,目光呆滞,这样足足捱了很长时间,似乎才有一种活气从她喉咙里反涌出来,她哇地哭了起来,床上的小徐渭被她的哭声惊醒,眨动一下眼睛,也哭了起来。
    这时,房门开了,苗宜走了进来,原来丫环和孩子的哭声把苗宜人从睡梦中惊醒了。苗宜人披着衣服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哭泣的丫环,便劝慰说:“丫环,你这大半夜的哭什么呢?你要是不想把孩子给我你就养着,我不会强行问你要的。”
    丫环收住了眼泪,仰脸看了看苗宜人,啜泣着说:“不,小姐,我决心已下,把孩子给你。”苗宜人说:“真的吗?”丫环坚决地点了点头,说:“真的!因为我知道,只有在你这里,渭儿的安全才得能到保证。”苗宜人看着泪眼婆娑的丫环,觉得她十分可怜。
    “小姐,”丫环依旧含泪地望着苗宜人,“我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什么事?”苗宜人问。
    “就是你要对渭儿好一些,别让他受苦,他真的是老爷的骨血,这一点你要相信。”
    苗宜人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放心,我会对渭儿好的,比天下任何母亲都做得更好。”
    “姑娘,那我就给你磕头谢恩了。”说罢丫环就伏到地上给苗宜人磕了个头。然后丫环回身将孩子从床上抱了起来,长长地亲吻了一下,说:“小姐,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孩子的亲娘啦。”说着就把孩子放到了苗宜人的怀里,并且送到了苗宜人的屋子里。
    “丫环!你……”苗宜人抱着孩子,看着可怜的丫环,眼泪也流了出来。 苗宜人抱着小徐渭,看着丫环瘦弱的身影离开了。门外的风和方才相比,已经变得柔弱起来。街边的柳树却依旧轻轻地摇摆。渺远的天际,不知何时露出一弯残月,孤零零地,发着惨白的光。

    入夜,丫环抱着小徐渭独坐在屋内,眼里流着泪,啜泣着。如今,刚刚做了几个月母亲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孩子离开她以后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景。这个小小的生命,饿的时候咋办?渴的时候咋办?哭的时候咋办?尿的时候咋办?病的时候咋办?把孩子给苗宜人,自己从此再不能这样每天抱着孩子了,孩子的眼神苗宜人懂得么?虽说苗宜人温柔、善良、贤惠,有着天生的慈母情怀,可是她毕竟不是孩子的妈妈呀!她的血毕竟没有和孩子的血在一处流淌过呀!丫环的眼泪流到了小徐渭的脸上,小徐渭似乎被惊醒了,哭了开来,丫环赶紧给他吃奶,看到小徐渭那胖乎乎的小手抓挠着自己的乳房,丫环心中别提多舍不得了。
    丫环觉得还是要把孩子留在身边好,只有孩子在身边,自己的心才能够踏实,否则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稳的。可是,当她的思绪又回到徐淮和徐璐身上的时候,身子便禁不住的战栗了一下。窗外的风,依旧刮着,卷浮起的砂粒,直拍拍地打在窗纸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窗内,烛火还是那般跳跃,不时地爆起一朵亮亮的灯花,随后一缕黑烟就蜿蜒升起。丫环想,如果小徐渭跟着自己,很可能会有生命之忧的。
    丫环怎么也拿不定主意,她思来想去,猛然看到桌上有一枚铜钱,不如把小徐渭的命运交给铜钱吧,不是说钱能通神吗?丫环拿起了铜钱,默默地对着铜钱说:铜钱呀铜钱,孩子的命运就全靠你啦,是去?是留?只有你来做主啦,如抛出了正面,孩子就留下,如抛出了反面,孩子就让苗宜人领走! 她心中暗暗的祈祷着。
    主意已定,她便缓缓地跪下来,将两只手慢慢地合拢在一起,举到眼前,向窗外拜了几拜。她目光庄严,视点牢牢地看着一处,手中那枚铜钱便在掌心里摇晃起来,她能清晰地听见铜钱磨擦手掌发出的响声,这声响,把她脑袋弄得空白起来,使她一时来不及去想别的什么。 这么摇晃了几次,她的手掌扇面状地向外挥撒开去,接着地面上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循着声音,丫环怯怯地爬了过去,伏下身子仔细地辨认起来。当她看到朝上的一面是反面的时候,她立时呆在那里,目光呆滞,这样足足捱了很长时间,似乎才有一种活气从她喉咙里反涌出来,她哇地哭了起来,床上的小徐渭被她的哭声惊醒,眨动一下眼睛,也哭了起来。
    这时,房门开了,苗宜走了进来,原来丫环和孩子的哭声把苗宜人从睡梦中惊醒了。苗宜人披着衣服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哭泣的丫环,便劝慰说:“丫环,你这大半夜的哭什么呢?你要是不想把孩子给我你就养着,我不会强行问你要的。”
    丫环收住了眼泪,仰脸看了看苗宜人,啜泣着说:“不,小姐,我决心已下,把孩子给你。”苗宜人说:“真的吗?”丫环坚决地点了点头,说:“真的!因为我知道,只有在你这里,渭儿的安全才得能到保证。”苗宜人看着泪眼婆娑的丫环,觉得她十分可怜。
    “小姐,”丫环依旧含泪地望着苗宜人,“我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什么事?”苗宜人问。
    “就是你要对渭儿好一些,别让他受苦,他真的是老爷的骨血,这一点你要相信。”
    苗宜人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放心,我会对渭儿好的,比天下任何母亲都做得更好。”
    “姑娘,那我就给你磕头谢恩了。”说罢丫环就伏到地上给苗宜人磕了个头。然后丫环回身将孩子从床上抱了起来,长长地亲吻了一下,说:“小姐,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孩子的亲娘啦。”说着就把孩子放到了苗宜人的怀里,并且送到了苗宜人的屋子里。
    “丫环!你……”苗宜人抱着孩子,看着可怜的丫环,眼泪也流了出来。 苗宜人抱着小徐渭,看着丫环瘦弱的身影离开了。门外的风和方才相比,已经变得柔弱起来。街边的柳树却依旧轻轻地摇摆。渺远的天际,不知何时露出一弯残月,孤零零地,发着惨白的光。
    @zqp2021 2021-10-20 15:30:33
    徐文长是明朝三大才子之一,其余二位都是做官的,只有徐文长是民间才子,可见其含金量。感谢楼主能写徐文长给我们看,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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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为徐渭不是做官的,留下的资料不多,所以此传记才呈现出一种别样风貌:介于正史和野史之间,介于史实和想像之间,是历史和艺术的碰撞,哲学与人性的融合,这符合徐渭此人的气质。这是我的构思。谢谢光临,谢谢捧场。多谢留言,我会把我的一些构思放在留言回复中的。
    第四章 神童



    自从小徐渭归了苗宜人之后,他的安全得到了保障。沈链和徐娟都十分喜欢他,经常来抱他玩。说来也真是件奇事,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却有着过人的音乐天赋,这还是徐娟和沈链发现的。一天,当小徐渭躺在摇篮里的时候,有些不高兴了,哭闹开来,徐娟怎么哄都哄不下,她用手一下一下轻拍着他,但小徐渭却怎么也不睡,又是哭,又是闹,手脚不停地抓挠着,弄得徐娟非常着急。徐娟以为小徐渭身体不舒服,便用手摸摸他的脑门手脚,小徐渭头脑不发热,说明身体没毛病。无奈之下,徐娟给他哼了个小曲,没想到优美的曲子似乎一下子就打动了小徐渭,他闪动着一对大眼睛,静静地听着,一点也不再哭闹,嘴角还挂着笑,慢慢地睡着了。徐娟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沈链,沈链开始还有些不相信,可是以后每当徐渭哭闹的时候,沈链便拿来了琴弹一曲,小徐渭便十分安静。苗宜人得知这一情况后便想了个办法,只要是哄小徐渭睡觉的时候,便唱着摇篮曲,立时,小徐渭便不哭闹了,安安静静地听着,脸蛋又露出了笑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链十分高兴,对苗宜人说:“小徐渭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对音乐这么敏感,说不定他长大以后会成为伟大的音乐家呢。”
    苗宜人也很高兴,说:“光成音乐家还不行,老爷的意思是要他考中进士、考中状元,做官、做大官,为徐家光宗耀祖,他要是仅成为一个音乐家的话那么不是辜负老爷的一片良苦用心?我看以后呀不仅要让他听音乐,还要念四书五经给他听,让他从小就对科举考试感兴趣。”
    沈链说:“说得对,应该这样。”然后沈链又出主意说:“徐渭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们不妨让他抓周如何?看他将来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个主意好。”苗宜人立刻说。
    徐渭生日的这一天到了,大家都来到苗宜人的卧室里看小徐渭抓周。苗宜人的卧室很是宽敞,考究的床榻和各式家具摆放得井然有序,且颇具艺术风格,这端庄素雅的陈设和朴实无华的格调,反映着主人的品格和风貌。室内室外挤了不少人,老张、老沈、沈链、徐娟等都来了。苗宜人抱着徐渭坐在床头,她双手抱着小徐渭的腋下把他置于自己的膝上,仆人左右服侍着。今天,小徐渭的情绪特别高昂,圆瞪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转动着大头颅和胖脸蛋,不停地朝周围的人笑着,带几分惊奇,仿佛在说:“啊呀,来这么多人干什么呢?……”大约因为过于兴奋激动之故,小徐渭不时地手舞足蹈,弄得苗宜人颇有些抱不住他了。抓周是古老的中华民族较为普遍的习俗,孩子一周岁这天,摆放出形形色色具有象征意义的物件,让其随意抓取,以测试小徐渭的爱好、追求,以及将来的造诣和成就。譬如,抓金银珠宝,预示着孩子将来必发财;抓笏板玉带,将来必是官宦;抓弓箭刀枪,将来必为将帅等等。八仙桌上,陈列着许多供孩子抓的物件,诸如精制的笏板、玉带、金银、珠宝、简牍、文房四宝、弓箭刀枪之类。
    庄严的时刻到了,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小徐渭身上,苗宜人依然双手抱着他的腋下。小徐渭瞅着这些光怪陆离的物件,似乎件件新奇,样样可爱,看花了眼,弄晕了头,不知究竟喜欢什么,该抓何物。小徐渭的目光在这些闪耀着奇异光环的物件上转悠,分析着,判断着,一时拿不定主意。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跟随着小徐渭的注意力扫来荡去,屏息凝气地等待着,冀盼着,尤其是苗宜人。小徐渭伏下身去,于五光十色、琳琅满目的什物中毫不犹豫地抓取了一本书,拿了过来,众人见了,有的鼓掌,有的欢笑,有的赞美,有的惊异。苗宜人感慨道:“看来老天开眼了,真的要让我们老徐家出一个达官贵人了,老徐家几百年的梦想就要实现了,不过他要是能抓一个笏板就更好。”正当大家在交头接耳之时,小徐渭却又扔掉了书,抓起了桌上的弓箭,然后又抓起了桌上的笏板,然后又抓起了铜钱……徐渭把桌上的一切都抓了过来,沈链惊讶地说:“难道说这个孩子要把整个世界都抓入自己的怀中?”他话音未落,然后又只见小徐渭突然小胳膊的挥,把所有的东西都从桌上推了下去,哗地一声散落了一地。徐渭这样的抓周让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
    徐家的日子平平淡淡地往前过着,徐淮一心经商,经常到外面做生意而不在家,即使偶尔在家时也会炼丹。徐潞一心求取功名,每天苦读,虽然中了个秀才,但是因为天赋不好,功名上也一直没有再进一步。
    但是徐渭四岁时,大嫂杨氏好端端地突然得病去世了,一家人特别是大哥十分悲伤。苗宜人说:“这丧事可怎么办?杨氏无儿又无女,谁来给她戴孝呀?”
    没想到年仅四岁的小徐渭挺身而出,说:“我来给大嫂戴孝吧。”苗宜人说:“那怎么行呢?你是她的弟弟,是平辈人,怎么能戴孝呢?”徐渭说:“总不能看着大嫂凄凉的死去吧?为了让大嫂的丧事隆重一些,我愿意。”大哥不好意思地说:“你大嫂在世的时对你不好,你难道不介意吗?”徐渭说:“兄弟们闹点矛盾也正常,我怎么会记仇呢?”在徐渭的坚持下,苗宜人同意了。没想到年仅四岁的徐渭能够像大人一样施礼迎送吊唁宾客,宾客们无不称奇,大家都说此子可是不得了,将来必成大器。苗宜人听了宾客们的话,感到十分欣慰。
    杨氏死后不久徐淮又续娶了奚氏为妻。但爱妻杨氏的死对徐淮还是产生发很大的触动,改变了他的人生观。徐淮说:“杨氏活得好好的,突然死去了,可见人生在世,生死无常,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人一死,什么都没有了,不如学习长生之术更好。”于是徐淮做了一个决定:不再做生意,开始一心炼丹。他自己不再做生意,而把本钱租给别人,对外放贷,让别人来做生意,自己从中抽成,他则一心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徐淮花了很多钱买回来很多炼丹的工具和设备:如丹炉、丹鼎、水海、石榴罐、甘蜗子、抽汞器、华池、研磨器、绢筛、马尾罗等。他专门从家里腾出了一间房,把这些东西放放置了进去,每天在此炼丹,从此不再多问世事。徐淮希望炼出的金丹来,他要长生不老。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年多又过去了。沈链考中举人了,回来后,和徐娟订了婚约。苗宜人带着徐渭参加了沈链家举办的宴席,没想到从沈链家回来后,徐渭却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想心事,饭也不吃。苗宜人以为他患病了,忙过来摸摸他的脑瓜:“怎么,孩子,你感到哪儿不舒服吗?”
    “娘,我没有病。”徐渭将脸扭向一边。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呢?”苗宜人探询地问。她知道,儿子最爱独自一人想心事,常想些连大人也思虑不到的问题。
    “你看沈大哥都中举人了,我也想读书。”小徐渭噘着小嘴对苗宜人说:“娘,我想上学。”原来,沈链中举对徐渭刺激很大,沈链的荣耀徐渭也想要。
    听小徐渭这样一说,苗宜人笑了,忙解释说:“你还小,不到上学读书的时候。”
    “不小了。”徐渭说:“我都快六岁了,你还不让我上学。”
    苗宜人看到徐渭不高兴的样子,便说:“那好吧,你吃饭吧,吃完饭后我带你去找管士颜先生,管士颜先生专门教唐诗,看看他收不收你?”
    “好的。”徐渭这才开始高兴地吃起了饭。
    吃完饭后苗宜人便领着徐渭去私塾里去。徐渭因为年龄小走得慢,苗宜人便背着徐渭去找管士颜。母子两人一起来到管士颜教书的地方,在离教室很远的地方便听到了管先生铿锵有力地读唐诗的声音。苗宜人把徐渭放在教室的窗户外面,低声对徐渭说:“渭儿,别说话,等管先生下课后我再把你介绍给他。”徐渭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在教室外面,听到管先生在里面讲课:“今天我教你们两首唐诗,一首是王绩的《野望》,一首是岑参的《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来,我先读一遍:
    野望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管先生声情并茂地读着唐诗,徐渭站在窗外静静地听着,那样的入迷。苗宜人开始还担心徐渭小孩家乱闹影响管先生教书,但是看到徐渭专心听样子,顿时放下心来。读完《野望》后,管先生接着开始读岑参的《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
    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
    鸡声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
    独有凤皇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但没想到管先生刚读完,徐渭便在教室外面大叫起来:“好!真好!”苗宜人想去捂徐渭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管先生在教室里大喝一声:“谁在外面大声吵闹喧哗?”说着他便手拿着戒尺威风凛凛地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看到了他们母子二人,管士颜便没有好气地说:“苗夫人,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小孩玩的地方吗?来这里捣乱什么?我讲课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
    苗宜人赶紧赔礼说:“管先生,我们不是来捣乱的,是来拜师的,孩子想来跟您学唐诗。”
    管士颜鄙夷地说:“唐诗?这是一个小孩能学得了吗?你没看来我这里学习的最少也是个秀才,哪有一个孩子的立足之地?该到哪玩去就到哪玩去。”说完管士颜便进教室了,没想到徐渭也跟进了教室,他用童稚的声音说:“管先生,我真的不是在捣乱,我只是觉得那首诗好,才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是吗?”管士颜说:“你当着全班学生的面给我说说这首诗好在什么地方,要是说出来了我就收你学生,如果说不出来我就用戒尺打你。”
    “好的。”徐渭说:“我在家时大人们多少教我学过一些诗,虽然我不懂岑参的《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但却知道这诗充满了雍容华贵之气,虽然整个诗的意思我不懂,但是其中一些词语吸引着我,使我神往。”
    “哪些词语?”管先生问。
    “皇州春色、拥千官、凤皇池上客。”徐渭仰着头对管先生说。
    “那另一首《野望》呢?你怎么不说好?”管士颜问徐渭。
    徐渭说:“《野望》似乎太清静,我不喜欢这首诗的气息。”
    苗宜人小心地问:“管先生,我儿子说的对吗?”
    “是的。”管士颜赞叹地说:“《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是岑参写的,首联从宏大处开篇,充分展示皇宫的富丽之象,同时暗示天下大治的兴旺和繁华。颔联写春已降临,一派升平之景象,反映了诗人渴望唐朝中兴的心境。以景寓情,蕴藉深沉。颈联着力渲染上朝的情景,展现了一幅繁华的上朝盛况,盛唐气象,跃然纸上。尾联点出酬和之题,表示谦卑,恭维对方而又不失礼仪和雅致,有浓厚的宫廷诗痕迹。这首诗押韵奇险,对仗精工,辞藻富丽堂皇,是一首很好的早朝诗。而另一首《野望》描写的却是隐居之地的清幽秋景,在闲逸的情调中,带着几分彷徨,孤独和苦闷,是王绩的代表作,也是现存唐诗中最早的一首格律完整的五言律诗。”
    苗宜人高兴地说:“管先生,那你会收下渭儿吗?”
    “嗯,你的儿子天才超逸,真是个神童。”管先生点点头:“明天来入学,举行拜师礼,你们回去准备准备吧。”
    入学要准备什么呢?除了纸墨笔砚外,还要准备很多东西。绍兴人很重视文化教育,孩子拜师进入私塾,被看作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是一种内容丰富的就民俗,这些内容苗宜人当然知道。苗宜人回去后便开始做米糕和粽子,在明朝时读书唯一的出路就是科举,所以一切入学仪式都围绕着科举。米糕取高中之意,这粽子还有另外的一个讲究,要做成四四方方的像官印一样,又叫“印棕”,像征以后当官掌印之意;另外还把粽子裹成笔管的形状,叫作“笔粽”,这是取“必中”的美好寓意。苗宜人忙了大半夜,才把东西准备齐,小徐渭也高兴地睡不着觉,围着苗宜人跑来跑去。
    按照绍兴的习俗,孩子第一天去上学,必须由舅父送去。但是因为徐渭没有舅父,所以只好由大哥来送。第二天一早,大哥穿着礼服,长衫缨帽,一派喜气;徐渭穿着崭新的衣帽。然后让仆人挑着担子,担子的一头是隔盘,里面放的是苗宜人做的米糕和粽子,一头是书籍,一行人向私塾走去。
    到了私塾后,只见管先生早早地摆好了香案。徐淮领着徐渭来到孔子的神位前供上高粽,点上香烛,然后便让徐渭拜孔子,徐渭对着孔子的像庄严地磕头作揖。拜完孔子后,徐淮向坐在椅子上的管先生、管师母献了贽仪钱,然后徐渭便去跪拜管先生,又磕了几个头做了几个揖。拜完了先生师母,最后再和师兄师弟同学们作揖,并且还给同学们每人倒一杯和气汤,送上一份糕粽,希望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同学之间能够和和气气相互照应。这些仪式结束以后,徐淮便向先生和师母作揖,说两声“拜托”,然后就告辞离去。徐渭便算是正式入学了。
    管先生说:“徐渭,你谈谈你的理想吧。”
    徐渭说:“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我想出将入相。”
    管先生大为赞赏:“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便有此壮志,将来必为朝廷大器。”
    在场的秀才们见徐渭年纪那么小,说话却跟大人一样,顿学有些可笑,便想戏弄一下他。一个秀才叫萧女臣笑着问道:“以后你想当个什么官?”徐渭不加思索地答道;“阁老”。萧女臣听便笑道“小小年纪,口气也太大了吧?”然后便顺口出个上联相戏:“未老思阁老。”徐渭看看这个得意的萧女臣,张口便对道:“无才做秀才。” 萧女臣顿时语塞,他本想戏弄一下徐渭,没想到却被徐渭戏弄了,不禁面红耳赤,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小徐渭跟着管士颜学习了一阵诗后,于是便跟陆如冈学习起了时文,陆先生长得清癯,干瘦,对学生也是极其的严格。他讲课的时候,手里总是拿着条戒尺,颤颤悠悠地晃动着。哪个学生稍一溜神,他便厉声地叫起他的名字,进行提问,如果答不上来,他手中的戒尺,便挥动起来,管叫学生吃尽苦头。
    一日早读时,老先生给学生讲《大学》,他正念得起劲,忽听见下面传来一声翻纸的声音,他循着响声悄悄看去,发现徐渭正在那低头一笔一笔画着什么,而没有听他讲课,陆先生立刻动了怒,大吼一声:“徐渭!”
    徐渭战栗一下,即刻站了起来。
    学生们的眼睛也一齐向徐渭看去。这会儿,学生们都为徐渭捏了一把汗,心想徐渭要挨打了。只见老先生掂了掂手中的戒尺,一步步来到徐渭跟前,斜着眼睛觑了他一下: “你说说,我方才念的那段文字?你为什么不听?”
    哪知徐渭回答说:“陆先生,我没有不听,我在听着呢。”他这一说不打紧,同学们都哈哈笑了起来。

    见到徐渭竟然当众说谎,陆如冈更加生气了:“你分明低头在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敢说自己在听讲?难道一心可以二用?”说罢,老先生用手摸挲一下戒尺。他心想,这个孩子这么顽劣,竟然敢当面说谎,看来不用戒尺是不行了,他的戒尺可不是吃素的,他打学生专拣手和屁股打,一戒尺下去,皮肉就得红肿起来。惩罚不听课的学生,他是最有办法的,一戒尺下去,再顽劣的学生也会变得无比听话。
    他举起戒尺正要打时,不料,徐渭却扬起了头,响响亮亮地回答道:“先生,别人一心可能不能二用,但是我一心可以二用。”
    陆如冈收住戒尺,奇怪地说:“你一心可以二用?真的?有何为证?”
    徐渭眨了眨眼睛说:“先生,当你第一遍读完时,我就记住了。我不用再听第二遍了。”
    “记住了?”陆先生嘴角撇了一下,不信任地冷笑道:“好,那你把我方才诵读的背诵一遍。真背下来,我便饶了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陆先生晃动着手中的戒尺说。屋中的空气愈发紧张了,连学生们喘息的声音都听得真切。特别是他的好友诸大绶、萧勉更是替他担心。
    但徐渭丝毫也不紧张,只见他昂首便背诵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
    ……
    老先生听到此处,悄悄放下手中的戒尺,内心里无比激动。他教私塾算来已有二三十年了,教过的弟子也是成百上千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天才。但是,陆如冈还想再考考他,于是便问:“我讲的虽然你都记住了,但是经书中的含义你可领会了?”
    徐渭说:“陆先生,我都领会了。”
    “好大的口气!”陆如冈说:“我现在就给你出一道题,你做一篇文章来我看看。”于是陆如冈便给徐渭出题《朔望》,然后专门给徐渭另找了一个房子让徐渭去作文,“做不出文章来不准吃饭!”陆如冈说。
    陆如冈本想难为难为徐渭,没想到没有多大功夫,徐渭便把文章写好了,整整三页。陆时冈十分惊讶,放学后,他亲自带着徐渭来到苗夫人处,夸赞道:“从前,人们称赞十岁善于写文章的孩子为神童,这孩子才八岁,与他们相比,不是更难得吗?这是值得向祖先祝贺的事啊,这是你们徐家的光耀啊!古人说‘谢家之宝树’,不是说他又是说谁呢?”


    苗宜人激动地把徐渭搂在怀里,说:“看来我们徐家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
    徐渭在私塾里念书念得风生水起,但是徐淮却遇到了困难,原来自从爱妻杨氏死后,徐淮便不再做生意了,开始在家里炼丹。徐淮炼丹炼了很长时间,但怎么也炼不好,他的心情十分郁闷。徐淮把药物混合到一起,进行配伍,然后放到丹炉里炼,炼出来的有时候是黑乎乎的残渣,有时候是一小撮灰,反正不是丹药,尽管徐淮用了很大的力,却是一次也没有炼制成功。一次次的失败,使徐淮十分伤心,他回想着自己炼丹的步骤,思来想去也没有发现哪里出现问题。徐渭虽然年纪小,但对炼丹也十分着迷,他也十分替大哥着急。
    后来听人说钱公岩有一著名道士钱梗可能会炼丹,徐淮便带着徐渭一起去找钱梗求教,钱梗是嘉靖五年进士,担任过晋江县令、刑部主事等职,后来弃官回乡,别妻子,焚衣冠,潜心学道。他筑室于绍兴东南部的秦望山半岩独楼八角亭中,成了绍兴一带的著名道士,人们称其修炼的地方为钱公岩。
    钱楩说:“炼丹是必须拜师的。炼丹犹如厨师做菜:厨师手艺不佳,火候不够,都不能做好菜,炼丹师也一样,能力不行,火候把握不住,唯一的结果就是失败。说要想炼好丹药,必须有明师指点。”
    “那我去哪找拜师呢?”徐淮问。
    钱楩立刻给徐淮指了一条路:“有一世外高人蒋仙人不久便会来到山阴会稽山拜山,你到时可以拜他为师。”
    徐淮问:“蒋仙人是谁?”
    钱楩说:“蒋仙人名鏊,号湘压,永州人,正德举人。已修炼成仙,能出神谒友人,人称蒋仙人。原为河南扶沟令,以清著闻。但是他对功名不感兴趣,一心慕道,后来遇异人,授以服食之术。便辞去官职,弃家人山,修炼数年,遂遨游名山,足迹常在天台、雁荡间,尤善炼丹。近些时日,他将来绍兴会稽山,届时你可以拜他为师。”
    徐淮又问:“那蒋仙人什么时候会到?”
    钱楩道:“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你要真的有心,可以天天去等,能不能等到和能不能见到以及蒋仙人收不收你这个徒弟,都要看你的造化以及你们之间的缘份了。正如常言所说:法不轻传、道不践卖、师不顺路、医不扣门。”
    徐淮听后,便不再炼丹,每天专门到会稽山道上等候蒋仙人。终于有一天,他见到了蒋仙人,徐淮苦苦哀求蒋仙人教自己炼丹,蒋仙人被徐渭的诚心感动,便来到了徐淮家中暂留数日教他炼丹。
    蒋仙人到了徐家后,徐渭的兴趣与徐淮一样高,兄弟二人对蒋仙人尊崇有加,不过蒋仙人的盛名他们也只是听钱楩介绍的,蒋仙人的水平到底如何他们还是心存疑虑。蒋仙人似乎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对他们说:“三日后便是吉日良辰,开始炼丹。”
    到了炼丹这一天,蒋仙人命令徐淮把丹房打扫得一尘不染,蒋仙人先是沐浴之后,换上新鞋子和衣服进入丹房,把丹炉预热,然后把药材剁成泥状通过模具压制成球形,又打开了他带来的神秘的箱子,里面有白、蓝、红、黄、紫五色晶石,真是一个五彩绚烂的世界!蒋仙人来到了丹炉前,点燃香,烧符篆,把宝剑古镜插置到炉鼎上,把这些五彩晶石和药材一起放入炼丹堂内,默默地念了一通咒语,然后说:“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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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21 12:55:34  更:2021-12-11 17:0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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