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历 购物 网址 日历 小说 | 三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视频推荐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首页  日历2023  日历2024  日历2025  日历知识  | 每日头条  视频推荐  数码知识 两性话题 情感天地 心理咨询 旅游天地 | 明星娱乐 电视剧  职场天地  体育  娱乐 
日历软件  煮酒论史  历史 中国历史 世界历史 春秋战国 三国 唐朝 宋朝 明朝 清朝 哲学 厚黑学 心理学 | 文库大全  文库分类 
电影票房 娱乐圈 娱乐 弱智 火研 中华城市 仙家 六爻 佛门 风水 钓鱼 双色球 戒色 航空母舰 网球 乒乓球 足球 nba 象棋 体操
    
  首页 -> 职场天地 -> 35而立,15万字记录我农民工叔叔15年时间,变懂事长的坎坷路 -> 正文阅读

[职场天地]35而立,15万字记录我农民工叔叔15年时间,变懂事长的坎坷路[第1页]

作者:别当别人是傻子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这是去年参加比赛的,结果比赛方,呵呵,我就不说了,大家可以自己去看,天涯的牌子迟早被他们砸了,推一个活动,搞砸一次。12年违约、13年又违约,舞文弄墨写手比看客多。既然你不实践承诺,我们作者也一分钱没拿到,那干脆我把稿子放到职场,大家看一看,或许可以造福网友,也是好事。

    这些事都是真的,很多人整天抱怨,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希望这个小说能让大家对财富有一点真实的了解,绝大部分财富都是通过努力得来的。

    作者想借此表达对他的尊敬,也借此呼吁职场人士知足常乐,对物质看轻一些,重拾那些失去的美好。
    作品几经修改,篇幅删减了冗余,诚然,仍有不少不足之处,恳请指正。

    玲珑湾

    第一章 宁波码头岁月

    80年代末,皖南的春天,风和日丽,田野上一片绿油油的秧苗,这是李志强居住的地方,据说祖上是清末逃难过来的,有族谱为证,到这辈已经是几十号堂兄弟了,族谱也早已失传。这是丘陵地带,高低崎岖,地势变化,种的五谷杂粮,间隔的还有山林,种上了板栗、茶树,看样子,是什么都不缺了。

    “阿强,你说咱就这样祖祖辈辈种田?”说话的是王兆林,林子,趁着歇脚功夫,喝口茶,搪瓷缸上的瓷掉得差不多了。
    “你还要怎么弄,有饭吃,有衣服穿。”
    “哎,早知道读个中专,当个小学老师,多好,寒暑假不说,地里尽是学生帮着干活。”
    “我们没那个好脑子,读不进去。”
    “你家有给你相亲么?”
    “没有,家里要攒钱,养了几头猪,过完年卖了再说。”
    “你肯定喜欢杨凤,对不对。”
    “瞎说。”
    “还害臊,咱们大队谁不喜欢她,就是她那老妈,非要找个有钱女婿,我是不敢指望了。”
    “哎哟,你这么说,还真是,不知道她家要多少彩礼。”
    “叫你爸回家想,干活干活,趁着暖和。”

    春天里,还是寒冷的,拔秧的时候,腿需要伸到泥里,细腻的泥,踩上去很软和,水很清,一脚踩到底一片水便浑浊了,这秧苗里有稗草,要留意拔掉,又要留意水里的蚂蝗,终日紧张得很,这物质匮乏的年代,农村人多是有些贫血,再让那小东西咬几口,几天饭白吃了。

    “回来啦?五斗那边秧栽好了么?”这是李志强的母亲,五斗便是他上午呆的地方,据说因为早先按收成来区分地的好坏,一亩地收五斗也不知是什么行情,该算不上好地方,因为旁边就靠着七斗、八斗。
    “嗯,快了,他们呢” 李志强在家里男丁中排行老二,大哥跟着同乡在外打工,大姐和年纪稍大一点的妹妹出嫁了,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去了茶树地除草,我说现在哪有什么草,八成是不想干活,懒东西。”
    “随他们,反正我家地不多,跟王兆林侃侃就干完了。”
    “那小子不是好东西,整天游手好闲,靠他老头磨豆腐过日子。”
    “他又怎么得罪你了。”
    “你大哥就是听他的,才跑出去打工,外面多苦啊,哪有家里好,又不是打仗,往外跑干嘛,兔崽子。”
    “哎,去外面不见得不好,他们几个去年不是带了好多东西回来么。”
    “要真好,王兆林他自己干嘛不出去。我看他就是没那好心。”
    “他是独生的,叔伯几个,就他一个男丁,他要走,他奶奶闹着上吊,没走成。哎,家里就这么点地,都在家吃什么?”
    “不有芋头么,还养鸡养鸭,你知道我们小时候么,我们吃野菜,树皮都扒光了……”
    “好了好了”李志强耳朵听得起茧子“我又不出去。”
    老妈子才罢休。她就想世世代代这样安稳地过着,重复着去年的时光,播种、插秧、收割、碾米、卖米,再有一些摘茶叶的活,等着家里的猪养大卖了,攒钱娶个老婆,生儿子,再这样循环着,儿孙满堂,想想都是快乐的。

    就这样,整个村子都慢悠悠地过着日子,除了谁家结婚、死人,便没什么响动。

    大哥回来了,这告诉着住在家里的人们又是一年了,去过外面的就是不一样,光鲜得很,身上的衣服也好看,比自己穿的中山装不知强到哪里去了。众兄妹连忙问着外面的事情,“大哥,都说城里好,你在城里吗?”
    “我哪是城里,在码头,那个宁波,知道么?在码头干活呢。”
    “干什么活啊?”
    “码头还能干什么,搬货卸货。”
    “重不重?”
    “重,不过比在家干活强啊,我一年忙的比妈在家多得多,比我们中学校长挣得还多呢,又不脏,比天天在家烂泥里面泡着好。”
    “那我也去”几个兄妹叽叽喳喳,这大哥李志存是有家室的,大嫂在家带着孩子,幼小得很。
    “在家多好,你自己出去,还要带他们,爸爸一会不揍你”见大嫂恶狠狠说道,几个人便不做声。
    “我说的又不是假的,我们都出去,保证明年就给老二讲媳妇”大家伙又跟着笑。

    这年过得特别漫长,几个愁眉苦脸的望着老父母,死活不让出去,说外面乱得很。倒是李志存说了“不是想给老二娶个好媳妇么,你们不想啊?”见他们沉默,立马来劲了“想就要跟我出去,爸、妈,你们不要操心,宁波那边许多我们老乡,不会吃亏的。”
    “你说得轻巧。”
    “你不知道城市多好,哪有什么泥巴路?下雨天,只要雨停,路上就马上干了,干干净净。”
    “搞得像你在城市一样,你老了不回家啊?外头有什么好。”
    “老了再说,你们年轻时候还不知道要解放呢,还不知道自己有土地呢,对吧?”
    “算了算了,你们去吧,兄弟俩在外小心。”
    “那我呢?”李志华是最小的儿子,都说母亲疼老幺,哪里舍得“你给我老实呆着,不差你那份。”




    这杨凤家的大门,早早被踏破了,来人提着各式的礼物,有媒人,也有男孩的父母,这些男孩子差不多都是二十刚出头,出去的已经有不少。杨凤并不理会,倒是她的母亲催着“你别挑了,我看今天来的那就不错,男孩我见过,家里条件也好得很,自己又是教书先生,他爸爸还是赤脚医生,嫁过去,以后你孩子可享福了,读书、看病都不要钱的。”
    “我不要,难看得要死,那个教书匠讲话跟个小姑娘一样娇滴滴的,眼镜片比酒瓶底还要厚。”
    “你别后悔,你讲,你相中哪个?这么多,你就不能挑一个?”
    “要我挑,你们又不肯,嫌人家穷什么的。”
    “咱们姑娘跟茶壶盖一样,他来娶你,总归不能穷的。”
    “那我就等。搞不好过两年他就有钱了。”
    “你少做梦,不当老师,不当村干部,哪有工资拿?不拿工资,种田能种出钱?”
    “他们不是都出去打工了么?不说比这中学校长还挣得多么?”
    “一年到头不回家,你愿意啊?守活寡。”杨凤叹叹气,想着认识的几个小姐妹,倒是嫁了意中人,只是这真的要两地相隔,女人在家带孩子,农忙男人才回来,呆几天又要走,难过得很。
    这杨凤心里惦记的正是李志强,说来也不是两小无猜,倒是有些故事。

    这同龄的多是同学,农村的女生上学迟,到了五年级,多是十四五了,杨凤读书并不聪明,五年级读了两遍才考上了初中,女孩子能上初中已属稀罕。这初中离家有五里多的地,每日需要来回跑,家境稍微好一些的,带米到学校交给食堂,再出一部分柴火钱换饭票,家境再好一些的,直接花钱买饭票便是。杨凤是女孩子,提不动太多,李志强本就住得近,常常帮着提,有富裕家庭的男孩买了自行车,渴求着能载着她,她也不愿意,或许是情窦初开,渐渐习惯了跟他一道上学、放学,只是快到家以及快到学校的时候,一个走快点,一个走慢点,拉开些距离,怕被人瞧见什么,说些没羞没臊的话。

    李志强书读得不好,脑子倒是转得快。学校有个零售的小店,课间挤满了学生,这些学生并非真的有钱,多是平时自己挖黄鳝、钓鱼去卖,偷偷存的私房钱。其中就有不争气的,把面值一毛的饭票拿去小店换六七分的东西,这小店也够黑,六七分的零食进价不过三分,足足赚了几倍的差价,且不兑现找零,比地主老财还要狠。
    这事从来都是没外人知道,小店的也不愿意说出去,这小店是个女人开的,女人的丈夫是李志强的历史老师,李志强别的不行,单一门历史,课虽学不好,故事却知道不少,讨他喜欢,常有些照应,时间久了也叫他帮忙搬些店里的货,夏天给吃冰棍,冬天给几片饼干。李志强也是偶然看了有好吃的学生拿饭票来换,才晓得有这勾当,女人对他熟悉,也不瞒他,只教他嘴严一些罢了。
    小店收饭票也换不来钱,需转手卖给食堂,卖给食堂多是对半的价格。李志强知道这个门道,专门从小店收购,还有的赚。杨凤那一份也渐渐捎带,二人为此沾沾自喜,偶尔还倒卖一些给家境富裕的学生,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别有一番乐趣。

    这杨凤出落的水灵,却掩盖不了虚弱的身体,日子过得苦,到了十六,才来的事情,第一次把裤子染红,放了学迟迟不敢往外走,倒是李志强,在学校门口等了许久未见人影,急匆匆去了班上“哎哟,你在这呀,怎么坐着不动?”
    “我,我不走”杨凤支支吾吾,面色难看。
    “你是不是伤风了?”
    “没有,你怎么跑到我们班了?”
    “我”这一个没注意,自己那颗小爱心早早暴露了,心噗通噗通跳着“我值日呢,我们在下面,扫完地,也没瞧见你人”。
    “你不好好扫地,就这么一直盯着外面啊。”
    “没有啊,我”感情真挚的时候总是没有太多甜言蜜语“我就是随便看看,你不回去么,天快黑了。”
    “黑了好,我”又咽回去。
    “到底怎么了,急死了”李志强挠着后脑勺,不知道她耍什么脾气。
    “哎,我来那个了,丑死了。”
    “什么?”李志强摸不着头脑,看她浑身好好的,只是脸色越发惨白。
    “我流血了。”
    “哪里?我来帮你弄一下”这农村流传一种土法,流血的地方用火柴盒侧面的砂纸包扎,许是这纸上有什么物质能有止血的功效。
    “哎呀,跟你说不清,我,我就是裤子脏了,出去丢人,只能等天黑了。”
    “没事,我把外套脱给你,你扎腰上,跟我们在地里干活时那样,不就好了么。”
    “那你给我吧”李志强便脱给她,“不许看。”
    “什么呀,谁看你”说着又瞄一眼“啊,我晓得了。”
    “叫什么呀,都跟你说了。”
    “我妹妹以前也搞裤子上,我妈洗了半天,后来找了什么东西,我问我妈,她说我妹屁股破了。后来还是王兆林告诉我的,要不然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呢。”
    “啊,你,你,你流氓。”这骂声中没什么责备,又气又怒中透出几分喜欢。
    “我又怎么了。”
    “你装不知道,你逗我。”
    这杨凤已经虚弱的很,差不多轻轻扶着才到了家。

    打那以后,二人的关系更好,到初中毕业,二人都没考上像样的分数,呆在家里,除了田间干活会遇到,不再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这年纪,多少是开始心里念着异性了,闲散在家,父母张罗着婚事,李志强直言喜欢杨凤。
    “儿子,这个怕有点难,去他们家提亲的不少,都是有点身份的,不是大队干部就是教书的,最差劲的也是念了高中的,你这样,人家也看不上你”父亲有些哮喘,慢腾腾说着。
    “是呀,不光这个,她那个妈,哎,就知道钱,丫头还没出世就说要嫁给革委会的主任,平反了又要嫁给县城化肥厂工人,我看啊,难伺候,狗眼看人”母亲补充着,一面剥着毛豆,李志强不做声,就这么一直拖着,人家姑娘来传话也不搭理,老父母恨得直痒痒。

    这下倒好,算是有个出路,带出去了,看造化,要是真有那个命,赚了钱回来,就去提亲了,杨凤也悄悄跟李志强说了知心话“你出去吧,别让我家里看不起,我不要你挣多少钱,家里面彩礼还是要的,我妈就认这个,我过得好不好她才不关心,把礼金给她,都是放在我弟弟身上。攒够了你就娶我,我等你。”
    “你妈到底要多少啊?我心里没底。”
    “我妈说要校长两年的工资,吓坏了吧。”
    “哦,那也不多,我大哥一年半就凑够了。”说着还是有些心虚,想着自己去了外面,哪知道多少人来提亲呢。
    “笨,你不能问你大哥借点啊,八月节就提啊,年底咱们把事办了。”
    “哦”李志强想着嫂子凶得很,不敢打包票。
    “你还不愿意是吧。”
    “我当然愿意,我回去想办法,你要是嫁了人怎么办?”苦笑着。
    “都等你好几年了,不差这一年,你好好干,别讲不吉利的,我走了,让人看见说闲话。”

    正月里,还没到十五,老大就说早些走好,李志强拿着家里凑的路费便准备着外出。后半夜就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这铺盖下面是稻草,为的增加一些柔软和温度,也被他的翻来覆去带动起“呲呲”的声音,索性坐起来,又太冷,躺下,又翻来覆去,天麻麻亮时,大哥来叫,一溜烟的功夫,都准备妥当了。

    “得快点,赶五爷的拖拉机去镇上,不然要走两个小时”李志存挑着行李,催着后面的弟弟快些步子。这行李就是被子、毛巾,还有些家里剩下的一些年货,老母亲省下来都让装上,装行李的是撒化肥剩下的蛇皮袋,兄弟俩正好凑了一对,轮换挑着。

    五爷便是王兆林的父亲,兄弟几个,却都是生的女孩,凑钱买了个拖拉机,指望着王兆林以后开着给他们养老送终。这拖拉机算个稀罕玩意,刚买回家也是放了鞭炮接的。平日里,附近几个村盖房拉瓦时会叫去帮忙,结婚也叫过去拉嫁妆,充充场面,一年下来还真能挣几个钱,只不过几个兄弟分分也没了多少。李志存早早的打听,还送了包烟,才蹭得上这班去人家拉嫁妆的好事。
    “你们兄弟俩有干劲啊,发了财记得我们呀。” 这拖拉机的柴油发动机噪音极大,说话需扯开嗓子,耳朵也被震得有些聋。
    “哪,王兆林不愿意去啊,我们那个又没前途”李志存淡淡地答应。
    “我打算给他搞个四轮车开开,现在这些老师、干部盖房的多了,都是烧砖的平房了,不是以前那种土培房子,要用车的时候多,能赚钱”听得李志强一阵羡慕,说道“他命好啊。”
    “哎,就一个儿子,出去我们都不放心,外面又乱,你们也要当心,有事情多找找附近的老乡,发财了也惦记着家门口的亲戚朋友。好好干,你们在家就是不错的小伙子,在外也差不到哪里去”几句话下来,都不再说了,讲不动了。
    到了镇上,几人告别,顿时觉得太清净,天已从麻麻亮变至蒙蒙亮。呼啸北风,像鞭子一样在脸上抽来抽去,哆嗦着坐在蛇皮袋上“哥,要等多久呢?”
    “不知道呢,这车从上面镇上开下来,怎么也到出太阳才行。”
    “那我们来这么早干嘛?”
    “你要是走过来又怕迟了”路上做早点的摊子已经支起篷来,这小地方的早点摊,花样并不多,芝麻饼子、油条、饺子、春卷、狮子头。其中这饺子最好卖,米面的皮,馅料是剁碎了的豆干用自家的山芋磨成的粉勾芡,包好后,油锅里面炸起来,外焦里嫩。
    “你饿了吧,早上的油炒饭齁死了,我们吃几个饺子”李志存也不富裕,老婆管得严,没几个零花钱,但藏钱的地方还是有的,不知从哪摸了几个小票,行李提到摊口“老板,端四个饺子”。
    “还没下锅呢,等会,你们先坐一会,去哪呀?”

    “宁波。”
    “码头啊,那辛苦,不过挣钱不辛苦怎么行,我天天起这么早,不也辛苦么,挣得还不多,搞不好回头也要跟你们一起去”几人哈哈笑,李志强不时朝着西边望去,生怕车来了赶不上。“小伙子,看什么,这天,车走得慢,广播响了不一定会来呢。”

    滚烫的饺子端过来,还滴着油,付了钱,喝茶的只有碗,泡上茶叶,这茶叶是最便宜的,碎得很,到底还是有些茶味,二人吃得喷香,几大口就结束。陆续有人过来,多是来坐坐,并没有吃早点的意思,也有立在外边的,老板招呼“进来坐坐吧。”
    “老板,我们在家都吃过了。”
    “大过年的,吃过了,到我这喝几口茶也没什么。”
    “哪好意思,车马上来了,我们省得动”众人也没什么话,能在寒冷中挤一个暖和地方已经不错了,怎么好意思占人家便宜,这不遭人说么。
    大喇叭准时播报新闻,大家伙都叹道“七点了。”

    这是镇上一处候车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候车室,来往的长途车都停在这边,久了成了默认的候车点。远远的,因为有些淡淡的雾,车还开着车灯,大家伙奔到路边,堵住了车,有人垂头丧气的回来。

    “哥,快走啊。”
    “不要急,去宁波的是辆新一点的车,不是这个颜色,上面不是写了字么,没见过世面,那么急干嘛。路上我们要吃两次饭,你要当心钱别叫别人偷了。”
    “我们不是带了鸡蛋么”这出去的农村人都是带干粮的,这干粮就是煮的茶叶蛋。
    “到了就知道了,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车终究到了,人已经满了,行李绑在车顶,二人挤上去,司机拿了条板凳放在中间。车里暖和的不得了,只是因为人多,车窗上尽是水汽,司机不得不时时用抹布擦拭。

    这车上的都是去宁波的。
    都是同乡,说着一种方言,四下打听,去的虽是宁波,干得活却不一样,码头的、饭店的、小作坊的。“这车要吃几顿饭?”车里有人嘀咕,见李志强摸不着北,李志存笑笑“没事,跟我后面就好”。

    车行到中午,并没见有人吃什么,本打算吃个茶叶蛋填饱肚子,被李志存拦住“不要吃,下车要去饭店。”
    “那得多贵。”
    “不吃也得吃的,你跟着我就好。”车缓缓驶进路边一个大院,这大院有点偏,不过里面已经停了不少车,有上车的也有下车的。
    “都下来吃饭了”司机吼了一嗓子,众人纷纷下车。兄弟二人挑了最便宜的一种吃了起来。
    “怎么非要吃这个饭?这么贵,又难吃。”
    “你小声点,不要讲话,吃完上车”二人狼吞虎咽便解决了,才知道,这院子里的饭店都是有来头的,路过司机,要是不在这停车,回头少不了有麻烦。下车吃饭的,要是沿途有什么麻烦,饭店的人能帮忙摆平,本事大得很,吃饭给钱算是当保护费了,且饭店给司机们吃饭都是免费的,又丰盛得很,自然,羊毛都出在羊身上,饭钱都是从坐车人身上拿的。
    “我们要是不吃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就跟江湖规矩一样,车上除了老人、晕车的,不吃不行的。”
    “他还能打人?”
    “打了你又怎样?”
    “我们一车人还搞不过他们?”
    “你要是真跟他们打起来,过年哪个师傅愿意带你回来?”

    这车行得远了,到了宁波已经是夜里,路上吃了两次饭,都是勉强糊弄,大家伙都吃起茶叶蛋。“还有多远啊?”有些累,车里闷得不行,打开窗户透气又冷,一会开一会关,闷了一身的汗,一会热一会凉,好在庄稼汉们身体都不赖,不然非得伤风感冒。

    沿途的见闻叫人大开眼界,路平坦的跟八仙桌的桌面似的,越靠近市区越显繁华,灯火通明,哪里像老家,夜里只有狗叫几声。

    下了车,这车停的地方也是站外,老乡们陆续散了,看着这新地方,叹道“这就是宁波啦?”
    “这是车站附近,人多”李志存回答着,二人穿过人堆,往东边赶“我们现在去哪?”
    “搭车去码头。”
    “有多远?”闻着附近的,该是饭店穿出来的菜香味,李志存挑起担子,也没作声,直往前奔,李志强紧跟着,又不敢多问。
    “这扒手多,走快点,少讲话,我挑着东西,你看紧点。”
    “好嘞”这已是夜晚,冻得发抖,周边讲得话都是宁波方言,没一句听得明白,走了一大段路,停下歇脚。
    “走过去啊?”
    “嗯,不然睡路上啊?冻死人。一会有运货的车,我们搭顺风车过去,两包烟的事情。”
    说话间,一阵噪音远远的传来,像是大拖拉机,近了,发现比拖拉机还要大。李志存喊着“能带我们去河口么?”
    “上来,上来”得到许可上了车,李志存恭恭敬敬掏出烟,开车的看也没看,塞进了包里。
    “去码头吧?”
    “嗯。”
    “你们来的挺早呀”这司机说的话,虽夹杂着方言,却听得明白,大概就是广播里的普通话了。
    “在家也没事情,出来早点,谁跟钱有仇。”
    “那是你亲戚?”
    “是哦,带出来见见世面,以后多照顾。”才明白原来都是认识的。
    颠簸着下了车,到了,寒风刺骨,听到海水拍岸的声响。

    码头所在的地方叫河口村,外面都叫河口码头,离市里已经很远,却不比市里冷清,终日船来车往,李志存一伙做的事情也简单,船到了岸,卸货、搬运、装车,码头不算太大,
    卸的多是河沙,有时也运大米、木材,肩膀的力气够大就行,一天按吨位算,一个月算下来还真能挣不少。兄弟二人平平静静的过活,李志强想着中秋的提亲,越发卖力,虽是大冬天,热得常常只穿个衬衣,肩膀上也磨了不少伤痕。

    夜晚的生活本来是无趣的,在老家已习惯早睡早起,这码头上有时会忙得稍微晚些,却不至于通宵。夜里起身解手,码头上也没什么像样的地方,有时小便就直接对了海里解决了。迷迷糊糊的被海风吹醒,回到住的房子,却发现哥哥不在,心里疑惑,并无多想,次日醒来,见哥哥已起床洗漱,便问“大哥,昨晚起来怎么没看见你?”这屋子是住着许多人的,众人哄笑“你哥开会去了。”李志存脸红了一阵,笑道“有事情,回头跟你说。”

    几番追问,几个老乡道出实情,这附近的地方开了许多饭店,供来往的人消遣,自然,消遣的地方离不开藏污纳垢的,这李志存是饭店、发廊的长客,身上一有钱,多少会去挥霍一下,终年在外,倒也没什么大惊小怪。李志强才知道嫂子终究没有什么好脸色,怕是哥哥过年回家,没交几个钱。
    这事是敞开了,二人心照不宣,李志强断不会做什么对不住杨凤的事情,也不好说哥哥的不是。码头的活,随着春天的到来,越发的忙碌,这人手紧俏的很,老板生怕他们几个投奔别处,除了每日伙食好生供应,餐餐有鱼有肉,每到月中,还发零花钱、买酒犒劳。

    船到码头,车不能直接开到岸边,这段路不好,只得有人抗着运,遇到砂石材料,只得用竹筐挑,极其的慢,老板又不肯多花钱修路,说是容易打水漂,码头不知何时会被公家收回去。
    天渐暖,冰雪消融,搬货的肩膀越发的酸,额头的汗多起来。
    “这么远,怎么不用板车?”这板车多是老家拉稻谷用的,也有独轮的,适合田间小道,李志强看这路被往来的车弄得崎岖不平,无心说着。
    “板车?我们这好多年没人用那玩意了,太累人了,你能拉得动?”码头老板盯着工人们干活,听说板车的事情,来了兴趣。
    “怎么拉不动,比这快多了,车轮子总比人跑得快,再说,一个板车几个人合着拉,也还好。”
    “你这想法我倒也想过,倒是忘了,那你改天去外面市场转转,看到有卖的,回来叫我去买了试试。”

    白天是要挣钱的,自然只有晚上有时间,歇了工,吃了点饭垫垫肚子就奔出去,李志存瞧见,说道“你事真多,干活就干活,搞什么板车。”
    “反正咱们也按吨位算工钱,人轻松了,活干得还多呢,多好。”
    “你去吧,来码头的那路边许多老乡,有木匠,你问问。”说着跟其他几个工友,商量着晚上的消遣。
    这路上,许久未走过,已经有了些改变,来的人越来越多,本地人有的是做生意的头脑,起先对外出租的是自己的房子,渐渐不够了,在自己的房子前后搭了许多简易的房子出租,人越发多了,索性凡是空地都搭起窝棚,终归有人要租的,或者住,或者做些小本生意,李志强要找的,就在他们中间。

    虽已经有些晚,却正好突出这儿的灯火通明,人多了,成了气候,路上熙熙攘攘,许是结束了一天的忙忙碌碌,都来找些乐子。做生意的依旧吆喝,听得出有家乡话的,跑过去打听,那人介绍了前边有得卖,也是老乡的摊子,出门在外,多还是靠着同乡。

    沿途,仔细看着每一个摊,真不好辨认,一样的大门,一样的穿戴,售卖的东西杂七杂八,板车的体积该容易认清,想到这于是走得快了。不一会瞧见,这是个地道的木匠铺,木头能打出来的东西,除了棺材,都齐全了,上前问一句,果真是老乡,十分的钦佩,这木匠是手艺活,在农村可令人羡慕了。
    “老乡,你这板车怎么卖的?”
    “自己家门口的,还是老家的价格,不过这里要加个房租的价格,不过分吧。”
    “要的要的,我代老板问个价钱,你这生意做得不错嘛,我看你什么都有。”
    “哎,生意还不错,就是太忙,小伙子要不要跟我学手艺”听着心动,又清楚学徒的规矩,要打三年免费的下手,怕那时杨凤早跟人家跑了,谢了他的好意,匆匆回去。

    码头老板微微考虑了一下,给了他一笔钱,叫他买两张板车过来试试,他便拉着大哥一道,李志存也乐意,干什么也比抗货舒服,还能顺道逛逛,潇洒得很,要不是弟弟拉着回去复命,怕是一个上午就耗掉了。

    板车拉回来,这老板也不傻,叫他们分成几组,头一天结束,算下来,跟人工并无多大差异,倒是大家伙的肩膀舒服许多,老板自然也乐得这样做,次日又多买了几台,渐渐用熟练了,比之前效率高了不少,许多天早早的就能干完。

    老板看出李志强的能干与踏实,渐渐有了培养的心思,几番分配的活也格外叫他帮忙安排,外出的时候,就干脆叫他照应着,才不到半年的功夫,俨然成了二当家。

    这市场经济放开,竞争就多起来,竞争多了,自然就有矛盾,起初码头的货运生意不错,接着附近村落,大大小小的码头林立,也没人监管。久了,活越来越少,临近的码头极不厚道,远远的在海上便把人家货轮叫过去,说是价格便宜,优惠多多,船到了又坑人家。僧多粥少,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常有为抢生意打架的事情发生,渐渐这一带的名声传出去,来的船就越少了。

    老板召集大伙,说是要去邻村打架,人闲久了,总想找个事情做,这么一说正合大家心意,反正打得过就打,还能把生意弄回来,打不过就跑,大家伙都说定了。

    月黑风高,一帮人行到最近的黄村码头,远远的瞧着,那边已经打起来了,看样子黄村的码头得罪人不少,这码头老板贪心的很,叫其他人都没饭吃,自己赔本赚吆喝,损人不利己,人见人恨。

    来挑事的人是有准备得,人出奇的多,估摸得有百十来号人,穿黑色的衣服,黄村码头能抢到生意,说明家大业大,看着也该有百十多号。老板吸了口气“幸好是他们先去的,咱们这才几十号人?”

    “哎哟,不好不好,联防队的来了”这联防队并不是警察,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身份,

    多是当地政府雇佣外地人组成的巡逻、保安性质的团体,多处理些棘手的群体事件。老板笑道“咱们就当看热闹,躲起来,躲起来”众人纷纷往身旁的林子里钻,爬上树丫,看对面的好戏。

    联防队长该是黄村码头老板的亲戚,带了不少人,不过手里也没像样的武器,警棍不顶用,码头灯火通明,瞧着刀光剑影,看明白人家手里拿的可是大刀长矛,谁吃你那玩意。联防队的人下了车,拿着大喇叭喊“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赶紧放下手里的家伙,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场面暂时冷静了几秒钟,黄村码头的工人纷纷退到包围圈外,可惜因为联防队人少,这包围圈只围了一半,明摆着联防队是给黄村码头撑腰的。

    “兄弟们,这他妈是联防队,给我打”不知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叫了一句,黑衣众人一涌而上,联防队的哪见过这阵势,从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这被别人揍,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应,吓得屁滚尿流,钻进车往回跑,该是搬救兵了。见联防队的跑了,码头工人也纷纷四处逃窜,这码头工人手里只有扁担、钢管,哪里敌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职业流氓?况且他们心里清楚得很,是来找老板的,又不是跟自己有过节,犯不着赔了小命。这些黑衣服的打手也比较和气,并没有下狠手,没见有缺胳膊短腿的,一路追着这些跑的漫山遍野的工人,一边喊着“赶紧跑,我们揍你们老板要揍一个小时呢。”
    “哎哟,听你这口音是老乡啊。”
    “哦,是是,你们赶紧跑,我们拿了钱又不是打你们的,没你们事,天亮前别回来。”大家有说有笑的跑着。

    这老板躲在码头搭的房子里,被揪出来,可怜巴巴的看着,这滋味真是不好受,带头的看样子是刘家河的人,正兴高采烈的准备教训他,四面八方过来了一大批警车,看样子,规模得不止一百号人,怕是去市区调了武警之类,果然,这次喊话的语调有底气得很“都给我蹲好喽,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见这阵仗,穿黑衣服的一个个把刀枪棍棒扔到一边,蹲在地上接受检阅,检阅完毕全部押上车,怕是有的苦头吃。黄村码头的老板瘫坐在地上,一身肥肉明显的很,像一个大肉球,要不是这身肉,夹在人群中也早逃走了。

    人都走光了,老板提醒大家伙赶紧撤,李志强拽着老板说道“就这么走了?”
    “是呀,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回来”旁边一个弱小的声音起哄。
    “我明人不做暗事,这种事情干不出来,你们要干,我也不拦,被抓住了别说是我的人就行。”
    众人估摸着码头该没有什么值钱的,且灯光照耀,远远能瞧见,风险大得很,正犹豫着,附近的村民已经陆续赶过去了,“哎,总是慢人一步!”大家伙笑道。

    码头打架的事情闹得很大,附近村民也有意见,码头生意不好么,周围人的生活也不好,地方上几个村出面调解,关了几个小码头,再有就是按出资算了股份,其中不少村干部也暗地里占了不少便宜。好在李志强所处的码头位置好,断是关不掉的,只得分了些股份给外人,接收了几十号工人,这事情算是了了。

    转眼间,农历的八月就到了,秋高气爽,可是自己怎么也爽不起来,码头的工钱,要到年底才能算清,平日里只发一些吃穿用度的小钱。提前预支的,还没有先例,除非说自己不干了,但是这万万不可,自己一无是处,离开这又能干什么?正一筹莫展,老板看出来,问他“阿强,愁眉苦脸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缺钱?”
    “嗯,家里要订婚,拿不出彩礼。”
    “早说嘛,这事还能拖?你要多少?不够我先拿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都没干到年底,不合规矩。”
    “我的码头,规矩是我定的,管那么多干嘛,这样,回头我拿一千块钱给你,够不够。”
    “够了够了”这头一次听见“千”开头的数,激动得不得了,手一哆嗦,老板看着笑道“小伙子要有干劲,这点钱不要放心上,回头有的是机会给你挣钱”。
    “哎哟,我大字不识几个呢,踏实干活就成了,哪指望什么挣多少钱”,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盼着有出人头地的日子。

    老板抽了根烟,沉思一会,问道“这么一规整,码头生意还算成,来来往往,现在剩四十多号人,你那有没有劳力在家的,带过来帮我干活,按人头我给你算钱,我待人怎么样你心里有数,跟我后面干活,不会亏待你们,是吧。”
    “是,是。”
    “订婚什么时候?”
    “八月节”
    “这是什么节?”
    “就是中秋节,我们土话。”
    “哦,没几天了么,你赶紧准备准备,买身干净衣服,给未来媳妇也买一身合适的。”说着拉着他去了账房,掏出一叠,数了10张百元大钞,递给他,李志强接过,手心全是汗。
    “这是给你做路费的,剩下的买些衣服,别回去叫人看不起”又递过一张百元大钞,外加几张十块的。
    “这怎么好意思。”连连推着。
    “拿着拿着,叫别人看见不好。中秋过了,尽快回来,这边人手紧,要是能拉到人帮忙,拖一段时间也没什么”说着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多是当地政府雇佣外地人组成的巡逻、保安性质的团体,多处理些棘手的群体事件。老板笑道“咱们就当看热闹,躲起来,躲起来”众人纷纷往身旁的林子里钻,爬上树丫,看对面的好戏。

    联防队长该是黄村码头老板的亲戚,带了不少人,不过手里也没像样的武器,警棍不顶用,码头灯火通明,瞧着刀光剑影,看明白人家手里拿的可是大刀长矛,谁吃你那玩意。联防队的人下了车,拿着大喇叭喊“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赶紧放下手里的家伙,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场面暂时冷静了几秒钟,黄村码头的工人纷纷退到包围圈外,可惜因为联防队人少,这包围圈只围了一半,明摆着联防队是给黄村码头撑腰的。

    “兄弟们,这他妈是联防队,给我打”不知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叫了一句,黑衣众人一涌而上,联防队的哪见过这阵势,从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这被别人揍,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应,吓得屁滚尿流,钻进车往回跑,该是搬救兵了。见联防队的跑了,码头工人也纷纷四处逃窜,这码头工人手里只有扁担、钢管,哪里敌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职业流氓?况且他们心里清楚得很,是来找老板的,又不是跟自己有过节,犯不着赔了小命。这些黑衣服的打手也比较和气,并没有下狠手,没见有缺胳膊短腿的,一路追着这些跑的漫山遍野的工人,一边喊着“赶紧跑,我们揍你们老板要揍一个小时呢。”
    “哎哟,听你这口音是老乡啊。”
    “哦,是是,你们赶紧跑,我们拿了钱又不是打你们的,没你们事,天亮前别回来。”大家有说有笑的跑着。

    这老板躲在码头搭的房子里,被揪出来,可怜巴巴的看着,这滋味真是不好受,带头的看样子是刘家河的人,正兴高采烈的准备教训他,四面八方过来了一大批警车,看样子,规模得不止一百号人,怕是去市区调了武警之类,果然,这次喊话的语调有底气得很“都给我蹲好喽,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见这阵仗,穿黑衣服的一个个把刀枪棍棒扔到一边,蹲在地上接受检阅,检阅完毕全部押上车,怕是有的苦头吃。黄村码头的老板瘫坐在地上,一身肥肉明显的很,像一个大肉球,要不是这身肉,夹在人群中也早逃走了。

    人都走光了,老板提醒大家伙赶紧撤,李志强拽着老板说道“就这么走了?”
    “是呀,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回来”旁边一个弱小的声音起哄。
    “我明人不做暗事,这种事情干不出来,你们要干,我也不拦,被抓住了别说是我的人就行。”
    众人估摸着码头该没有什么值钱的,且灯光照耀,远远能瞧见,风险大得很,正犹豫着,附近的村民已经陆续赶过去了,“哎,总是慢人一步!”大家伙笑道。

    码头打架的事情闹得很大,附近村民也有意见,码头生意不好么,周围人的生活也不好,地方上几个村出面调解,关了几个小码头,再有就是按出资算了股份,其中不少村干部也暗地里占了不少便宜。好在李志强所处的码头位置好,断是关不掉的,只得分了些股份给外人,接收了几十号工人,这事情算是了了。

    转眼间,农历的八月就到了,秋高气爽,可是自己怎么也爽不起来,码头的工钱,要到年底才能算清,平日里只发一些吃穿用度的小钱。提前预支的,还没有先例,除非说自己不干了,但是这万万不可,自己一无是处,离开这又能干什么?正一筹莫展,老板看出来,问他“阿强,愁眉苦脸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缺钱?”
    “嗯,家里要订婚,拿不出彩礼。”
    “早说嘛,这事还能拖?你要多少?不够我先拿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都没干到年底,不合规矩。”
    “我的码头,规矩是我定的,管那么多干嘛,这样,回头我拿一千块钱给你,够不够。”
    “够了够了”这头一次听见“千”开头的数,激动得不得了,手一哆嗦,老板看着笑道“小伙子要有干劲,这点钱不要放心上,回头有的是机会给你挣钱”。
    “哎哟,我大字不识几个呢,踏实干活就成了,哪指望什么挣多少钱”,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盼着有出人头地的日子。

    老板抽了根烟,沉思一会,问道“这么一规整,码头生意还算成,来来往往,现在剩四十多号人,你那有没有劳力在家的,带过来帮我干活,按人头我给你算钱,我待人怎么样你心里有数,跟我后面干活,不会亏待你们,是吧。”
    “是,是。”
    “订婚什么时候?”
    “八月节”
    “这是什么节?”
    “就是中秋节,我们土话。”
    “哦,没几天了么,你赶紧准备准备,买身干净衣服,给未来媳妇也买一身合适的。”说着拉着他去了账房,掏出一叠,数了10张百元大钞,递给他,李志强接过,手心全是汗。
    “这是给你做路费的,剩下的买些衣服,别回去叫人看不起”又递过一张百元大钞,外加几张十块的。
    “这怎么好意思。”连连推着。
    “拿着拿着,叫别人看见不好。中秋过了,尽快回来,这边人手紧,要是能拉到人帮忙,拖一段时间也没什么”说着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第二章 抉择

    沿着来时的路,折腾到半夜才到镇上,夜里并没有车,徒步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终于到家,已有几分凉意,月亮格外的圆。老母亲和弟弟一道开的门,见是他,高兴得不得了,又疑惑“回来啦,你大哥呢?”
    “哦,他年底回来,我事办完就走。”
    “办事?”
    “嗯,提亲啊。”
    母亲没有说话,抱了堆稻草烧了热水,让他洗洗,跟小弟挤了床睡。

    次日,便有乡亲过来,问家人在宁波的状况,这些人都不会写字,带的都是口信,口信也差不多,李志强干脆随便编编,说了不少好话。
    这回家自然少不了干活,秋天的季节,并不是收获的日子,那会种的是“双季稻”,田里只在夏天要“双抢”,耕地一年种两次,一面抢收,一面抢种,提高微薄的产量,人也累得要死。只有摘棉花、收板栗倒是要忙活的,新种了一些豆呀、瓜呀,也要照料。干了一天农活,烦恼着,这干一年才几个钱?等田里的稻谷成熟了,都卖掉了也抵不上自己一个人个把月的工钱。
    眼看着就要到中秋了,如何把人找齐是个头疼的事情,谁不想自己孩子在家门口做些轻便的事情,没事干嘛去那远地受苦。

    这提亲的事情,不知如何是好,母亲不敢踏进杨家大门,父亲更是说受不了杨妈的蛮横。嫂子也不愿帮忙,哪个嫂子愿意瞧着漂亮弟媳?王兆林终究还是够意思,托了关系让他找了村里的妇女主任,这妇女主任在农村主掌生娃大权,她的地位可想而知,收了他几十块钱的好处,带着李志强娘俩跑去杨家拉家常。

    “吆,主任来啦”杨妈满脸的喜色,这过节来了贵人,双喜临门,杨凤瞧见李志强,心里一阵窃喜,又不敢表露,只得来回的端茶递水,妇女主任不愧是做妇女工作的,眼睛瞥了几眼,知道这是好事,更加放心大胆。
    “杨妈,跟你谈件好事。”
    “主任,您讲您讲。”
    “别主任主任的叫,你家姑娘该找个婆家了”听这话,杨妈喜色稍稍退了几分“是是,以后还得仰仗主任呢。”
    “哎,我家侄子,阿强,你看怎么样”这主任跟钱亲得很,倘若李志强肯出到一百,估计这里就叫“我家儿子”了。
    “这个啊,您也知道,咱们杨凤挑,我们做父母的谁不想自己家姑娘嫁个好人家,你看,昨天还有个在镇上教书的来说媒,杨凤看都不看,我也不好做主。”
    “现在社会不一样了,还要姑娘自己挑,对不对,姑娘看上眼,彩礼到位,家境还行,不就差不多么。”
    “是是。”
    “你看,你要多少。”
    “这,我家姑娘还没点头,怎么能谈这个。”
    “你先说嘛,不然你家姑娘看上了,你看不上,到时候不好弄。”
    “我家杨凤,你也知道的,人家都是六百、八百的提,没有低于这个数的。”
    “哟,你也真狠,这太多了”主任这是实话,李志强倒也吸了口气,真要是给了八百,回去路费都成问题,转念,就算走回去也值了。
    “哎哟,我又不是卖姑娘,说实话,只要未来女婿好,钱也不要紧,我只想找个在家门口教书的,不是干部也没什么,跟张文山一样的也行”说的这个张文生是个包工头,这些年渐渐有了名气,手下十来个人,一年不少挣。
    “妈,我不喜欢教书的,一天到晚教训人,有什么好。”
    “你要把我气死,我为你好。”
    “丫头,我家阿强,你觉得怎么样?”杨凤听了,又羞又臊的,脸红了一圈,阿强顺势拿出一叠钱,一千块。
    “杨妈,这八百是彩礼,回头再给你点,这二百给杨凤买衣裳。”李志强阔气地把钱放到桌上,索性拿钱镇住未来丈母娘。
    “你家杨凤明摆着喜欢人家,我看着都明白,你呀,也不要再干涉了,对吧。”主任说话多少带些官腔,看着这么多钱,直流口水。
    “哎”杨妈叹口气,默默的把钱装兜里。
    “妈,你就放心好了,李志强聪明的很,跟他不会坏到哪去。”
    “算了,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了,我随你,不过我们还要按礼节来的,过几天合八字,看属相。阿强,我丫头养这么大,八百不行的,你还差我多着呢。”
    “我回头补,你放心吧。”

    李志强感恩戴德谢过妇女主任,谢过杨妈,获得准许,单独跟杨凤处了一会。
    “外面累么?”
    “不累哪来那么多钱?”
    “都干什么?”
    “拉板车、扛货,习惯了,也不累。有活干,有钱挣,就不累。”
    “要是我们结婚了,我也要出去,那边不是有织布厂么?这边有几个丫头也去了外面。”
    “恩恩”李志强知道这里面的事情,这些南下的姑娘,许多压根找不到活做,很多工厂只要本地人,外面的女孩子,肯吃苦的就做了累活脏活,不肯吃苦的就回老家,再有不肯吃苦又缺钱的只好做了些不正经的事,这些都是大哥告诉他的,大哥也是出于同情才去那些地方消费,这是李志存道貌岸然的理由。
    “织布厂很累的,一天要干十几个小时。”
    “那比在家好,在外面挣钱自己花。”
    “我养你啊,我挣钱,你在家花。”
    “才不干,我有手有脚的,多挣点钱,回来盖楼房。盖了楼房,再生个孩子。”说着觉得自己说得露骨了,遮着嘴笑。

    这李志强给杨凤家一千块钱彩礼的事情被妇女主任见证了,立马在全村传开,传着传着,一千慢慢变成一千五,两千,越传越多,谣言的力量不同一般。许多庄稼汉子跑到李志强家中问长问短,王兆林也帮忙吆喝,李志强整天跟说书的似的,只告诉他们“钱有的是,要挣的赶紧”有答应去的,有回家跟老婆商议的。父亲站出来骂道“好好的庄稼不种,打什么工,挣钱家都不要了!外面再好也是人家的,自己家的东西要看好,你们看看人家教书的,一年

    到头,书也教了,庄稼也种了,一年两次大假,天天有工资。”
    “李爷,咱们去教书啊?教人家种田啊?”王兆林哈哈笑道,众人也起哄“您尽说没有用的,谁不想教书,当干部,不是没本事么,外面打工,比种田强,要不是阿强出去,你能给他讨到杨凤?”
    把老头说的无言以对。

    约了四个同去,大清早走的时候,却来了七个,王兆林也在中间,李志强这回去的路费还是他给筹备的。
    “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去,你要是走了,你奶奶要上吊的。”
    “忘了跟你讲了,我奶奶死了快半年了,没事没事”听得一头雾水,这死人的事情,怎么没听人说?又想起这老太,很多年没见他出来走动,怕是一天到晚窝在家里窝出病来了。
    “哎哟,我怎么没听人说。”
    “又不是啥大人物,死了就死了,人这一辈子,不就这么快么,呆家里迟早要憋死。”

    老板见李志强带来七八个人,摆了桌好菜接风,拉着他道“小子有两下子,好好干,好日子在后头。”
    “哪,要谢谢老板给我们活干。”
    “别这么说了,我家具厂子开起来了,这边越来越没时间打理,以后靠你的日子多,我现在这样想,码头给你一成红利,你帮我打理。”
    “我哪有那本事。”
    “你负责管这些人运货就行,其他的事情我来摆平。除了红利,我每月给你两倍工钱。”
    李志强听到这些,满心欢喜,但深知这些做生意的精明,自己只有安心出苦力的份。

    转眼间,到了年底,众人拿了工钱,李志强也领了一笔,额外有一笔红利,这可不是小数目。码头的光景大不如前,公家的深水码头不但质量好,卸货快,连价钱也有补贴,要不是暗地里给一些小的船运公司负责人弄一些回扣,这生意早黄了。

    “强哥,我看这码头明年该关了吧,生意越来越少。”
    “嗯,这公家的大码头建好了,这些小码头哪有生意。”
    “明年怎么办?”
    “我去找张文山,看看他手上有没有活,放心,有我一口吃的,不会饿着你们。”此时的李志强已经有了几分气魄,这手上有人,就能干事,李志强对此深信不疑,那些起义当皇上的,几个能有军师聪明,不就是带了头,大家都听他的么,人家跟着你,你就能当老板。

    男人们都回来了,这回家的前一夜,男人们各自顾着各自的事情,没有赌钱的、去洗头坊的,大家都寻思着怎么把钱平安的带回家,这路上,抢劫的、盗窃的不知有多少,多数人把钱塞在袜子里、贴身的衣物里,随身带着干活的家伙,真要是有人抢,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好在一路平安,夜里到家。

    次日这些妇女们兴高采烈的在门口的池塘边洗着男人们换下的衣物,看得出来,这些女人们被折腾的不轻,脸色多是泛着红晕,但这种事情还是不方便说的,说着说着就说道男人们挣了多少钱,问了一下,大家伙都是相近的,这自然是相近的,男人们总比女人要想得多,回家前都统一了口径。
    “都说阿强混得不错,你怎么搞得,比你兄弟大几岁,挣得还没人家多”李志存媳妇恶狠狠骂道。
    “人家有财运,敢闯敢干,我上有老,下有小,干什么事情都要顾着家里。”随意找着一些借口,又颇有道理。
    “码头扛货有什么闯的?你就是会玩,你看看阿强挣多少,给杨凤家就一千块,我看你口袋才多少钱,干了一年还没这个数。”
    “是是是,烦死了。”
    “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没用的。”
    “哎哟,我没用,你自己跟杨凤比比去,你好的很。”这话里带刺,女人是容不得自己男人嫌自己丑的,这下子炸开锅了,抱着手里的孩子,哭哭啼啼往外跑,说着要回娘家。这哭声惊动了周围的邻居,都是同姓,或者沾亲带故,大过年,让媳妇跑回娘家,一个庄子的人脸上都不好看,纷纷劝她,叫李志存认错。
    李志存也是硬骨头,嘴巴更是硬,死活不肯,李老头看着媳妇怀里的孙子,心疼坏了,抄起旁边一截木柴,朝着李志存一顿打,到底是扛码头的,就当是挑货挨了扁担的重量,李志存挨了几下,一声不吭,这下,她媳妇心疼了,“别打了别打了,打坏了,打坏了”掺着李志存回家去,真是一物降一物。

    李志强此刻也没闲着,跟杨凤的事情,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杨凤是村里出了名的漂亮姑娘,自然他也成了名人。但这份名声只能做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除了过年要孝敬未来丈母娘的花费,剩下一些钱,要好好打算了。
    张文山的名气可不是他能相比的,据说此人对同乡格外照顾,在扬州做包工头,干了几个大活,阔气得很,凡是去找他的,无一例外先在饭店招待一顿。张文山家离李志强家并不远,再者,很好辨认,方圆十几里,这是唯一的一栋楼房,且有着不错的样式,花了大价钱。李志强趁着年前赶过来,一来这年前来的人多,不至于尴尬,二来,年后算是拜年,非亲非故,被人瞧见说三道四也不好。

    远远的看见二层小洋楼,格外的气派,琉璃瓦、墙面贴了马赛克,门前人头攒动,人气旺得很。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张文山家偏僻的很,起伏连绵的山脚下,交通极不发达,这些年算是混出了名堂,成了名门望族。一打听,来的人多是手底下的工人,结账过年的。看见李志强过来,纷纷点头“过来结账啊?”
    “不是不是,有事情。”
    “张老板不得了,现在五远八远的都来求教,祖上积德啊。”一个个拍着响亮的马屁。这张文山该是去信用社取钱了,还没到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门外。李志强瞧瞧屋里,地上贴的是光滑的瓷砖,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即便宁波,也没瞧见几乎人家有这排场。楼梯用的是雕花的木扶手,更显得自己寒酸,心里盘算着,啥时候能跟杨凤住这样的屋子,真是少活几年也值了。

    静静的听着关于张文山的故事,人,稍微显赫了,就有传闻,再显赫,便有传说了,再更进一步,就有神话了。这张文山已经徘徊在传闻和传说之间,快到星宿下凡的层次。
    只见一个老头念念有词,该是本地的亲戚,“我们家文山不得了,小时候就不一般”众人听得起劲,手揣怀里看着这老者,这有作为的人必定有一个不同凡响的童年“他们兄弟几个一起去钓鱼,他钓得都比人家多,从小就聪明”众人并不理解,钓鱼高手多得很,老者见众人没有什么反应,又道“文山小时候跟大人一样,懂事的很,帮家里做事,不输给长辈,”见众人还没说什么,招架不住,使出杀手锏“十岁那年算过命,”这下把大家的兴趣吊起来,众人不再交头接耳,又围得更近,想听算命的事情,这算命的在村子里很有市场。
    “算命的算得准么?”
    “算命的讲了,张文山是财命,过了二十岁就不愁吃不愁穿,住得好,将来一定出人头地。”众人纷纷信服。这算命的来回就那么宏观的几句,怎么理解都行。到时候,灵验的拿出来说事,不灵验的,人家也不会惦记。
    几个幼稚的娃娃在门口玩耍,其中一个道“这是我叔叔家”其余几个纷纷嚷道,比着谁跟张文山的关系亲,叫人看着喜庆。

    这张文山确实命好,起先在扬州做泥瓦工的,在人家建筑公司手下做得不差,不知走了哪样的运气,渐渐干起了包工头的行当,领着一帮人活越包越多,在那一带渐渐聚集了不少同乡。才几年光景,手下已经有了三十多号瓦匠,常年做着修桥造楼的事情,一年挣不少,算是这块地上最早的老板。
    张文山有个特点,概括起来就是“死要面子”,生怕别人说自己的不是,但凡是同乡有请求的,事无巨细,基本都答应,有几个不要脸皮的常年赖在他身边,混吃混喝的,张文山也不好撵走,只得叫人安排做些差不多的活,自己躲着他们,害得老婆常抱怨他这人打肿脸充胖子。

    “哟哟,张老板回来了,回来了。”众人纷纷将早已揣在袖子里的手拿出来,那长者原先一股当家作主的气概也瞬间化为乌有,毕恭毕敬的站着。
    “都进屋里坐呀,在外面像什么。”众人并不敢动,张文山便拉着他们进去,媳妇自然要配合着安排座位,按照规矩,年前年后,来的客人,都是要奉茶的,只是这人实在多,张文山媳妇只好说“大家别客气,要喝茶自己动手,跟在自己家一样哈。”众人听着明白,也不差那一口,大冬天的,半天不沾水也不觉得渴。

    从皮包里拿出账本,众人纷纷从怀里掏出记工时的小本子,等着对账。
    账对得快,张文山也不是小气的人,差个十几二十块的就算了,拿过钱的在旁边候着,等着同去的,这在外叫老乡,到了家,就要按村、按庄算。到全部结算完,已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众人不顾张文山拉扯,径直回去,约了拜年的时间。这只剩下李志强一人,张文山的老婆盯着他,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张文山并未见过他,却也不纳闷,八成是什么事情求自己的“小兄弟来做什么的?”
    “我姓李,叫李志强,本村的,有事情来求教求教。”
    “不要客气,你讲,能帮忙,我一定帮。”
    “我手下十来个人,本来在宁波,现在没什么活干,不知道张老板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做。”
    “行行,过完年,你们去扬州找我,能帮忙一定帮忙。”
    “那谢谢了,我就先回去,弟兄们还等着我的话。”
    “那我也不留你,总归有活干。”张文山客气地递烟,叫媳妇拿纸笔歪歪斜斜写了扬州的地址和电话。

    “你要不要叫杨凤家来‘看门楼’了?”老母亲问道。婚姻大事,规矩和仪式也格外的多。先是提亲,男方要请媒人去女方家,女方家若是答应,随即“择日”。择的是“看门楼”的日子,女方家的亲戚要凑十号人去男方家,看家境,穷人家连门都寒碜,哪里来的门楼,不过是借机会吃顿饱饭罢了。条件稍稍许可,大部分都会封个小红包。其实,男女多半在提亲前就熟悉的,女方既然来看,八成是愿意的,双方家长谈结婚条件,也多是能谈拢,这会的风气还算不错,对钱不算计较,看着小伙子实在就成。之后才是给彩礼。

    这提亲便给彩礼虽说阔气罕见,杨凤也格外有面子,但程序还是要走的,不然老人会说闲话。等着“看门楼”,这才想起来需商定一个媒人,年后定亲,想这这些,李志强心花怒放,又愁着来年的生计。

    “妈,这事还要找妇女主任啊。”
    “就找她吧,本来就是他带你去提亲的,她面子大,我们凑凑,这钱能凑出来。”
    “不要你花钱,我这有。”
    “他家派头大,要多出一些,按人头,来‘看门楼’的人人五块红包,他家就要十块。”
    “又不是给不起,你不要操心,我自己弄。”
    “我们没什么用,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老母亲微微的说道。
    “这叫什么话,我一个大活人,还要靠你们啊,妈,你等着,迟早叫你住楼房,看电视!”
    “哎哟,我没那个命,你自己过得好比什么都强,赶紧张罗吧,回头家里养的猪该杀了,这肉就不用买了,哎,以前你大哥娶你嫂子,我养一头猪的钱就够了,现在,你娶杨凤,我养五头猪也不够,等小华子娶老婆,我要开个养猪场才行”这话把娘俩都给逗乐了。

    日子挑得正月初六,叫上几个长辈,摆了两桌酒,等着杨凤家,李志强的母亲自是高兴,能讨到这样的媳妇,叫谁不羡慕,跟长辈们客气着,说是自己儿子命好。
    可算是把人给盼来了,李志华放起鞭炮,这才瞧见来的人有十多个,愤愤的跑到厨房跟几个姊妹说“咱们今天没位子坐了,人来了十几个呢。”
    “你是没位子坐,我无所谓,咱们家什么时候让女孩子上桌上坐过?”小妹悠悠的答道,一脸的不屑。
    “好啦,好啦,老二干正事,你们少讲话,多干事,还不去帮忙端菜”大姐发话,几个纷纷忙活起来。
    “好吃的给我留点”李志华还是不死心。
    大姐还是疼弟弟的,虽说这弟弟也有十八岁了,拿小碗,样样挑了些,藏起来让李志华忙完解馋。老母亲毛手毛脚催着,跟第一次娶媳妇似的,嫂子皮笑肉不笑地帮着收拾。

    这满桌子的菜,花了不少心思,李志强格外从附近买了黄鳝,从打猎的手中买了兔子、野鸡,这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齐备了。妇女主任吃喝经验丰富,见这些野味,直称赞他会办事,大夸这“侄子”如何懂人情世故,如何有作为,将来如何发财,除了杨凤母亲无动于衷,其余的无不交头称赞,当然,称赞的是这伙食稀罕。

    “杨妈,你看,咱们这长辈都在,你们有什么要问的,要讲的,多讲讲。”主任搂着杨妈的肩膀,跟搂着村长的肩膀一样亲热。


    “这么多长辈在,我讲什么。”听得出这话里带着一丝不满,李志强明白,这不满,是因为自己虽挣几个钱,但只是吃力气的,又要靠天吃饭,不能长远。杨凤父亲话少,沉默着。
    “也是,也是,你们长辈讲几句,李老爷,你是全村的长辈,辈分最大,你要讲几句。”主任指着方桌上沿右边的老头说道。
    “我这是李家的辈分,在杨家不管用,你这主任是全村的主任,尤其是妇女的主任,你要先讲几句,然后我来说。”
    “那我讲了,这小伙子、小姑娘都是不错的,又是同学,都了解对方,两个人感情也不错,我看能成。”
    “对对,我们家李志强从小就聪明,算命的也说了,将来一定是大富大贵”李老爷说的这番话,让李志强听得想笑,感情这给张文山算命的算到自己头上来了。
    “我就是想丫头嫁好一点,嫁人不就是图个安稳么,女的又不能挣钱,都靠男人。人家教书的,刮风下雨,一年到头都有钱拿。”
    “杨妈哎,你不看看人家张文山,家里多气派,这些教书的,有什么好?跟我一样死工资,啃老本,年轻人就该出去闯一闯。”
    “主任啦,哎,丫头喜欢,我也没办法,只要他们日子过得好就行。”这毕竟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这么多人在场,杨妈也不敢造次,皮笑肉不笑的喝酒、吃菜,大家欢乐得很。
    结束,李志强封了红包,确是常人的两倍,又开创了一个纪录。

    正月十五一过,出去的人渐渐多了,李志强带着一帮人,临行前,说要去宁波跟老板讲清楚,不能就这么走了,愿意跟他走的就跟他走,不愿意的留在码头,日后互相照应。

    李志存一言不发,这码头的生意虽然渐渐淡了,工价涨了一些,倒也凑和,真要是去了扬州,哪里知道能不能天天有活干。再说,这弟弟是自己带出去的,混得人模人样,自己还跟个什么似的,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又想起后街的洗头坊里的姑娘,心猿意马。想着许是弟弟走了,自己能混个头头干,不如留下来试试,真要是混不下去,弟弟肯定不会混得差,到时候再投靠他就是。

    “来啦,现在生意不错。”
    “老板”李志强并未说太多,点了根烟,这是去年才学会的。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老板就是不一样,我还没说,您就什么都知道了。我想去扬州,干修桥,修路的活。”
    “你呀,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你有闯劲,我看好你。”
    “人嘛,愿意在这的我绝对不带走。”
    “行嘞,没看错你,不瞒你说,”老板顿了顿“这码头的生意,好一阵坏一阵,不知道还要怎么折腾,不过你去干修路的活,有谱么?听说挣钱,这挣钱的生意谁不想干?”
    “我就是想试试,这码头的活,干几年也干不动了,去干泥瓦匠,会门手艺能搞久一点。”
    “嗯,你去吧,回头要是想回来,随时欢迎,我那加工厂,以后要是做大了,你看得上就来帮忙。”
    “哎,我就觉得有点对不住,您对我这么好。”话依旧很虔诚。
    “别这么说,你干事,我放心。再说,风水轮流转,以后你混好了,我也沾光,脸上有面子,这些人,你愿意带走就带走,不带走的,我不会亏待他们。”
    “好,我去跟他们说,我那哥哥憨厚,还望老板帮忙照顾。”
    “放心,他是个老实人,性子直,我也对他放心,他要是有你头脑一半灵光就好了,我得省多少心。”
    “我有件事搞不懂,这么多人,您怎么就对我特别好。”
    “哎,我也说不上,缘分吧,看你有眼缘,做事嘛,又叫我放心,干活不偷懒,叫你买东西,一分钱没贪过,你对我好,我对你自然好,以后出去也要这样对老板。”



    第三章 下扬州

    收拾行囊,装满了两个蛇皮袋,召集着带来的几个同乡“我明天去扬州,你们要不要去?”
    “去啊,不说好了么”王兆林没个主见,知道跟着他就是,不必操心,其余几个也纷纷响应。李志存默默地抽烟,愁眉苦脸的叫人心烦。
    “你不去啊?”王兆林问道。
    “我上有老,下有小,到了扬州没活干,一家人喝西北风啊,你们是无所谓。”又抽起烟来。
    “哦,也对,要不你先在这,我们去扬州,有活了,带信给你也行”王兆林倒是热心起来,一面自己也担忧着去了没事做,已经习惯了码头的生活,不知道换一个环境,还能不能这样惬意。
    “我跟老板说了,你就留下来吧,你们跟我走也行,留下来肯定也有活干”李志强转身问周围几个,这几个瞧见他都收拾好了,也急匆匆收拾,不愿走的也没说话,跟着抽烟。

    晚上的车,老板饯行,做了一桌好菜。上了路,已是夜里,月黑风高,路灯时隐时现,满车的人,没一个敢睡着的,生怕路上有什么变故。

    到了扬州,已是天麻麻亮,从车上下来,呼吸着外面的空气,长吁一口,这口气跟吸鸦片似的过瘾。手里攥着的是张文山写的条子,打电话没人接,这地址,离扬州的车站并不远,一路打听着,一大波人走走停停,跟逃难似的。
    “应该就在这附近,你们在这等,我去问问”说着掏出几十块钱给王兆林“你们中午随便吃点东西,说不好要等很长时间。”
    这前面的路不再坦荡,路上全是碎石、瓦砾,该是修路的征兆。一路打听到一个巷子,才知道这张文山呆的地方也偏僻得很。

    这是一条旧街,怕是盖了有上百年了,修修补补,许多房子改的面目全非。看着门牌,一栋夹在中间的二层小楼鹤立鸡群,住这种房子,该是符合张文山事事要面子的风格。这楼看着有些新,外墙刚刚刷了白石灰,门却有些旧,这大铁门上一个个图钉似的铁疙瘩拼成文字,李志强识字不多,不晓得什么意思。

    轻轻地拍着门,没有反应,再拍,还是没有反应,直到用拳头握紧,砸向铁门,砸了十来下,手微微疼,连巷子里老太都探出头来,才隐隐约约听出一个女人妩媚地叫道“谁呀!”该是刚睡醒,这声音从二楼传过来,李志强退了几步,仰着脖子,瞧见这女人不是张文山老婆,怕敲错了门,连忙说打搅,又问知不知道张文山的住处。
    “哦,又是来找他的亲戚吧,我说这姓张的怎么这么多亲戚,上来吧,我来开门。”李志强摸不着头脑,想必是他的姘头。
    “进来吧”女人打开门,又迅速的关上,这下瞧见了,这女人长得还算俊俏,模样比张文山媳妇好看一些,皮肤白的像是能出水,只是看着不大自然,这种白不是人皮的颜色,像是石灰。
    “哦,不知道您是。”
    “我是她老婆”这女人说的一本正经,不像撒谎。
    “哦,老板娘啊,不知道张老板在不在。”
    “那死鬼,不知道跑哪鬼混去了,接了段工程,还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就把钱花出去,请那帮狐朋狗友吃饭。”
    “张老板做大生意的,交朋友正常。”
    “吃饭了没?”
    “我”还没张口,那女人便笑道“算了算了,你们那边人跟他一个德性,问吃饭没,都说吃了,做出来又吃的狼吞虎咽,假得很,你等着,我给你随便弄点吃的。”
    “那多不好意思。”
    “他临走交代过呢,有人来一定要招待好,不然没面子。你一个人么?”
    “还有几个老乡在前面等我。”
    “几个?”
    “十个。”
    “你们讲话就不能实在点么?叫他们来吃饭吧。”
    “他们先吃过了,我来找张老板。”
    “那有的等了。”说着转身去了厨房,闻着菜香,肚子咕咕叫起来。
    这女人的手艺不敢恭维,听口音像是苏北淮河一带的,该是口味有差别,李志强就着桌上的一壶茶水,泡着米饭吃了三大碗。
    “我做的菜不好吃吧。”
    “不是,饭有点干。”
    “哎,德性,算了算了,我难得给人做饭,要不是看你长得像个人?”这言语里充满了轻佻,李志强却浑然不知,“像谁?”
    “哎,你还真是坐怀不乱”这女人该是读了些书的。
    “哦,大概还要多久?”这会有些明白,想这地不该呆了。
    “你就那么急呀,坐会嘛,又没什么事情。”
    “我先出去看看,晚一点再过来看看,你看行不行。”
    “德性”说着,铃声大作,听得出是电话的声音,想着这真是有钱人家“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你等会”。
    “我跟他说了,你晚上把人都带来吧,总不能睡大街上。”
    “那谢谢,晚上我们再过来,大概什么时候合适。”
    “什么时候都合适,反正今晚大概他也不会回来了,你记得来呀。”
    “哦,那我先回去”说着急匆匆溜出去,想着好险,差点贞洁不保,说出去不被笑死才怪。

    “哎哟,你总算回来了,我都输了好几块钱了”王兆林咬着牙,恨恨地说。
    “有那钱还不如吃顿好的。”
    “恩恩,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怎么样啊,找到没?”
    “找是找到了,就是他人不在家,我们晚上再去,他老婆说要给我们安排住的地方。”
    “还真够意思啊。”
    “那可不是,人家老板做的大,听说,外面养了野的”旁边插话的是二宝子,老实巴交的,说话从不经过脑子,他有个弟弟,人家叫他二柱子。农村人取名字喜欢这样,比如二狗子、二柱子、二材子、二呆子、二孬子,据说这样好养,却渐渐也成了相互取乐的工具。
    “你听谁说的?”李志强笑道。
    “二柱子,你听谁讲的?”二宝子转身把弟弟卖了。
    “哎哟,你真是的,这又不是我说的,家门口都知道。”这气得,心想怎么有这笨哥哥。
    “我刚才看见那女的,确实不是她家里那个,真搞不懂,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家都有好几个。”
    “长得怎么样?”王兆林坏笑着。
    “是比农村人强,就是看着不舒服,不自在,你管人家那些闲事,过一会,咱们一起过去”说着蹲下来,这地方也没什么人烟,坐在蛇皮袋上,软和的很,不知晚上这铺盖会在什么地方。
    杨凤正在家中织着毛衣,女孩子做些轻巧活是幸福的,憧憬着男人在外顺利,盼他早些回来,也想着结了婚,自己也能出去看看。

    天晚的依旧早,月亮只剩了个月牙,该是正月要过完了。清风徐来,夜色降临,月牙越发的亮。一伙人收拾着上路,“我说,咱们就这么过去?大空手?”王兆林提了一句。
    “是呀,我还真没想起来,求人家帮忙,空手实在不像话”李志强责备起自己,又问大家伙有没有什么像样的点子,晚上这又没什么店。
    “我们不是带了腌咸肉么,老板家肯定喜欢,他们大鱼大肉肯定都吃腻味了,肯定稀罕咱们带的这些咸肉、咸菜”二宝子说着就动手往蛇皮袋里翻,这腌腌肉是老家的特色,自家的猪,要等到冬天杀了,留一部分过年吃新鲜的,余下的泡盐水里,浸透了,天天晒,直到晒成褐色,晒成干,能保存很久。这咸菜也差不多手法,只是做起来容易些。
    “好好,大家看看有没有像样的,回头折钱给你们。”
    “瞧你说的,我们都跟着你讨生活,还好意思说这个么”二柱子拿出了一道咸肉,其余几个凑了,咸鸭、咸鱼,齐了,还真拿得出手。

    “老板娘”这次轻车熟路。
    “你们来啦”女人开了门,懒洋洋地伸出头,嘴里叼了根烟。
    “张老板回来了吗?”
    “没,今晚不知道又去哪鬼混了,走走,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哦,那谢谢,这是我们带的土特产,别嫌弃”说着递过来,女人看也没看,放到一边,“走,我带你们去。”
    女人在前面,走路的样子甚是好看,屁股扭捏着,看得王兆林心痒痒,一大帮子人跟在身后挑着担子,像极了主仆。“你们都还没吃饭吧?”
    “是啊,饿死了”王兆林从来是实话。
    “就你实在,走走,到路边那家饭店,你们饿得就过来。”
    “不用了,我们自己搭伙,将就凑合一顿就行了。”李志强盘算着,身上的钱并不多,一大帮子人,吃饭不少花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哎哟,又不要你花钱,你要是不去,张文山又说我丢了他的人了。”
    “我就知道张老板客气,要的要的,都去都去”王兆林闻到一股饭馆的鲜味,口水已经咽到肚子里好几回了。
    饭店的老板见这女人,连声招呼,该是十分熟悉的。
    挑的担子只得放在门口,饭店老板交代他们放一万个心,没人会敢动这里的东西,自己有人罩着,众人仿佛卸了个天大的包袱,照着他指着的位置,齐齐坐下,满满一桌。那女人只顾站着,菜很快就上来,“你们赶紧吃,吃完我带你们过去。”
    “老板娘一起吃啊”王兆林叫得亲切。
    “你嘴甜,多喝点汤,不然齁死了”一桌人笑而不语,想这女人不简单,没敢多攀谈。都是出力气的庄稼人,饭量大的惊人,菜倒吃的不多,女人笑道“哪有你们这样的,饭店不亏死了,我点了这么多菜,才上了一半,剩下的你们吃不了兜回去。”王兆林急匆匆叫大家伙吃慢点,多吃菜。
    这桌上的,都是常见的食材,就是炒出来看着光鲜,味道也好极了,纷纷议论着厨师手艺好,不一会又有人说里面加了邪门的东西,说着说着吃得干干净净。
    “吃好了没?”女人问道。
    “好了好了”王兆林嘴里大口嚼着,一面回道。其余的也应着。
    “好了就跟我过去,也不早了。”说着饭店的老板拿个本子之类的小册,女人在上面画了几笔就出了大门,那老板笑脸相送。这会,大家伙又叹这张文山混得好。
    越走越远,离街有个三里地,灯光早已消失,月光下时不时飘来几团乌黑凝重的云,得靠着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反光才好行进。渐渐的,瓦砾、碎砖头越来越多,该是到了工地,女人不紧不慢抽着烟,少见的样式,最好的玉溪也没有那种香味,该是进口的。
    到了一个破屋子门口,里面亮着灯,该是有人的,“出来一下,帮忙。”
    一帮人从那破屋子中钻出来“哟,又来人啦,大家帮忙把隔壁屋子收拾收拾。”那女人交代好生照顾,便一个人往回走,这夜晚,独自行走,是需要一些勇气的,这更验证了这女人不简单。

    “都是老乡,不要客气,这边屋子看着破,但也是水泥砌的,比我们老家土房子住着要舒服吧。”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其余几个叫他老王。
    “是是,在外打工,哪讲究那么多,有个棚就不错了。”李志强回的客气。
    “你们从哪过来的?”
    “宁波,赶了一天的车才到这。”
    “先打把水洗脸洗脚,我们这有热水,赶紧洗洗睡觉,明天再唠唠。”
    “好嘞。”汉子们纷纷忙起来,这冬天里,睡地上是要生病的,就地取材,破烂的工地上,还剩下不少废弃的木板,砖头,同行的多少会点手艺,七拼八凑,拼了几张简易的床,铺上褥子,有几个人脸都不愿意洗,倒头便睡了,这夜里出发,整到这个时候,算是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次日醒来,已是暖阳高照,隔壁一点动静也没有,有人问几点,王兆林答道“看太阳,大概八点,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广播都没有,谁知道时间,我们又都是穷光蛋,没有人有手表。”
    “哦,隔壁的人呢?怎么没人叫咱们?”
    “哪知道呢?叫我们干嘛?吃早饭啊?谁那么好?”王兆林往包里掏东西,掏出一把瓜子、花生,“我去隔壁弄点开水,就拿这个当早饭了,回头我们要买个锅什么的,难不成天天去叫那女的带我们下饭店。”说着去敲门“兄弟,起了没?”
    “没呢,大清早没事干,起那么早干嘛,等到快中午,咱起来打牌,你回去睡吧。”络腮胡子的声音穿透到这边,几个人窃窃私语。
    “哎哟,估计是刚来跟我们一样,还没活干,咱们也睡吧,一天吃两顿,省不少呢”王兆林看李志强发愣,没再说什么,蒙头又继续睡着,这屋子有个窗户,没有玻璃,塑料皮遮着,十几根钢筋贯穿上下,结实得要命,断不怕有人来偷,阳光照进来,格外温暖。
    李志强是睡不着的,这歇一天,自己就亏一天,大家伙也是想跟着自己多挣点,不是来睡觉的。“阿强,你想什么呢?”王兆林探出脑袋。
    “你说这张文山到底有多厉害?来这么多人投靠他。”
    “你管呢,有活干就行,他运气好,干了几个大工程,听说手下已经百十号人呢,咱们不是帮他挣钱么。”
    “到现在还没见到他,不知道他能给什么活给咱们干呢。”
    “有钱人事多,等一会问问隔壁的老王。”

    临到中午,老王一伙才起身,看见李志强这边在玩纸牌,笑道“你们挺会过日子呀,一会一起吃饭,大米油盐都是张老板买的,菜钱他也给了,你们别客气,一起吃,我是懒得做早饭,你们以后要是饿,自己做也行啊。”
    “早说嘛,我都饿死了。”王兆林的坦诚叫大家伙拉近了感情。
    “叫你们别客气,一会边吃边聊。”
    “我这还有咸肉,香得很,我来做我来做。”二柱子急匆匆忙活。

    不一会,一桌子菜做好。
    “来来,今天为你们接风,这酒我从老家带的,过年没舍得喝呢。”众人举着小杯子一饮而尽。
    “你们来这多久了?”李志强迫不及待地问。
    “没几天呢,一直呆这,管吃管住,就呆着呗。”
    “张老板没活给我们干吗?”
    “春节刚过,都没开工呢,要过些天,你呀,没事多转转,闲着也是闲着,要是想挣钱,这几天不好挣。说实话,我也没见到张文山呢,反正人家对咱们也客气,不见就不见,人家应该是忙吧。”

    一大帮子人,到哪走都引人注目,才到街上晃荡一下,联防队的就过来盘问“干什么的?”
    “哦,我们是附近工地上的。”
    “你们老板谁啊?”
    “张文山。”
    “哦,张老板啊,没事别晃悠,这么一大帮子人,别人还以为你们打架呢。赶紧回去吧。”
    “好好。”说着便领着大伙往回走,庆幸没有查暂住证。
    “这张文山面子好大,联防队都认得他。”众人满脸羡慕。

    就这样呆了一个礼拜,平日除了打牌,便没消遣的项目,越发无趣。老王那伙十来个人渐渐也和这边打成一片,对他的事迹也渐渐了解。
    “阿强啊,我看你也一表人才,将来搞不好混得比张文山还要强。”老王讲得语重心长。
    “少夸我。”
    “我看这样,你们俩都是带着大家伙闯的,你们出去看看有没有门路,我们反正跟着你们后面混”王兆林的这个提议赢得不少响应。


    这路从来是找出来的,夜里黑灯瞎火还能靠月光,找活做比这难得多。一伙人除了力气,啥也没有。两人早饭后,便去寻附近的工地,修桥造路的都有,却不知找谁要活做。

    “你们晃来晃去,干嘛呢?”
    “老乡啊,听口音。”
    “这一带都是老乡,你们找人?”
    “我们不是找人,来,抽根烟。”烟这种坏东西总是能拉近感情,“我们找活干。”
    “你们两个人?”
    “好多呢。”
    “我们这倒是缺人。”看了李志强一眼“你们是想包工还是跟包工头后面打零工?”
    “我们人多,只能包活做。”
    “那不行,咱们老板也是包工的,没道理把钱让你赚,你呀,去别的地方吧。”
    “老乡知道哪能找到活么?”
    “我要是知道还站在这出苦力?你赶紧去别处问问,我再聊,包工头要骂人了。”

    “老王,有头绪没?”
    “我只知道找张文山,哎,也没见他人影,叫我这么干等。”
    “张文山也是包工头,咱们现在算起来也是包工头。”
    “还包工头呢,自己都养不活,我看咱们还是等着吧。”
    “你别打退堂鼓啊,这才多久,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是吧?”
    “听你的,我跟着你后面就是。”老王抽着烟,哆嗦着,把手揣在袖口,李志强哈着气,绕着工地往前面赶。

    “师傅,项目部怎么走?”
    “项目部?”李志强还没听过这是做什么的。
    “对,就是南环的项目部,就在这附近,我车兜了半圈没找着。”
    “你问扫马路的吧,我们也是刚来”老王应付得来。

    “老王?项目部是干什么的?”
    “领导呆的地方。”
    “什么领导?”
    “张文山的领导,张文山就是靠项目部吃饭。”
    “那咱们去项目部啊。”
    “就咱们这几个人,一分钱没有,谁搭理咱们?我看,咱还是安安心心等着张老板给点边角料的活算了。”
    “不去问问怎么知道?”
    “人家压根看不起咱们,没人介绍,谁信我们?”
    “不信拉倒,去试试”说着拉着老王四下打听项目部办公室。

    看见工地一端有写着大字的屋子,猜那便是,钻进去。一个管事模样的看着他们“你们来干嘛的?”
    “我们想找点活做。”
    “谁介绍的?”
    “没人介绍,就是来碰碰运气。”
    “运气?新鲜。看你们样子也老实,我带你们去见见负责人吧。”

    “林工,这几个人来找事情做。”
    “哦,我们想找点事情干,我们有二十多号人,全都是青壮劳力。”听老王口气,他是懂一些的“钱到年底结,平时给生活费,您看有没有合适的。”
    “我就是这工地负责人,现在找活干的包工头多,为什么要找你们干?说个理由我听听。”这人点根烟,并未递给他们,显得傲慢。
    “我们要钱少,反正一样的活,您看,年底咱们拿钱不还是要您签字,您给多少是多少,只要还合适,我们没话说,先交个朋友嘛。”李志强这决定有些仓促,却不得不狠心说了这番话。
    “到时候赚少了,你不翻脸啊?”那人又冷笑。
    “你对我好,我对你好,给我活多,大家都多赚,是不是这个道理。再说,总有费力不讨好的,我们不挑,什么活都干。”
    “行,你们先干一段试试,这活有点苦,没人愿意,你要愿意,先把这段给我干完,我也好跟上面申请给你点事情做。”说完递过来烟“这些材料搬运很费力,人工又慢,机器使不上劲,都说亏本,工费只有其他工种六成,你们要干马上就过来,不干就算了。”

    “行,我们做,这工钱怎么结?”
    “你小子挺贼么,不是说平时给生活费么,算了,这活难干,我们定期一个月给一半,我只能说到这了。”
    二人便答应下来。

    “这活也不难找啊”李志强说道。
    “哎,挣得太少,弟兄们要是不干怎么办?”老王有些担心。
    “有活干就不错了,先干着吧。”
    “咱们这找的根本不是什么活,这遭罪,要不要换换吧。”
    “老王大哥,他这个工地咱们转那么久,你看得出来这工地很大吧,以后肯定有甜活。”
    “还是你想的长远。”

    二人回屋里,众人打听着,听完又多不作声,老王带的几个小青年毛还没长齐,嚷道“捡破烂也比那个强,运材料太辛苦,那边路又不好走,干一天累死人不说,挣得还没人家一半呢。”
    七嘴八舌,王兆林吼了一嗓子“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在这等,不然回宁波也行,阿强,我们收拾收拾,现在就去吧。”这人多是没有主见的,见有人响应,心想着“人家能受得了,我怎么就不行”纷纷起身要过去。

    林工见人来的这么快,笑道“你们这速度,不赚钱没道理,有事情就去我办公室。”
    这工地出奇的大,搬材料的人越来越少,之前都是靠按天算工资来维持,行话叫“点工”,磨洋工的多得是,这下全包给李志强了,林工吩咐这些磨洋工的简单交接,交代他们一定要跟上进度,不然换人,工钱一分不给。钢筋水泥并不需要操心,难办的在于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件,需要人工分拣,再按每个地方的需要送过去,不但费力,还费时得很。起先干这活的有三十多号尚且费力,现在这二十人,实在够呛。

    “听人家说,拆房子弄钱。”
    “拆房子?”
    “对对,政府给钱拆,拆了东西归拆房的人。”
    “给多少钱?”
    “别看那钱啊,拆房子拆的都是老工厂,里面不少好东西呢。”
    “你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说张文山想接那个大活,但是没关系,搞不好。”

    “林工,咱们这有没有拆房子的活?”李志强做事比说话要快,这跟王兆林恰恰相反。
    “你心倒不小,那活是你干得了的?”
    “我又不怕苦。”
    “不是这个问题,我手上没这资源”,停顿了一会,小声说道“南边有个小厂房,你要不要拆?”
    “怎么不要。”
    “额”林工面露男色。
    “有什么话,林工尽管开口。”
    “不瞒你说,那厂房,没钱赚。”
    “为什么人家拆就能赚?”
    “政府不给钱,说是自负盈亏,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设备,都不愿意拆,一直拖着,现在人都鬼精,挣钱的活大家抢着干,不挣钱的看都不看。”
    “那我去看看,你看怎么样?”
    “去吧,不远,南兴麻纺厂。”
    这火急火燎带着王兆林一伙,看了半天,连看门老头都笑“还指望在这捡到宝啊?”
    “没宝你干嘛还看门?”老头戛然而止。几人顺着厂房转悠,丈量尺寸,细细算着。

    “林工,我看了一下,这厂能拆。”李志强差不多是窜过来的。
    “吓我一跳,你怎么想的?就不能慢一点么。”
    “厂房里面没有设备,但是旧电线还在,都是铜的,值钱。”
    “那伙人真是不当回事,搬新厂,电线都不要了,听说拆迁不给钱,没人愿意看,你算捡到便宜了,这电线卖了也不值多少呀。”
    “这要林工你帮忙了。”
    “你说,只要不违规。”
    “这厂能拆下不少砖,咱们公司这么大,以后用砖的地方多呢,能不能买这些砖,价格好说,大家都省。”
    “这想法不错。”
    “门窗都能卖掉,咱们修路不是拉渣土么,这水泥地面敲碎了,不是也能用?”
    “你还真精明,这些我都知道,你能保证能按期完成么?”
    “能。”
    “行,你去拆,这活要是干好了,后面保证有好日子。”

    李志强想着活怕是干不完,找老王,老王说心里没有底,不愿一起弄。只得一班人马谋划,“王兆林,你去街上看看,能不能把这瓦卖了,看看有没有地方修房子的。”
    “肯定有,还记得么,宁波码头那些临时搭的房子,这边也有人搭租给外地人,叫他们用,肯定愿意。”二柱子这话给李志强一个惊喜,“对对,你去看看有没有人家盖厨房、盖这种出租房的。”王兆林急匆匆出去找寻。

    厂子拆完,砖都卖掉了,旧瓦也卖去大半,铜线涨了价,卖了个好价钱,连地坪都敲碎了铺路,算下来,赚了一大笔。

    “我就说你行。”林工眯着眼“没看错人。”
    “林工,这是您那份”李志强递过一个厚厚的信封。
    “哎哟,别,我现在不差钱,日后有求于你,再帮我,这你收回去,咱当朋友处。”
    “您看得起我。”
    “晚上你做东,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再哪吃饭,您说。”
    “咱这位置偏僻,就去那街口吧,有几家家常菜,将就着。我跟他也是老朋友。”

    傍晚,李志强早早在办公室门口等候,林工探出脑袋“你会开车么?”
    “不会。”
    “有时间学学,走,上车。”说着领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这可是第一次坐小轿车,心里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半天没打开车门,也不敢用力。
    “怕什么,快上来”林工一使劲,车门便开了。
    下了车,走进巷子,没成想这街上有这隐蔽的场所,也不算太豪华的,进入楼上一个包厢,“林工,我在街上走过几遍,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地方。”
    “别林工林工的叫了,呆会叫林哥,以后自己人在时也这么叫,不然生分。”
    “那好那好,看得起我了。”琢磨着晚上该是有好事情。
    “我们先等等,人家还没到。”
    “什么人啊?”
    “区里一个领导,哎,我们是同学,人家混得比我强啊,虽说官不大,权力大着呢。”
    “您也不差啊,手底下谁敢不把你当头?”
    “别来虚的。”
    “那我就这么空手来了,要不要准备些什么?”
    “不用,我要给你引荐引荐,他们现在搞拆迁工程,想找一批信得过的,之前有几个包工头拿了工钱跑路,工人去政府门口闹事,叫人不放心啊。”
    “还有这事?”
    “那是,所以我们喜欢找你这种,你们都是老乡,到时候找麻烦不会找到我头上,直接上你家里,对吧。”
    “哪儿的话,我不会干那缺德事。”

    门被推开,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人过来“久等了,老林。”
    “哪里,你肯赏脸,我等多久也是应该的。”
    “你这话说得跟骂人似的。”
    “哪里哪里,有正事呢。先点菜。”简单给二人做了介绍,又催着点菜。
    “扬州炒饭算了,搞这么客气,来这。”
    “瞧你说的,咱这不就是专门接待的地方么,你来这,饭店蓬荜生辉,赶紧叫几个好菜,我也好久没下馆子了。”
    点好菜,林工便拿烟,李志强机灵的挨个点火,“这是你手下的?”
    “哦,阿强是我好朋友,帮我干了不少漂亮活。”李志强欠个身冲那人示意,斯文人微微点头。


    “挺精神的嘛,你说他想搞拆迁?”
    “嗯,他做的还真不错,上次南边的小厂子,你们搞得试点,就是他做的,没要政府一分钱,还挣了不少,是块做生意的料。”
    “嗯,你这意思,要我给他些大活,对吧。”
    “咱明人不说暗话,什么条件,尽管提。”
    “没什么条件,我们也有难处,有一段厂房很多人盯着,我的条件是,要想拆这厂房,先把南环的旧小区拆掉。”
    “看来南环小区不好拆呀。”
    “是,回迁的房子远了点,但不差,不要房子也行,给钱,不过钱不多。”
    “哦,这难办,法院拆迁令有么?”
    “当然有。”
    “那怎么不拆?不是大问题呀,之前不是有经验吗?”
    “哎,那里住的人啊,都是老厂子里的,多少沾亲带故,一户不搬,家家坚守,我们不好弄。”
    “这麻烦了,难怪人家不愿意干,这弄不好,出人命。”
    “可不是,反正,年轻人,你自己掂量,能拆了,南环的几个大厂都归你拆,拆不了那小区,我只能另请高明了。”说罢看了李志强一眼。

    “阿强,你看呢?”林工猛吸一口烟。
    “不是有拆迁办么?”李志强问道。
    “就是拆迁办的全去了也不够给他们揍的,再说,拆迁办还不是找你们这些外地的办事么。”林工笑道“你算算拆厂房赚得能不能补这个窟窿,无非就是想多分点钱。”
    “这可难为我了,就是挣个十万,这少说也有一百多户,挨个全赔,也才一千块,他们干么?”
    “你放心,肯定赚的不止十万,你也不要挨家挨户花那么些钱。”
    “有好法子?”
    “谈不上好法子,人啊,少赚点,一定行,几个大的队伍不愿意干,这不是有个叫张文山的么?你可认识?”
    “知道的。”听到他的名字瞬间来劲了。
    “他手下一百多号人,死皮赖脸要接活,就是不肯去拆小区,钱倒是花了不少,没人搭理他,哪有稳赚不赔的好事。”

    李志强心里七上八下,也没个着落,便先去南环小区周围转了几圈,老式的居民楼,住户不过上百,旁边两个工厂已经停业,只有看门老头守着,递了根好烟,跟老头攀谈起来,得知这厂是做铁桶、拖把一类常用家具的,瞄见不少生了锈的铁皮杂乱无章地堆放在墙角。
    “哎,迟早要散的,厂里的工人天天往家里拿东西,还送亲戚。”
    “没人管么?”
    “谁管,都是国家的钱,花起来不心疼。”
    “厂长呢?也不管?”
    “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现在在南环小区,守着公家分的房子,不是要拆迁么,就指着这个发财,也没见出来谋个生计的。”
    “那没工作,吃什么呀?”
    “国家养着呢,有点积蓄,也有做事的,就是那些干部不愿意动手脚,整天领着下岗的瞎胡闹。”
    “哦,不是给他们换房子么,新盖的比这旧小区要好啊。”
    “可不是,还不是觉得国家欠他们的么。”顿了顿,“我说,你是不是也想拆这厂?拆这厂得先拆那小区,你是第几个过来的,我都记不清了。”
    “来几个了?”
    “嗯,那个张文山,附近有名的大工头,也不敢。”
    “怕什么?”
    “怕赔本。”

    夏天说到就到,林工给的活算是照顾,心里头惦记着这块肥肉,找来王兆林和老王商议,“老王,你有多少人?”
    “十来号。”
    “能多拉一些么?我有大活。”
    “三十,最多了,多了伙食费我也垫不起,你小子能耐了!”
    “没有的事,就是撑撑场面。”
    “那好说。”
    王兆林连夜回了老家,聚齐了二十多号年青人,加上附近能叫动的,百八十号人是没有悬念的。

    炎热的夏季,南环小区门口便热闹起来,百十号人晃晃悠悠盖围墙,堵住了小区三面大门,有个领导模样的带着一帮人出来“你们想干什么?”
    “师傅,旁边的厂房全部要拆掉,我们怕砸着人,建了围墙。”
    “厂房要拆啦?”底下乱作一团。
    “拆厂房?那咱们小区呢?”
    “小区不拆,就这样一直留着,领导说了,你们对小区有感情了,就不拆了。”这下好了,一团人指着那领导骂“都是你害的,新房子不要,非得要钱,现在不拆了,我们就守着这破房?厂都拆了,要房有什么用?”
    “大家听我说,他们不会那么傻,咱们这地段好,就是自己盖,也能赚钱,你们说对不对”想不到这领导脑子够活络。
    “哦,随便你们,我们干活的,管不了那么多,这边现在也不急,听说要过几年再拆,反正你们每个月还有钱,不怕”李志强戴个安全帽,光个膀子,像极了一个流氓地痞。众人散去,议论着。

    “阿强,你胆子真大,万一人家不买账,咱们盖围墙玩啊?得花多大成本?”
    “怕什么,这砖反正都是旧的,倒手卖还是旧砖的价格,人工费值不了几个钱。”
    “你心里有谱么?”
    “没有。”王兆林笑着说“饿死胆小撑死胆大。”

    林工也看不透,问他有什么把握,李志强只说软的不行来硬的,实在不行自己认栽。林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胆子怪大的,有什么能帮你的尽管开口。”
    这夜里翻来覆去,自己没读多少书,不会什么计策,还是得请高人指点,目下唯一的高人就是林工,可是看样子他也没什么好法子,该不是烫手山芋落自己手心了吧。

    李志华也随王兆林一道过来,几人聚一起,以为三个臭皮匠真的能折腾些文章出来,怎料,吸了一盒烟,也想不出点子,王兆林一面铺床一面道“早点睡吧,小区人都睡了,咱们还操心的睡不着。”
    “不一定,人家白天睡,晚上睡不着呢”李志华这么一说,李志强倒是想到了些什么思绪,只是这思绪零零散散,拼凑不到一起。
    “不如给他们老厂长送礼,让他动员。”王兆林提了个大家早就想到过的点子。
    “嗯,里面干部多,怕不行啊,再说,人家未必就听他的。”


    次日找林工“你眼圈都黑了,没睡好啊?”
    “嗯,我想了几个点子,您给参谋参谋。”
    “你说。”
    “他们都是独生子女对吧?”
    “我算算,还真是都不大,都是独生,不然也进不了厂里当工人。”
    “一家一个小孩子,都是宝贝。”
    “你想绑架啊?”
    “我哪敢,您看,我们给他们解决学校问题,转学,统一转到咱们这边最好的学校。”
    “这法子不错,不过好像欠点什么,再说也有一部分家里没有读小学初中的呀。”
    “走一部分是一部分嘛,最后几个,咱慢慢弄,大不了给钱。”
    “行,你试试。学校的事情,我来确定,保证没有问题,你去催他们搬家,其实,新小区靠近玲珑湾,是个好地方。”
    “好嘞。”

    小区到处贴了布告,开学前搬家的,可以转学到玲珑湾小学,且没有任何费用,家长们便心动了,这玲珑湾小学在这块地方乃至整个扬州也是出名的小学,毕业的学生多是进了重点初中,之后考取名牌大学的也不在少数,没些个本事,即便是玲珑湾本地的也难进去。不到半天,便有成群结队的过来找项目部询问,林工乐得很,答应越早搬,解决的越快,名额也不是特别多,劝大家为了孩子,赶紧落实。众人纷纷应和,孩子们也高兴。

    转学的事情,区政府很快协调下来,看样子这块地急得很,该是要开发成一个工业区,放眼望去,还真就这一个小区处在工厂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一百户人家没几天就搬了三十多户,余下的情绪激动。
    围墙的活也停下,把工人都撤了。这反倒激起人们的兴趣,住户纷纷来打听是什么意思,“哎,这边厂房又说不拆了,就留着。”
    “啊?那围墙呢?”
    “围墙先留着,也不知道呢。”李志强有气无力地答道。
    “那惨了,咱们这下肯定被拖死了,哎,厂长靠不住啊。”
    “靠住厂子还能倒?”
    “就是,咱不能这么等着,咱得商议下,要不然,啥好处也没了,新房可比这强多了。”李志强明白的很,王兆林花钱请的托,跟演员似的专业。找到林工“还有几户家里不是犹豫么,又惦记孩子上学,又不肯搬。”
    “我正在争取呢,怎么?”
    “我想到个办法,立马给他停掉,剩下的不让他们转学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啊,这样一来,小区的人不是炸开锅了么,都怕回头连新房子也不跟他们换了。”
    “我看行,你小子三国演义看多了吧。”
    “没有,那群人啊,心太贪,占了公家的房子,还要挟公家。我看要治治那个厂长才对。”
    “哎,人家怎么说以前也是劳模,不全怪他,厂子生产的铁桶哪搞得过塑料桶,卖不掉,就那样吃国家救济。这些人游手好闲的多,你就大胆试试吧,人心隔肚皮,说不准吃哪一套呢。”
    通告贴出去,几个家长找区里拆迁办求情,说着自己的难处,想着能网开一面,把学给转了,拆迁办叫他们去和林工协调。

    林工诧异得很,这可真是不好理解,求他们搬不愿意,这会倒好,来求自己,只放话“上面说了,这边先不拆,我们也没办法,你们在家等消息吧。”
    “领导,那房子能搬吗?这住的实在不方便。”
    “房子啊”林工正高兴他们要搬,转念一想“暂时没有通知,不知道哪一天就不行了。”
    众人回去,一面抱怨着厂里的领导,一面收拾,趁着上面还没改主意,赶紧搬过去。

    又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李志强急的火烧眉毛,但是看见每天都有一两户搬出来,心里压抑不住喜悦,夜夜数着点着的灯光,只剩厂长和几户老人了。
    “差不多得了,给点钱,打发人走。”林工笑道“也别把人往绝路逼。”
    “听您的,给个万八千,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怒气冲冲跑回来,林工问道“阿强,怎么啦?”
    “狮子大开口,商量好了,一家要三万。”
    “乖乖,够再买一套了哎。”
    “就是,我还能捞到什么赚头?”
    “是过分了,不过那小区肯定是要拆的,你再谈谈。”
    “我怕给了他们钱,先搬出去的要回来闹事。”
    “这个也是,要不先拆了几幢没人的。”
    “就这么干”一股热血涌上胸口,张罗开来,半夜里,机器轰鸣,旧式的小房子一幢接一幢倒下。

    厂长该是报警了,警察来了,说是管不了,拆迁有法院的拆迁令的,厂长一听,一屁股坐在地上,说自己心脏病犯了,要拆迁的陪,只得立马送到医院,并无大碍,赖在病床上不肯走,其余几个年纪大的有样学样。

    “厂长,我可不愿意受罪了,搬吧。”
    “我不搬,咱就这样守着,我就不信他们敢把我们家给拆喽。”
    “时代不一样了,大家伙都走了。”老邻居们纷纷来看望,说他也听不进去。
    “我一个人守到最后,我还是那个厂长。”众人更是难过。

    离约定的日期越来越近,李志强还是害怕,三个老头,占了三栋房子,不敢去拆,怕出人命。不拆,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急的几夜没合眼。
    “阿强,咱们可不能停,这么多人过来干活,停了就麻烦了,要不咱揍他们一顿老不死的。”
    “别瞎搞,他们是铁了心。”
    “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们才不是为了那俩钱呢,还不是因为去了那边人家不把他们当厂长了么。”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他们不是要面子么,我就给他面子。”

    次日,医院的病房摆满各式鲜花,几个老头看了高兴得不得了,打电话叫家里人悄悄过来看,王兆林偷偷瞧着人都走完了,一溜烟功夫,带着百十号人,开着挖掘机,全给拆了。又组织了小区的原住民,搭了几辆桑塔纳,去医院接人,说是请老厂长过去坐坐,盛情难却,上了车,径直被带到新小区,打开一扇门,“厂长之家”布置的十分气派,又传来家被拆掉的消息,厂长大呼上当,众人安慰,厂长只得嘴里骂道“迟早跟你们算账,”一面看着客厅“德高望重”几个大字,欣慰不已。几个人的房子比别人的都大,也不好再说什么。


    “阿强,你搞了什么名堂?一堆花怎么就能搞定这几个老头子?”
    “那你是不知道,我去了刻字作坊,每束花都包了,上面写了纸条。”
    “纸条?”
    “嗯对,我看人家开业不是送花篮么,上面写了纸条,谁谁谁赠。”
    “那又怎样?”
    “你猜我写的谁?”
    “你写得谁?”
    “我把区里几个领导名字写上去了,瞧把那几个老头高兴的,把家里人都叫过来看。”
    “你胆子够大!给人家知道麻烦大了。不过怕没这么简单吧。”
    “瞒不住您,我每束花里都放了钱的,几个老头是叫家里人来分钱呢。”

    算起来,还没有入冬,足足挣了四十多万。财不外露,存在信用社也不安全,买了套房子,这新庄的房子盖得就是漂亮,二层小独栋,跟别墅似的,余下的钱都藏在里面,怕人偷,缝到了被子里。

    第五章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林工催着说冬天要到了,赶紧把施工队给注册了。
    李志强本打算中秋结婚,耽搁了许久,寻思索性年底把杨凤娶回家,到时候开个桑塔纳,别提多威风了。这手头没了事情,底下的人也要生活,趁还有些时日,把来年的事情张罗开来。这还得指望林工,现在是衣食父母。林工笑他“你也别拍我马屁,风水轮流转,你运气好罢了,老王不是同你一道的么,现在可不得了。”
    “他生意做得大了?”
    “哎,你不懂我的意思啊?他卷钱跑了,妈的,手底下可都是老乡,亏他干得出来。”
    “该不会呀,他也是个踏实人。”
    “这人啊,一有钱就变坏,赚了几个钱便觉得自己是大爷了,吃喝嫖赌都沾上了,能不出事?你可得清醒些,不要出格。”
    “那是那是。”

    出门遇到的便是老王留下的工人,纷纷叫着“李老板”。
    “哦,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老板,我们不长眼啊,跟错了人,这一年下来白干了,老王人失踪了。”
    “是不是回老家了?”
    “没有啊,我们去过老家了,就老婆孩子在家,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那怎么行?”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也不能拿他老婆孩子怎么着,可是这大家伙干了一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家老人天天守着他家呢。”
    “哎,都是家里人,这样多不好。”
    “谁说不是呢,以前家里有事,互相帮忙,谁提钱都害臊,现在可好,啥不要钱?话说回来,凭什么我们辛苦,他去享福?”
    “那这也不是事。”
    “李老板,你看能不能给点活给我们做,多少挣点路费,一家人还指望这钱交农业税呢。”
    “是呀是呀,这农业税重得很,家里种的卖光了,除了交税,只够吃饭了,明年我们打算让家里媳妇也出来打工,这地种得亏。”几人眼里透着一股哀求。
    “行行,我这有活,你们就跟着干,没活,先给你们路费,过了年再说。”众人纷纷说着好话,李志强有些飘飘然,又冷静下来,寻思着老王的事情。

    “林工,我那段房子什么都拆的差不多了。”
    “哦,那可难为我了,在扬州的公司不止咱们一家,管事的又不是我一个,上次跟你吃饭的,人家才是领导,你找我啊,不大顶用了。”
    “瞧您说的,我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合适的事?”
    “没有没有,你现在翅膀硬了,手底下的人过得比我们项目部的都好。”
    “您这话说的,我都稀里糊涂。”
    “实话说了吧,项目部我虽然管这么一大片,可是这待遇、工资都是公司发的,死工资,啥都有限制,这到过年了,你们冬至竟然去巷子里,叫我这张脸往哪搁?我项目部的技术员、资料员都听说了,这附近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你冬至带兄弟们阔气。你说,你挣得可真不少啊。”
    “林工冤枉我了,那天正好我小弟李志华生日,大家伙就热闹热闹。”
    “你去哪热闹不行,去巷子里。”
    “我不是觉得那实惠么。”
    “那是什么人都能去得?那一桌菜得多少钱?”
    “您这么说,我还真不明白了,那天跟您一起吃饭,那么些菜吃了几十块,我们那天摆两桌,要了我五百多,我死活搞不懂。”
    “你就猜吧,有钱可别这么张扬。遭人恨,我可给你提个醒。”
    “哦,懂了懂了,以后打死不敢了。”
    “这饭店是咱们公司一个领导家属开的,关系户,附近工地、公司里有应酬都往这带,项目部几个工资谁舍得去那里,我很少去,上次去的是什么人?人家给面子,收了个意思钱。”
    “吓得我不轻,是不是有谁说话了?”
    “可不是,饭店里打杂的嘴不牢,你吃的地方又是楼下大堂,包工头带人吃饭本来就忌讳,你还大摇大摆。”
    “这学问太大,想不到吃顿饭搞这么多事情。我是不是张扬得罪人了?”
    “不跟你扯太远,给项目部二十多号人买点东西吧,要人人有份。”
    “您一句话的事。”
    “你小子,张文山就没你聪明,算了,你去张罗吧,活的事不用担心,年底前还有个差事要你做,做完赶紧回家把事办了。”

    回到住处,已是一身冷汗,早听说张文山有日子接不到活,敢情是活得太潇洒叫人给整了,真是小人难防,有钱人也不容易,新买的房子也不敢住,还是跟大伙窝一块。

    冬至过了,找不到什么送礼的理由,想着春节也还有日子。
    “元旦,有元旦节!”王兆林总是知道这些时髦的词。
    “这叫什么节?这是外国的节,黄历上没有。”李志华争论的凶。
    “算了,也是节,就是不知道这边怎么个过法,冬至送东西说得过去,这元旦勉强,再说送什么呢?”李志强犯愁了,这送礼学问大得很,送多少钱,怎么送,全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林工又不肯明说,不然成索贿了。几个人七拼八凑的出主意,余下的都倒着睡觉了。

    “林工,我想了,元旦,咱们这边兴这个么?”
    “这节啊,本来就是编出来图快活的,以前咱不兴,你带个头,大家不都兴了么,再说,你接的那些拆迁活,我只是牵线搭桥,你呀,自己琢磨琢磨,人家那可真是干部。”


    “你又来了。”
    “我这是真话,回头我帮你们约一下,再聊聊。”
    “我懂,项目部这边还是我衣食父母呢,您看什么合适。”
    “呵呵”林工沉默了一小会,见他不开口,壮着胆子问道“送钱合适么?”
    “不行,这被知道了,可就是受贿了。”
    “那,烟酒?”
    “嗯,这个说得过去,你能想出些实用点的么?”
    “林哥,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还跟我绕弯子,没拿我当自己人呢。”
    “没有没有,人家送的你再送就没意思了,该送的人家也送了,我也为难呢。”
    “你看这样,你带项目部的去巷子那饭店吃饭,我结账,这次我定包厢,吃完了,每人发个纪念品。你看怎么样?”
    “这是花钱给我买面子啊。”
    “哪的话,咱谁跟谁啊,纪念品我也不玩虚的,一人一块手表,保证不给您丢脸,茶叶也有,酒太张扬,就不送了。”
    “你还真实在,肯下本钱。成,就这么办。”
    饭没有白吃,之前项目部做事的只知道林工跟他关系不俗,现在看二人称兄道弟,且对大家也不薄,想得又周到,渐渐都把他当自己人,看工地大门的几个老头也得了几包烟的好处,见面总是客气道好。

    手底下养着一帮人,挣钱时便觉得个个是摇钱树,不干活时可以不给工钱,要给伙食,也是不小的费用“林哥,上次说的那事?”
    “他去外地了,要等年后,你先把我们收尾的活拿下来。”
    “我看工地不都差不多结束了么,哪有活干呀。再说,老王手下的几号人又给我收编了,活太小不经干呀。”
    “哈哈,你呀,你看看,这树,看到没有?”指着刚刚栽上的树苗。
    “看到了,是不是拔出来重栽啊?”
    “扯什么呢,这树到冬天,是不是要裹上草绳?你算算这有多少树?”
    “树还要这么金贵啊?我们老家树不就是随便栽栽么,没见过有死的。”
    “你那是山区,这不一样,不裹就冻死了,水分也不行,你就赶紧裹吧。”
    “这我还真没干过。”
    “怕什么,不会就学,到马路上随便看看,照葫芦画瓢,你不是胆子大么。”

    王兆林自然接受了这个光荣而又神圣的任务,傍晚一路跑到市区边才发现有裹着草绳的树,该和这边一样,也是金贵的苗,瞧了半天,也不知道有什么讲究,索性给他扒开,天渐渐黑了,瞧着没什么门道,心里暗喜,又给他裹回去。
    “干什么的?”
    “哦,不认识路了。”
    “我看着你就不像好人。”
    “您看您说的”王兆林本来想动手打人,看见对方人多,拿着手电筒,臂膀上有袖章,知道惹不起,“我暂住证,您看。”
    “你是来偷树的吧?”
    “偷树?树有什么好偷的?”王兆林可真不知道。
    “你扶着的这颗树顶上你干几个月苦力了,你说你是不是有嫌疑?”
    “几位大哥可真是”慌忙掏出烟“来,抽根烟,您看这烟是偷树的能抽的么?小偷舍得抽这?”这是打牌赢得好烟,口袋里藏了些日子,可算派上用场。
    “哟,好烟啊,兄弟哪的?”这便是身份与地位的不同了。
    “我在南环边项目部里的。”这王兆林虽说床跟狗窝一样,穿的可洋气,皮夹克亮堂堂。
    “哦,项目部管事的谁啊?”
    “林工,您这是不相信我呢?”
    “还真是,算了算了,南环项目部的,咱得罪不起,就当交个朋友。我们是联防队的,以后有机会多照应。”

    王兆林一面挥手,一面往回走,见他们远了,小跑起来,“可吓死我了。”
    “怎么了?”
    “碰上联防队的,差点把我当偷树的了。”
    “怎么跑了?”
    “我说我是南环项目部的。”
    “你脸皮真厚,我都不敢说我是项目部的,他们怎么信的?”
    “问我项目部管事的,咱工地上谁不知道林工?我就奇怪,他们怎么知道的?”
    “这项目是大工程,重点工程,林工的名字,不就挂在外面牌子上么,附近的都知道,咱们这靠近区里,多少有些名气。树怎么样了?”
    “简单得很,草绳裹起来。”
    “这还要你说?怎么裹?”
    “就这么裹”,说着拿起毛巾在自己腿上比划。
    “靠谱么?”
    “我扒开了看的,错不了。再说,不是有技术员么,你礼也不是白送的,到时候问问他们。”

    这活轻松得很,二十多号人浩浩荡荡干到腊月二十。这所有的事情都弄完,林工拉着李志强去了远处一幢楼,站到最顶层,看,你看看,指着南环项目。
    “哟,我天天呆里面,还瞧不出来,这阵势这么大呀。”
    “嗯,这建好了,把南北围墙拆掉,就成了工业园了,咱们公司只是其中一部分呢,你想想这活得有多大。你还怕没有活干?”
    “好大,跟着林哥有饭吃。”
    “以后你本事大了,也能干这种活,盖楼,就不用天天干什么包工头了。”
    “我哪有那本事。”
    “慢慢来,眼光啊,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都不好。”
    “林工这么有眼光,怎么不出来自己单干?拿点死工资,还没我挣得多呢?”
    “我就喜欢你这老实劲。你出生在农村,身边都是能吃苦的劳动力,这是优势,我怎么干?没本钱,光有想法也不行,再说,我都四十好几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呀,图个安稳。”

    结工资那会,一个个心里特激动,拿到手的比预想的都多,李志强说的明白“兄弟们跟我后面好好干,有好处大家一起沾光。等拿到尾款,大家还有钱分,咱们这叫分钱,大家都有份,不是发钱,我不是什么老板,大家信得过我,就跟着我。”
    “你这话说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老板就是老板,你带着我们有奔头。反正谁当老板不是老板,给人家打工,哪比得上给自家人打工。”二宝子这番话说得大家叫好。
    人怕出名,还没到家,杨凤的妈便跑来等着,这有人带口信回来,说晚上都该回来的,家属都到了村口等,杨妈起先是在李志强家里等,禁不住劝,被众人拉倒马路上“杨凤他妈,我听说阿强在外面风光得很,跟市长都是吃过饭的。”这又是河边洗衣服时传开的,起先是工地管事的,后来一级一级放大,等放大到市长就觉得大到天了,不敢再说。
    “那是,我早就知道这孩子有出息,要不然我能让杨凤等这么多年?”
    “那是那是,哎,我说,你可得赶紧叫他们结婚,这男人有钱,眼光就高。”
    “怕什么,还能悔婚?”
    “你这话说得,张文山不就在外面包了女人,人家结了婚不敢休掉,我听说男女一结婚,要是离婚,财产各有一半。阿强现在还没娶呢,要是心里有想法,你后悔也来不及喽。”
    “这女人还能分家产?我不信了。”李志强母亲疑惑得问。
    “可不是哦,时代不一样了,阿强他妈。”
    “我们家阿强不会的,我瞧着杨凤好。娶媳妇,家门口的最好。”
    “可不是,外面女人跟妖精似的。”杨凤妈急得很,恨不得连夜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
    “我可是听我们当家的说了,外面的女人脸上都是涂粉,涂口红,衣服也穿得时髦,哪像我们,一天到晚穿个中山装。”
    “你当家的肯定去过不正经的地方。”几个嘴毒的上来,乱哄哄。

    哎哟哟,回来了,那灯光,肯定叫谁开了车送的,真是有钱了。
    “哟哟,开车的不就是阿强么,你们阿强可是咱这山洼里第一个开小轿车的啊。”
    “你们都在?”李志强下了车,后面跟着一辆拉人的是三轮车改装的,载着十来个人,瞧见李志存“大哥,宁波那边怎么样?”
    “就那样吧,你不得了了,车都开上了。”
    “哎,二手车,工地上老板卖给我的,便宜”前半句是实话,是林工的二手车,可不便宜,比新车便宜不了几个钱。
    “那也是小轿车”看见车灯发出的光线,邻近马路的都跑出来看热闹,小孩子们更是乐得四处乱摸。
    “阿强,回来啦。”
    “回来了。”见是杨凤老妈,立马堆了一脸的笑。
    “明天来我家,叫杨凤给你做几个拿手菜。”
    “好好,我明天就去。”众人纷纷散去,只有杨凤母亲心里七上八下。

    “哎哟,丫头,你是不知道那排场,那车是一般人能开的么?”
    “还让不让人家睡了?”
    “明天你给我早点起来买菜,去镇上买。买新鲜的。”
    “人家什么没吃过?不去。”
    “你可别把这婚事搞砸了,人家现在可是老板了,没听说么,比张文山混得还好。”
    “随便,他要是退亲,你还能捞一笔钱呢?”
    “这话说的,人家多好的一个人,我能为几个钱误了你下半辈子?”
    “现在他又成好人了?你不是要找教书的做女婿么?前几天还有教书的提亲呢。你不想啦?”
    “哎哟,姑奶奶,别说啦,总之明天可别出什么岔子,多好的一个人。”

    结婚的事情,是大事,多是要选个良辰吉日,腊月里,二十六便是好日子,过了年,就是初六初八,也不能呆太久。家里劝着早点结婚安稳,李志强也盼着,次日天一亮便去杨凤家。
    “阿强,怎么不开车啊?”路上遇见的,都问着。
    “谁那么显摆啊,不烧钱啊?”边说着边递烟。
    “不抽不抽”这是嘴巴上的,手已经远远伸过来接,这种现象不知从何时就有的,非得拉扯一番,假模假样的拒绝,给人一种“不是我想要,是你硬塞给我的”错觉,怕落下贪人便宜的口舌。

    “阿姨。”
    “哟,阿强过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还带什么东西,马上就一家人了,还客气。”
    “哪里,应该的,一年才回来一两次,拿些不值钱的东西不算什么,杨凤呢?”杨妈笑盈盈指着里面的屋,李志强走进去,她巴不得生米煮成熟饭,省得夜长梦多。一面看着带来的东西,乖乖,都是好烟好酒,还有做衣服的好布料,没见过的有几样,叫不出名字,但看着,该是喝得的西,盒子装得精致得很。

    “在干嘛呢?”
    “没干嘛,织毛线呢,听说你不得了了。”
    “哎哟,别听他们吹牛,都是编的呢,外面哪有那么风光,钱又不是我造的。”
    “少骗人,你没找个城里的小姑娘啊?瞧瞧人家城里的,水灵水灵的,光看县城那些靠着玻璃门的就知道。”
    “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你中秋没回来,我还以为你悔婚了呢。”
    “什么话,太忙了,我不是回来了么,咱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
    “随你,我反正天天有时间。”
    “瞧瞧我给你带什么了。”说着掏出一个随声听,拿了几张磁带。
    “可真好玩,我不会弄呢。”
    “我教你”曼妙的旋律从小小的盒子里飘出来。

    “这阿强搞什么呢,放那什么歌,不三不四的。”杨凤老爸气得不行。
    “哎,也没什么出格的”杨凤母亲安慰着“我听着也好听,总比你那几首强,什么年代了,一天到晚革命。”
    “你这话不要乱讲,有钱怎么了?有钱就能唱这种下流歌?什么情啊爱,说出去不丢我脸?”
    “老古董,我去县城还听过呢,大街上都放,不要紧的。”
    杨凤老爸叹着气“管不了喽,世道变了。”

    家里的房子还是土坯,结婚再不济也要弄个砖房,短期内没法操办婚礼,只得求邻村的哥哥帮忙,这哥哥是按辈分叫的,李志余,二人有共同的祖宗,只是不知道隔了多少代,这李志余命苦的很,自幼丧母,三十多岁才娶了媳妇,老父亲也撒手人寰,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得了个儿子,再不要躲着藏着讨生活。
    李志余没什么本事,为人老实得很,孩子们太小,不能丢下,只得在家种庄稼,忙前忙后勉强吃到饱饭。李志强把造房子的事交给他,约好了工匠,余下的临时缺什么,交代他帮忙照应,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夫妻俩答应的都爽快。
    两家人商议,定了次年端午办婚事,丈母娘怕有变数,叫了村里几个长辈喝酒,说是定亲。
    这年一过,可就有今非昔比的味道了,除了手下十几二十号人,其余慕名的络绎不绝,排着队到李志强家里拜年,屋子小挤不下,纷纷说做老板的要换房子才是,又盼着接上关系,能跟着讨个活做。趁着时间宽裕,去镇上注册个名头,镇上的干部摆谱得很,李志强一气之下索性不干了,去了隔壁乡里,一切算是顺利。

    这又有了故事,纷纷说着“算命的讲过,李志强是富贵命。”


    第六章 红白喜事

    村子里结婚是大喜事,张灯结彩,新娘披着红盖头,这叫红喜事。要是有人去世,也叫喜事,这便是白喜事,说法而已,是喜是悲只有当事人清楚,外面的人,图个嘴上的热闹。

    一晃快到端午,工地上传来消息,张文山死了。
    “怎么死的?”
    “喝农药自杀了。”王兆林的消息来得快。
    “啊?你从哪听到的?”
    “都传开了,也不清楚,你回家结婚,抽空去看看。”
    ,
    这李志余家住的地方离张文山家近,开门见李志强,迎进来“房子都弄好了,叫我买的东西他们说不好看,他们自己买,管我要钱。”
    “没事,还是辛苦你了。”李志强知道家门口的匠人信得过,倒是有个把耍滑,会弄些手脚,心里清楚得很。
    “你放心,我都是跟着他们一起的。”
    “他们骑自行车,你又不会,你怎么跟他们?”
    “我走过去啊,我老早就走过去,镇上等着他们。”
    “这是干嘛,人家知道还说我呢。”
    “他们买好,我要挑回来的,叫车运要钱,我反正也没事,你挣钱也不容易,不能乱花。”
    “哥,你要不要跟我出去,在家窝着小孩都养不活。”李志强听到这沾亲的哥哥如此老实巴交,心里一阵难受。
    “等我大女儿小学毕业吧,怕是考不上初中了,也念不起,我总得干点事,这儿子还是要盖房、读书的,不能叫他跟我一样。”
    “哎哎,是”一面叹着,一面打听着张文山的事情。

    “哎,人啊,咱们没钱的就想着吃饱饭,有钱的就想着钱,眼里除了钱什么也看不到了。算起来,家门口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他家祖上还是我们家佃农呢。”说着二人大笑“算了算了,这不扯了,我们家早成贫农了,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是夜里听到有人哭,跑出去看,跟鬼似的,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听见,吓得很,旁边的都出来了,才晓得有人死了。”
    “隔那么远,听得见?”
    “他们家住的位置高,哭的人也多,大晚上安静,都听到了,本村有他的亲戚,当夜就得到信,跑过去看,说是喝了农药,救不活了。”
    “他有什么想不开的?”
    “听人讲,他去年生意做得很不好,花了不少钱送礼,结果活还没弄到,听说是得罪了一个姓林的,不知道什么门道。哎,一山更比一山高啊,在外面,千万不要得罪人。”
    “是啊”听到姓林,自然想到林工,一身冷汗。
    “照理说,得罪人了,没活干不也正常么,吃大食堂时还有休息的呢,怎么就想不通呢?后来才知道,他在外面潇洒得很,光饭店就欠了十几万的账,还包了女人,还赌钱,男人沾上这两样,就跟抽大烟一样,完了。”
    “他不差这几个钱吧?”
    “其他的我也不清楚,都是外面人传回来的,说他腿摔了,钱也叫人骗了,怕一时没想开。”
    “他腿摔了?我怎么没听说?”
    “人家有钱时,你求着人家,放个屁大家都知道,你不求着人家,人家死活,你才不关心呢。人不都是这样么,我这么穷,要不是你们看得起,我就一个亲戚都没了。”
    “你这话说的,我得回去了,你看我要不要去张文山家一趟,刚去扬州那会,还照顾了我们几天,欠他人情。”
    “你要结婚了,不吉利,就不去了,叫你妈去一下,或者找人代替一下吧。”
    “这倒没什么。”
    “你现在混的好了,老家迷信,又要说你克死了他,说你抢了人家财运,要出事的。别去了。”
    “这怕不会吧。”
    “哎,不怕你笑话,我们家对面死了小孩,硬说我家什么地坏了风水,要揍我,我单门独户,势单力薄,哪敢说话,害得你嫂子也受气。那家你认识的,你们不是有个老王跑路了么,就是他家嫂子。”
    “不讲理的都进了一家门了。回头跟我出去吧,不要在这受气,嫂子帮我做饭,保证比这强。”
    “你先回去吧,忙完再说。”

    这说着就到了端午节,张文山的死成了连日来的大新闻,各种传言都有,河边洗衣服的女人更是传得逼真“怪不得早就看他印堂发黑。”
    “算命的都说了,运气有尽头的,看来财气断了。”
    “我那天看到他呢,该不是魂出窍了吧。”
    “是呀是呀,我也看见了。”

    大致符合李志余说的,王兆林和几个要好的也赶回来参加李志强的婚礼,“哎哟,都传开了。”
    “什么?”
    “我跟你讲,家门口还不知道,外面都说他家里的老婆给他戴绿帽子了。”
    “别瞎说,人都死了,讲这话要遭报应的。”
    “别急着骂我,你听我说呀,他在外面能出轨,他老婆在家就不能?而且还不是在家出的。张文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这老婆,本来长得也不算差,就是不怎么灵光。以前娶的时候,张文山穷的跟什么似的,后来挣了钱,嫌她笨,嫌她丑,出门也不带,在家也不给什么好脸色,外人不知道,我们听他本村的邻居说的。”
    “在外面都有人了,还那么在乎这个?”
    “这倒不是,外面的女人骗他钱,把他气得不行,做生意赔了本,腿摔了,跑回来休息,跟人家合着包一段工程,人家赚钱了,就他亏,看着自己娃长大了,越看越不像。”
    “照你这么说,他老婆早偷人了?”
    “是呀,你知道那娃长得像谁吗?”
    “像你?”
    “像林工!”李志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瘫软了脚,又挣扎着站稳。
    “你别瞎说。”
    “真的,听说张文山起先就是打杂的,后来主动把老婆弄过去陪林工,这是畜生才干得出来的事,那时候媳妇还算年轻,才这么几年,老的不像人样了。这家伙手段多,点子多,完了又勾搭了扬州那个女人,那女人不简单,之前做得不正经的事,跟联防队长熟悉的很,听说一身是病,谁沾了都要晦气。”
    “你听谁说的?”想到那一夜,害怕得要死。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在做,天在看,怎么样,我新学的词,电视里看的。你还别说,这就是报应,这人太坏了。”
    “林工看着不像坏人啊。”
    “林工是不坏,老婆死了好多年,没娶过呢,要不怎么说张文山是畜生呢,林工不知道那是他老婆,张文山说是自己亲戚,这畜生。”
    “那后来呢?”
    “他算盘打得好,以为林工得了好处就给自己前程,哪知道林工真心喜欢这媳妇,可这媳妇不肯,说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张文山没辙,只好偷偷弄回去。”
    “这女人脑子真是不好。”
    “哎,不还是想丈夫日子过得好点,不容易。张文山原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林工后来
    知道这事,想杀了他的心都有,要不怎么一直不给他活做呢,就风光那么一阵,花钱跟什么似的,打肿脸充胖子。我都想不清楚了,他那么要面子,怎么又那么不要脸?后来知道了,暴发户都这样,有钱了,想方设法把自己洗干净。”

    新房漂亮的很,结婚当天来的人把家里堵得水泄不通,这农村结婚是件轰动的事情,除了过年,就剩下结婚会聚齐很多亲人。从扬州带了些塑料花草、葡萄,挂在堂屋顶,众人看了跟真的似的,年幼的孩子便伸手去碰,个头不够,要骑在大人身上,大人也想碰,又不好意思,只拿着小孩的手去触摸。

    按照规矩,杨凤需在家里洗个澡,这澡盆里除了艾蒿,还要放硬币,求着富贵,洗完澡,守在门外的亲戚需争着倒洗澡水,多是乐意的,倒水之余能得不少硬币,一来沾福气,二来也能花。穷人家只放一把五分、一毛的硬币,她自然放了许多一块的硬币,众人更是耐心等着。
    梳洗打扮后上了车,女人叹着杨凤的好福气,男人嫉妒李志强的阔气。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众人簇拥着,这是闹洞房的前奏,皖南的风气斯文,闹得轻,至多让新娘说几句俏皮话便算了,李志强分发红包,众人只顾抢,不一会便安静了。

    这结婚的繁琐,新郎新娘并不累,倒是父母张罗的够呛,彩礼给的多,杨凤家嫁妆也少不了,亲戚们挑了十几担。当然,这嫁妆多是李志强花钱买了放杨凤家,图着结婚有面子。这里面有个大家伙,一台电视机,众人前呼后拥,纷纷惊叫着电视够大,拆开了,架起天线,捣鼓半天,“呀,这是彩色的,你们看,人都是花花绿绿的,看着我头疼”老太太们惊叫着“不得了了,还有这东西?只有几个老师家买得起电视,也没这么大,还是黑白的。”
    “你们都是老古董,现在买电视的多了,彩电买不起,黑白电视又不贵,看看,这放得啥?打仗的吧。”王兆林从来是没大没小。
    几个胆大的孩子拿着遥控器胡乱摁着,画面就没了,老太太们急了“你们搞坏了,要赔,叫家里人过来。”几个孩子吓得脸青,有逃跑的,有吓哭的,知道这东西值钱。
    “别吓他们,好弄的,这又不是黑白电视,还要吧嗒吧嗒拧频道”王兆林对着随意摁着“瞧这个,躺在床上,想看就开,想不看就关,大冬天的,躲在被窝,多舒服,声音能大能小,比黑白的强了一百倍,过几年我也买一台。”众人又说他吹牛。

    酒桌上,吃吃喝喝,多是谈着张文山的事情,猜测着遗孀的宿命。都说红颜祸水,外面的狐狸精害了他,又说是命理注定,算命的早说过他的命坎坷,这算命的总是对的,不知道这张文山有多少人给他算过命。

    婚后,杨凤是留下来的,该是想着会怀了孩子,不合适出远门,在家有个照应,住的也好,扬州的房子还是见不得光的,万一有个事,也好卖了救急。

    二人的喜庆事很快让人们将张文山的死遗忘。

    第七章 贫富与亲疏

    李志余的命是极苦的,儿子李海洋长到五岁的时候,自己正打算出门跟着李志强后面混出点名堂,怎知出了事情。
    那天李海洋正在玩耍,听到有人大呼小叫“你爸爸摔下来了?”
    “怎么了?”
    “赶紧去叫你妈!”这才拔腿往山上跑,母亲还在锄草,听着儿子撕心裂肺地叫,以为是小孩子打架,直到李海洋跑到跟前,才晓得出了大事,拎着锄头往家里跑。
    “你快去县里,家里我们给你照看,跟汪家人一起。”好心的邻居扶着她。
    “到底怎么回事?”李志余媳妇慌乱着问着。
    “帮汪家盖房,从楼上掉下来了,好险,旁边就是一块尖石头,差点命就没了,倒了霉运。”
    听着便嘱咐家里的三个孩子在家呆着,不要乱动,大女儿才十五岁已出了门打工,刚想着家里该过上好日子,就出事了,剩下的最大的才十二岁。李海洋拉着裤脚不肯离开妈妈,众人劝,拿糖出来哄,起先答应,一会又反悔,孩子毕竟是孩子,妈妈与零食,短暂的时间会选择零食,不出几秒反应过来,还是要妈妈的。

    一狠心,抱着他去了县城,一路上也没拦到车,且又是到了晚上,急匆匆走着,“嫂子,我对不住你,我们还在吃饭,李志余就一个人上去了,哎,真不知道是不是搭的架子滑了脚还是怎么回事。”
    “不怪你,他自己命不好,算命的都说了,还不注意,你儿子结婚盖房,还要操心这个事,他们怎么去的?”
    “四个人用凉床抬着他”这凉床是用竹子制的,翻过来便可抬人,当地人生孩子、送病人,都是这么个做法,庄稼人有力气,四个人抬着,走起路也快。
    “可要紧?”
    “没流血,就是不能动弹,怕是摔到骨头了,哎,我对不住你。”汪家老母亲一路道歉,不时帮着抱着要睡觉的小孩子,二人赶了好久才到县医院。
    “找到医生了么?”
    “在找,住院太贵了,医院叫我们把他放在大厅,晚上就睡那。”
    夜晚,李海洋瞧见满屋子的灯,高兴得不得了,又唱又跳,医院的护士大声呵斥,吓得他急忙跑到母亲怀里。
    “嫂子,晚上咱们大人坐着、站着都行,小孩子不行,让他睡他爸爸那吧。”
    小孩子蜷缩着钻进被窝,看到那张沧桑的脸,“爸爸,怎么就你一个人睡觉啊?”
    “爸爸累了,你乖乖睡”小孩子没心没肺,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住就是十来天,李海洋日日在医院玩耍,母亲看不住,也没心思看,旁边陪着的汪家人也不顺心,本来给儿子盖房结婚,大喜日子,哪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医院过来人说话“抬回去吧,内伤,治不好,什么时候能下床,难说呢。”
    回家找了四个人抬回去,把他静静地放到床上。汪家派人来说赔钱的事情,李志余摆摆手“不能怪你们,你们也不容易,给儿子筹办结婚,也缺钱,你们回去吧,这是命。”家里农活的担子便落到媳妇身上。汪家日日还来看看,渐渐到农忙也帮着做事,算是仁至义尽,但顶梁柱倒了,家就像毁了一样,苦了几个孩子。

    李志强终究是知道了事情,叫人送来些钱救急,李志余家死活不肯收,退了回去,人家便说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活受罪罢了,一家老小跟着受罪”想着张文山也是死要面子,起先笑笑,转念又偷偷流泪。
    媳妇悉心照料,乡里乡亲多来看望,家里反倒肉食不断,营养一好,自然恢复得好,差不多一年的时候,竟然能下地,走出家门,扶着根扁担,路过的看见,忙来搀扶“你大难不
    死必有后福”田里干活的回来纷纷聚过来。这些个邻居,多有愿意帮忙的,把李志余家的农活干得差不多,纷纷道贺,都说能站起来,就能跑起来。

    这苦日子该熬到头了,李志强在外面听到这个好消息,也催着杨凤去看望,捎话给他,叫他好了去工地看个场子,算他一份工钱。杨凤去了,没进屋就觉得凄凉,土坯房子已许久没有住过,且这窗户上的玻璃都没有装,全是化肥袋蒙着,进去,屋里白天也暗得很,地上黑黑的,该是潮。
    “哎哟,阿凤啊,小孩子也不带来。”
    “家里帮着照应,我来看看小哥”按习俗,这新生的孩子进门要封红包,李志强特别交代不要叫他们掏钱,杨凤丢下些吃的,叫他们好生休养。
    “你慢走,留你吃饭也不愿意。”
    “哪里好意思叫你们照顾我吃饭,孩子在家,我胃口也不好,走了,你们回吧。”这急匆匆回去,觉得离他们越来越远。

    李志强拿到的活更多了,不光是兄弟,姐夫妹夫也一并跟着做事。起先一家人在一起做事其乐融融,但瞧着人家开着车,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却窝在工地上,不免一股醋意,心术不正的便打起工地材料的主意。
    半夜里,看门的呼呼大睡,原以为这夜里有路灯,工人们住的地方也近,不会出什么岔子。第二天起身,材料丢了一点,李志强过来,只说算了,叫看门的注意些。暗地里叫王兆林守着,夜里怕还会来,且说不好是自家人偷的。
    夜里,这贼真是来了,看样子不止一个,王兆林叫醒大家伙,把这帮人全抓住了,这下可好,那几个贼大声叫“阿存,你可得想办法”李志存立马哭起来,叫大家伙手下留情,要让李志强知道,就没得兄弟做了,念在同乡的份上,众人只得叫贼走了。
    家族里面难免内斗,不知怎么就传到李志强耳朵里,思前想后,这哥哥是不能信了,今后只能干点杂活,管事的事情不能叫他做。

    那老王,据说是失踪了,茫茫人海,随便躲哪个角落也不好被找出来,他欠的那点钱,也就十万不到,工人们多是忘记了这笔账。几年后再看见他,已经苍老了许多,但是穿着依旧时髦,见到李志强打了招呼“李老板。”
    “哟,老王啊!”
    “还认得我?贵人多忘事,你是不一样啊。”
    “近来怎么样?在哪发财?”
    “哎,混口饭吃,手下带着一帮人,有活就干,没活就歇,你有活就介绍点给我呗。”
    “哎,现在都不好弄,跟公司后面,老是垫钱,都在啃老本呢。”借故离开,怕是沾上了甩不开。
    工地里传话的速度很快,没过几天,就有消息,此刻,李志强已经不在工地了,靠着王兆林才能知道这些小道消息。这老王现在混得惨得很,一双女儿都接过来了,靠着老婆在服装厂打工过日子,自己还坐着当老板的春秋大梦,一天到晚就想发财,干一点力气活就觉得累。
    “那欠钱的事呢?”
    “哎,可怜小孩子了,村里欠的钱大家都算了,外面的债主可不好惹,常上门要债,有的就认了,骂几句打几个耳光走人,有的就厉害了,前段日子,那大女儿被绑架了,还是丈母娘凑了钱,赎回来了。”
    “他丈母娘?”
    “是啊,可怜了,一大把年纪到这边帮忙带孩子,想着他浪子回头,能安分做事,挣点钱把债还了,安稳过日子,没成想狗改不了吃屎,整天有点钱就去风流,丈母娘打过他好几回。哎,他丈母娘真是可怜,人家倒掉的陈米都给捡回去了,这老王真不是东西,丢了我们王家的脸。”
    “要不要帮他?”
    “呵呵,那种人,一座金山也能吃空,你要帮他,好面子,讲一句难听的,可不能学张文山!”

    等到了零零年,包活做的光景已经不好了,见到别的工地上有人出了事,包工头赔得倾家荡产,心里越发担忧。林工只是混着等退休,终日窝在公司的办公室,这可真是办公室,建筑公司的大楼气势逼人,站在楼底下,看楼顶,脖子疼得半死。

    “找谁呢?”门卫瞧着开着破桑塔纳,不客气道,这才过了几年,开桑塔纳的已经是穷人了。
    “我找林工,约好的,我叫李志强。”
    “哦,找林工啊,我问问”电话打过去,得了确信,放他进去,李志强会做人,客气地递烟,门卫受宠若惊,笑道“林工最近嗓子不好呢。少让他讲话,你多讲。”
    李志强谢过,进了大楼,一路爬着楼梯,好不容易到了四楼,气喘吁吁“林工!”
    “哟,你怎么了,神情慌张的?”
    “爬楼梯爬的。”
    “你不会走电梯啊?”
    “没事,苦惯了,我们拆房子的,哪习惯电梯。”
    “快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林工是不是感冒了,嗓子怎么回事?”说着给他倒了热水。
    “没事,你是不有事情啊?我猜猜,肯定没活干了?”
    “哎,倒不是没活干,现在挣钱不容易,利润越来越低。”
    “竞争的多了,自然利润低,这几年啊,包工头十几倍的涨,都往城市跑,你呀,趁早想想办法,再这么干下去,路就不长了。”

    “林哥,我这不是来求你了。干包工头挣得都是力气钱,这拆迁拆得都差不多了,现在流行修桥造路,我不是想搭上这顺风车么。”
    “你想接修路的活?”
    “我是想,不过风险大。”
    “阿强,说实话,你能拿出多少现金?”
    “要送礼?要多少?”想着该是有戏。
    “什么送礼,办公室别提这些。你说吧,全部家当,你干了也快十年了。”
    “算上买的房子,一共大概有五百多万。”
    “你小子不得了啊,算下来一年挣不少,那就注册个公司,这注册公司好,能接大活,你做了建筑公司老板,就能跟咱们公司一样,包活给人家做了,到时候,人家求着你呢。”
    “能有这好事?”
    “一句话,不注册公司,你永远只是一个包工头!不光这样,这公司啊,有限责任,注册资本多少,赔死就这么多,不再掏钱了,安全,你呀,赶紧去弄吧,也别耽搁了。咱们企业是国企,不少活也发包下去,你到时候多少能接一些。”

    次日又来,提了箱蜂蜜,“你小子大摇大摆进来,不怕人家说我啊?”
    “没事,看门老头我都给了包中华呢。”
    “注册公司的事情没办妥?”
    “可不是,我好多字不会写,资料又看不懂。”这说得可是真话,除了自己名字,很多字都不认识。
    “你傻呀,那么多代理公司,你交了钱,人家会帮你弄好,回头我来找人帮你。”
    “就等您这句话了,我这卡放您这,里面有十万块,您先用着,咱现在没任何业务关系了,您放宽心。”

    公司注册的快,有了个招牌,却没放的地方,只得摆在新庄的屋子里,在家的时候看着发笑“凤,你说咱家能不能做办公室?这牌子就放家里供着?”
    “你少做梦,家里不要放这些。”此时的杨凤今非昔比,穿金戴银,把老家那些个少妇比的没地方钻。人有钱了,又闲得慌,终日无非打打麻将,呵呵咖啡,钱紧着她花,在李志强眼里,这些都是小钱。家里常有人来探望,多是手底下工人的家眷,常常带些土特产,她也是爱理不理,说不干净,等人走了便扔掉。

    公司弄好,跟以前的旧相识联络上,陆陆续续接了几个工程,到年底,挣的多一些,于是传言说他身家千万,这下可不得了。李志强也确实会经营,钱闲放着也是闲放着,不如买了房产,新庄的屋子显得老旧,旁边的别墅正好能替换,索性换了。给杨凤买了件皮草,花了几十万,成了村里过年家喻户晓的大事,名气渐渐传到了镇上,镇上的干部着急了,后悔当初没给他办事。

    李志余的境况好了一些,孩子们都大了,大女儿一直懂事,挣的钱悉数寄回家养活着家里几个小的,儿子争气,书读得好,只是自己,虽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腰落下了毛病,不能做重活。李志强便邀他去扬州,叫他帮忙做些小事情,也改善些生活。李志强母亲待他不错,看着他长大,可怜他自小没了娘,心疼他。李志强别墅房间多得很,接了母亲来住,顺便带孩子,李志余也跟着沾了光,住了进来,一同吃饭。

    李志余是地道的庄稼汉,还没进过城里。这农村人常年下地干活,穿的都是布鞋,赤脚也是常有的事,到了工地,不比家里自由,脚上需穿解放鞋,本来是绿色的,穿久了,太阳晒成了黄色,工地上都管解放鞋叫黄鞋,有些个没良心的打趣道“黄鞋军”。这黄鞋在老家穿过,当兵的亲戚给过一双,穿了许久没坏,结实,但在家里穿,只当拖鞋穿着,脚后跟露在外面,即便那样也常流了一鞋子汗。这到了扬州,可更受不了,终日需穿了厚袜子,穿得严实,晚上回住处,鞋子一脱,满屋子都是恶臭,杨凤受不了,婆婆说道“我们家,你小哥哥帮了不少忙,不能说难听的”,且常给他洗洗。

    李志强回屋里,日子久了,也受不了,将黄鞋拿出来,李志余回来后,瞧着自己的鞋摆在屋子外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收拾收拾铺盖,“你这是干什么?”
    “二妈,我天天呆工地上,在这住着不像话,人家看着也笑话呀。”
    “你这出去了,人家不笑话你兄弟么,李志华他们不都住这边么。”
    “哎,我脚臭,晚上睡觉又打呼噜,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要紧的,不都这么过来了么,以前那么穷,现在还不能熬过来?”

    “小哥,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我们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李志强听到对话,跑出来问。
    “哎,讲实话,我住城里不习惯,天天还要麻烦你们,我住工地上多宽敞,跟工友们一起,自在,我在这,晚上睡觉打呼噜,震天响,小孩子晚上都睡不着了。你也别为难,就说叫我去看工地,你的生意越做越大,自家人看看材料,你终归放心一点。”也由不得自己了,李志强开着车送他去了工地,交代杨龙好生照顾,李志华、李志存也陆续搬了出去,这下,屋子里空荡荡的,前几日还热热闹闹一大家子,这下就没了声音,倒是杨凤喜欢,这畅快了。

    杨龙是杨凤的弟弟,小了两岁,沾了姐姐的光,得了管事的差事,工地虽不大,也是有项目部的。手底下的人多是一直跟着李志强的,还是那十几个,做久了,被一个毛头小子管着,不舒服得很,且这毛头小子厉害得很,活没做完,不让吃饭,要真是同甘共苦也就罢了,他倒好,自己准时吃饭,叫工人们挨饿。李志华看不惯,去了别的工地,这伙人本来还指望有个人权衡一下,现在成了他一个人的天下,这回李志余是哥哥,量他该收敛一些。

    “小哥,我就这么叫你了。”
    “都一样的,有什么活,就叫我干。”
    “现在也没什么,也不能叫你干重活,白天啊,你就拿水管浇水,随便洒洒就好,晚上么,顺便帮着看看工地。”这说得轻巧,听着也舒服,像是没什么事,才做了一天就吃不消了。这给修好的地方浇水,为的是养护,怕太阳晒裂了,一段路整日的浇水,一遍下来,起先的一头已经晒成了白色,又得重新浇水,到了夜里,不敢睡着,需竖着耳朵,生怕有贼,只得托人买了个收音机提神,烟瘾愈发的大,这成了大开销。

    天愈发的热,住的地方是用石棉瓦盖的,低矮的棚,横七竖八睡着十来个人,一排小电扇吹着,起先是睡不着的,也不敢睡,后来习惯了,收音机、烟都不管用了,太累了,沉沉的睡着了,才知道几天几夜没合眼。

    出事了,李志余最后才知道,夜里有人偷了一捆钢筋,值五千多块,大家伙追了好久,跑不过人家的车,杨龙睡在附近租的地方,急匆匆赶过来“你们怎么搞得,这么多人也看不住。”
    “我们太累了”二柱子答道,其余几个都没吭声。
    “这事我也不好说什么,反正要扣钱的,老板追究起来,我也不好交代。”
    “扣钱?怎么扣,扣谁的。”二柱子愈发生气。
    “我也为难,大家都是家住一块的。”
    “扣我的吧,我连累他们,不够的,我以后还。”李志余站出来,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看材料的,不要怪他们,跟他们没有关系。”
    “你这么说,我就公事公办了,就先扣着吧,不够的以后干活还债。”
    “我白天夜里这样干活实在受不了,你多雇一个人吧,不然我再丢了一捆,我赔死了也赔不起,到时候老板不知道要不要扣你钱呢。”一句话说得杨龙心惊胆战“好,也行,是这个道理。”说完,骑着摩托车往回赶。

    “李志余啊,你真傻,他就是故意害你!”大家纷纷说道“这王八蛋狂得很,我们跟李志强干活时他毛还没长齐,现在好了,原本以为老板发财,我们跟着沾光,没想到跟这个畜生后面,倒霉呀,干到年底,就不干了。”这一说法,大家纷纷响应。
    “别这样讲嘛,本来就是我不对嘛,李志强也不知道杨龙这么坏,生意做大了,忙不过
    来,他对大家不错,看在这个情份上,别跟杨龙计较,在哪干活都是干活,帮别人不如帮自己人,往后真有个事情,好歹李志强能多帮点。”
    “你呀,太老实,你要是干项目上管事的,我们日子也好过点。”
    李志余的腰还是不好弯下去,路修完,剩下的一座桥,这修桥也是挣钱的,光看工地上那么多脚手架就知道。李志余的活,便是每日看着脚手架,工地上人多,倒没有谁胆子大到敢大摇大摆偷搭脚手架的钢管,但是连接脚手架的扣件却不好照看。要是谁贪小便宜,工地损失不说,卸了扣件,整个脚手架都有坍塌的危险。这活看似轻松,却因为常需要弯腰拣地上的螺丝小零件而更加辛苦,好在腰渐渐有了活力,人家都笑是杨龙给他医好的。

    “爸爸。”
    “你们怎么来了?”李志余看到媳妇拉着儿子,十分意外,又有些欢喜。
    “我不放心大丫头,就过来看看,正好离扬州不远,顺道来看看。”
    “你怎么认识的?”
    “熟人过来,都知道李志强住哪,就把我带到阿强家了,他开车把我们送过来。”一面说着,一面叹道“真是大老板呀,哎,你在这还好吧?”
    “干活,在哪都一样。”
    “那就好,我就跟儿子回去了。”
    “明天再走也行,晚上带儿子玩玩。”
    “住哪呢?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再说,玩什么不花钱?”

    “嫂子。”
    “哎,阿强,你哥哥在这多亏你照顾。”
    “这叫什么话,小哥这是看得起我,帮我做事呢,小哥今天歇歇,你带着儿子去玩玩。”说着,掏出一百块钱塞给李海洋。
    “这怎么好意思。”
    “这是我给侄子的,晚上就住我家,玩几天再走。”
    “我不能呆在这的,家里还有丫头呢。”
    “那至少明天走,小哥,你带他们去玩玩。”

    得了应允,李志余便带着娘俩搭公交往市里走,走到市郊的时候停下来,市里面什么都贵,唯独市郊有便宜的地方,且没太多吃饭、游玩的花费。
    “儿子,带你下馆子。”
    “随便吃碗面就行了,外面什么都要钱,省点,这一百块钱够我们在家用一阵子了。”
    “这是阿强给儿子的,你就花吧,吃顿好的。”
    “哎,害得孩子受罪,就听你的。”
    李志余又说道“以后当外人面不要叫阿强,叫老板。”
    “嗯。”
    “爸爸,那我还叫二叔吗?”
    “叫吧,我给他打工,你以后要做办公室,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有出息,那叫上班,不是打工了。”

    好不容易找了家饭馆,看了半天,老板没好气问道“都是便宜菜,选这么久。”
    “就来这个吧”李志余也是要面子的,怕人家说自己穷,硬着头皮点了几个,李海洋懂事,忙说“那么多吃不完,要个面条就行了。”
    “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多吃一点,长身体呢。”

    菜上齐,李海洋便把肉丝挑给母亲,母亲又挑给他,老板看着,眼眶有些湿润“这孩子真孝顺,我家孩子就知道玩游戏,要是有这么乖就好了。”这方言,李志余也听不懂,只催二人赶紧吃,凉了不好。
    “给三十块钱吧。”老板算了算。
    “少算了吧,我们吃了三个菜呢。”李志余操着极不标准的普通话询问。
    “我请你儿子吃的,这小孩我看着喜欢,给你打折,以后来扬州,还来我这吃饭哈。”

    李志存、李志华听说嫂子带着孩子过来,纷纷来看,给了红包,孩子就是希望,谁见了孩子都喜欢,杨凤也格外照顾,安排他们住下。
    李海洋的心情极不好受,母亲看得出来“儿子,以后啊,你也能住楼房,爸爸是腰摔了,没钱。”
    “我以后一定给你住好房子。”
    这儿子便是李志余的希望,每每想到儿子的懂事,干起活格外卖力。

    到腊月,桥已成型,下面的河水慢慢有结冰的迹象,脚手架也拆完了,剩下的都是些修整的活。点检下来,几千个扣件,少了三个,杨龙照例问道“怎么算。”
    “几千个扣件,丢三个,我还没见过看管这么好的呢?”二柱子早就看不下去了。
    “大概掉到河里去了吧。”李志余依旧憨厚的回道。
    “那就去河里看看吧,现在水也不深,扣钱多可惜。”杨龙这话说得着实过分。
    “算了,我本来腰就不好,要是下水冻着了,还不止这个钱,就扣我工钱吧。”

    发工资是件大事,李志强亲自来,杨凤也学了会计,一面看着,发到李志余时,账上只有几百块钱“这是怎么搞得?”
    “哦,他看材料,丢了钢筋,赔的。”杨龙得意道,以为能邀功请赏“五千多块钱呢。”
    “算了算了,谁没个打瞌睡的时候,不要扣钱。你这个几块钱扣款什么意思?”
    “他弄丢三个扣件。”
    “你是不是有病啊,坏我名声是吧,跟自己家人这么算账,谁教你的。”李志强气不打一处来,丢东西还能说得过去,这种损耗也算在他头上,实在过分。
    “小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杨凤见李志强生气,也骂杨龙道“你吃饱了撑了没事干吧,算这个账,都是家门口亲戚,都是你长辈,自己不干事,折腾别人。”
    “你们不要这样讲,我自己不好”李志余瞧见杨龙闷头不敢作声,怕他们伤了和气,也不想搅混水“我瞌睡太大,打呼噜叫贼听见了。”
    “你白天浇水,晚上看工地,也不能怪你”二柱子实话实说,其余的也纷纷说是,吓得杨龙缩在墙角。
    “这样,多给小哥两千块钱,你好好反省,要不然明年不要跟我后面了”一面骂着杨龙,一面赔礼道歉,大家纷纷说道,这老板还是不错的,手下办事的太坏了。

    李志余次年终究是没有过来,借故说自己身体不好,在家休息,儿子已经读到初中,心里也着急,家家户户陆续盖起来二层楼的房子,气派得很,自己还是家徒四壁,空荡荡的土墙瓦屋,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尊心,看着自己住的比别人差,难免有想法。再想,儿子终归要结婚的,结婚也要盖楼房,自己这收入,猴年马月才能盖得起。有认识的,介绍了份修河道
    的差事,干着最苦的活抬石头,腰本来好了,抬了几天又觉得不舒服。

    王兆林本就聪明,跟着李志强后面谋了个采购的差事,外人看来那可是肥差,终日里东跑西跑,开着车溜达,可不巧撞见李志余坐在河堤上歇着,瞧见旁边的扁担绳索,知道了大概。

    “你猜我今天撞见谁了?”
    “谁啊?”
    “你小哥。”
    “他来扬州了?怎么不来我这?”
    “不是不好意思么,省得你们烦心,去年给杨龙整的够呛。我说,得接回来,不然你名声也不好听,迟早会让人知道,怎么说他也是你哥哥。”
    “我亲自去接,你带我过去。”

    李志强的新车,买了上百万,在扬州可没几辆,开到李志余干活的工地,工人们手上的活都停下来了“哟,这不是电视里的车么?哪个大老板啊?”
    “这扬州开这车的没几个,都是有名有姓的。”

    “劳驾问一下,李志余在这么?”递过一根烟。
    “哦,老李在抬石头,前面”李志强便开过去。
    “瞧瞧,什么烟?”众人围拢过来。
    “这是什么,小熊猫?还是中华?”
    “哎哟,瞧这烟丝,抵得上咱干半天活了,你别抽,供着吧!”大家哄笑着,又议论着“李志余跟他什么关系?”
    “我看两个长得有点像,李志余老家不是有个大老板么。”
    “对呀,李志强,是个人物,那人我到听过,不会是弟兄吧?咱们看着年龄差不少呢。”
    “有钱人看着像孙子,没钱人看着像爷爷,累的呀。”众人边笑,边围过去。

    王兆林已经帮李志余的铺盖收拾好了,包工头看见大家闲着,大声呵斥“你们要不要吃饭了?看什么呢,不干活没钱的。”往前走几步,看见那车,不敢大声了,看见李志强“哎哟,李总啊,来视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哦,这是我小哥,闲不住,非要来干活,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
    “哎哟,我就说呢,怎么这么勤快,干得比谁都卖力,是个发财的命啊,都听李总的。”
    “那我就把人带回去了。”
    “我把这几天工钱结给他,不能沾李总的便宜。”
    “没事,他干几天我给他钱,我就先过去了。”
    “那您留下吃个饭呗,正好给李哥饯行”李志余笑笑,前几秒还那个不顶用的老李,这话就是李哥了。
    “我们回去吃了。”说完上车,一脚油门下去跑了老远。
    “瞧您说的”见着车走远,骂道“神气什么劲,你们赶紧干活,活干不完,吃什么?”
    这下工地上有话说了,猜着该是有传奇的事情了,猜着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猜着李志余的腰是不是为了救他受的伤,猜着李志余从此飞黄腾达有好日子了。

    “小哥啊,你怎么不去我那呢?”
    “不是不去,去了也帮不上忙。”
    “你叫人家怎么说我?”
    “我到那,没人知道我家哪的,小人物谁认识呢?再说,你一个人做老板,我们也不能都靠你养。”
    “你这话说的,王兆林怎么就撞见你呢。你腰不好,干活也不行,你就去我工地上,你什么事都不要干,给我玩也要呆在那。”
    “你看,你弟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就去玩嘛,闲着没事转转,总比这强。”王兆林打着圆场,“自家人做事,总归舒服,哪个外人比得上家里人亲?”

    这李志余也不再说什么,心里寻思,索性就干着吧,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再差又能差到哪里?才发现工地上除了杨龙,李志华、李志存都在,这下终归是李家人占多数,量杨龙玩不出什么花样。
    没钱的挣钱就像挤牙膏一样,一点点慢腾腾,有钱的挣钱就像喝啤酒,大口大口爽歪歪。李志强的钱像雪花一样飞来,买了几套房子,几辆车。钱多了,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对别人越发地不信任,想那些都是虚情假意,都是冲着自己的钱来的。


    第八章 手足情义

    这南环一片地,该建的也建好了,到了这年头,强拆已经不容易奏效了,动不动一个村庄的老少爷们一起抗拆,接到拆迁的活,多是摇头晃脑。这时的拆迁,早早是几倍的补偿,上面一定要拆,下面一定要赔,中间的最难办,常常规划部门头疼,很多大建筑公司只造不拆,小公司只拆不造,没有造的资格,渐渐的拆迁中暴力事件越来越多。

    陈家庄是个老村落,强拆的死命令早早下了,拆迁办的人员三番五次做工作,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软硬不吃,原本说拆一户,按人口赔,赔到家家差不多两套房子,这可值不少钱,那点地种的庄稼,一年下来还不够买几扇门的。李志强没办法接了这活,说好拆掉能换一条马路修。

    这农村包围城市是有经验的,一大伙人,照葫芦画瓢,早先干过这事,在村落外盖高墙,只是这村落比不了南环那旧小区,光大不说,一会是坎,一会是沟,一会老人出来骂,一会小孩来捣乱,像极了游击。渐渐的,这围墙,白天工人堆砌,晚上村里人来拆,就这样拉锯战。砌墙的工人是本分的,不愿意惹事,住地的老百姓也是安分的,不愿意打架,两拨人,工人砌墙的时候,当地百姓充分尊重他们的劳动成果,晚上当地百姓拆墙的时候,工人准点下班也不拦着,充分维护老百姓争取权利。就这样,大家和谐的围着砖头打交道,渐渐的,大家伙都熟悉了,见了面“你们盖,你们盖,我们晚上来拆。”
    “你们拆,你们拆。拆完了,我们明天再来盖。”心里想着,反正老板发工钱,起先用水泥砌,晚上凝固了,不好推倒,渐渐的索性水泥都不用了,反正也是要倒的,不如就糊弄。

    这可愁坏了李志强,材料倒是次要的,此时的人工已经翻了许多倍,每日花费不少,急得团团转,想放弃,又舍不得那段路。心一横,你不是人多嘛,我比你人更多,叫王兆林四下凑了几百号人,搞强拆,王兆林可是混江湖久了,拜把子兄弟一大堆,每人一千现金,愿意干的提前报名,很快把人拉过来。拉过来先是挨家挨户说,这伙人本来就靠拳头吃饭,说不了几句就动手,本来是有备而来,想着我人这么多,大不了把窝全给端了,那晓得时代不同了,本地住的多是装了电话的,把七大姑八大姨叫来,这周围几个村的青壮年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带着菜刀斧头,活像打仗一样。拿钱办事,本来就理亏,遇上保家卫土的胆怯,加上来势汹汹,吓得一伙人往回跑,这逃跑也是看运气的,原先冲在最前面的这会遭殃了,被团团围住。

    这被围住的就有李志华、李志存,两个人平时老是不受待见,这回本想冲锋陷阵搞个头彩,那晓得出师未捷身先死,李志华灵活,见到一棵大树便往上爬,这还真难倒了住户,李志存乖乖的蹲在地上。这伙人便使劲的晃动这棵树,李志华坐在树上笑道“你们晃呀,你们晃呀。”
    突然,嘎吱,树丫断了,李志华重重的摔在地上,不能动弹,围着的人大叫“不好,出人命了,出人命了!”七大姑八大姨又往回跑,村子一下子空了,这都是带着家伙吓唬人的。

    李志华没死,胳膊真是折了,伤得不轻。李志存赶紧背着往回跑,来的时候聚的那些车都被砸的稀巴烂,王兆林开车送他去了医院。警察挨家挨户上门,这住户们生怕自己要吃官司,都打听树上掉下来的人死了没。
    “死了,不死也差不多了,你们得把人交出来,不然都脱不了干系。”这旁边唬人的是拆迁办的,一面劝到“人家为几个工钱命都没了,你们得了便宜还这么狠,人不能贪啊!”

    村里的书记、村长又来动员,说着政策,搬家的越来越多,到重阳节,已经搬的差不多了。

    李志华从树上摔下来,说出去不好听,往外都说是叫当地人打得,这也足见自己是出了力的,算工伤,拆迁办一个领导模样的去看他,说道“你也是为拆迁办做事,给你十万块,你看怎么样?”
    李志华差点没从床上跳下来,想自己猴年马月才能挣这么多,又平静下来“我胳膊摔的厉害,这十万块钱又能干什么。”
    “你想怎么样,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怎么说也是李总的弟弟,咱们好商量。”李志华这倒得意起来,虽然在李志强眼里自己狗屁不是,但是在外人眼里,兴许觉得自己也是大人物的亲戚,有几分面子。
    “哎,都是自己人,说钱我都不好意思。”
    “那你怎么弄?不能叫你白受伤。”
    “我想拆房子,搞段小工程做做,小一点的就行。”
    “你心不小,你心里是不是有谱了?”
    “陈村后面有个厂,我看着好。”这可是李志强眼里的肥肉,之前提过,后来忙着这陈村的事焦头烂额。
    “这等着的一大堆,这样吧,反正他们抽签决定,到时候你也去抽签,抽到算你的,抽不到,给你十万块,你也别叫我为难。”

    李志华自然答应,想着至少有十万块钱,该还李志余的钱了。李志华一直落魄,长得倒不错,常有女人为他吃醋,老婆为这事常回娘家,又忍不住回来,这男人光好看还不行,必须要有钱,要舍得为女人花钱才成。李志华便常常借钱度日,老婆生孩子那会才知道努力挣钱,可惜晚了,只得把老婆的金戒指当掉,艰难度过了月子。

    这李志余最老实,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断断续续借了他四五千块,李志华一直拖着,借钱都是按照高利息算得,这滚来滚去,把李志余滚糊涂了,也不指望他还能还什么利息,索性不再计算。要说李志强自打有钱了之后也渐渐变了,李志华借钱是越来越难,渐渐借不到了,先前一段日子挣的钱,本打算还李志余,到底还是叫扣下来了,抵账。

    这抽签的日子,盼着早早到,越盼越觉得慢,得熬着。躺在医院的床上,舒服得很,至少不用每日风吹日晒,又盼着时间过得慢一点。胳膊还挂着绷带,石膏硬了,越发的不舒服。

    屋子里坐满了人,李志华斜对面的是李志强,笑道“你稳赚不赔,伤好点没?”
    “没呢,我哪有这个运气,凑凑热闹,我真要抽到,你要帮我,我没本钱呀。”兄弟二人难得平起平坐,李志华着实兴奋了一把。
    这抽签由拆迁办主持,还是那看望李志华的领导,看大家差不多都到齐,说话“大家都是认识的,我也没必要扯太多,陈村的旧厂,你们都盯着,你们都为这一块的发展做了贡献。”大家伙笑得不可开交,“我们都是拆房的,搞的都是破坏。”
    “你们消停会,这次,咱谁也不指定了,就看运气吧,李志华这次伤得不轻,也不多他一个,你们没意见吧。”众人看看领导,又看看李志强,再看看李志华,交头接耳几句,没说什么。“不说话就是没意见了,那我们抽签,签呢,现做,省得有人说三道四。”说着,掏出钢笔,拿出一张白纸,工工整整裁了几片,写上数字。数字写好,折得小,越折越小,直到折不动了。
    “领导,折那么小,看不见了都。”李志华这话把大家伙逗乐了。
    “看得见还叫什么抽签?我摇一摇,抽到8的中。”捂在手心晃晃,往桌子上一扔“大家随便挑。”众人便仔细瞧着,瞧着实在看不出什么猫腻,心不在焉的随手拿,见不是那吉利数字,纷纷往地上扔,只剩李志华兄弟,二人没打开,李志华笑道“咱们都没打开,我五十万卖给你,干不干?”
    “你还能有这么好运气?我就不信了”说着挥手打开,脸色暗淡“行嘞,二十万卖给我吧。”
    “这回不行了,八十万就成”打开来看,果真是踩了狗屎的运气。
    “你太贪了吧。”
    “你们兄弟自己回家商议,散会了,不管怎样,明年端午要结束,那块地要用。”

    搭着李志强的车,二人心情都不错,哥哥跟弟弟心里都打着算盘,哥哥想着弟弟该不会挡着自己赚钱发财,弟弟想着哥哥该让自己风光一把,“小华,你把活给我,我给你现金,五十万。”
    “我心里有数的,这不是钱的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
    “你从拆迁起家,为什么我不能?我不想就这么一直给你打工,受杨龙的气。”
    “杨龙的事回去再说。”
    “我拆了这个工程,也许只挣几十万,但是我学会了搞拆迁,以后有机会还能搞下一段。要是拿了你的钱,除非存着不花,不然总有花光的时候。”
    “想法不错,你有本钱么?”
    “我贷款。”
    “行啊,那你去试试吧。”说着送李志华回医院,这医院一直免费住着,反正费用拆迁办报销。李志华苦恼的很,贷款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自己又没什么能抵押的,除了李志强,没人能担保,又着实难为情。

    江阳路荒凉的地段,便是答应给李志强修的路,他拆房子倒是拿手,修桥造路一直都是东拼西凑一帮人,这回因为忙着抽签的事情,没工夫找施工队。要说抽签怎么要忙碌?还不是因为多数人认死理,既然有人操控,价高者得,谁送的钱多就是谁的,大家伙都这样想,这回失效了,白忙活一场。
    生气极了,嚷嚷“什么事没第一次,你们就自己干,之前人家干的时候不是学过么,缺什么东西叫杨龙去买。”此刻的杨龙已经取代了王兆林的位置,王兆林做久了,想着单干,人家也不拦着,这正好如了杨龙的愿。
    “行,又没什么难的,照葫芦画瓢,有不懂的我们找人问。”杨龙答应的干脆,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这可是捞钱的好机会,什么姐夫亲戚,谁贪不是贪,凭什么他一人挣钱吃肉,别人跟着啃骨头。
    “那就好好干,我就不信我们比人家笨,慢慢干,不急。”李志强听杨龙打包票,心里似乎有了底,安安心心想着别的事情,钱多了,总该投资的。
    这一大帮人本就恨着杨龙,在他手下自然更抵触,李志强也知道其中的缘由,便请了老丈人帮忙照看,想着杨龙总该不敢跟他亲爹耍什么滑头,丈母娘也吵着来工地帮忙做饭,只得答应。
    这下更奇妙了,工地上俨然是杨凤家的干部,李志强家的苦力,大家都说生女儿好,生了儿子都是帮别人家忙的。这杨凤的母亲做饭倒是懈怠得很,常常晚个几十分钟,叫大家活做晚一些收工,遇到下雨不能做事,便只做两顿饭,还说着“在家呆着吃多了胃不好”一类风凉话。更可恶的是,不做饭的时候,整日背着手,满工地转悠,一会叫谁别偷懒,一会叫人用点劲,活像个旧社会的地主婆娘,怕地主也没这么对佃户的。
    修路的学问并不难,几层材料夯实,压路机反复碾压,是个人都能做出来。不少修路的并不按照图纸来,偷工减料成了获取暴利的手段。其实多数人还是靠谱的,图纸设计得三十公分的厚度,也着实铺了三十公分的混凝土,只是个别地方达不到标准,有些黑心的干脆按照二十的标准,再有不怕死的干脆只弄一半。设计的承重多是超过实际承重的,所以大部分偷工减料的路面也没出什么岔子。
    这杨龙便是胆子特别大的那种,底层的石子少铺不说,连压路机规定的碾压次数也省了一半,父亲不懂这些,儿子叫签字就签字。本来杨龙只负责材料,这下好了,成了这全权负责的,谁也不敢说什么。
    送石子的、送水泥的供应商,都给了杨龙不少好处,短斤少两不说,质量也有问题,工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志余憋不住,李志存拦着“你要打小报告?人家说不准是给老板省钱呢?老板什么时候问过质量问题,从来只关心进度,拆房子拆惯了,不习惯造东西了。到时候杨龙倒打一耙,说我们干活的问题。退一万步,就算老板信你,能让他滚蛋,叫你管事?杨凤枕头边吹吹风,老板还能怎么样?咱就这个样,别想太多了,再说,不好好的么,路还是路,你走上去试试,你怎么知道将来质量不行?”

    工期还没结束,路面便已经陆续沉下去了,可把杨龙吓坏了,哪里沉下去,便在哪里补,不到半个月,整条路大大小小堵了上百个裂缝,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一串串钓鱼的浮标。
    纸包不住火,李志强终究还是来到了工地上“你们干的什么事?”又念着是老丈人,不好多说什么,想着要赔光了两三年的积蓄,滴血的疼。
    “哎,我选的都是好材料,也领得多,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把材料丢了,还是卖了,这材料绝对好”杨龙恶人先告状。
    “是啊,我又不怎么会管,他们又不听我的,修路就跟在家修田埂一样,我叫他们夯实了,也没人愿意干。”老丈人帮腔着,心里亦有愧疚,一来愧疚儿子办不好事,而二来愧疚撒谎骗人。
    “就是,下午四点就问饭烧好没,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来了,一个个干活跟猴一样利索,你不在,都在磨洋工,李志余是一点事不做,李志存不干事罢了,还好喝酒。都是花你钱不心疼的。”
    “我知道了”再聪明的人也经不住一堆人合起伙骗,李志强被说的一腔热血,把大家叫过来“就快过年了,现在也没活了,大家都散了吧,工资年底结掉。”
    众人早就心灰意冷,原本是看在他的薄面不跟杨龙计较,这可倒好,敢情他是觉得自己给了大家伙饭吃,还了不起了,众人笑着道别,当下就回去收拾,李志强一见这阵势,又觉得不自在“大家吃完饭再走嘛。”
    “不吃了,平时都是快到一点再吃饭,一点不饿,一点不饿!”二柱子这一语双关,惹得大家笑,丈母娘也脸红,李志强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过分的话,连忙补救“大家放心,过年都有红包拿,正月里一定要过来,还有活等着大家帮忙干呢。”
    “到时候再说吧。”大家纷纷收拾了往外走,拉也拉不住,老板的面子扫地,做人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被人敬重,你若目中无人,别人便蔑视你,蔑视你,你啥也不是,你有钱,人家还不高兴挣你那破钱。

    李志强焦急等待着,等待着验收。
    人往往是愈强愈强,愈弱愈弱,这运气好的总是运气好,正烦恼着,想着补救的法子,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这一条路重新设计,刚修的路得拆,除了按原价付造的钱,额外得了拆的活,又有大钱挣,这上辈子都烧了什么高香,回家的老乡们都议论着祖坟埋对了地方。

    市政部门欠了不少钱,债主们又拿他没办法,两边协议,将几栋沿街的房子抵押给了李志强,破破烂烂的房子,政府说值六百万,按照市价,也差不多,便签了合同,这钱来得意外,意外的像捡来的。
    楼看似破烂,建的时间不短,地段出奇的好,极适合改造成娱乐场所,附近都在修造,看样子这迟早要变成人流攒动的富贵地。原本二层小楼上面加盖了一层,简单装修,做了办公室,这下公司有了正经办公场所,户外设了楼梯,与楼下隔开,无法联通。下面的两层,花了大力气,摇身一变成了夜总会。
    那时,夜总会可不是一般人能开的,李志强敢开,说明黑白通吃,这行当,跟政府管安全、消防的人员得熟,没有许可,可就得经常被扫黄打非折腾了,至于黑道这块,也不神秘,什么叫黑道?无非惹是生非一伙人,这王兆林自己也算是半个黑道上的,方圆百里兄弟多,真要出了不大不小的事情也能摆平,正好自己单干失败,又折回来帮忙。李志存也来凑热闹,说帮忙,其实跟个看大门的差不多,站在门口瞧着正派的叫声“您里面请”,看见瞧着像小混混的,叫声“大哥,里面请”,就这两句,王兆林教了他一遍,立马就会。

    夜总会的客源多是生意上的伙伴,大小公司的老板、包工头是最先的一批,几个区里熟悉的干部也偶尔来看看,只是看看而已,吃顿饭聊聊天什么的,不敢露面。渐渐人气旺了,远近都有了些小名气,周围的年轻人来的也渐渐多了,有模有样。

    王兆林也不常在,杨龙热心工地上的事情,这里余下的就李志存得意了,众人纷纷叫他“存老板”,有钱人爱听奉承,没钱的嘴里骂着拍马屁的,实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不,李志存头一回听人家说自己能耐,自然心里跟喝了蜜似的。拍马屁的自然有目的,无非得些实惠,这存老板也没给钱的权力,只得些偷懒的好处。

    李海涛是李志存的儿子,子承父业,读书是读不进去了,夏天来扬州晃悠,李志存糊涂的很,竟然叫着儿子帮忙照看场子,端端啤酒,拿拿小费,好不快活,儿子也得了“少爷”的称呼,更加得意。李志强来的时候,瞧见侄子,责问他怎么把孩子弄来,他说是假期挣点

    生活费,体验生活,也就没被深究,真当他教子有方。

    李海涛生日到了,夜总会白天里也不营业,闲的人多,正好开了个派对,这派对是在里面做皮肉生意的小姐们提议的,这些小姐整日浓妆艳抹,起先李海涛怕他们,每每靠近,鼻子便痒,喷嚏打个不停,渐渐就习惯了,甚至早已沉陷在享受中,十五岁的孩子,难免有些激素分泌。小姐们也来祝贺,一堆人喝酒划拳,烂醉如泥,小姐们敞开豪放的胸襟,李志存早喝得分不清谁是儿子谁是爹了,李海涛看得面红耳赤,众人便给他灌酒,几口下去,白的啤的,有些晕晕乎乎,懂事的说他是孩子,可别瞎整。众人停手,歪歪斜斜的叫他切蛋糕,小姐们围着他吹蜡烛,那一刻像宫里的皇帝,身边尽围着妃子,享受的不得了,心里暗暗觉得老爹了不起,跟个人物似的。

    下午,这些看着东倒西歪的人竟然个个生龙活虎,跟没喝一样,只有李志存一人睡得像头死猪,李海涛摇了半天也没摇醒,只得叫人把他拖到客房,李志存醒来时,眼前朦朦胧胧,脑袋跟被驴踢了似的晕,扶着墙往外走,“你醒啦。”
    “嗯”差点没吓到,不知什么时候李志强过来了。
    “喝酒非要往死里喝,在工地上这样,在这还是一样。”
    “今天海涛生日,我不是高兴么,多喝了几杯”想着反驳总要挨骂,不如少说几句,又叹自己不争气,本来工地喝酒是杨龙捏造的罪名,这下好了,成了真的,有嘴说不清。
    “哦,海涛生日啊”毕竟是侄子,总不能跟小孩子生气,且又是族里长孙,掏出一千块钱“随便买点什么做生日礼物。”周围的尽说老板大方,叫他谢谢老板,李海涛这才明白过来,上午的都是幻像,见不得光,这堂叔才是这里的主呢。
    “晚上这边要来一个重要的人,你们好好收拾,看这乱得跟什么一样。”
    众人忙做一团。
    李志强没有危言耸听,也犯不着,这来的人不简单,要说怎么个不简单,南环工程他就占了三成的股份,这附近大小商场算起来有十来家都是他的产业,这回费了好大力气请来他捧场,顺便谈谈合作的事情,这是大事。这人是本地的,公司注册在香港,于是乎成了港资,享受外商待遇,更是羡煞旁人。

    天色微微晚,人便到了,年纪不小,见李志强在门口迎接,轻声道“李总客气。”
    “哪里哪里,您来我们这里,蓬荜生辉啊”李志存照例站在门口,恭敬地道“您里面请”,就连王兆林也一旁点头哈腰。入了门,领着他去了贵宾区。
    “李总这装修的真豪华。”
    “哎哟,您笑话我了,您哪能看上我这破地方,要不要找几个女孩子来说说话?”
    “不用不用,随意聊聊,何必讨那些不干不净的。”说完哈哈大笑,二人便谈着生意上的事情。
    这时,杨凤过来,说是有些事情,被李志强说了几句往回走,老头却把她拦住“这位是您夫人?”
    “是是”李志强答道。
    “哎哟,真有气质,能不能赏个脸跳个舞?”
    “她不会,平时在家只会做饭。”李志强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心里憋屈,我好歹是有头有脸的,哪能叫老婆陪别的男人跳舞。
    “那就是不给面子了,不会我教嘛。”
    “不是这个意思”转头问杨凤“你行么?”,杨凤反问他“你说呢?”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太太请”说完伸出一只手让杨凤搭着,李志强皮笑肉不笑地请他们玩得尽兴,肚子里一团火,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拉皮条的,为了生意的事情,暂且忍了,只告诫自己日后注意便是。
    不知是舞蹈的节奏还是老头不老实,手搂在杨凤的腰间罢了,还上下游走,看得李志强手里的杯子都快握碎了,王兆林见状,立马叫歌台把音乐停掉,叫驻场的乐队串场游戏,老头这才不情愿的收手。
    生意没谈出什么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那个恨。王兆林交代,老板娘跳舞的事情,都烂肚里,别提这事。

    问杨凤什么事情,非要急着来夜总会找他,言语中充满愤怒。
    “你以为我想啊,家里打电话过来,说老人不舒服。”
    “他们不就是想要钱么,给他们汇钱好了”说完怒气冲冲去洗澡。本来母亲过来呆了一年,到底还是觉得家乡好,且城里没有说话的伴,老人家嘴里闲不住,终日喜欢跟人唠叨,杨凤烦她话多。更冲突便是花费的问题,杨凤不知从何时起,绝不吃隔夜菜的,这老母亲可不干了,糟践粮食要遭雷劈的,为了这,吵过几句嘴,过了年,死活不肯再来,这倒省心了。李志强也要名声,大姐终年在家照顾孩子,便跟她约定,叫他去照顾父母,每月给她薪水,这可赶得上干部的收入了,大姐自然乐意。农村的老人,哪有那么娇气,只要有一口气在,能下地么,谁要人伺候?这大姐常常是不去看望的,只听外面人说李志强要回来时才偶尔去看看,怕老人家打小报告。

    李志强睡醒,又想起事来,怕是出了什么大事,急忙打电话回去,得知父亲犯了哮喘病,且已经送到医院,该不会出什么茬子,且樊先生终日守着,该是稳妥。这樊先生是本地的赤脚医生,治病的本事平平,倒是个溜须拍马的好手,常来李家看望,并不要钱,说只因两家沾着亲的才来,李志强自然不会亏待这种好人,多是整条好烟送。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父亲终究去世了,李志强万分悲痛,连夜回老家。已经记不清父亲的样子,这些年回来开车时仗着自己车好,快马加鞭,全然不顾路边的风景,这次因为心情悲痛,杨凤开车,杨龙开着他扔掉的桑塔纳垫后。不紧不慢看着窗外,才发觉外面的东西已经变了好多好多,土坯房子荡然无存,直到行到村头,才发现小哥家还是土房子,破旧的很。问道“小哥家条件怎么样了?”
    “他能怎样,又不会什么手艺,年纪渐渐大了,丫头儿子上学花钱,听说今年丫头中考,哎要是几个丫头都跟大女儿一样,早盖了房子。”
    “怎么了?”
    “不懂事,都想读书,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还好李海洋读书还不错,年年要拿奖的。”
    下了车,照例是要哭着喊着,哭的声音越大,便是越孝顺,就算再有钱也不能免俗,昏天黑地的哭起来。这按照辈分,像李志余和子女这样的后辈都要过来,上上下下该有六十来号人算是披麻戴孝的嫡亲后辈,除了晚辈就是本庄的邻居,邻居需要买炮仗、几叠草纸,也是要来吃饭的。因为李志强的威风,这人来了好几百,像樊医生那样的自是更不必说,拖家带口的来,外人磕头、哭是不允许的,坏了规矩,他眼里留着眼泪,这是着实需要功力的,一面对李志强诉说“我对不住你,没尽好责任。”
    “不怪你,要多谢你,李海涛开车送樊医生回去。”
    李海涛对汽车有极大的爱好,不知在什么地方学会了开车,估摸着是从拖拉机上摸索的经验。因为年龄小,驾照是没法考的,但行走乡间小道,问题不大。李志强谢过樊医生,便让李海涛开车去送。
    樊医生哪里坐过轿车,上了车,在座椅上摸来摸去,李海涛本就讨厌他,瞒得了李志强这些大人,可瞒不了李海涛,常年在家,孰是孰非还是分得清的,这樊医生医术不精,头疼脑热,没几十块钱下不来,别的卫生所至多五块钱的事情,到他手上,至少得吊水,吊水的费用也是奇高。渐渐地,熟悉的人宁愿走远一点,去别的村看病,也不愿意找他。
    光是医术差就算了,医德更是无良,人家请外村的医生来家里治病,他便去闹,说人家不讲行规,外村的医生只得作罢,这下本村的就更火了,就算撑不住,宁愿请人送过去也不买他的账。樊医生的脸皮足够厚,竟然挨家挨户去走访,美其名曰检查身体,都是乡里乡亲,偶尔感冒咳嗽被他撞见,非得拉着打针吃药,也没法拒绝,且他的老婆是本村小学的教师,终归给她一点薄面。
    李海涛便寻思着整他的法子,这可算等到机会了。
    路面依旧是鹅卵石,车行了一段,樊医生摸着李志强给的几条烟,心里乐开了花,想着自己车接车送,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李海涛瞧准了时机,一个急刹车,樊医生吓了一跳“哎哟哎呦,怎么了?”一面用手揉着额头,该是撞得不轻。
    “没事,不知道哪家跑出来一跳狗。”李海涛瞧他那样,详装关心“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樊医生哪里敢得罪李志强的侄子。
    “那坐稳了,我慢慢开,路不好走。”
    “行行。”
    “坐稳了”李海涛看准时机,又一个急刹车,樊医生的额头便磕在手里的烟盒角,疼得厉害,只得恨恨地苦笑“老李家的做事都这么猛。”
    “是呀,习惯了,跟二叔学的。”
    “那要的,你二叔是能人,他做的肯定是对的。”
    “到了,樊医生你慢点。”
    “好嘞,谢谢你,少爷。”
    “不客气。”
    “哎呦”樊医生的媳妇听见叫声,连忙开门“怎么了你?”
    “没事没事”李海涛是瞧准了停车的地方,樊医生哪里知道一下车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坑,一脚踩下去,差点崴了。
    “真是不长眼,哎哟,这是谁的车啊?”
    “李老板叫大侄子送我,李海涛车开得好,开得好。”都这节骨眼,嘴还是甜。

    李志强此刻早早没了力气,按照这里的风俗,儿子儿媳要在灵堂答谢,且因为农村人少,每个到访的都需要烧几根香,这供完香,要去安慰答谢的儿子。这仪式简单,起先儿子是跪着的,见人来,便要磕头,客人回礼,回礼更简单,就是把跪着的拉起来,安慰几句,然后儿子再跪着等下一个,周而复始。老大老小气得不行,拍马屁的家伙害得自己头皮都磕破了,李志强也磕得东倒西歪,平均算来,三兄弟,一个人起码磕了二百个响头,像李志存这种老实些的,次次磕的咚咚响,真个显孝顺,李志强再有地位,也不好在这事上跟老大争风头,毕竟是长兄。
    要说伤心,活了一大把年纪,算不得什么伤心事,酒桌上都在谈论着菜品,热闹的很,跟过年一样,哪有一点缅怀的意思,这便是极不近人情的习俗,前一秒个个装得伤心欲绝,后一秒乐得人仰马翻,酒足饭饱,商议着打麻将的事。老人们习惯问年纪小的孩子“哭了没?”“哭得厉不厉害”,就像见面问“吃过了没”一样寻常,小孩子多是从这学到了撒谎的技巧,机械的答道“哭了”,便会有赞许。
    这伤心的没有,开心地却多,多少孩子趁着这机会大吃特吃一回,巴不得一年多死几个不相干的人。李海洋坐的位置照例是下檐,坐着的都晓得他,一来他是独子,二来是李志余老来才得的,都格外爱护,且自幼聪明,待人也礼貌,多数人喜欢,李海涛也挤过来。李志余帮忙打着下手,端茶递水上菜,比磕头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这忙到很晚,几个儿子才最后上了饭桌,李志强便问“小哥家还有几个在读书?”
    “就一个儿子在读了。”
    “小三读书不是说还不错嘛?”
    “哎,读不起,读了高中又要读大学,我哪供得起两个学生。”
    “高中要读的,小三怎么没过来?”
    “学裁缝去了。”
    “现在交学费还来得及么?从我这拿钱去,书要读的。”
    “哎,不读了,人啊,命由天定的,读书的不见得一定就好,不读书发财的也多,随便,我就是这点本事,怨不得别人的。”李志强默不作声,寻思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再问。他倒也资助过,图的是做做便宜的广告,几个受捐助的学生连成一排,合影,上电视,穷人是有骨气的,谁愿意上电视告诉全世界人自己是穷人?算起来,也是互相利用了。
    次日的葬礼,让全县老百姓开了眼界,二十几辆小轿车开道,护送着灵车,沿途一路鞭炮,看客纷纷问道“这是哪个人物死了,这么大排场?”挂着的头像显然不像什么人物,于是纷纷猜他的儿子,估摸着也只有李志强有这个财力了。
    李海涛回到学校便跟大家吹嘘着自己爷爷的葬礼是多么的气势恢宏,一面对李海洋说“可惜去火葬那天你不在,二叔还问你呢。”李海洋自然知道,父亲已经说过,但是读书还是重要的。李海涛便整日里说扬州的好,心思越发不在书上,李海洋耳濡目染李志强的阔气,又看到父亲已经青丝白发,不觉动摇,想着自己何时能如此风光,能让父亲不再整日做着出苦力的活。

    早在李志强刚回家的时候,老父亲已经断气,留了遗言“亲兄弟要帮!”这话是他妈说

    的,不知道真假,但都传开了。

    李志华的二姐是个厉害的女人,深藏不露,嘴巴甜的很,兄弟姐们中,唯独她尚能在李志强手底下弄个差事做,这也足见她有几分本事。倒是二姐夫,是个实在人,愈发看不惯李志强的盛气凌人了,索性跑去别人的工地做活,他也是有些牢骚,找了本地的瞎子给李志强算命,算命的合着八字,再猜人名,大概是知道是号人物,说他财运亨通,长命百岁,二姐夫与李志余关系不错,与他提过,李志余笑他眼红,要治红眼病,又叫他别乱说,小心害得他媳妇丢饭碗,划不来。
    她对李志华可就是另一副眼色了,因为欠了些钱,要了几次没有结果,索性搬了他几床被子抵债,这让李志华没齿难忘,总想着出人头地。借着父亲遗言的机会,求着王兆林帮忙说好话,王兆林也是乐意做两面讨好的人,劝李志强顺应父命,帮李志华一把,多一个有钱兄弟,总比多一个穷光蛋亲戚强。再说,有钱赚不去赚,没道理,亲兄弟,让点利也应该,要真叫李志华找到靠山,那将来不恨死这哥哥了?李志强心里本来失落,人一旦感情受伤,意志多是会有些不坚定,经不住劝,几番话说得自己感慨万千,答应暂给弟弟二十万作为启动资本,借二十万,还三十万,大家都开心。
    这二姐听了,立马变了副脸色,说自己之前的不对,趁着父亲去世,大家一笑泯恩仇,王兆林从中调和,加上李志强说了几句,李志华心不甘情不愿的敬了她一杯,被子与杯子,都成过往云烟。

    李志华发迹的梦想,眼看着就要实现,前面的人都成功了,轮到自己又能差到哪去,恰好杨龙手下的都不愿呆着受罪,正愁着出路,大家一拍即合,这拆迁本就需投入些个伙食费罢了,加上些机器的租赁,二柱子一伙又经验丰富,李志华心里更踏实。
    一个月之后,李志华顺理成章的成了百万富翁,不禁感慨到“这钱怎么这么好挣,我这么些年白活了!”
    杨龙见到了,点头哈腰“华老板”,李志华爱理不理,这便是短视了,有暴发户的苗头。虽说挣了钱,买了车,一段活干完就歇火了,跟拆迁办的也罢,建设公司也罢,终究没有扯上什么关系,加之自己不会经营,送礼请客,钱花了不少,一件活也没接下来,手里攥着钱,就那么放置着。钱这玩意,花它才叫钱,不花就是堆纸,思前想后,去找李志强,想着自己如今也算个老板了,有资格谈合作的事情了。
    “哥。”
    “哟,什么事情?车都买了呀。”
    “那是,不然不是给你丢脸么。”
    “说吧,什么事情?”
    “有活没?”
    “有活我自己不会干啊?”李志强笑笑,这李志华别的不行,搞名头的事情在行,还没干出什么,公司早早注册了,主营的业务跟李志强一样一样,二人俨然是竞争对手了。
    “哎,我钱不能存在银行吧。”
    “那就入股呀,给我,我给你利息,肯定比银行高。”
    “那万一我有活了呢?”
    “再借给你,利息一样,公平吧。”
    “这得写个合同。”
    “行,行,你现在一套一套,像个老板呀。”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你现在有车了,买个房,随便找个事情做做,不挺好么?”
    “你自己当老板爽,谁不想当老板,你光叫我歇着,你要是歇着多好。”
    “我后面几百号人吃饭呢,你呢?没活干就把二柱子弄回老家?有活再叫他们过来?他们也要挣钱,就等着你?”
    “那你说怎么办?”
    “钱先放我这,你呀,多去跑跑,有些人手上有单子,但是没钱。”
    “我上哪找,你说的轻松,你给介绍介绍,回头给你干股。”
    “多少?”
    “你算得真清楚,我好歹是你弟弟吧。”
    “亲兄弟明算账嘛。”
    “十个点。”
    “是毛利?”
    “难道是标价?那我赔死了。”
    “三个点的标价吧,毛利我又不知道真假,标价一眼看得出来。”
    “怪不得你生意做那么大,真是够狠。”
    “哎,我也缺钱啦。”
    “好好,你指条明路。”
    “去找林工,你不是认识嘛。”
    “哦,那我干嘛还要给你干股?我自己花钱好了。”
    “你试试呗,你以为给钱人家就要?”
    李志华想不通,便出了门右拐,楼下的夜总会显得与办公室格格不入。

    夜总会到底还是出事了,自从假香港人走后,生意愈发冷清,原本靠得是熟人消费挣些大钱,这些人起先照顾照顾,渐渐也就少来,年轻小伙子来蹦跶,却舍不得多花费。这种地方挣钱,挣得是有钱人的钱,穷光蛋只能凑凑人气,在他们身上赚得还不够电费。王兆林跑了几圈,才知道附近另一个地方也开了夜总会,不管是规模还是设备都要更好,假香港人便有股份在的。李志强气不打一处来,盘算着长久下去,只亏不赚,且又担风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被扫黄打非端了可不好,再者比起搞工程,这钱赚得太慢,精力也顾不上,索性收拾收拾转手卖掉,收回本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在找着接盘的,又出事,几个年轻人喝了酒打起来,本以为就这么算了,没想到次日又聚集闹事,受伤的要夜总会赔钱,李志强自然不是吃素的,王兆林带人收拾了他们一顿,警察都给带走了,临走时,那为首的小混混大叫“老子弄不过你,还弄不过你儿子,你给老子等着,有钱了不起啊,你给老子等着。”警察连拽带踹将他弄进车里,嘴里依旧大叫着。
    “李总别跟他计较,小流氓,回头我们好好收拾他”王兆林说道,吩咐大家收拾残局,这客人被吓得不轻,走掉大半,剩下的多是看热闹。李志强坐上车,吸着烟,王兆林看出他的心思“你做老板,肯定得罪人多,干脆把儿子送到国外,安全,国外教育也好呀。”
    “好弄么?”
    “好弄,这年头,有钱什么不行。就是不知道杨凤可舍得,毕竟他还小。要不都给他送出去?你反正在这边过得开。”这话的意思恐怕只有李志强自己清楚。
    第九章 变化

    绝大部分的男人拥有同样的秉性,只要有钱就容易变坏,特别有钱就特别容易变坏,这种坏多是坏在女人身上,年轻的时候没钱,娶个不如意的女人,有钱了自然要改善改善,纵使年轻的时候娶了好看的,随着年龄与财富的增长,也愈发觉得自己的女人容颜衰老了。多数人满嘴仁义道德,多是心有余力不足的,要让这伙人发了财,保准比谁都要来的疯狂。就像那些骂着贪官污吏的,真要让他作了那位置上的干部,比谁贪得都多,多数人不是真的好,只是没有坏的权力罢了。

    李志强不是什么君子,买第二辆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刚二十岁,有个秀气的名字,叫做苏淼琪。这女孩子温柔地很,待人有礼貌不说,眼角间流露着一种含情脉脉与楚楚动人,李志强看在她的面上,立马买了这车,苏淼琪自然落落大方的递过名片,留了他的电话,好“日后联系”,这话搁在今天可就算不文明了。

    苏淼琪的态度极好,前前后后打来电话问询车辆使用的状况,约着李志强可以见面详谈,李志强此刻已春心荡漾,看着杨凤,虽风韵犹存,终究比不了苏淼琪的清水出芙蓉,答应去接她到饭店,车开得好好的,有什么好谈的。席间并不多话,全是关于车的事情,李志强只知道开,其中的窍门与学问跟听天书似的,结束特地送她回去,愈发觉得这是单纯的姑娘。
    苏淼琪便常常短信联系,没几天,二人便无话不谈,李志强几部手机,杨凤也管不过来。这苏淼琪说自己是大学在校的学生,勤工俭学,李志强更加激动,说话也变得谦虚,二人谈着文学、社会,这便是钓他的前兆。
    人成功了,便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甚至认为自己长得也不错,自信心大增,愈发觉得人家爱慕自己的才华而非金钱。偶尔遇到些词汇,公司里一个新来的学生,常常被叫去候着,苏淼琪发信息过来,李志强不懂的就问他,那学生接连被叫去几天,被问得云里雾里,都是些高中基础的只是罢了,还以为这老板在自考。

    两人就这样通过手机暗送秋波,没谈过恋爱的人断不能决绝热恋的冲动,哪怕是有妇之夫。李志强提醒自己,这女孩子究竟是不是图自己什么,感性终究打败理性,人生得意须尽欢,图就图,千金难买爷开心。

    没过几天,苏淼琪便一整天没了音讯,李志强可急坏了,连忙打电话过去“在啊,忙什么呢?”
    “哦,这手机是我室友的,借用了几天,没话费,打不出去,才充了。”
    “我给你买一个好了。”
    “不要,我才不要你的钱,我又不是喜欢你的钱。”李志强听得心花怒放,又聊了半天,若起死回生般畅快。随意找了理由约她出来,送了一部贵重的手机,苏淼琪死活不肯要,说什么感情里面掺杂了钱,就不纯洁了,李志强此刻已经是陷入爱河,感动得一塌糊涂。
    “你要是不要,我就扔了,你就当捡的好了”说着做出要扔的姿势,这是电视里看到的。
    “别扔,我收下还不行么,就当替你保管,你要的时候来找我,保准原封不动还你。”
    “你要用,你不用我心里不好受”说着露出一股哭丧的表情,快四十岁的人了,装可怜可实在不像。

    “别,我用还不行,看你那样,我都难过死了”二人的对话,服务生在旁边穿梭时听了个大概,跑去跟大堂经理说“有个厉害女人在耍老头呢。”被大堂经理骂了一顿“干你的活去!人家怎么不耍你啊?”。

    二人就这样不温不火地相处着,苏淼琪说天晚了,该回学校,李志强说有车,要送她,被她拒绝,又说服,送到离门口远一点的地方,下了车,李志强依依不舍,生怕走路闪了腰。

    几日来李志强就像生活在蜜罐里,对下面人的口气大有变化,王兆林心里明白,提醒他“有情况吧?做事要保密,不然穿帮了就闹大了。”
    “不会有事吧?你就跟我肚里蛔虫一样。”
    “你天天问那学生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一猜就中。”
    “小子嘴不严实。”
    “是人家单纯。”
    “你说这事,不知道杨凤知道会怎样?”
    “最好别叫她知道,养就养,不然她知道了,闹离婚可麻烦了。”
    “那有点对不起她。”
    “是这么个理,杨凤多好。”
    “我是说对不起那个姑娘。”
    “哎哟,这姑娘怕也不简单,反正也别太花多钱。”

    苏淼琪在交往的一个月后,借故回去晚了,叫李志强帮她找个住处,李志强会意,说要陪着她,起先是不让李志强靠近床,渐渐叫他靠近,说怕他着凉,李志强欲火焚身,哪会着凉?慢慢上了床,上了床干什么呢,难道看动画片?这种庸俗的逻辑让人作呕。

    看到身下一片鲜红,苏淼琪面色痛苦,哭着,说自己没脸见人,李志强哪里肯让自己的女人委屈,说道“一定给她名分。”苏淼琪点头答应,二人相拥入眠,李志强呼呼大睡。

    不多久,苏淼琪说自己怀孕了,要堕胎,李志强自然不肯,自己不差钱,养个幼儿园也够。苏淼琪说自己名分没什么,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过着孤独的生活,说的他愈发愧疚,允诺一定会经常陪他们母子俩。
    渐渐肚子大了,李志强还没冲动到有离婚的念头,苏淼琪说道“我也没指望一个人占有你,我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出国读书,过两年再回来,这孩子生下来,你想办法抱回去,就说收养的,我出国后回来找个好些的工作养他。”
    “干嘛非要出国?我养得起你们。”
    “我那些同学都在扬州上班,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以后哪有脸见人,出去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二人相拥而泣。
    苏淼琪孩子一生,暂居在家,手续办全,李志强给了她两百万,让她在国外好好待自己,早早回来。

    李志强这边问着杨凤“愿不愿意再养个姑娘?”
    “我不要再生了。”
    “领一个。”
    “行啊,我反正也没事,带个小孩也行。”
    “那我叫王兆林去找。”
    “别装了,跟哪个再外面背着我生的吧?”
    “什么话?”李志强心虚的很,但是假话讲惯了,也像真的。
    “你抱回来吧,我养着,你放心,哎,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不会对她不好。”李志强一面说她想法多,一面假模假样打电话给王兆林,王兆林已经练就地跟专业演员一样拥有炉火纯青的演技,配合的天衣无缝,杨凤都怀疑自己多心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杨龙到底还是有手段,搞到那苏淼琪的照片,见李志强常常去江阳路的西餐厅,叫服务生偷偷拍了。
    这女儿可不是捡的,李志强热热闹闹办了酒,说是领养的。杨凤也识大体,拿着照片悄悄对李志强说“娘俩真像呀”。
    “你想当着这么多人面丢人啊?”
    “到底谁丢人?你放心,我就是叫你心里放清楚,这丫头又不是儿子,将来不会跟儿子抢家业,你以后别再搞这档子事。”
    “行行,今天你可得给我点面子”说着去招呼客人。

    杨凤见往来的有李志华,便娓娓道来,说着李志强不是东西,“她是学生?”
    “嗯,就是那个扬州大学的,在江阳路上。”
    “笑话,江阳路那个哪是扬州大学?那不过有个什么杂七杂八学校,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没办法,我叫杨龙跟着他,他走了,叫杨龙去找人,屋里面一个奶妈带着孩子。”
    “奶妈让进?”
    “杨龙嘴会骗。”
    “这不假。”
    “我跟你说正事呢,都是里面翻的,学生证什么的,”说着拉着李志华去了别墅里的一个书房,李志强不认识几个字,书房里全是假的古董字画。“你看看。”
    “哟,敢情这些证什么的也是假的,都放着一堆了。”李志华翻着这些,看到她手里拿的照片,神色凝重,“这就是那女的?”
    “嗯,王兆林都承认了,把她弄出国了,给了两百万,说过几年回来。”
    “放心,八成她不会回来。”
    “什么意思?”
    “这女的哪是什么大学生,不就是那个车店的么,跟我发短信,我没鸟她,我是买不起那车,这女的不简单,看着有些眼熟,你叫王兆林过来,他搞不好认识。”杨凤立马拉了王兆林过来,王兆林顺带拉了李志存,李志存看了照片,笑道“你们怎么有她照片?”
    “你认识?”杨凤紧张的问道。
    “以前夜总会的,偶尔去串场,也陪客人出去,就在咱们家楼下呀,王兆林不知道么?上次把我灌醉的就有她,白天像个姑娘,晚上没个人样。”

    “我哪知道,我又不在那边。化妆那么浓,你怎么分得清?”王兆林脸一下子黑了。
    “哎,那种地方的女人,哪个脱衣服换装我没见过?你嫖了人家啊?还是杨龙跟他搞上了?”
    “哎,杨龙事多,你先去帮忙照应一下,你是老大,多去帮忙”杨凤支走李志存,笑道“不知道谁的野种,还叫老娘养。”
    “这是好事,要让李志强知道,说不定就不要了。”王兆林提议道。
    “你也真狠心,要让他知道,不把她摔死了才怪,我瞧着小丫头也可爱,最好不是李志强的种,我带着,就当是孤儿了,这事算了,那女人要是回来,你们帮我作证。”

    第十章 别人的梦想

    李志华终于接到了一段工程,托林工的福,一切算是顺利,对哥哥的做法耿耿于怀,终究不明白为什么白白送出去一部分利润。林工看得明白,笑道“小伙子,有些东西你不知道也好,赚钱没有尽头的,做人别太贪,一个人吃独食终归要噎着,上下打点的事情往后也让你哥哥教教你。”

    工程虽然不大,倒是维持着十来个人的规模,李志余帮着做饭,这活轻松,算是沾了光,儿子也读高中了,花费渐渐大了,好在李海洋节省,没什么开销,穷人孩子早当家,不节省又能如何?李海洋一直有个愿望,很简单,就是读大学,找份好工作。李海涛也一直有着愿望,一个非常远大而又切实际的愿望,开挖掘机!开最大的挖掘机!以后有自己的挖掘机!
    李海涛的梦想随着辍学而立马有了实现的可能,长辈都希望他能有点出息,做个要技术活,李志强也疼爱侄子,跟李志华商议,经过李志存的同意,把他放到杨龙手下,叫杨龙好生找个师傅教他。杨龙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是沾了姐姐的光,毕竟是外人,这李海涛没几年便成年,要是让他懂了技术,再稍微学学门道,自己该滚蛋了,日日拖着,只安排他做些零散地活,当个宝贝养起来,外人看了,还真当他对晚辈仁厚。

    两兄弟的工地离得并不远,李海涛整日也没什么事情,除了转悠还是转悠,工地上多是知道他是李志强的大侄子,见面都叫他“少爷”,李海涛越发得意,陶醉在这个称谓中,享受着李志强这棵大树带来的阴凉,有时候也会想,这要是亲爹该多好。坏毛病是特别容易养成的,小青年的坏毛病更加容易养成,稍不留神,一个人错误的价值观便形成了,这李海涛愈发的把自己当成了人物,常常背着手,在工地上游走,俨然一副“管事的”样子,有时也学着杨龙的口气“这是我们家公司”的教训着过往的工人。

    工地上挖掘机不少,李海涛到底还是如愿,见没人便上驾驶舱操控,胆子大得很,有几次差点出事,挖掘机的老板敢怒不敢言,直言“少爷注意安全,觉得好玩,叫师傅教你,别一个人在上面当玩具车,危险得很。”李海涛嘴里不服气,嘟囔着,挖掘机老板摇摇头走了。余下的没人搭理,李海涛渐渐学得有模有样,竟然敢开着车来回走动,这一走动可闹出事情了,地面上的几个坐标全被轧毁了,只剩些渣,周围的人跑过来叫他赶紧停手,杨龙也吓得不轻,李海涛看着杨龙的脸色,知道事情麻烦了。“你知道吗,这几个坐标,要花多少钱?你都弄坏了,怎么算?”李海涛被吓住,低头不敢做声。杨龙见他没反应,又说道“等你二叔来再说吧。”


    李海涛听到二叔的名号,吓得屁滚尿流,溜到李志华的工地,他父亲也在,问他学到什么东西,李海涛不敢说实情,支支吾吾半天,李志存不高兴了,大声呵斥“你都说平时干什么吧,讲这些我也听不懂,在工地上这么久也没见过。”
    “搞坐标!”李海涛说得理直气壮,因为这是实话,他确实搞了坐标,而且搞得动静不小。
    “那还不错,那都是施工员干的活,杨龙培养晚辈还算用心么”李志余听他说的,略微知道些。
    “嗨,我还指望他做施工员,干干瓦匠手艺就不错了,反正别像我,只晓得出苦力。”
    “一代比一代强嘛,还能世世代代干苦力?”李志余干活是有动力的,儿子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外人的赞扬让原本容易满足的他更加满足,李海洋本来要送到市一中的,中考却出奇的意外,外人也不知是何原因,到了高中,成绩并不比进一中的学生差,这其中大概只有自己清楚,压力太大,才小小年纪,经常失眠。
    “他要有李海洋一半就好了”与李海洋的忧患相比,李海涛显得没心没肺,听自己父亲这样说自己,也生气“你要有本事,也送我出国留学,我还要来受这个罪?怎么不知道跟人家比,就知道说我。”
    “小狗日的”李志存便要揍他,被一干人等拉下来劝,李海涛腿长,跑得飞快,还别说,大家伙都说小孩子讲得在理,李志存便更加的生气。

    这工地上常来一只狗,狗大得很。

    李海涛找些借口暂住,与几个表哥终日为伴,也快活,几个人闲来无事,便商议整点乐子,那天天来的大狗成了他们的目标。观察了几天,想着工地附近也没什么住户,该是远处跑来流浪的,瞧着也不像病狗疯狗,算是下酒的好菜。

    李海涛读书不行,动手能力却十分了得,用绳子做了锁套放在地上,锁套中放了些带肉的骨头,绳子的一端穿过上方,一直顺着墙边,握在他手中。狗钻进去,这边用力一拉,狗腿被牢牢拴住,整个身子被吊起来,这狗不知是哑巴了还是见过世面,也没怎么大叫,只是用力的挣扎,撕咬。几个人并不敢去,李志存童心未泯,拿过来铁锹,沉沉地拍下去,狗一命呜呼。

    几个人兴奋地找李志余来处理,因为他是掌勺的,都戏称他是后勤部长。李志余犯难“这是谁家的狗啊?你们把它打死了,不怕人家找上门么?”
    “海涛观察了很久,野狗!”这说话的是李海涛的小表哥,李志强小妹的儿子,刘超。
    “搞得像我一个人干的,刘超你这个胆小鬼,狗肉弄好了,晚上你不要吃。”
    “好了好了,这样吧,先藏起来,晚上弄,不然人家找上门,麻烦了。”几个人手舞足蹈找了偏僻的地方把狗掩盖起来,等着日暮降临的美好时刻。

    这一天仿佛过得特别漫长,李海涛的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心里充满了期待与害怕,期待吃狗肉,害怕的可就多了,害怕李志强来骂,害怕狗主人来闹,害怕吃不上狗肉,最害怕吃狗肉的时候李志强跑过来骂,想想都觉得恐怖。

    @zjlxyq 45楼 2014-07-06 17:01:45
    应该能火,里面写的有些比较现实
    -----------------------------
    谢谢
    白昼没有因为李海涛的担忧而延长,瞧着阳光渐渐远去,李志余已经在洗菜了,催着“大伯,晚上可吃狗肉呀!”
    “放心,去弄去弄,你们把狗拖过来,我在这里面弄,搞剩下的脏东西你们挖个坑埋了,别叫人看见。”
    “行行,我去开挖掘机。”
    “孬子,又不是埋人,用铁锹不就行了。”

    坑挖好了,二人焦急地打着下手,生怕因为自己的缘由耽误了李志余的烹饪,这狗肉只是炖,做火锅罢了,大料放齐备,只等出锅。二人守着,憧憬着,无限期待。

    李志存特地买了几瓶白酒,看样子晚上要一醉方休了。几个监理也过来,李海涛和刘超愤愤地骂着“怎么吃饭的时候人就来了,干活的时候没看见几个?”
    这工地上,监理最大,李志余自然挑好的送上,看得李海涛一肚子火,好在监理们吃完需赶着回家,十来分钟便结束。李志存目送他们离开,抱出酒来,一伙人齐声叫好,李志余说道“你们尽管喝,喝完我来收拾,不要紧。”

    吃起来畅快,狗肉的分量十足,李海涛和刘超毕竟是孩子,架不住大人的诱惑,端起白酒不甘示弱,不一会喝得东倒西歪,李志存自己都管不好,更别提管儿子了,不一会二人便互相拍着肩膀,称兄道弟起来,一口一个“伙计”的叫着,互吐心中不快,或者骂着杨龙,或者骂着王兆林,连李志强也未能幸免,李志余连忙拉着他,叫他住口。桌上的人也已差不多都醉了,外面大雨瓢泼,众人欢呼雀跃“明天不要干活了!”

    李海涛和刘超神经受到巨大的刺激,白酒的后劲顺着血液蹿到后脑勺,浑身像掉进热水锅中一样滚烫,二人奔向雨中,才走几步便倒地。李海涛大骂杨龙对他不管不顾,骂挖掘机质量差,才走几步就害自己闯祸。刘超倒在地上,觉得出奇的凉爽与舒适,又翻了个身,趴在雨水中。

    李志余本来是在收拾餐余的,听到他们大吼大叫才跑出来探望,怕出了什么乱子,那晓得是这阵势,连忙扶二人起来,却不曾想这李海涛年纪小,身子重的很,扶起来,腰吃力的很,只得大叫,屋子里有个把清醒地过来帮忙,把二人抬进住的地方。幸好都是男人,剥光了衣裳,擦干了,跟整遗容似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李志余更是一宿不敢睡觉,生怕两个孩子出什么意外。

    次日,李海涛醒来已是正午,“哎哟,几点了。”
    “你还知道起来啊!”李志存吼道。
    “不是你买的酒么”这话说着没了底气,怕昨晚说漏嘴了,准备着挨骂。
    “赶紧起来,反正今天下雨不要干活,起来打牌,睡久了不好。”李海涛拍拍胸脯,虚惊一场。
    提心吊胆过了几天,并没有太坏的事情发生,偷偷溜回去,杨龙见他来了,也不好说什么,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自己肯定满世界找这小子去了,到时候李志强怪罪,自己难辞其咎,只叫他以后乖一点,好好呆在工地上找些事情做。

    男孩子初中一毕业,如果不再读书,便要有十八岁了,李海涛到底是没给他父亲丢人,初中便和一个女孩子谈起了对象,李志存每每提到这里不无得意。这女孩子同李海涛一样,初中毕业便出来做事,女孩子年龄小,长得还算秀气,去做了化妆品的导购,却不在扬州,远远的跟家里人奔杭州去。这事李志强是知道的。

    天气好的时候,好事也多,李海涛泡在挖掘机的驾驶舱里正乐,见李志强走过来,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开,装模作样跑到施工员跟前,看着仪器,李志强见此情景心生喜悦,叫杨龙开车载着他一道。坐在车上,李海涛几分忐忑,猜着该是要去别处工地,李志强问道“你跟那个小姑娘搞得怎么样了?”
    “还行。”
    “什么叫还行,找个时间见见家长,把亲定了,早点结婚,你爸妈年轻,能帮你带孩子。”
    “我刚出来呢,拿什么结婚。”
    “只要你能跟她好好处,别的东西你不要担心。”

    车停在“玲珑湾”门口,这“玲珑湾”小区大得很,好几个区,这个是新开的盘,位置偏了不少,这也是李志强发迹的地方,情有独钟。
    “这有两套房子,他们欠钱拿这个抵债,你去看看,喜欢的就告诉我。回头人家过来,真要是跟你结了婚,就住这里,也有个照应。”李海涛兴奋地笑,也不知说句客气话,杨龙可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冰冰地说道“还不快谢谢你叔”。
    晚上回去,杨凤说道“你是不是要把那房子给一套给你侄子?”
    “又是杨龙说的吧,给他怎么了?又不值几个钱?”心里恨着这小舅子,尽坏自己好事。
    “哎,倒不是我不舍得,传出去总归不好,你除了这个侄子,其余的呢?”
    “其余是外甥,李海洋又不是我亲侄子。”
    “你这不叫其他几个寒心么。”
    “也是,不过话都说出去了,叫我怎么收得回来?”
    “有什么收不回来,你大姐不是一天到晚跟他们吵架么,到时候你不给,他们准把事情往她头上想,你大姐也不是好人,跟几个姐妹打架真厉害。”
    “算了,回头再说吧,还不知道他跟那姑娘能不能成呢。”

    李海涛的嘴,自然欢呼雀跃地告诉了李志存,继而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李志强本不想为难他,只轻描淡写“等你学好施工,挣钱了,就去住,不然住那干嘛?整天呆工地。”李志存也连连说是,杨龙暗暗发笑。

    纸终究包不住火,又是八月十五,团圆时刻,哪里都是热闹的,李志强的工地与李志华的工地本就隔得不远,二人开车去工地送月饼,算是慰问,自然要碰到一起,谈起李海涛,估摸着该学了些本事,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遛遛。李志华拉着李志存、李志余跟着去了杨龙那里,几人有说有笑,猜着李志强要怎么考查。

    杨龙见李志强又折回来,想着糟了,这节不好过,怕不是出什么事了吧,中秋跟姐夫吃饭倒是好事,跟当老板的姐夫吃饭可不是什么痛快事情,又看后面跟着的,猜他们来吃团圆饭的“姐夫、小哥、大哥,你们都来啦!”
    “你们吃过了没?”
    “吃了,中午吃的少,晚上加餐呢!”
    “去叫厨房烧几个菜,中午我们就在这吃饭。把李海涛叫来,李海涛呢?”
    “好好,他在工地上呢。”
    “这家伙读书不行,学施工倒上心,不错嘛,大哥,你有指望了。”
    “不都是你栽培,要是我哪有这个好运气”李志存谦虚的说,心里甜甜的。

    李海涛是看着李志强走的,没想到刚上挖掘机的驾驶舱,又看他们折回来,习惯性的往施工员那里跑,施工员笑道“小鬼子又来啦?队长?”
    等到杨龙去叫时,李海涛早早把手上摸了些滑石粉,足以以假乱真。

    几个人看到他那样子,纷纷说道“海涛现在是真懂事了。”
    “你要早这个样子,考试还能不及格啊”李志存也没别的话“学到什么呢?”
    “吃过饭再讲,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行了,别的多说无益”李志强这学费没白交,总算多学了几个成语撑场面。


    这烧饭的可真有两下子,原本是晚上加餐的食材全叫他拿来用了,一面叹息着还得出去买一次菜,一面寻思能得李志强几句夸,日后自己孩子也能在他手下谋个差事做做。鸡鸭鱼肉,无出其右,稍稍下点功夫,即可弄些个花样出来。李志强几人平日里山珍海味吃得多,难得遇到桌上的家常便饭式的清新小炒,赞不绝口,一面攀谈着。因为要开车,没人敢喝酒,有钱人的命更是精贵。

    李海涛闻着菜香,口水往肚子里咽,又听李志强说要叫自己拉出去遛遛,心里慌得很,不知如何应付,小脑袋容量显然不够用,眼神里一种不安,叫李志华逮个正着,二人对视,对视之后偷偷笑。李志华跟这侄子呆一起的日子久些,又因为年龄稍稍近一点,接触多,试探到“你这的滑石粉一包是30斤还是60斤?”这话里有玄机,这方圆几十里,没这种规格的。
    “我们这是50斤的”李海涛还真知道这些皮毛,拿滑石粉当沙袋练过。
    “放线会么?仪器可都会弄?”
    “会,就是不太熟。”
    “都半年了,还不熟,你干什么去了?”李志存骂道。
    “人家谦虚呢,先吃饭,吃完再说,我看他都懂”李志余是老好人,见不得别人的孩子被骂,骂自己孩子却也不落人后。

    李海涛与这施工员名义是师徒,却从未正经学过,这次要验货,麻烦了,急忙找施工员,求爷爷告奶奶,施工员笑道“容易,一会呢你就在仪器那摆弄,你指挥我,最多也就打几个点什么的,容易。”
    “你说的容易,呆会救我。”
    “放心,叫你量高度,你就喊‘高一点、低一点’,叫你看左右,打直线,你就喊‘左一点、右一点’,图纸上的点我都打好了,到时候咱们就跟拍戏一样。”
    “行行”李海涛连忙掏出一包烟“从我小叔那顺的。”

    “你露两手!”李志强风驰电掣走过来,想看看侄子学了什么本事。
    “就测几个点吧”李志华笑道。
    “那就把这地基剩的几个点校对一下,看看有没误差。”
    “行!”

    “左边一点,右边一点”李海涛透过仪器,看到施工员嘴角笑得不行,自己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坐标,“好好!就那里。”
    “怎么样?”
    “差了不到一毫米”施工员高声叫道。

    “不错不错,你再沿着直线打一个点,就在中间。”李志强命令道,这下李海涛可犯难了,图纸上没有的东西。施工员是不用仪器也知道点的位置,自己是人家画好了点也找不到。
    “左边一点,右边一点”李海涛透过仪器看到施工员也满脸的汗,虽说施工员技术到家,但在李海涛几乎捣乱的指挥下,只得凭借自己的视觉在广阔的地基上估算着位置。
    “好,就那里。”李海涛缓了口气。
    李志强叫施工员来操控仪器,杨龙去校对,结果差了5公分,这么长的距离,靠肉眼做到这种误差,功力已经相当了得。

    “你自己拿眼睛看看,你这仪器会不会用啊?”
    “会。”
    “还扯,杨龙,你过来,你给我说说”李志强怒吼道。
    “哎,学得不熟。”杨龙也不敢添油加醋,怕落得教育无方的责任。
    “你要真会,敢不敢再试试?”
    李海涛不说话了。
    “你呀你,烂泥巴糊不上墙”李志存举手要揍,被众人拦住。
    “算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李志强问道。
    “开挖掘机。”
    “你有出息,工地上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学吧!”

    李海涛自此在众人眼里便一文不值了,做技术活是没指望了,房子的事亦是不了了之,众人又说是李海涛不争气。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杨龙在李志强的公司势力渐盛,小公司,老板不常在,猴子当大王的事情常有,起先王兆林算是元老,渐渐王兆林除了陪几个客户喝喝酒,越发懒得管事,杨龙身兼采购、工程现场指挥大权,底下巴结的人多了,人飘飘然起来,大有“其实我也能坐这把交椅”的派头。
    为别人打工,终究是打工,替自己挣钱才是王道,杨龙还是佩服李海涛的,至少人家心里就想着自己有台挖掘机,包活干,可自己呢,凭什么一辈子靠着李志强,自己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该出头了,一股不知来路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一个人的成功不易复制,一群人的成功却不难模仿,李志强并非个例,零零总总的发迹之路,三岁小孩都说得出来,想当初他孤身一人尚可做出如此成绩,今日杨龙万事俱备,如鱼得水,岂能有不发财的道理,想到这些,夜里做梦也能笑醒。
    多数人都处在“夜里想法千千万,白天起来继续干”的状态,杨龙思前想后,也找不到突破口,接工程是干不得的,自己只能从李志强那吃剩下的骨头,一来保全一份饭碗,二来顺带着做自己的小生意。眼下,李志强工地上的事情,自己说了算,采购材料吃回扣自不必说,但非长久之计,这工地上利润最大的,就剩外包的这些挖掘机了。想到这,一拍脑门“大
    爷的,老子还没有李海涛那货想得明白。”转念,又思量,李志强虽说这房子不给他了,但李海涛提了许多次买挖掘机的事情,即便不给他买,这往后工地上的活八成会让他来经营,自己投钱岂不是打水漂。
    辗转反侧,只有压路机、搅拌机能琢磨点东西出来了。这事也不能叫别人知道,得找个信得过的,搞个机械租恁公司打掩护,把几个工地的活都包了,这事越想越美。想问题难,办事情易,没多久功夫,便张罗开了,买了二手的设备,大活小活都自己揽下,断了不少人的财路,也拿他没办法。
    李志强对材料熟悉程度不亚于杨龙,久违的会议,大家聚到一起,才发现彼此虽在扬州相隔不远,却不相往来,李海涛的个子长得快,亦被安排在座,众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开会,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只有杨龙心里打鼓,怕那些个老古董告了状。李志强不紧不慢说道“都是自己人,我不说客套话了,大家做事,拿钱,做多拿多,该拿就拿,别客气。”顿了顿,“不该拿的,你们自己掂量。”大伙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有的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有的面露微笑,仿佛没事人一样,李海涛个子高,低着头,也不明白这话里有话。杨龙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这话讲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王兆林深谙“家和万事兴”的道理,虽在外打打杀杀,在这,还是想着大家和气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也别多想,有人跟我说材料的事情,我不是那种听信谗言的人,杨龙。”杨龙听到点自己名,颤抖了一下,定了神“哎。”
    “我话也说明白了,这材料,价格质量都一样的,你买哪家都一样,我管不着”又顿了顿,这分分钟顿的杨龙全身冒冷汗,“供应商逢年过节送礼什么的,也不算事。有时候价格略微高一点,但是长期合作,对我们有帮助的,也行。但是,不要拿我的钱做交易,要是让我知道你拿回扣,吃材料款,我叫你没好果子吃。”
    “瞧你说的,你小舅子,能干这事,杨龙也别往心里去,这只是提个醒,大家亲兄弟明算账,老板对我们都不错,大家尽心干事,对不对。”王兆林两头讨好,给杨龙个面子,也给李志强台阶下。
    “我哪会,买材料的事情都是老供应商,你都认识的,都是跟你直接谈价格,我都没怎么见过。”杨龙说这话也不假,关键的主材料,李志强把控的也严格,杨龙能说上话的,不过十分之一的辅料,虽有油水,亦不至于对自己有多少损害,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得过了。
    “我不是针对你,你做的很不错,以后会给你加工资。工地上有些活,你想包,就自己干吧,我都听人家说过。”
    “哦,那不是我的,朋友的,一台压路机,没多少活。”
    “行了,反正价格合理就行,以后李海涛还是跟着你,工地上挖掘机就叫他来开。”李海涛听这喜讯,惊喜万分,笑脸相迎“谢谢二叔。”一面抿着嘴,孩子毕竟是孩子,还不知道伪装。
    “你心想事成了,以后要好好干,以后有钱,开个设备公司什么的,都不算问题”王兆林又卖了个乖。
    这会议结束,杨龙洗了个澡,心里痛快,总算不用偷偷摸摸背着干,这会正大光明打小算盘,该不用再开他李志强用过的二手车了,又琢磨着,要是能住上他的二手房也不错,叹息着姐姐也不照顾点自己,叫自个日日在工地上受苦,到了适婚的年纪,也没个像样的住处。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疼,自己的事情自然上心,杨龙自打得了李志强应允,索性工地上的事全放到施工员头上,自己顺带照料,整日偷闲跑自己的压路机租恁业务。李海涛依然在工地开着挖掘机,干一行爱一行,别看平日里偷懒,自带开起这个大家伙,每日就跟着了迷似的,做梦都想早点出师,到时候攒钱自己也整一台。

    李志强三番两次来工地没见到杨龙,心里窝火,回去便板个脸“你弟弟越来越不像话了,人都没影了。”
    “算了,你也别讲他了,叫他单干吧,要不然又给你惹麻烦,以后你多照顾他一点。”
    “行吧,你跟他说去,我倒不好开口了。”

    姐姐自然疼着弟弟,可弟弟终究是弟弟,毕竟丈夫才是陪着自己一辈子的,左右为难,急忙叫杨龙过来“你自己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还凑合吧。”
    “是不是想自己干,翅膀硬了吧。”
    “哎,是想,我本来以为活好找,那晓得没我想的简单。”
    “想干就单独干吧,别在你姐夫那呆着了,你这样,两头都做不好。”
    “行,到时候要是混不下去怎么办。”
    “有我在,还能叫你饿着?你去忙你自己的吧,回头叫你姐夫多介绍些事情让你做。”

    杨龙就这样离开了公司,王兆林与杨龙的关系非常微妙,他是局外人,两边不愿得罪,杨龙权力欲望大了,王兆林凡事向他请教,杨龙一走,很多事情又落到他的肩上。

    然而,很快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让王兆林在李家人中间的位置变得更加神奇。

    李志华早些时候赚了钱无处投资,借给了李志强一部分,要了许多次也没要回来,这回又急着用钱。李志强的生意做大了,钱周转的厉害,拆东墙补西墙是常有的,李志华这笔钱就是那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搬来搬去李志华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算了。

    兄弟二人平日里也少有经济往来,这回李志华想出了个馊主意,你不仁我不义,索性也别问你要钱了,我脑子笨玩不过你,我去你工地上直接拉你材料抵债。说干就干,这去李志强工地拉些水泥、钢筋可不是闹着玩的,起先是动员,李志存、李志余直摇头“你们是兄弟,这么干外人说闲话。”
    “他哪里当过我是弟弟,占尽我便宜,这钱都几年了,你们不去,我不为难你们,我自己去。”说着,开着自己的越野车风驰电掣赶过去。

    “小叔,你来干嘛?”李海涛从挖掘机上下来。
    “到你二叔这借点东西,杨龙呢?”
    “杨龙早不干了。”李志华这么一听乐了。
    “早该滚蛋了,那你这工地谁负责?”
    “没人负责,王兆林一天来一趟,其他的事情都叫我帮忙看看,反正工程马上结束了,施工员也在,没什么大事了。”
    “那你这水泥、钢筋什么的还剩多少?”
    “钢筋还真剩不少,本来要建一个水闸,后来不用了,过几天退回去呢。”
    “那行,我一会找车拉走,这跟你二叔讲过,他回头问你,你说一声就行。”李海涛想也没想便点头。
    没想到事情出奇的顺利,李志华随意雇了车便大摇大摆地把钢筋拉回自己的工地。

    “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跟你哥哥讲一声?”李志余胆小,怕他们出事。
    “有什么要紧的,等他想起来再说。”
    “杨龙没拦着你?”
    “那家伙滚蛋了,海涛帮着看工地呢。”
    “你这不是叫海涛担责任么。你怎么能这么干。”
    “哎,不要紧,不要紧。”正说着,一辆车一路按着喇叭过来,看样子后面还跟着几辆车,陆续下来不少年轻小伙子,看着是要打架。李志华心里一股无名火“这真是好兄弟呀。”

    “李志华,你太不厚道了吧。”
    “什么不厚道,王兆林,你管的太多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敢偷,我就敢抢。”
    “你叫李志强跟我讲。”
    “他还没消息,我先知道的,别以为我不讲理,借钱的事情是借钱的事情,那是你们之间的事。这工地现在我管,我做事不愿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东西丢了我要负责,听我一句话,东西还给我,我回头帮你要钱。”
    “我要是不还呢?”
    “你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我带这么多人,不是来打架的,是来维护秩序的。你还了,咱们好说话,你不还,我们就要打架了,不过你放心,我跟你不是外人,我自己动手,他们负责帮着看你后面这帮人。”

    “王兆林,都是乡里乡亲,你这么做不上路子,你是不是过年不回家,不怕人说你?”李志余有些生气。
    “老大哥,你给评理,我拿人家工资总得干事吧,废话不说了,李志华,你闪开,我货车都带来了。”
    “去你的”李志华伸手过来便打,他哪是王兆林的对手,周围的便要拉架,被王兆林带来的小伙子们隔开,这些小伙子们逗得很,安慰道“人家打着玩呢,你们忍忍,大家互相给个面子。”众人好气又好笑。
    李志华吃了亏,扑了个空,被王兆林扫堂腿扫得翻了个跟头,这有钱之后,身子渐渐发福,力气小了不少,正准备反击,被王兆林一巴掌劈过来,脸上火辣辣的,头昏脑胀。

    “不能再打了,够了够了”李志余和李志存高声叫着,李志华的工地接近尾声,人少,王兆林把他扔到一边,安排人去拉货,留一句“你该锻炼锻炼了。”

    李志强知道了这事,几分不安,以李志华的性子,肯定要报复,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况且这贼是自己兄弟。便找杨凤去游说。
    “你们都是兄弟,怎么要搞成这样子。”
    “嫂子,你别讲这些没用的,我非得揍王兆林一顿,不然这面子没了,以后怎么回去见人。”
    “哎哟,什么面子不面子,都是家门口亲戚,再说他也没把你怎么样啊,你不是好好的嘛。”
    “他当着那么多人面打我耳光,这叫没什么?”
    “好了好了,你哥哥把钱给你汇过来,这事就算了,本来好好说的事嘛。再说人家也是顺手打过来,没想到打到你脸,你就别记着了。”
    “不行,这事我要找他算账。”

    王兆林也有些后悔,怪自己下手重了些,想着犯不着闹这么大,这本不是自己的事情,但叫李海涛一个孩子担责任不是大老爷们该干的事,这李志华真要揪着自己不放,还真难受,小时候就知道他的脾气,那可是倔强的很。

    李志华下了战书,约王兆林打架,约的地点在李志强的工地,可见准备充分。李志强也坐不住,亲自前往“我多给你十万,行不行。”
    “这是面子问题。”
    “哟,你现在面子大得很,十万块钱一巴掌都不行了。”
    “你愿意?”
    “要不你打我一巴掌算扯平了。”
    “少来,哪有弟弟打哥哥的。”
    “你还知道,那王兆林比你大不少,搁在老家也算是你哥哥呢,你不就是要面子么,叫王兆林给你摆桌酒,给你赔礼道歉,我也给你道歉,这总该行了吧。”
    “你都这么说了,就行吧。”
    李志华还是欣赏王兆林的,这或许就是不打不相识了,这王兆林做事靠谱,也尽责任,关键是遇到事情不管软硬都给你办了,算是条汉子。

    酒店定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李志强带着王兆林,想三人谈谈就算了了,没想到李志华把几个同辈都带来,“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大家好久没开荤,来吃个饭。”
    “你得理不饶人。”
    “你放心,今天只吃饭,别的都不谈。”
    李志华吃了亏,扑了个空,被王兆林扫堂腿扫得翻了个跟头,这有钱之后,身子渐渐发福,力气小了不少,正准备反击,被王兆林一巴掌劈过来,脸上火辣辣的,头昏脑胀。

    “不能再打了,够了够了”李志余和李志存高声叫着,李志华的工地接近尾声,人少,王兆林把他扔到一边,安排人去拉货,留一句“你该锻炼锻炼了。”

    李志强知道了这事,几分不安,以李志华的性子,肯定要报复,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况且这贼是自己兄弟。便找杨凤去游说。
    “你们都是兄弟,怎么要搞成这样子。”
    “嫂子,你别讲这些没用的,我非得揍王兆林一顿,不然这面子没了,以后怎么回去见人。”
    “哎哟,什么面子不面子,都是家门口亲戚,再说他也没把你怎么样啊,你不是好好的嘛。”
    “他当着那么多人面打我耳光,这叫没什么?”
    “好了好了,你哥哥把钱给你汇过来,这事就算了,本来好好说的事嘛。再说人家也是顺手打过来,没想到打到你脸,你就别记着了。”
    “不行,这事我要找他算账。”

    王兆林也有些后悔,怪自己下手重了些,想着犯不着闹这么大,这本不是自己的事情,但叫李海涛一个孩子担责任不是大老爷们该干的事,这李志华真要揪着自己不放,还真难受,小时候就知道他的脾气,那可是倔强的很。

    李志华下了战书,约王兆林打架,约的地点在李志强的工地,可见准备充分。李志强也坐不住,亲自前往“我多给你十万,行不行。”
    “这是面子问题。”
    “哟,你现在面子大得很,十万块钱一巴掌都不行了。”
    “你愿意?”
    “要不你打我一巴掌算扯平了。”
    “少来,哪有弟弟打哥哥的。”
    “你还知道,那王兆林比你大不少,搁在老家也算是你哥哥呢,你不就是要面子么,叫王兆林给你摆桌酒,给你赔礼道歉,我也给你道歉,这总该行了吧。”
    “你都这么说了,就行吧。”
    李志华还是欣赏王兆林的,这或许就是不打不相识了,这王兆林做事靠谱,也尽责任,关键是遇到事情不管软硬都给你办了,算是条汉子。

    酒店定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李志强带着王兆林,想三人谈谈就算了了,没想到李志华把几个同辈都带来,“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大家好久没开荤,来吃个饭。”
    “你得理不饶人。”
    “你放心,今天只吃饭,别的都不谈。”

    王兆林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吃得放浪形骸,酒过三巡,个个都有些醉,李志强问道“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我没有什么鬼点子,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吃完就回去。”

    这让王兆林心生感激,不几日登门谢罪,“我实在做得有些过头,你说吧,要怎么解气。”
    “行,你过来帮我忙,我一个人管不过来,以后你跟着我,我跑业务,你管家务,我给你分红,你在李志强那边什么待遇,我一分不少。”
    “那不行,李志强对我不差。”
    “哎,有什么不差,材料马上要叫刘超买了,你不是带着他熟悉价格么,预算你不会、资料你不会,施工你也不会,你就一个捣糨糊的,他迟早也不要你,人家那是正规单位。”
    “你说我啥都不会,干嘛用我?”
    “我跟我二哥不一样,我信任你,什么都交给你打理,他防着这人,防着那人,在他手下憋得慌,三天两头怀疑人。”王兆林惆怅了,这些年,自打公司成立之后,仿佛李志强变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同甘共苦,把钱看得太重,公司里的人换来换去,没一个信得过的,用的又多少丈人家的亲戚,自己也是明哲保身,指不定哪天被穿了小鞋也不好说。
    “让我考虑考虑吧。”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你有经验,有人脉,还有一帮小弟,那天来揍我,那阵势。”
    “你就别提这个,我错了还不行么,我倒有个事情不明白,你约我打架,你上哪找人?”
    “我就是造造势,我哪找到那么多混混,到时候你带的人多我就报警。你看,我手底下都是李志余这样的老实人,上厕所草纸都省着用,跟他们一起做事踏实。”一席话差点没把王兆林呛死。

    王兆林便辞了李志强的差事,当了李志华的参谋。

    第十一章 穷算命富烧香

    人富裕了,总幻想着长生不老去享受,人贫穷了,总渴望天降鸿财来改善。富烧香穷算命,有钱的知道人终归要死,只求平安,退而求其次,就算不能长生不老,怎么也得名垂千古,名垂千古自然要做些事情的。

    老家的路,一直是鹅卵石铺的,延绵几十里,没有一处平坦。村子里本来是穷,一路都是黄土,下雨天便是烂泥,等到光景稍稍好些,家家户户出钱,拉几车鹅卵石铺上。这鹅卵石,刚铺上那会,走起路来倒是舒服,遇到下雨,也没有了泥泞;日子稍微过上两三个月,渐渐被拖拉机压平,细沙、泥土填补了石块之间的缝隙,远远看着,像是平坦了,骑自行车亦是方便。这种好光景到了夏天就要结束,雨水多,一场暴雨便把好不容易压平的路冲毁,又恢复到刚铺那会的样子,且会更加糟糕,石头多是被雨水冲走,几次暴雨结束,路上已经多是裸露的泥土了。次年,又是重复,要想富先修路,这路不好,村里的年轻人都盼着出去。

    村里想着乡里拨款,乡政府的领导笑话他“捧着个金饭碗要饭呢,你们那老板多得是,随便找些个捐几万块钱,不就得了?”村里的干部都是胆小的,这些个老板未必会给自己面子,央求着派几个有分量的去帮忙游说。

    这又到过年,早早打听好李志强回来的日子,村书记带着镇长登门,妇女主任跟着身后,轻声叫“老李家的。”
    “老书记,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主任也来了。”主任微微点头,再不敢提“侄子”。
    “呵呵,这位你可认识?”
    “不认得,村里新来的干部?戴眼镜的都是知识分子,不是大队干部就是教书先生。”
    “这是镇长啊,来,认识一下。”
    “什么,你别吓我,我家哪里来过这么大干部。”
    “瞧您老人家说的,我是代表政府来慰问您的,您老人家在家不容易,我带些慰问品。”镇长伸出一双大手,紧紧握了几下。说着,从镇上唯一一辆四个轮子的车上拿出些常见的礼品,还有一筐鸡蛋。
    “这怎么好意思,哪能叫当官的给老百姓送东西,这犯王法的。”
    “您这什么思想,新社会了,你看这个,大家楼都盖起来,这是路不好,不然你天天去镇上转悠几下,现在都是为人民服务,哪有什么当官的说法,老人家,您家里几个孩子都没回来啊?”

    “哦,他们今天回来,大概中午到家。”这才明白他们不是看自己的,母凭子贵,心里也舒服,这面子够大。
    “他们自己开车吧?”
    “对的,他们几个都有车。”沉默了一下,又意识到大儿子还是没有的。
    “你看,真不错,我们镇上去县里开会,县长都提过你家几个儿子呢,真是了不起,在扬州给咱们争光。要是这路修好了,估计他们回来更快,这路,也伤车啊。”
    “是哎,路不好,不知道国家什么时候修。”
    “咱们不能什么都靠国家呀,对吧。”
    “对对,镇上帮着修,镇长带着我们。”
    “哎,镇上也没多少钱,现在啊,镇上要老百姓帮呢。李总在外面搞建设那是出了名的,这次来就是谈修路的事情。”
    “那好那好,你们等着,我去做菜,中午大家一起吃饭。”老太太暗自高兴,以为镇上给几个孩子送工程干。

    李志强照例开在最前面,车好,加速快,别的车也不愿意抢他风头,大气的宝马总是格外抢眼,开到县境时,两旁的人都驻足,好不羡慕。李志华一路跟着,杨龙垫底,拉着不少同乡,在外虽偶尔不合,过年几天还是要装和气的。
    车开到家门口,瞧见一辆破车堵着家门,兄弟们自然不爽,寻思该不会有人来讨工钱,径直往家里赶,瞧见村长“老书记,这么近还开车来?”
    “我哪有那个钱,这是镇长,来来,认识一下。”李志强伸出手,心里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了“您好您好,欢迎欢迎,真是蓬荜生辉啊。”
    “李总果然是大人物,讲话都是大场合的,我们这些乡下基层干部都不大习惯了”一面打趣,缓和些气氛。
    “哎哟,瞧您说的,我再怎样,都是家乡培养我,那还能忘本,跟父母官耍嘴皮子?”
    “哪里是官,我们都是清水衙门,为老百姓干事的办事员罢了。”
    “清官清官。”
    “是啊,镇上穷,花钱的地方多,咱们开门见山,这次来,有事求李总帮忙。”
    “这话说的,您吩咐。”
    “哎,我也说不出口,老村长,你是支书,你讲讲。”
    “阿强啊,我就不叫你李总了,咱们就是想给家门口修条路,没钱,镇上也没钱,材料倒是有,村里采石场捐石头,你看能不能帮一些。”
    “要多少。”
    “爽快人,十万,你看行不行。”
    “这钱不少。”
    “不少,是不少,你发财了,大家跟着沾光,说出来,也是好事呀,有功德的。”
    “老书记,话是这样讲,我又不好意思拿喇叭喊自己捐钱了吧。”
    “李总啊,这你放心,等路修好,咱们刻一块功德碑,捐多少,叫什么,都刻得一清二楚,就立在大路口,来往的人都能看到。”镇长跟生意人打过不少交道,知道他们不做亏本生意。
    “修什么样的路?包多久?”
    “柏油路,至少10年通畅。”


    “哦,那10万不够呀。”
    “只要你捐,后面再动员老百姓一起,就够了。”
    “那这样吧,9万吧,这数字吉利,现在行情不好,挣钱也不容易,您多体谅体谅。”
    “那行,要多谢。”老书记犯了糊涂,这么有钱怎么还差这一万。
    “年后给镇上打过去。”
    这事就算了了,花9万块钱买了块碑,额外给了个镇商会 的头衔。

    “镇长,10万跟9万有什么区别?他怎么非要少一万?”
    “你呀,人家生意做久了,习惯讨价还价。”
    “那怎么不问他要20万?”
    “那太多,人家说咱们太黑了,到时候一分钱不给都成,咱们要少点,他不好意思。”

    这是多灾的一年,春天刚到没多久,老家大水,本是靠近长江,连续多日的暴雨,叫原本清澈的小溪变成浑浊的大河,四面八方的水源源不断往人口集中的地方聚集,这是河流冲击平原的坏处所在,不出两天,不少地势低的人家便浸泡在水里,好在自己那片在山脚,没有什么状况。
    李志强在扬州看到这样的新闻,电话铃响了“是李总吗?”
    “是,您是哪位?”
    “我是镇长啊。”
    “您好。”李志强便猜出一二。
    “家里大水,上面发了捐钱指标,哎,只能靠你们这些老板帮忙完成了,再说,我们已经推荐你做了县商会副 了,还希望你能表个态。”
    “那行,您就说个数吧。”
    “还是十万,这回可不能讨价还价。”
    “哦,要钱还是捐东西?”
    “钱吧,捐东西不好运过来。”
    “嗯,我能直接捐过去么?正好我那边有朋友。”
    “行吧,最好是钱。”

    挂了电话,李志强气不打一处来,这镇长可真行,花别人钱给自己捞面子,连夜打电话问了老家的情况,说是县西几个村子被淹的厉害,倒也没有太危险的境地,只是不少农户家粮食被水泡了。
    “我说啊,别捐钱,捐吃的,捐钱又不刻碑,捐吃的,电视台肯定来,做做宣传也不错”王兆林说到他心坎上。
    第二天,李志强亲自带着钱就地买了一卡车大米、方便面去现场分发,场面颇为壮观,上百户人家排着队,大小晚报记者,连扬州日报的记者也跟过来。李志强冒雨发大米的画面,当晚便出现在大大小小的电视台上,次日,镇长打电话说提名他做县商会 ,李志强连忙拒绝,心想着副 尚且花了快20万,这 岂不是要砸锅卖铁。

    正当风风光光接受社会赞誉时,出大事了,灾民吃了捐的大米,纷纷闹肚子,倒也不算严重。查出来是大米有些陈,无商不奸,这卖米的发国难财,没得好下场,李志强挺冤枉,本来是做好事,竟被带回派出所调查,后来还是商会出面,政府说要树立正面典型,好心办了坏事,不要为难他,当天便放回来。


    “哦,那10万不够呀。”
    “只要你捐,后面再动员老百姓一起,就够了。”
    “那这样吧,9万吧,这数字吉利,现在行情不好,挣钱也不容易,您多体谅体谅。”
    “那行,要多谢。”老书记犯了糊涂,这么有钱怎么还差这一万。
    “年后给镇上打过去。”
    这事就算了了,花9万块钱买了块碑,额外给了个镇商会 的头衔。

    “镇长,10万跟9万有什么区别?他怎么非要少一万?”
    “你呀,人家生意做久了,习惯讨价还价。”
    “那怎么不问他要20万?”
    “那太多,人家说咱们太黑了,到时候一分钱不给都成,咱们要少点,他不好意思。”

    这是多灾的一年,春天刚到没多久,老家大水,本是靠近长江,连续多日的暴雨,叫原本清澈的小溪变成浑浊的大河,四面八方的水源源不断往人口集中的地方聚集,这是河流冲击平原的坏处所在,不出两天,不少地势低的人家便浸泡在水里,好在自己那片在山脚,没有什么状况。
    李志强在扬州看到这样的新闻,电话铃响了“是李总吗?”
    “是,您是哪位?”
    “我是镇长啊。”
    “您好。”李志强便猜出一二。
    “家里大水,上面发了捐钱指标,哎,只能靠你们这些老板帮忙完成了,再说,我们已经推荐你做了县商会副 了,还希望你能表个态。”
    “那行,您就说个数吧。”
    “还是十万,这回可不能讨价还价。”
    “哦,要钱还是捐东西?”
    “钱吧,捐东西不好运过来。”
    “嗯,我能直接捐过去么?正好我那边有朋友。”
    “行吧,最好是钱。”

    挂了电话,李志强气不打一处来,这镇长可真行,花别人钱给自己捞面子,连夜打电话问了老家的情况,说是县西几个村子被淹的厉害,倒也没有太危险的境地,只是不少农户家粮食被水泡了。
    “我说啊,别捐钱,捐吃的,捐钱又不刻碑,捐吃的,电视台肯定来,做做宣传也不错”王兆林说到他心坎上。
    第二天,李志强亲自带着钱就地买了一卡车大米、方便面去现场分发,场面颇为壮观,上百户人家排着队,大小晚报记者,连扬州日报的记者也跟过来。李志强冒雨发大米的画面,当晚便出现在大大小小的电视台上,次日,镇长打电话说提名他做县商会 ,李志强连忙拒绝,心想着副 尚且花了快20万,这 岂不是要砸锅卖铁。

    正当风风光光接受社会赞誉时,出大事了,灾民吃了捐的大米,纷纷闹肚子,倒也不算严重。查出来是大米有些陈,无商不奸,这卖米的发国难财,没得好下场,李志强挺冤枉,本来是做好事,竟被带回派出所调查,后来还是商会出面,政府说要树立正面典型,好心办了坏事,不要为难他,当天便放回来。

    李志强走出派出所,谢天谢地,洪水很快过去,天一放晴,正好顺道看看修路的进程。

    行到路口,活才开始,半边路已经被堵上,原本只能容下两车通行的路这下窄了一半,开车的得远远瞧着才行。沿途看着,这路修的还算认真,石子铺的均匀,压路机反复碾压着,可比杨龙做事认真多了。便远远下了车,问施工的,“这路是要修水泥的还是柏油的?”
    “啥?你想太美了。”干活的几个人没拿正眼瞧他“才多少钱?那边李志强捐了9万,这边几个加一起不到10万,最多一个碎石路。”李志强心里纳闷着他们怎么会不认识自己。
    “那能管什么用,一下雨不就完了?”
    “完了再修嘛,反正又不是花自己钱,领导都是这么想地。”大家哄笑起来。

    李志强愈发的生气,想着流年不利,该是去烧香了。九华山离家近,成了首选。这九华山是菩萨道场,至于是哪个菩萨,李志强自然不知道,在他眼里,菩萨都是观世音,瞧着地藏菩萨的凡身像,还纳闷《西游记》里不是这造型。等到捐香油钱,李志强出手阔绰,又去求签。签文解开,说是“不孝”一类,有大不敬的孽,连忙问大师破解之法,大师问道“可有不孝顺父母?”
    “没有!”
    “可有不敬重师长?”
    “我初中都没毕业,哪来什么师长?”大师听着,忍不住笑,咳嗽一声“那或许是没有祭祖?没有家谱。”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春暖花开,召集几个同宗,商议着着修谱的事情。修谱可不比修路,马虎不得,难度也是看不出来的,粗略估计下来,据说要数十万之巨。这点钱算不得多,然而有钱人并无多出的义务,真叫他一个人拿也不情愿。无奈,几番商议,没人稀罕家谱的事情,自己过得尚且不好,要家谱何用,谁知道谁是谁孙子?

    这钱,最终还是得李志强出,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李志强放出话,家谱我来修,就修一本,修到这一辈,不出钱的就不入谱了。这话放出去之后,李姓同族的纷纷凑钱交由他,算下来,占了近六成费用,若是日后印成册,说不定能赚一笔。

    修谱难在追溯前辈,几个老头兵分几路,据说李家一脉本是大族,清末逃荒至桐城,这得找出逃荒的出处。

    这才没多久,便有自称“李氏家谱修订委员会”的成员过来洽谈,大致的意思是说“天下李氏皆为一家,需举全国之力,我们已经再修了,你们不必再找人修订,直接捐钱即可,这捐钱是积德的,不多,出到10万即可当选为委员会委员,功耀千古,出1万便可得家谱一本。”
    “你比我做工程可赚多了,你们修你们的,我们修自己的”李志强清楚得很,自己修谱,无疑修到个名人便终止,多少考虑后代起名的事情,叫他们修,修到李世民还不行,得修到李靖、哪吒。

    修到最后,满满的一本,有个大问题,这李志强一脉与南湾李氏一脉同祖同宗,看样子一个是正妻生的,一个是姨太生的,中国自古都是“一夫一妻”,确确实实是“一妻”,因为其余都叫“妾”。这下两边人都不乐意,谁愿意做小?难就难在这正妻与姨太竟都是同姓,且没名字,早些时候的族谱被烧毁,现在谁都不承认自己是偏房,僵持不下。

    南湾李氏落魄,穷得很,人数却不少。有不少人在李志强工地呆过,这李志明便是其中一个,李志明是个小人,只顾自己得失,心想这是巴结他的好时机,又不敢在这风口浪尖说出格的话,怕人家说自己狗腿。
    李志强这边也着急,众人对他的期望不小,又交了钱,不愿僵持,普通人对嫡出庶出并不介意,倒是他自己心里有疙瘩,觉得自己定是高贵出身。人总是聪明得来,糊涂得去,他自己也不想想,自己也是次子,李志存才是长子,要不是有钱,自己祭祖时,大名也写不上呢。

    这路修了还不到一年,便有些破败的迹象,镇上打算叫人修补,这回是出钱的,李志强看不上这点活,叫王兆林随意找人帮着处理,这李志明得知了消息,觉得机会来了。

    “李总。”
    “哦,你是?”
    “我在扬州跟您后面干活的,我叫李志明,南湾的。”
    “哎哟,想不到是本家,快进来。”
    “哎,哪敢呢,我来就是想跟您讲,王兆林经理找人修路,您看我有个主意,叫南湾李家人帮着修,现在他们不少人闲在家里,等挣了钱,都记得你的好,到时候,家谱的事情就不要争了,你们写在前面。我们本来就不如意,我是实在人,现在这社会,叫有钱人当老大带着才行,咱们那边穷,就知道争名声,还不如拿些钱过节实惠。”
    “那行,这活包给你,修谱的事情,你也帮着劝劝,毕竟南湾人没出钱,把他们修进去就已经不错了,还要争大小。”

    李志明便把话带到南湾,原本上了年纪的还争吵着,李志明说道“老祖宗,你又不出钱,人家花几十万呢,咱们拿得出吗?再说,李志强那都是老板包工头,咱们就算打嘴仗赢了,不还是给人家打工,你见过大房给姨太太干苦力的吗?”
    “是呀,咱们还靠着人家后面干活,还指望后辈在李志强手底下谋个出路呢,忍忍吧,又不是什么大事,现在什么都要花钱,晚辈在外面看人眼色,咱们老了,别添乱了。”众人劝着,这修路能挣些钱,多是愿意的。
    “哎,我老了,没用了,就不跟他争了,你们后辈争口气,去帮着修路吧,等以后出息了,也回村里帮着自家修条路。”

    @黄国晟
    @水上君子
    @微尘余香
    @泰坦魔羽
    @杜树
    @别当别人是傻子
    @dengxin99
    没有出版的可以放到这里呀,大家可以给新人一点意见,总比烂掉好吧

    第十二章 小人得志

    李志强因为这事额外认了李志明做兄弟,安排在手底下做些事情。
    李志明不久便结识了个女孩,这女孩叫张蓉,也是老家的姑娘。张蓉长相不错,个子虽不高,配李志明已是绰绰有余。本是在附近纺织厂上班,机缘巧合结识了李志明,李志明相貌丑陋,尖嘴猴腮的,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暗送秋波,不几日便迫不及待粘着人家。女孩家里也好说话,不多久二人便成了婚。

    李志明这辈子能在公司里做些个差事,自然是托李志强的福分,在老家办了酒回扬州,便前来拜访。恰好杨凤也在家,逢着喜事也是高兴的,说了些客套话,女人们唠起家长里短。
    李志明便求着帮忙安排些事情做,纺织厂的活实在累人。这说的杨凤有些难过,“纺织厂我呆过的。”
    “我怎么不知道”李志强差异的很。
    “你知道什么呀,原先不是怕你彩礼钱不够么。哎,那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车间里面温度高的要命,我们就这样站着,热的实在受不了,老板看见你脸色发白,就让你休息一会。休息的地方就一张椅子,上面一个吊扇,那时候就跟酒店一样,能进去歇一会别提多高兴,没几分钟,脸色稍微好一些,老板又催着你干活。”
    “不能偷懒么?”
    “计件的,哪里舍得偷懒,多劳多得。所以我特别懂张蓉的难处。”
    “哎,嫂子真是的,我们苦命人家,哪里指望什么轻松的事情,就是在一块能上个班什么的就知足了,我哪敢指望我家李志明有多大出息,要不是二哥照顾,恐怕他最多也就一个瓦匠呢。”
    “你这话说的,公司能安排个什么事情么?”杨凤转身问道。
    “嫂子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叫你二姐好了,你就别为难二哥了,公司哪里养得了那么多人,我在旁边找个事情也不难。”
    “这样吧,你帮忙处理处理杂事,做个文员吧,我那几栋旧房子一直出租,也要个人管理管理,你看行不行。”李志强心思也不在这每个月多支出个几千块钱。
    “行啊,这活我还是会做的。”

    杨凤与张蓉谈得格外投机,并没有走得意思,李志强要出去办事,问李志明要不要搭车,李志明受宠若惊,便叫张蓉一道,杨凤说道“急什么,我们聊得欢呢,你们先忙。”
    “你们聊,回头送她回去。”乐得见杨凤这么开心。
    “知道,还用你讲。”杨凤日益有些许发胖,却因为保养的好,气质不俗,张蓉年纪轻轻,常年呆在车间,手指有些微变形,二人聊着,情到深处,杨凤拉着她的手,安慰她“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互相照顾,你就当我是姐姐好了。”一面也奇怪,这张蓉虽是第一次遇到,却如此的亲切,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这姑娘讲话听着叫人心里舒服,比其余的亲戚不知强了多少。

    张蓉一口一个“二姐”,叫得杨凤才想起自己还是有姐妹的,又念起故乡,好不感慨时光易逝,临到傍晚依依惜别,约着常到家坐坐。张蓉亦是留了她的电话。自此,二人常常发些短信,亲密无间。

    办公室里依旧没几个活人,除了一个会计,其余皆是来回穿梭的项目上管事的主,坐几分钟便走。几日下来,张蓉瞧着自己的工作分外轻松,收发一些资料,偶尔李志强带客人来办公室谈事情,端个茶递个水。余下的时间,翻翻报纸,转到别人座位上学些东西。渐渐的,会了不少,学着打字,学着做报表,连李志强都夸她聪明,索性给了个办公室主任的名头,凡是办公室的事情,都交由她去管。张蓉算算,这个办公室主任,除了自己,还能管一个会计,这会计可是杨凤的亲妹妹,谁管谁还说不定,哪有那个胆子。
    @中原枪手@小摸包

    王兆林走后,项目经理各自为营。李志明本就一个初中毕业,跟着人家屁股后面学了些皮毛,资历又浅,哪里有做主管的能力,倒是这张蓉心计颇深,帮着出了不少鬼主意,也叫他收敛些,这才没惹出事端。

    人都会骄傲的,李志明与其余几个马失前蹄的同族一样,从施工员变成工地的项目经理,不免心生自豪,工地临近竣工,渐渐有些放松,时常天还尚早,便骑着摩托车溜回去,急着与张蓉亲热一番。
    这天,瞧着工地上该没有什么事情,便又早早回去,刚到家,张蓉便打电话来“我刚看到李志强说要去工地,你赶紧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
    “就你这点出息,赶紧回去,要是赶不及,就买些材料,说去干活了。”李志明会意,连忙起身,油门一踩,路上随意买了些铁钉,到了工地,却没发现李志强的身影,虚惊一场。
    众人忙问出了什事情,李志明吩咐道“没事,大家加把劲干活,我刚从公司回来呢,人家都说咱们这做得好,晚上我出钱,买些酒菜过来犒劳大家,大家干活卖力点,咱们争取早点把活做好。”
    众人听说晚上要加餐,分外卖力。李志明屁股坐在摩托车上,远远瞧着,想着该不会过来,心疼起饭钱。
    正思索着,李志强的车映入眼帘,李志明趴在摩托车上,连忙侧身下来,跟做贼似的,跑去最脏的地方帮着和水泥浆,一脚踏进去“哎呀”。
    “咋了,李经理。”
    “没事,继续干,大家加把劲哈”一面心疼自己刚买的新鞋,这可花了自己一百多块钱呢,大牌的,要不是减价,必定舍不得买,回去要被张蓉骂了。

    李志明虽说是农民出身,却一直做着算是有些技术的轻巧活,做不动重体力的差事,没几下,体力不支,浑身大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卖力似的,心里盼着李志强看到自己。

    “你还亲自上阵啊?”
    “自己没干过经理,这头一回做,想做好一点”这话并不高明,李志强却喜欢,看着他满身的汗水,想到自己在宁波时的身影,“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

    低着头回到家“我回来了。”
    “哦,”“呀,你怎么搞得?掉沟里啦?浑身脏兮兮的。”
    “哎,不是老板来了么,你教我表现,我没来得及换解放鞋,就跳过去帮忙,哪晓得搞这么脏。”
    “他有没有说你什么?”
    “叫我好好干,不会亏待我。”
    “那还算划得来,李志强也没那么聪明嘛。”
    “别老是叫李志强李志强的,叫老板就好了,别人听见不好,咱们租这房子,隔音差呢。”
    “什么老板,运气好罢了,人家行,你怎么就不行?咱们迟早也能住上好房子。”
    “搞得像你知道什么似的。”
    “比你好,你要不是我,现在还一施工员呢,得了,回头去工地,先换鞋,别浪费,这鞋我看看,水泥浆不知道能不能洗,不能洗,以后你就穿去工地,叫人知道你多有钱,干活还穿名牌,他眼睛也真不好,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装的呢?”

    这开始便给人家留了好印象,李志强对他自然有更多的期待,李志明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又来个突击检查,常常伸长脖子等着,渐渐脖子都长了。越发明白一个道理,想要领导喜欢自己就得表现,不表现怎么行,又琢磨着表现的事情。张蓉总是逼着他学些东西,尤其是预算,每日回到住处,也乐意学,渐渐有了些起色,懂了不少,无非是些加减乘除的事,傻子有傻办法。

    李志明回到公司,见几个资历深的,几分敬畏,唯唯诺诺,怕有得罪。周围的见他客气,自然肯帮忙,凡事还算照应。工地结束,李志强叫他挑大梁,管理了一段驳岸。

    这驳岸,多数人并不知道,但却见过,大凡河道两侧,多是用石头堆砌,中间用水泥勾勒,形成一个近乎平面的墙,这便是驳岸。之所以用石头堆砌,是因为石头不易腐蚀,不像砖头,更不比泥土,自然也麻烦得多。

    造驳岸之前,需将河流拦腰截断,这河是死水,只要上游拦腰截断,后面便无忧了。李志明并无经验,工人们却娴熟。他心想着没吃过猪肉,毕竟看过猪跑的,老家抓鱼不也是筑了水坝,把上游的水拦住,下游水流掉,剩下的就是鱼了,这次又不要抓鱼,修两边就行,该是简单。

    李海涛的挖掘机手艺已经炉火纯青,大可运用自如。这拦河的事情,需要大量的泥土,将泥土迅速抛入河流,这可要本事的,李海涛熟练地将这边上刨出的泥土抛进去,哪知道不一会便沉底了。不多时城管来制止“这哪能挖?下面多少电缆不说。你们用这填河不管用,这是烂泥,抛进去就化了。”李志明这才找到建筑工地,城市里,泥巴也要钱买,几车建筑垃圾运过来,河道很快被截住,算过了一劫。

    驳岸瞧着漂亮,可做起来全是苦活,虽说机械已经发达,而这驳岸却只能由人工来做,跟砌砖一个道理,砌砖一人一手便可操作,这堆石头可不一样。工人要从卸货的地方将石头一整块抬到地面,层层累加,堆砌的过程中需要不断调整位置,几百斤的大石头,不是一个人能干动的,李志余就吃过亏,差点闪了腰。

    要说这也是稀松平常的工程,自己要想出人头地,怕没什么指望,夜里与张蓉便说起这事“你说我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位置啊,我现在在公司算几把手?”
    “你真皮厚,跟你一样的项目经理好几个,你算老几?你呀,也就比施工员好一点点。”
    “那我也满足,现在工资给我涨了不少。”
    “你就不能长点出息,让我过几天好日子?”
    “谁不想,我能怎么办,说是项目经理,一点油水没有,吃力不讨好,那几个项目经理是他亲侄子,我这关系也没他们硬呀。”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叫李志强知道你的本事啊?”
    “我没那本事,就是把活干好了,他都不去现场的。”
    “那就想办法叫他去呀,想办法做点事情,这事情要轰动,要不一般,最重要是能给他挣钱。”
    “我哪有那脑子。”
    “笨,这修驳岸,我看你那图纸,就不能少花些材料?少花钱就是挣钱。这材料你就不能想门路去弄便宜的,没有买材料的权力,你这个项目经理图个什么劲?”
    “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我怎么去弄。”
    “笨死了,你呀,去找些便宜的先给他看,完了之后他自然信你,哪怕便宜一毛钱,那也是心意。”
    “我要是发财,都靠我老婆。”
    “那还用说,你娶我,八辈子的福气。”说完不屑的闭了眼睛。

    李志明便叮嘱李海涛照料工地,自己抽空跑建材市场,这杨龙和王兆林走后,买材料的事情就全落到刘超手上,刘超虽年纪不大,但老实,李志强还是分外放心的。

    修驳岸也罢,造楼也罢,都会用到方木,这方木说白了就是木头,只是简单加工后,横平竖直,多是做加固之用。方木的价格受尺寸影响,千差万别,这又有工艺的要求,修驳岸的方木,要求最低,说得难听一些,哪怕不是方的,只要是木头,能用就行。

    附近的木料商行是刘超的首选,因为供货量大,这里拿到的价格全扬州都算是低的,加上起步时,李志强便与这老板有交往,方木一直是在这里拿货,刘超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寻价格低的商家。社会变化之快,哪里是刘超能想象出的,起先有些家打电话过来,说是给他低价的材料,刘超也没往心里去,渐渐打电话多了,刘超也要商家送样品来看,质量自然不过关,人家也直说给回扣,吓得刘超赶紧拒绝“这是我舅舅的公司,这事干不得。”自此便把这事想得简单,以为价格低的都是质量差的。

    李志明全没有这些顾虑,一心只是想图个夸奖。找了附近的木材加工厂,寻着同尺寸的方木,几圈下来,发觉这并不现实。
    “你那有什么动静么?”
    “没有,刘超买的东西都便宜。”
    “你可得加把劲,李志强之前还提过你几次,叫其他几个项目经理跟着你学好呢,最近都没提过你。”
    “我又不是什么宝贝,哪会天天挂在嘴上。”
    “这人就这样,几天不念叨你,就是把你忘了。我说你就找不着像样的眉目?”
    “就方木上能打主意,一年要用掉十多万呢,不过我看了,价格都高,刘超买的3块,我随便打听打听都是接近4块一根了。”
    “这方木都一样的?”
    “尺寸不一样,你不是想叫我改尺寸吧?那被老板知道,我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你又不是贪了,你还不是为他好。”李志明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暗自佩服这巧媳妇儿。

    这目标有了,做事就容易了,找了家规模中等的木料厂“老板,你这方木,4米长,最便宜多少钱一根。”
    “要多少?”
    “我们修驳岸、造房都要,你开实价。”
    “没有最便宜,只有更便宜,你要,我什么都能给你弄到,边角料剩下的那种只要2块出头,这个价格买废柴都难,我能给你搞得有模有样。”
    “你这是真的?数量够吗?”
    “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质量呢?”
    “没问题的,就是难看一点,用绝对行,您就放一万个心,真要有问题,我厂子在这,还能跑得掉?”

    “可把我跑苦了,摩托车油都烧干了,事办成了。”
    “你打算怎么办?”
    “我去跟老板说呀,叫刘超买去。这样老板不就知道我花心思做事嘛。”
    “你呀,这辈子别想做李志强了,傻。”
    “我又怎么了,你说给我听听。”张蓉嘀咕几句,李志明大惊“这不好吧,万一被知道了,我势单力薄,肯定要被排挤。”
    “你怕什么,李志强喜欢你,那谁敢不听你的,李志强不喜欢你,你算个屁,你以为你现在了不起啊?人家亲戚随便吃顿饭说几句你坏话,你就完蛋了,到时候咱们怕这房子也租不起了,还妄想过好日子,你不对人狠一点,人家自然对你狠。”
    “我说,你从哪学的?”
    “你别管,我在厂里呆时间久,见过的事情多,不像你在工地,什么也学不会,呆头呆脑人情世故也不懂,要不是我跟杨凤关系好,指不定你早被干掉了呢。”
    一席话听得李志明一身冷汗,下了决心按照张蓉的交代去办。

    张蓉的点子可谓坏到家,李志明做起来真有些后怕,他找到刘超“这方木不够了,要进一批货呢。”
    “啊,又不够啦,我打电话催他们送过来好啦。”
    “还是那家?”
    “嗯。”
    “你就不会找便宜点的么,修驳岸又不要那么好的方木。”
    “我找了,没找到。”

    李志明自己出钱找人送来了,一车方木拉过来,众人还以为是拉的大柴,卸完货,工人们都纳闷“这是方木?”
    “不是方木是什么?大柴啊?”
    “大柴也比这结实。”

    不久,公司开会,李志强早早听过杨凤的耳边风,说了李志明的一堆好话,这妇道人家没事搀和男人的正经事,别提效果多好。李志强便发话“你那边方木怎么回事?刘超你先讲。”
    “小舅”这刘超憋了半天,思前想后还是叫了,“小舅叫我买方木,结果自己买了,那方木质量太差,工人都说不能用。”
    “不能用?那结果用掉了没?”
    “用了。”
    “那就是能用喽。”
    “嗯,也能用,就是不结实。”

    “李志明,你是怎么想的?”
    “修驳岸,又不是造房子,辅助材料差一点,其实不要紧,咱们这方木,一根省下一块钱,一年大概就能省上十万呢,省下的就是赚到的。”
    “那质量呢。”
    “人家方木厂就在那边,质量有问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怎么给你供货的?”
    “我自己掏的钱,工地急着要,没办法。”
    “你是怎么搞的?”李志强转脸责备刘超。
    “这是我疏忽,不怪他,我只说了一两次,怕是他忘了,我听人家说有便宜东西,怕出手迟了,就没了。”李志明得了便宜还卖乖。
    “刘超啊,你就不能学着灵活一点么,干了这么久,这些价格都是王兆林那个时候留下来的,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二舅啊,现在什么东西都涨价,你还叫人家降价,哪有那么容易哦。”刘超十分委屈,想辩解,但是他知道李志强,这老板早已不爱讲什么道理,谁给他赚钱就是最大的道理。
    “你就是懒,李志明怎么就办到了,以后材料,你买之前叫李志明帮着看看。”

    李志明把这消息传达给张蓉时,张蓉并不激动“就是叫你帮着看看罢了,什么时候叫你签字,你再高兴不迟,烧包什么。”
    “行行,听你的。”
    俗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价格差了一大截,质量能一样吗?这方木用下来,怨声载道,工人们不好使用,刘超买的方木不但平整,而且绷直,李志明这批,不但粗糙,而且多数弯弯曲曲。这费工时就罢了,因为厚度不达标,原先用一根,这就得用两根三根,不然无法加固。工程结束算下来,单价是降低了,总价却并没有省下来。

    “哎,你说老板知道了,会不会说呀,买的东西是便宜,用起来不顺手,好多不能用的。”李志明已将张蓉当成了菩萨。
    “再怎样,比刘超那样省不少吧。”
    “省不了什么,方木用得比计划的多,太薄了。工价也上去了。”
    “你这不是包工的么?工价上去是包工头的事情,你操什么心?”
    “我给的材料不行,人家要说的。”
    “又没几个钱,以后你们还打交道,最次你私底下补他钱,前往别叫李志强知道,不然你这些天就白忙了。”
    “哦,钱也不多,马上工程就结束了。”李志明叹了口气,这叹息是有原因的。工地上这些项目经理,某种意义上都是玩票性质的,捣糨糊的多,要么干完一个工程,捞够了走人,要么干完了下面没活了,拿着基本工资呆在办公室待命。项目经理靠的是奖金,呆办公室里闲着没活干,自然也难熬,除非混出头,做到管事的位置,眼下杨龙也走了,那个位置极好。
    “那你得多干点漂亮的,杨龙那个位置空着呢,你不想去?”
    “别说那个位置了,那个位置要是好做,杨龙是什么人,不还是走了么?”
    “那是他自己有门路了,能跟你一样啊?我现在跟杨凤关系好的不得了呢,回头有机会帮你试探试探。”
    “我纳闷呢,她怎么跟你这么聊得来?”
    “别人去她那,都是冲着李志强的,她不还得给李志强面子,帮着端茶递水,我就不一样了,去了是真心真意瞧她,拉家常,我给他端茶递水。她是有钱,这钱又不是她挣的,她不心疼,她在乎的是这份人情。那些亲戚哪个不是去拍李志强的马屁,几时说过她的好话,几个呆头呆脑,真以为现如今还跟以前,拿自己当大哥呢。”
    “你是说李志余跟李志存他们?”
    “还能有谁,这家里姑娘嫁到宫里,父母见了还得下跪呢,人在屋檐下,那能不低头?他们几个要是稍微软一点,不至于到今天还在工地上干着苦力,你看看,跟李志强一起出来的,有几个出人头地了?倒是王兆林混得开,非亲非故的,人家就是脑袋活络。”


    “你还别说,我还得求他们呢,他们修驳岸经验多,叫过来干这个项目经理都比我强得多,我得请教他们。”
    “你求他们什么事啊?他们会什么?”
    “勾缝。”早些时候,砌砖墙时就有,那会墙砌好,并无粉刷的工序,只在墙外把砖与砖之间的缝隙用水泥勾勒一下,可别小瞧,这是要几分技术的,瓦匠的手要掌握好力道,才能均匀,没个几年功力做不了的。这驳岸修得并不难,好不好看全看勾缝了。
    “你那包工头不行吗?”
    “我见他们勾得难看,哎,还不如我呢,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以前也是在外面雇人来勾。”
    “那就雇呀,干嘛非要找李志华那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兄弟几个关系不好。”
    “我哪认识,他们干活久了,总会知道手艺好的工匠。”

    李志余是认亲的,知道李志明也是李家的同宗,分外热情,二话不说便答应推荐一位大师傅。
    还叫着工地上的施工员帮忙算算造价,这施工员常常得到李志余照顾,又喜欢他做的饭菜,况且驳岸也简易,便乐意帮忙,没多少时间,便估的八九不离十。

    这段工程就算完了,预计造价200万的工程,李志明给省了近20万,李志强看着结算清单,问道“省这么多?你怎么办到的。”
    “材料钱省了点,人工费省了点,驳岸厚度稍微减了一点点,都是一点点抠出来的。省钱比赚钱容易。”

    自此,李志强便更加信任他,隆重确立了他的位置,公司大小适宜,除了请款,均由李志明先过目。张蓉主内,李志明主外,二人在公司里的地位坚不可摧。



    第十三章 众叛亲离

    许多人贫穷的时候总是纳闷富人的作为,夸下海口,待日后富贵定善待乡里。无奈,多数人是做不到的,并不怨他们,比方张文山倒是阔气,却不得善终。李志强也思索过这个问题,对穷人的态度,究竟是该帮还是不帮,如何去帮?断断续续有人求他帮忙,这下更加头疼,亲戚们自不必说,连几代不往的异乡同宗也来求着做事,而穷人多是记仇的,倘若李志强不愿出手,自然怀恨在心,恨他为富不仁,传出去坏名声。这种事情多了,李志强也麻木了,任由他们说去,自己又不是专门做慈善的。

    这还有一波,像李海涛这种嫡亲,天然地认为“你是我亲叔,你有钱,该帮我”,甚至想着该分自己一点才好。

    李海涛的挖掘机技术经过多年的磨练,业已到了极致的水平,已经开始收徒弟了,这做手艺的总盼着有自己的门面,李海涛也不例外,渴望有自己的一台挖掘机的心情愈发强烈,这大家伙,一台上好的得百八十万,抵得上一个小公司的注册资金。靠自己本事,攒钱买机器,那好比骑着自行车去月球一样,听上去行,做起来难。

    这能帮着自己完成心愿的重任自然落到李志强身上,起先也想过求李志华,李志华笑道“我玩的都是过家家,一年挣得还没一百万呢,找你二叔去。”李海涛明白他的处境,活总是好一阵坏一阵,常常需要养着几个闲人。要说李志华起家也有些年头了,却总是搞不好关系,拿不到像样的工程做,只得找中间人介绍,中间人的介绍费跟自己的利润近乎相等,一年下来,就图个热闹。

    李海涛有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本想自己去李志强那里,又琢磨着今后还债还得父亲一起帮着才是,便去找李志存“爸,我想买挖掘机。”
    “你就慢慢想吧,我还想买飞机呢。”
    “跟你说真的。”
    “哎”李志存点了根烟“儿子,你就老实开挖掘机吧,也算个手艺,一年也不少挣,改明娶了媳妇不就成了。”那女朋友已经吹了,在外面做柜员,卖化妆品那个,卖着卖着把自己卖出去了,据说是傍了个有钱老爷,年龄跟李志存相仿。
    “自己的机器挣得多呀,给人打工每个月就那么点钱,不够花。”
    “心不要想那么大,找个老实姑娘结婚不就得了么。”
    “我想过了,买个二手的,不要多少钱,刘超出一点,我拿二十多万,都有朋友联系过了。”
    “就你还有朋友?还二十万?你自己想办法吧。”
    “你就打工的命!”

    李海涛头也不回的走了,李志余几个围过来劝李志存“年轻人有想法不错。”
    “同人不同命,李海洋大学马上就毕业了,他还在瞎折腾。”
    “现在大学毕业不容易,挣得少,李海洋寒假回家还说,早知道跟李海涛后面学挖掘机呢。”
    “时代再变,还是读书人舒服的,哎,我哪有那么多钱,攒钱不容易呀。”
    李海涛知道这结果,父亲之所以一直贫穷就是没什么胆子,自己可不受这罪,一定要有钱,叫那个臭娘们回头求着自己原谅她,回头呸她一口,又想,老子不干,二十年后,老子娶她闺女!叫她好看。

    复仇的心理作祟,李海涛铁了心,奔李志强家中去。

    “海涛!”李志强见他晚上过来,估摸着没啥好事。
    “二叔,二婶。”
    “这么大晚上来,有事情?”
    “嗯,我想买个挖掘机。”
    “技术学好了?”
    “技术没问题,就是缺钱。”
    “要多少?”
    “二十万。”

    “这不少啊,不过这钱买挖掘机,能买到的都是渣了吧?”
    “我去看过,还行的,刘超也拿一部分,凑一起买。”
    “你想清楚了,回头跟你爸爸一起过来。”

    李海涛极不明白二叔的意思,为什么非得约着父亲一起来。这李志强自有分寸,一来以李志存胸无大志的性格必然反对儿子借债投资这么多钱,二来即便借了父子也得协商好,免得日后出了矛盾,自己两边不讨好,又恨这侄子是扶不起的阿斗。

    “爸爸,二叔说你跟我一起去才行。”
    “那是,不然你跑了,他找谁还债呢。”
    “哎,你去不去?”儿子对老子从来不客气。
    “你可想清楚了,这二十万借了,得多久收得回来本钱?能不能一直有活做?”
    “怕什么,到时候没活做再把它卖了。”
    “到时候卖得掉吗?”
    “你怎么想那么多!搞不好明天天塌下来呢!”李海涛气得不行,又一遍吼道“李志强就不会这样想,你到底去不去!”
    “哎,去去去。”


    二人再去时,已是次日夜晚,白天需要做事没那空闲,杨凤在家,保姆带着女儿玩耍,毕竟不是亲生的,难得亲近。
    “杨凤啊。”
    “大哥,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来找阿强。”这也就李志存还“阿强阿强”的叫,连保姆都愣了一下,半天缓过神。
    “他出去了,找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海涛也来了,你们先坐。”
    “哎”李志存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这别墅不是自己这种人该来的,这才十多年光景,人与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茶几上放着沏好的茶,雨前的春茶,清香扑鼻,这茶几也价格不菲,水晶吊饰,好看极了。“这变化挺大,换了不少家具。”
    “嗯,是呀,那茶几好几万呢。”杨凤觉得自己说错什么,赶紧打岔“李志强瞎花钱,那茶几买个玻璃的不就好了么。”多数有钱人想炫耀一下又怕露富。
    “有钱就花,又什么要紧的,这茶叶贵吧,怕是得上千一斤呢。”
    “可不是,让人从老家采的第一道茶叶,一千多一斤,李志强刚刚去外面吃饭也带着这茶叶泡的。”
    “他去吃饭啦?那我们过几天再来。”

    “你别急,坐会,我打他电话,问问。”
    杨凤也急,长兄为父,公公已经去世,这长兄再不济也要给足面子。李志强闻杨凤的声音,想着家里该是来了重要的人,听说大哥和侄子都过来了,顿时明白。

    “你回来啦”李志存看到李志强,不知道叫什么,叫“弟弟”已经有些生疏,叫“李总”那更是生疏,索性不叫了。
    “大哥,你来了,坐,跟我还这么客气干嘛,又没外人。”
    “站习惯了,坐着不舒坦。”
    “那喝茶,喝茶。”
    “今天来,你大概也知道,我也不好开口。”
    “他说了,我就是要你们先确认一下,别由着性子来就好,这是大侄子,不帮他帮谁。”
    “又要麻烦你。”李志存说的真切,这可没少给他兄弟添乱。
    “我呀,现在资金也紧张,一天利息就十多万,你明天去公司,我不在公司,找李志明拿钱,我一会给他打电话。”看见李海涛的稚嫩样,心里念着血浓于水,也渴望他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先前房子的事情已经有几分觉得对不住他,如今他做事多少有了些主见,得扶他一把。“海涛啊,你要争气啊,不能一辈子做个开车的司机,以后公司许多事情,我还是想你也过来帮忙的,刘超就干得不错,你们几个表兄弟都能有出息,我生意也会越来越好,大家都沾光。”
    “我不是坐办公室的料,二叔。”
    “哎,你去找李志明拿钱吧,在工地上,有时间多跟他学些东西,他毕竟是外人,我还是要靠着你们的。”

    李志明半夜接到李志强的电话,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以为出了什么叉子,才晓得交代这么个破事。
    “这么晚,什么事?”张蓉问道。
    “没事,叫我明天签字,给李海涛拿一笔钱。”
    “做什么?”
    “还能干嘛,他最大的梦想。”
    “李志强答应了?”
    “嗯,亲侄子,能不答应么。”
    “你得小心点,这往后李海涛就这么在你眼皮子底下,我原本还想着你找办法叫他滚蛋呢,看样子,李志强还是安排自己人了。”
    “那怎么弄。”
    “你明天给钱时多使些绊,叫李海涛知道这钱不好拿,回头记恨李志强最好不过。”
    “你说得轻巧,我得想破头。”

    李志明的鬼点子被张蓉熏陶久了,越发的多。

    “小叔。”
    “来拿钱啊。”
    “嗯,是,二叔跟你讲过吧。”
    “讲过,你签个字,对了,叫你爸爸也来吧,都是现金,不安全。”李海涛便叫了李志存。
    “你们打个欠条吧。”
    “要的,要的”李海涛便要写个收据,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这样吧,照着这份抄”李志明便拿了一个范本,李海涛一看傻了眼,格式合同,快五百多字,本来就没读几年书,这会还有不少字不会写,连蒙带猜,花了不少时间,落款的地方,李志明叫李志存也签字。
    “我爸也要签啊?这钱我来还,不关他的事。”
    “不是这个说法,总归写了有个保证,二十多万呢。”李志存提笔就签字,笑道“没想到我签名这么值钱。”
    “这也别怪我,我们都是打工的,往后互相照应呢,哎,有什么话,放在心里,别到处说,钱都借给你了,别的就忍忍吧。”

    这李海涛便生李志强的气了,觉得这叔叔不相信自己,小小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张蓉与李志明此刻已然站稳脚跟,张蓉负责跟杨凤拉姐妹关系,李志明对公司的事情差不多已经管到事无巨细。这是有学问的,李志强白天耳根子里全是亲戚间互相倾轧的话,难得晚上回到被窝听老婆说几句手下的夸赞,自然舒心,这样一来,正儿八经的亲戚都怕了他们夫妻。

    玲珑湾的房子,已经空置了许久,架不住张蓉常去耳边诉苦,杨凤听着她早先的遭遇心疼得很,催着李志强把其中一套房子便宜卖给二人,也算是照顾。李志强本就不在乎,“你现在怎么舍得了,当初给李海涛不行,现在给外人却爽快。”
    “我不是在这也没个伴么,难得有个好姐妹,李志明又帮你做事,你不是也觉得他不错么。”
    “那你叫亲戚们怎么看?”
    “卖给他又不是送,便宜点卖,不够的扣工资,让人家知道你用人肯花钱,不只光用亲戚。”
    “你对姐妹真不错,花我的钱养小姐妹呀”李志强这本是玩笑话,杨凤可不是省油的灯“是呀,我不花,你不是也给别人花了么,别当我是傻子。”
    “行了行了,又往别的地方扯。”

    李志明感恩戴德,全部家当变卖,凑齐了20万,算是全款,额外扣除张蓉每个月一千块的薪水,这房子就改了名了。天大的喜讯传到张蓉耳朵里,只换来轻轻一笑“你这就满足了?”
    “是呀,我做梦都不敢想,在扬州这地方能有我李志明一套房子。”
    “那鬼地方多偏啊。”
    “以后能买车,房子都有了,车还不是迟早得事情。”
    “你别得意太早,凡事留一手。我可是知道这李志强的侄子外甥一大堆,你呀,得防紧点,你那位置,别的不怕,就怕他晚辈,今天过来一个,明天过来一个,李海涛跟刘超傻乎乎的,那个李志余的儿子可不简单,小小年纪就读了大学,要是心气高点去大公司上班就罢了,万一来这,肯定安排个比你还高的位置,这公司也就李志强一句话的事情。”
    “我是怕,李志强厉害着呢,我是前面做得好,万一哪天叫他看不顺眼,肯定要滚蛋的。”
    “是啊,你也得早作打算,等底子打好,谁在这受罪。”

    玲珑湾另一套房子,李志强已有了想法。

    李海洋眼瞅着大学便要毕业了,大学学的是企业管理,当初报了这个专业也是受了家里影响,想学出来做一番事业,李志余明白这社会,搞技术的累,搞管理的才是人家瞧得起的。李志强渐渐洗清了一身土气,长年累月学一些时髦的学问,明白人才的价值,早早留了位置。

    @小摸包 84楼 2014-07-07 14:07:57
    不错,支持下
    -----------------------------
    感谢斑竹
    “来来,给你介绍一下,你看看咱们公司,你都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来扬州吧。”
    “是啊,之前说来,我爸爸讲没地方住。”
    “什么话,来我家住不就得了。”
    “那不方便。”
    “你来了,帮我看看,咱们公司怎么弄,才能搞成现代化的公司,现在有点乱。”
    “其实公司重要的是规章执行,其他的并不是难事,规章对了,执行效果达到了,什么位置,换谁做都是一个样。”
    “那你看咱们公司的架构,有没有问题,这些规章要不要整顿整顿?”
    “做企业管理要熟悉企业,不是信口开河照书本抄的,我得每个岗位都了解,多呆一段时间,尤其是施工现场。”
    “你不怕吃苦?”
    “我一直过得都是苦日子。”
    “你先去工地看看?”
    “我要住一段时间,熟悉整个流程。不过我听说工地都是偷工减料,你要是这么干,我怕我去了也没用,我主要是做的是流程改善,有些环节是可以省的,砍掉人力成本这些大头,至于零碎的东西,我也没办法。”
    “你只管大胆提意见,我待会介绍李志明给你认识。”
    “是不是小叔?听他们提过。”
    “哦,他很不错,做事利落,跟他后面能学到不少东西。”
    “不过还是不要说我们的关系吧,免得让他有顾虑,就说朋友介绍的,是做现场管理的,学习学习就好,不要让他觉得安插了个眼线似的。”
    “对对。”

    李志明却眼尖,看到李海洋便说“这是李志余大哥的儿子吧,长得真像。”谁知道杨凤早早把消息跟张蓉在闲扯中透露了。
    “是,这是你小叔,以后跟他后面。”这计划泡汤,只得摊牌。
    “李志明,我把他交给你,好好培养,回头要做我助理的,搞不好是副总呢,现在企业要靠知识分子。”

    李海洋便去准备,李志明回了住处,倒在床上,忽觉前途一片黑暗“完了,完了。”
    “你又哪根筋不对!”
    “李海洋来了。”
    “嗨,我早知道了,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你呀,他一个学生,你还搞不过他?王兆林、杨龙都走了,他算什么?”
    “人家是大学生,读的是正儿八经的学校,又不是杂牌的。”
    “李志强还土包子呢,他手下几个资料员不都是大学生么?你怎么没怕过?”
    “说不上来,那几个资料员看着也简单,这李海洋看起来就有官像,讲话也是一套一套,才来第一天,就说要整改,不简单,讲的话有道理,又不怕吃苦,明天还要住到工地,那我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底下了。”
    “那你放规矩点不就行了么。”
    “只能这样了,你知道吗,李志强说先让他锻炼锻炼,要他以后做助理,副总,以后我怎么办?”
    “你急什么,他不是要整改吗,你整给他看呀,看谁会整,你呀,把办公室、工地都整一把。”
    “你说的我不明白。”
    “笨”张蓉说了计策,李志明大叫“你比我聪明多了!”

    次日,李志明便提议,“二哥,咱们这边上班也不打卡,以后得搞个指纹刷卡机,上班考勤,正规企业就得这么干才是。”
    “哦,这应该行得通呀,李海洋,你怎么看?”李志强谦逊地问着。
    “问题倒是不大,只是咱们公司坐办公室的才十来个,而且我看基本都能准时到,别的不说,光这台机器就值不少钱,这上班的都是老员工,从来不耽误干活,这样会不会引起他们反感?”
    “这算什么问题,以后我天天带头打卡,这不光是管理问题,也是形象,客户来考察就说过这事情。”李志明这可是费力挖了个大坑,生怕他不跳。
    “要这么说,倒也行,只不过得先跟大家解释一下,免得大家误会。”李海洋犹豫再三,勉强同意这意见。
    “那就这么办,回头叫张蓉去买,你们就出发去工地吧。”

    这机器买回来,众人围过来七嘴八舌,“老板这是搞考核呢?”
    “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不新来个助理么,亲侄子,大家可得给面子”张蓉卖力的渲染。
    “乖乖,这小子会来事啊。”
    众人添油加醋的说着,张蓉补充道“上面说了,以后要打卡,按打卡时间算钱,这是指纹的,没法代替的。”
    “这小子也忒狠了吧,才刚来就给咱们下马威,咱们才几个人啊?每天跑进跑出,有时候早上要去工地查验,哪有每天那么准时。”
    “这就没办法了,以后得先到公司打卡,完了之后再去工地,我也没办法,我不也得按时打卡么。”
    李海洋刚来便摆了一道,这科班出身的玩阴谋伎俩哪里是这些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对手。

    “以后公司还是要靠你们这些读书的”李志明开车送李海洋去新开的工地,这工地在扬州的曹庄,一个湖边。
    “哪里,我们学的都是皮毛,真本事还是要跟小叔学的。”

    二人并无多话,李海洋听过李志明的事迹,判断他是个不太仁义的家伙,但是为公司做事,一些手段方面的事情不必计较,“才为我所用,不为我所有。”每个人都有他的优点,做企业管理也罢,都是要把人的闪光点露出来,发扬光大。李志强这些年的事业遇到瓶颈,不上不下,正是因为太繁杂的人事变动,人心不稳,谈何谋求发展。
    李志明丢下他,交代几句,便说公司还有事情,回头每日会来工地教他些东西。

    “李总!”李海洋见到李海涛时依然兴奋。
    “哎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二叔来工地了”,说着把挖掘机车门打开,叫李海洋上来。
    “在这还好吧?”
    “哎,有什么好的,现在上上下下都得听李志明的喽,我们都要看他脸色。”
    “现在老板的生意怎么样?”
    “三四个工程同时在做,还算不错,都是李志明管的,大小事情都他说了算。”
    “这呢?”
    “一样啊,这管工地的是他一个亲戚,姓穆,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穆的老婆是给我们烧饭的,两个人都是李志明的本家,我们惨得很。听说你来做领导的?”
    “我来才几天啊,怎么都传开了。”
    “老板的侄子,又是学的好专业,来了不会跟我一样吧。”
    “你现在自己承包,一个月能挣上万呢,我哪能跟你比。”
    “别提了,人家工地上开得价格都比这高,我又不能去做,这里干活亏本的,二叔可没你想的那么大方。”
    “怕不一定呢,中间有人使坏估计也难说。”
    “是呀,一帮狗腿子,我这个活,市场上有两种算法,一个是按小时算,一个是按包月算,老穆这畜生,活多的时候,按包月给我算钱,我没日没夜干活,活少的时候,按小时给我算,连个油钱都挣不够,奶奶的!”
    “你不好跟你二叔说么?”
    “二叔都不接我电话了,说我找他的都是小事,直接找李志明,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是二叔的意思还是李志明的鬼点子,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哎,想那么多干嘛,等过几年自己扎实了,单干呀。”

    老穆的老婆招呼大家吃饭,李海涛不屑道“今天你来,估计会破例买箱啤酒什么的,我们干的是体力活,晚上想喝点酒好睡觉,他倒好,还去告状。”
    “不是怕耽误工作么。”


    “放屁,咱们才几个人吃饭呐,我是跟着项目部吃饭的,二叔关照过,可他们经常一帮人起哄叫我出钱买些吃的,算起来真不划算。”这项目部的伙食,主要是为监理、技术员、项目上管事的提供,像李海涛这样原本算是照应,没想到倒贴,你当挣钱就有钱?错了,这钱可得年底才有的拿,还只拿到一部分。
    “谁叫你死要面子。”
    “哎,年轻人谁不好面子,就刘超皮厚。”

    饭桌上,除了老穆夫妻,就一个施工员,加上刘超、李海涛,连带李海洋,老穆并未买什么啤酒,李海涛的奢望落空,菜倒是额外做了几个不错的,算是接风,老穆正准备说什么,突然,项目部的大门被推开了。
    “潘老板!”这潘老板是工地上的包工头,泥瓦匠、壮工都是他手底下的,单独住在隔壁工人的宿舍,吃饭也单独。他原本没什么本钱,却会做人,也才三十出头,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木匠,渐渐带着几个人揽活。
    “听说工地上来了个大人物,呵呵。”
    “潘老板信息真灵通。”老穆看着他提着的东西,高兴地很。“来坐,一起吃。”
    “就是这位吧,戴着眼镜的一定是知识分子。”
    “那你看看我”李海涛摘了李海洋的眼镜戴上。
    “你是老板,老板中的知识分子。”潘老板说话讨人喜欢,李海涛也乐呵“带得什么?不是来蹭饭吧,这不能白吃的。”
    “哪里会,我呀,啤酒白酒都带了,还买了些熟食,镇上的卤菜店,正宗的。”
    “怎么没见你平时这么好。”李海涛向来快人快语。
    “这什么话,我总不能天天来看大家,今天不正好是个机会嘛。”

    遇到能说会道的,众人都乐意听他们闲侃,刘超不胜酒力,几杯酒下肚,胡话连篇,说起李志明那人卑鄙。李海洋连忙踩他脚,替他圆场,这话铁定会传到李志明耳朵里,又想想,传到他耳朵里又怎样,酒话又不能当真的。但觉这一丝不对劲,自己到这边的消息该是李志明透露给潘老板的,怕不是要套自己什么话?还好众人看他醉了,不再多喝。

    老穆大字不识一箩筐,全靠李志明才得了个差事,感恩戴德不说,可谓全心全意为他做事,是个实打实的心腹,李海洋瞧着他那眼神,几分监视的味道。

    曹庄的活不难,一栋厂房,加上周围的几条路,算下来都是李志强的主业。

    “小李啊,你在这是领导,你怎么指挥我我们就怎么干”说话的是老穆,李海洋听这话里有话,有叫领导“小李”的吗?看样子是给自己出难题了。
    “是呀,李经理一表人才”帮腔的是他的老婆,工地上做饭的,这女人搀和男人的事情本来就可恨,况且这做饭的扯到一起,能扯到什么名堂。
    “我是来学东西的,不懂的地方还多着呢。”
    “那你要学什么?都配合你,这样吧,算损耗吧,这个是重要的事情,我们现在在拉土方,你要不要来帮着算算。”李海洋自然答应。

    这老穆坏的很,拉土方的事情哪里是学习,一个人立在坑边,记录往来车辆的车牌,除了吃灰尘,一点营养没有。李海洋却并不退缩,规规矩矩地记录,工工整整地核算,这过往的车辆才一上午就跟他搞得八分熟。
    “小师傅,新来的?”这开车的司机并不知道他是谁。
    “是啊,记录土方的。”
    “这样吧,你给我们多记一点,回头给你提成,一车给你提个十块钱,你一个月也不少挣啊。”
    “我不敢,咱工地可没干过。”
    “哎哟,得了吧,都这么干,你呀,想通了找我。”

    土方量不算小,李海洋问起李海涛,“前面都是谁记录的?”
    “老穆老婆记一部分,施工员记一部分。”
    “这里面有花样。”
    “我知道,老穆胆子小,老穆老婆胆子大,什么都敢做,工地上除了老穆,谁都知道她拿了运土方的好处了。”
    “这女人坏事。”
    “那不一定,会拍李志明的马屁,虽然是他长辈,叫的比孙子还亲热。”

    旁边的路已经修好了大半,李海洋沿着修好的路查看,裂缝多得数不清,没有专门的养护人员,李海洋找老穆半天没看到人影,之前就提过这事,这打电话也打不通,便联系李志明,不一会,老穆便带人过来,陪笑道“李经理以后有事情直接找我就行,跟上面说我难做啊。”
    “哦,我是叫他加派人手,你下面没人呀,这个人偶尔来一下,肯定不行的。”
    “咱们不是替老板省钱嘛。”
    “到时候验收不合格罚钱可就麻烦了。”

    晚饭的时候,老穆的老婆显然知道了李海洋“告状”的事情,脸色极不好看,端菜时板个脸,众人也懒得问,这便是她的不识相,嘴里嘟囔“怎么才来就打人家小报告?”
    “谁打你小报告?”李海涛笑道。
    “哪是小报告,李经理,咱们都是亲戚,有事情直接跟我们说就行了,干嘛找上面?”
    “哦,我找了你半天没见到人影,我本来是打给老板的,打错了,打到李志明手机上了”这明摆着,李海洋压根没把“李志明”当什么亲戚,跟他们也没瓜葛,言下之意,叫他们规矩点,下次可没这么轻松。
    “下次我一定带手机,这万一老板知道,我们都不好过。”老穆已经有几分胆怯。
    “哦,你不要担心他,有问题就反映,别到时候出了事情找他就不好了。”
    “哎哟,他才不担心这个,李志明经理管着好呢”老穆的老婆说的慢“咱们啊,都靠着李志明呢,他管这么久,一点事情没出过。”
    “哦,那不一定,老板哪天心情不好,说换就换了,对吧”看着老穆拉他老婆的衣角,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土方不用按车次算,就按总价包出去,记录的人工省了。”
    “你说得算话么?”老穆的老婆气得发抖。
    “嗯,我回头跟老板说,你做饭本来就累,还要帮着记录,实在累,老板都过意不去呢。”

    李海洋这才来,就断了老穆财路,老穆是又恨又怕,给李志明说道“这小子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李志明生气得很,张蓉呵斥道“早晚叫老穆坏了你的事,他那老婆,心贪得很,刚来就叫人家抓了把柄。你叫他们老实一点,李海洋跟李海涛哪是一个层次的,你不细心点,就被他整了。”
    “找人揍他一顿。”
    “你脑子进水了吧,那工地上他多少亲戚,附近工地多少是他本家,到时候李志强出面,公安局还有办不了的案?你傻了吧。”
    “那怎么办?就由着他?”
    “你得惯着他,叫他做大事,给老板搞些损失才行。”张蓉又出了个主意。

    李志明拉着李海洋,在李志强办公室里聊着近日来的感想,算是阶段总结,把李海洋夸了一番,正等李海洋准备提议时,他已经先下手了,“工地上土方的事情我已经跟他们商量了,不按次数,容易造假,就按总量承包。”
    “这样不错,省下记录的人力费用,省得他们玩花样。”
    “是是,李海洋在工地上表现的不错,大家有目共睹。”
    “哦,不愧是李家的希望,十几个堂兄弟,就这么一个读书读了点名堂,好好干”对李海洋投来赞许的目光,李海洋却深知李志明笑里藏刀的本事。
    “干脆叫李海洋来管采购的事情吧,刘超老实是老实,就是不聪明,他要有李海洋这么聪明,一年能为公司节省不少。”
    “哦”李志强有些疑虑。
    “我知道二哥怕刘超有想法,不就是想让李海洋带带他么,他会理解,再说现在工地上都服李海洋。”
    “行吧,就这样”李志强说完,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安,这不安让李海洋捕捉到,李海洋隐隐担忧。
    这一招真是一箭双雕。李海洋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做采购的料,同时刘超会被搁置,心里难免生怨恨。李志明的馊主意并不高明,却看似没什么破绽,李海洋不好拒绝,只勉强同意协助刘超。

    李海涛的挖掘机是大号的,驾驶舱可以坐几个人,机器运作起来,里面说话照样清楚,刘超和李海洋都在“采购的事情还是你来,我不会。”
    “老板都说了,我就算做,李志明也要想办法折磨我。”
    “李志明鬼点子多,就是想咱们内讧,我现在没工夫跟他搞这个,等这段工程结束了,我回公司,看看他耍什么花招,慢慢跟他斗。”
    “兄弟们就看你了。”

    李志明瞧见几人关系不减当年,知道情况危急,让他们内讧不成,得想别的办法了。

    张蓉这女人,许是电视看得多,又日日在办公室逛网站,得知了知名企业家锒铛入狱,总经理搬到董事长的事情,心想着,这李志强不就是董事长么,要是以后叫李海洋这么聪明的人坐上管事的位置,八成跟这个经理一样。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买了当天的报纸,翻开那则新闻,搁在醒目的位置,李志强的办公室自然也少不了报纸做装扮,虽然他很少翻看。

    等了许久,李志强来了,却没进办公室,只到资料员那边问了些情况,张蓉便叫道“二哥来啦,我给你倒茶。”
    “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说着便去泡了茶叶,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份报纸,“这茶烫,我弄些报纸垫一下。”
    “哦,谢谢。”李志强仍旧没有看那报纸,这可急坏了张蓉,等着茶凉,或许人已经走了,估摸他也不渴。
    “哎呦。”
    “怎么了?”李志强瞧着,张蓉已经将茶杯打翻,跑过来看看“没烫着吧?”
    “没事没事,我给擦擦。”
    “没事就好”转眼瞧见那报纸,上面几滴水已被吸干,更吸引眼光,几个大字“锒铛入狱”映入李志强的眼帘,张蓉便悄悄走了,只从远处张望。

    李志强看见报道,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心里想着,这个经理不就是个管事的么,怎么这么厉害,又看到报道中提到的那个经理,跟李海洋貌似一个大学毕业的,这冥冥中像是有什么关联,心里又有些惧怕了。张蓉心里七上八下,怕李志强瞧不懂,又端过来一杯“这茶正好”,李志强嘴角已经微微发干,忙喝了一口。
    “二哥看什么这么入神?”
    “哎,这个人怎么会用这么坏的手下?”
    “人家太聪明了,有本事,他自己没人家聪明,把老本都赔了,有什么办法?哎,这老板太老实,太相信那些读书人也不行。”怕李志强误解,补充道“哪能像李海洋那样,都是你亲侄子呢。”

    李志强笑笑说是,又清楚的很,这侄子可不是亲的,自己也没怎么帮助过,越想越觉得别扭,不知如何是好。晚上回家时自然跟枕边人提起这事,张蓉早早给杨凤吹了风。
    “我有时候也想不通,那些读书人怎么玩的,怎么员工把老板玩进去了。”
    “你说新闻上那个?李海洋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个不错的孩子。”
    “哎,现在人,玩金融,玩财务,这些我都不会,万一哪天把我玩进去,我可惨了。”
    “是,那叫他回办公室吧,就弄弄财务、预算什么的。”
    “怕不行,估摸他也不干,他肯定是想着跟我后面见客户,搞关系,要是以后踩着我上去,那也难说。”

    事情算是僵持着,李志明胆战心惊的过着,李志强犹犹豫豫的过着,李海洋呆了有一段时间,渐渐知晓了,这工地跟企业压根不是一回事,何况这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企业,自己充其量跟着做业务,这工地的管理,靠李志明这类人也倒没什么问题,偷工减料的事情不在管理范围之类。至于偷税漏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工地上,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李海洋回到公司,虽说李志强有些担忧,毕竟还是欣赏的,几番交谈下来,愈加觉得现代企业管理的精妙,李志明急得团团转,每每看见二人讨论事情,只得侧着耳朵听,生怕自己背后挨刀子,蛇蝎心肠的人总以为外人都是蛇蝎心肠。

    “施工员的事情,你怎么看”李志强这一日找来李志明与李海洋商议。
    “工程结束,施工员自然走人,这是行规”李志明卖弄着。
    “我没听说这样的行规”李海洋毫不留情地批驳“行规倒有,大公司的待遇比小公司低,小公司待遇虽说高一点,却一点都不平稳。”
    “咱们这不是小公司嘛!”
    “我们总得慢慢做大,一步一步往大公司的方向发展,难不成一直就这样拖着?”
    “我这是为公司好。”
    “大家想法一致。”李海洋这话听着有些别扭。
    “行了行了,李志明,那个施工员一个月多少钱?”
    “六千。”
    “太多了,能不能减一点?”
    “人家肯定不干呀,施工员到哪都吃香,何必在咱们一家?”
    “那就算了,李海洋,你怎么看?”
    “我看咱们这个施工员技术不错,还会顺带做资料,就这样让他走了有点可惜,以后再找,怕没有这么用心的,人家做这行做久了,终归想离家近一点,他就是本地的,肯定愿意跟咱们公司长期做下去,工资的事情,我倒觉得没什么,他做施工员的时候顺带着把资料做了,这一点省不少钱。”
    “咱们资料员多得是,还差他那份?”李志明不甘示弱。
    “所以,我宁愿裁掉资料员,以后资料的部分可以外包。”
    “那怎么行,资料是关键,我们请的这些人都是专业的”看着李志强有些动摇,李志明使出杀手锏“万一人家泄露咱们的机密怎么办?”
    “是呀,万一人家泄露咱们的机密怎么办?”李志强也领会到事情的重要性。
    “那施工员呢?人家知道的机密不是更多?你就这么放心让他走?”李志明一下子没了声音,又咬牙,阴森森地笑着说道“施工员要是知道你这么肯为他出头,以后一定对你忠心耿耿,到时候你管理起来就方便多了。”
    李海洋不知这话中有阴谋,笑道“管理人也不是难事,大家一起和气做事多好。”
    “按李志明说的做吧,这样多不少花费,施工员多得是,到时候害怕找不到?满大街都是。”李志强这下心领神会,连忙否决李海洋的提议。

    施工员走了,资料员愈发憎恨李海洋,处处想着法子针对,李海洋亦感到危险,这些资料员通过查验,全是新换的,个个都是李志明的心腹,难怪这么处心积虑地去维护。再看他们的业绩,全是乱七八糟的糊弄,正纳闷这些人怎么应付得了处理这么复杂的资料,想必大有文章。
    自从李海洋回公司之后,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这种凝固伴着李海洋的进进出出显得时紧时松,显然是针对他的,每次走后,身后总有一些闲言碎语攻击他,李海洋并不屑与他们计较。
    留心总有收获,每日的快递总有些类似,李海洋留了个心眼,其中一份厚重的总是准时寄到资料员的位置,这快递出奇的厚重,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照理说,资料员跟外界没多少业务往来,脑海中似乎有了答案。

    “这笔记本电脑坏了,有谁会修啊?”李海洋问了一下周边,没一个答应。
    “那我先放这里,回头找人来修。”说着便跑出去。
    “走了走了,这兔崽子真狠,可不是嘛,哎,见他就烦,我快递到了没?”
    “估计快了,你可别往外走,给李大助理看见,说不定又要打小报告。”
    “对对。”
    李海洋此刻已经下了楼,远远瞧见送快递地进去又出来,又等了许久,才进去,收起电脑“我去修电脑,有事打我电话。”照例没人搭理。
    到住处,打开电脑,刚才的场面被完整的记录下来,这些人怎么也没想到这笔记本电脑虽然看似关闭了,却开着摄像头,清楚地看清每一个字,这些就是平日的资料,想必是外包出去了,显然,这些家伙在吃空饷。这才纳闷,一群看似酒囊饭袋的人竟然会做资料,又联想到人事调整上面的记录,一群经验丰富的职员早被替换掉了,这才明白李志明的用心险恶。
    “李海洋啊,你该学学建筑学,考个证书。”李志明在开会时突然冒了这么一出。
    “对对,你要会工程,要会技术才行。”李志阿乐得见李志明这样栽培晚辈,说他大度。
    “回头我教你,考完之后工地可以挂你的证件,省得在外面花钱买。”
    “对对,你大学都考上了,还怕这个,李志明就一个中专毕业都能考,我就不信你考不过。”李海洋瞧着他一脸抽筋的表情,忍不住想笑,只得点头。
    李志明哪里会有这种肚量,显然是要叫李海洋挖坑埋自己,将来出事好让他背黑锅,李海洋清楚他的算盘,又无法拒绝这种看似亲切的提议,只得在他眼皮底下学 志明也没有亲自教的兴趣,几个资料员兴奋地承担了这个任务,想着捉弄他的法子。
    简单的加减,让李海洋算上十多遍,完了叫他装订、复印,杂事尽数让他来做,美其名曰是做资料的一部分。李海洋有些被动,却沉着,笑道“你们几个资料员有证件吗?”
    “这个不要什么证件,简单。”其中一个说出来,李志明便白了他一眼。
    “还是李经理教我复杂的吧,简单的我也不需要知道。”
    “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这么狂?”
    “哦,那我以后早上给你们收快递,那个快递那么厚,肯定是重要资料吧,我得好好学学。”
    “什么快递?”几个人傻了眼,李志明连忙解围“我来教我来教。”
    “就你还配李经理教?”
    “呵呵,你们自己都不会,怎么教我?”
    “小子,你胡说什么?”
    “你垃圾桶里的纸还没扔吧,早上快递里拿出来的那张粉红色的信纸,要不要捡起来瞧瞧?”
    众人鸦雀无声,李海洋只是赌一把,看得出他扔了粉红色的纸,可惜字迹模糊,看得出大概是要钱的意思,他们心里有鬼,哪里肯去对质。
    “好啦好啦,大家都是为公司吗,何必搞不愉快,你看书,考完试再谈以后的事情。”

    李志强愈发多疑,且公司上下被李志明把持,赶走一只狼,又来一只虎,李海洋自知无力回天,只得自顾离去。

    李海洋离开之后,这工地连着下了两个月的雨,潘老板手下的全是没读过书的,互相传着“这李海洋是旺李志强的星宿,这大雨从来没见过。”话传到老穆那里,自然也有些提心吊胆。雨起先虽然大却不猛,积水并不多,渐渐地到了盛夏,雨竟然猛烈起来。夜里,老穆叫道“大家快起床,快起床,水要把床给淹掉了。”

    众人忙做一团,起身发现,大水已经漫过宿舍地面,鞋呀、盆啊全部被浸泡了。众人忙架起水泵抽水,好在扬州的水路发达,不多时,水位慢慢降下来,黎明之前,雨渐渐小了,众人又回各自屋里休息。

    工地上的人对下雨的感情区别大得很,靠出苦力的,下雨不用做事,自然也没钱挣,虽说工地上的瓦工一天挣二三百,遇上这下雨天,一个月干不了半个月的活,哪里有钱。项目部却不同,不管刮风下雨,都是拿那份工资,所以工地上常常是工人盼着天晴,项目部的技术员之流盼着下雨。李海涛属于编制外的,但是因为忙,老穆许他的是包月的结算,这包月有规矩,刮风下雨也要照给钱。

    李海涛从来没有相信过老穆,问道“穆经理,我这车在这,下雨不能干活,你是怎么算?要是按工作时间,我可一分钱没有,那我不如拉到别的地方。”
    “拉到哪?哪里不是下雨?”
    “你这话说的,拉到东边,帮人家挖石头,人家也给钱吧?”
    “行,行,我跟李志明说,他答应就行。”
    “那你得赶紧,大家都是亲戚,到时候还是要算账的。”

    老穆给了准信,叫他安安分分呆着,钱一分不会少他的,李海涛吃了定心丸,叫刘超几个帮着作证。

    雨一直下,几个人闲来无事便玩牌,这种“扎金花”三五个人可以玩到通宵,即便是一两块钱的底钱,输赢上百是常有的事情。老穆也会参与,他的老婆亦会跟着,众人便不愿意,又碍于情面,这女人脸皮厚的要命。打牌本是愿赌服输的事情,众人在一起无非图个消磨时间,来来往往,虽说每日输赢不少,但日子久了,资金来回转,不会有太多的输赢。老穆的老婆是不能输的,不但自己不可以输,也绝不让老穆有输得机会。每每起身说去倒茶,便伺机偷看众人的牌,大大小小的赢,一面高呼“亲兄弟明算账,给钱给钱。”

    这会又起身,瞄刘超的牌,刘超瞧着老穆跟了两圈,知道他手里的牌不小,看见他老婆过来,便用手遮住,老女人气得不行,回到位置又坐稳了。渐渐的,桌面上的牌都扔的差不多了,李海涛笑道“八成有谁手上攥着大牌呢。”

    老女人坐不住了,老穆手心也出汗,这扔进去的钱也不少,怕是要打水漂。女人起身,去倒茶的地方候着,不断地瞄。刘超的牌并不大,只是想吓唬人罢了,哪里晓得大家伙都扔了,寻思不如赌一把,这老穆的套路容易,他没有大牌绝对不敢下手,这回又有些犹豫,八成手里是那种不大不小的同花。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职场天地 最新文章
总结提炼我的十五年体制生涯
回顾一下至今为止的人生,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武汉找工作,真难!!!
乡镇公务员值得考吗?记录乡镇公务员的日常
我找到怎么发帖了
学校那点事
飘——民办教师之教学日记
校招季,请各位应届生谨慎选择进入银行业。
〖天涯头条〗深圳,我的天堂,我的地狱
读书改变命运,记录自己考证的日子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2-01-16 13:52:08  更:2022-01-16 13:57:22 
 
娱乐生活: 电影票房 娱乐圈 娱乐 弱智 火研 中华城市 印度 仙家 六爻 佛门 风水 古钱币交流专用 钓鱼 双色球 航空母舰 网球 乒乓球 中国女排 足球 nba 中超 跑步 象棋 体操 戒色 上海男科 80后
足球: 曼城 利物浦队 托特纳姆热刺 皇家马德里 尤文图斯 罗马 拉齐奥 米兰 里昂 巴黎圣日尔曼 曼联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知识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