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史] 直隶回合：北洋视角下的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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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直隶回合：北洋视角下的1900——1928京幾战事[第15页]

作者:优游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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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接1398楼：

    7月3日，直奉实力最强的曹锟、张作霖、李纯三大督军联名通电声讨徐树铮，历数其“祸国殃民”、“卖国媚外”、“把持政权”、“破坏统一”、“以下弑上”、“以奴欺主”六大罪状，声称：“为国除奸，义无反顾。谨厉戎行，引领待发，扫清君侧，奠我神京。”

    既然彻底撕破脸了，段、徐也下定动手的决心。但大总统徐世昌厌极徐树铮，迟迟不肯签发对直系的讨伐令。7月9日，段祺瑞以“保护公府”的名义派兵包围总统府，逼迫徐在惩办曹吴令上签字：“吴佩孚统辖军队，具有责成，似此措置乖方，殊难辞咎，着即开去第三师师长署职，并褫夺陆军中将原官，暨所得勋位勋章，交陆军部依法惩办。其第三师原系中央直辖军队，应由部接收，切实整顿。曹锟督率无方，应褫职留任，以观后效。”

    当天，段祺瑞以“兴师讨逆”为名，将所属各部改称“定国军”，在团河（今北京大兴区团河村）设立总司令部，自任总司令。皖军升帐点将，徐树铮为总参谋，傅良佐为总参议，段芝贵为第一路司令官兼京师戒严总司令，曲同丰为第二路司令官兼前敌司令，魏宗瀚为第三路司令官。所部序列如下：

    边防军第一师曲同丰部（驻北京）
    下辖：第一骑兵旅苑尚品部、第二旅程长发部
    边防军第二师马良部（驻济南）
    下辖：第三旅、第四旅（旅长不详）
    边防军第三师陈文运部（驻北京）
    下辖：第五旅宋玉峰部、第六旅张济元部
    边防军学生队
    边防军重炮兵营

    西北边防军第一混成旅宋邦瀚部（驻洛阳）
    西北边防军第二混成旅宋子扬部（驻廊坊）
    西北边防军第四混成旅张鼎勋部（驻洛阳）
    西北边防军第五混成旅李如璋部（驻宣化）

    此外还有收编的中央陆军三个师（均驻北京）：
    第九师魏宗瀚部
    第十三师李进才部
    第十五师刘询部

    以上边防军各师均为11000人，西北边防军各混成旅均为8000人，中央陆军三个师从6000至8000人不等，皖军兵力总计约90000人左右。除此之外，皖军还有件秘密武器——于锦指挥的南苑航校飞行队。

    上接1402楼：

    在段祺瑞的计划中原本还有一支军队：皖系四大金刚之一的吴光新所部。段祺瑞的这位小舅子实在没有当诸侯的命，护法战争时他以“查办使”的身份督川，被靖国军撵了出去，顶着个“长江上游总司令”的头衔在两湖之间游荡了两年。老段想给他弄个河南督军当当，赵倜拒不让位。张敬尧下台后，中央任命吴光新为湖南督军，又被湘人拒之门外不能上岗。

    好在吴光新还有点儿家底，加上收编张敬尧第七师、范国璋第二十师的残军，勉强凑齐了两个师的兵力。接到段祺瑞准备开战的命令后，立功心切的吴光新突发奇想，北上之路被鄂督王占元所阻，我和王平日里关系似乎还可以，何不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他归降姐夫?收得一省功莫大焉！于是兴冲冲跑到武汉当说客，此去好比羊入虎口，被正愁逮不着他的王占元麻溜拿下扣了起来，这路人马遂无疾而终。

    三明治外层的皖系其余各省就更指望不上了，倪嗣冲此时因重病缠身已离开安徽；浙江的卢永祥被李纯压制得无法动弹；福建李厚基、陕西陈树藩遥望京畿有心无力，只能以电报声援老段。故而皖军在战区外没有得到实质性的助力。

    除此之外，皖军虽声势浩大，却有三处软肋。一是兵力分散，因直、豫两省以及京汉铁路为直军所控制，皖军的一师三旅不得不滞留于外线，直接投入京畿主战场的兵力仅占六成，约57000人。

    第二个隐患是全军上下战意堪忧。除了老段的少量安徽籍子弟兵，皖军官兵大多来自直隶、河南、山东，说起来和直军都是老乡。西北边防军高级军官中，出身奉军家住关外者居多，皖、奉反目让他们慌了神，悔不该上了小徐的贼船，这下搞得打赢打输都有家难回。中央陆军被强行收编的三个整师更是一肚子气，尤其是冯国璋的遗产第十五师，对他们而言，即将交手的直军才是同根同源的袍泽。

    三是实战经验欠缺。皖军各部虽装备精良，但组建年余，这些新兵蛋子并未上过战场厮杀，洋枪洋炮只在演习操练时放过。反观直军，走正步也许不如皖军规整，却是跟着吴佩孚在护国、护法等战事中，真刀真枪一路拼杀过来，早已淬炼成型。

    上接1415楼：

    7月9日，亦即段祺瑞升帐点将的同一天，曹锟抵达天津成立大本营，将所部直军定名为“讨贼军”。设前敌司令部于保定高碑店，任命吴佩孚为前敌总司令，曹锟的七弟曹锳任东路司令官，吴佩孚兼西路司令官，王承斌任后路司令官。全军序列如下：

    中央陆军第三师吴佩孚部
    下辖：第五旅董政国部（驻洛阳）、第六旅张福来部（驻涿州、高碑店）

    直隶第一混成旅王承斌部（驻郑州）
    直隶第二混成旅阎相文部（驻固安）
    直隶第三混成旅萧耀南部（驻涿州）
    直隶第四混成旅曹锳部（驻杨村）
    直隶第五混成旅商德全部（驻德州）

    直隶第一补充旅王用中部（驻固安）
    直隶第二补充旅李荣殿部（驻杨村）
    直隶第三补充旅彭寿莘部（驻涞水）

    直隶督军卫队旅孙岳部（驻保定）
    直隶警备队26个营（曹锳兼管，驻天津、杨村）

    其中第三师11000人，各混成旅均为8000人，卫队旅3000人，三个补充旅合计仅6000人，警备队13000人。抛开外省驻军，京畿地区兵力总体与皖军持平，也在57000人左右。直军的武器装备，尤其是火炮远远不如对手。加之补充旅新兵居多难堪大用，直隶警备队也不是正规军，光看牌面实力明显处于下风。

    但较之皖军的无助，直军获得了相邻省份盟友们实实在在的支持。7月13日，张作霖以“派兵入关，扶危定乱”的名义，任命张景惠为司令，率主力第二十七、二十八师入关相助直军，先头部队三个营直奔天津，待命出击皖军。湖北王占元不但提供枪炮弹药，还抓获了吴光新。河南赵倜在借道给吴佩孚的同时，困住了驻洛阳的皖军两个旅。山东田中玉暗地里下绊子，使得驻守济南的皖军马良师寸步难行。

    开战在即，直系也不给老段面子了，通电全国骂得他狗血淋头，说他和“张邦昌、石敬瑭、刘豫、吴三桂”没有两样，“认仇作父，始则盗卖国权，大借日款，以残同胞。继则假托参战，广练日军，以资敌国。实敌国之忠臣，民国之汉奸也。”在讨贼军誓师仪式上，吴佩孚立誓“将亲率三军，直向神京，驱老段，诛小徐”。

    一个要“定国”安邦，一个要“讨贼”除奸，段祺瑞与曹锟，有如官渡之战的曹操与袁绍，对骂着“吾今奉诏讨汝！”、“吾奉衣带诏讨贼！”准备开打，从此北洋不复一家矣。

    上接1419楼：

    介绍完直、皖出场阵容，我们再来看看双方选定的战场和作战方案。此时两军有如一对贴身肉搏的摔跤大汉，紧紧粘在一起，整个京畿战区呈内皖外直的态势。皖军占有北京全境和廊坊；直军则以天津、保定一东一西两大城市为支撑点，控制着杨村、德州、固安、涿州、高碑店、涞水等外围要地。

    与此相对应，出北京后，双方在东、西两个战场展开。东路系以廊坊、杨村为支点的京津铁路沿线，作战区域位于北京与天津之间。在这个方向两军均只部署了次要兵力，目的是牵制对方，并伺机争夺天津、扼控山东。

    西路系京汉铁路沿线，直接辐射中原，连通双方在河南的驻军，乃两军主力相争之地。作战区域位于北京与保定之间，呈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四个支点分别为琉璃河（今北京房山区琉璃河镇）、涿州、高碑店、固安。

    皖军作战计划由徐树铮与日本顾问坂西利八郎共同拟定，坂西既是小徐在陆士的学长，又是陆大军刀组的高材生，弄出来的作战方案一板一眼，规整有如教科书：

    皖军西路由段芝贵担任总指挥，曲同丰任前敌指挥，以边防军第一师、中央陆军第十五师为主力居中，边防军骑兵旅、中央陆军第九、第十三师各一部居左，边防军第三师第五旅居右。全军以良乡、琉璃河为出发阵地，中路攻占涿州，左路向东攻取固安，右路向西攻取涞水，而后合击直军司令部所在地高碑店，逼迫吴佩孚主力决战。获胜后顺势南下夺取保定并向河南进军，与驻洛阳的西北边防军第一、第四混成旅会合，围歼直军余部于中原。

    皖军东路由徐树铮担任总指挥，率西北边防军第二混成旅、边防军第三师两个团及中央陆军第九师一部，于廊坊、落垡一带向杨村攻击前进。一俟西路主力部队获胜，立即全力进攻天津，而后乘胜南下山东，与自济南北上的边防军第二师夹击并歼灭东路直军。

实在是不会画图，在百度地图上胡乱截取了西线战场的几个要点：琉璃河、涿州、高碑店、固安。标注1的红点处为琉璃河，大家对付着看看吧。。。

    上接1422楼：

    负责制订直军作战计划的吴佩孚没念过洋学堂。不过这也难不倒他，既然是针尖对麦芒，吴秀才跟徐秀才说，同学别那么小气，你整的那玩意儿借来抄抄，俺把地图上的箭头掉转个方向就行了。于是直军具体部署如下：

    直军西路以吴佩孚为总指挥，率第三师第六旅、直隶第二、第三混成旅、直隶第一、第三补充旅，于涞水、涿州、固安一线向北平行推进，与段芝贵的皖军西路主力决战。

    直军东路以曹锳为总指挥，率直隶第四混成旅、直隶第二补充旅、直隶警备队驻守杨村，防御徐树铮所率皖军东路对天津方向的进攻。直隶第五混成旅驻守德州，切断边防军第二师自济南北上之路。

    直军后路由王承斌率第三师第五旅、直隶第一混成旅，在赵倜的宏威军与驻豫奉军许兰洲旅配合下，钳制西北边防军第一、第四混成旅，伺机攻击洛阳。

    开战前夕，直军微调部署，加强了西线战场的兵力。王承斌率第一混成旅自郑州北上增援固安。在司令部里坐不住的吴佩孚离开高碑店，亲临涿州一线指挥第六旅、第三混成旅与皖军决战。

    手握王师代天讨贼，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在团河大本营的战前军事会议上，信心满满的段祺瑞扬言只需五天便能全歼直军。会后老段分别召见了曲同丰、刘询两位主力师长，给他们鼓劲，承诺打好了这仗，战后保荐曲出任河南督军，刘出任直隶督军。曲同丰听得心潮澎湃，拍着胸膛保证必定活捉曹锟、吴佩孚。刘询却没有那么激动，只领命诺诺而退。

    段祺瑞自我感觉胜利没什么悬念了，却闻报逃回奉天的张作霖一改中立立场，公然和直军联手，发兵进驻军粮城、马厂两处天津周边要地，使得皖军原本占尽优势的东线战场风向陡变。老段对小徐纵是百般信赖千般呵护，忍不住也要责怪他，你说你没事儿招惹那个胡子做甚！徐军师自知失算，只得劝道主公勿忧，纵然直奉联手，除吴佩孚一人，余者皆泛泛之辈不足为虑。东路我自当之，只要香岩兄（段芝贵表字）坐镇的西路别放跑了吴佩孚就行。

    说起段芝贵段总司令，大家可能还有印象，此公当年靠拉皮条飞黄腾达（详见第十六章），去奉天当总督被张作霖连忽悠带吓唬给撵回来了，只在讨伐张勋的战事中兵不血刃地风光了一把。就凭香岩兄这点儿能耐，小诸葛指望他活捉吴佩孚，应该说比老诸葛用马谡守街亭更有胆略。

    奉军都开到天津了，才吓了段祺瑞一个激灵，可见皖军的情报系统有多迟钝。反观吴佩孚却很注重情报收集，战前他派出成批的侦察兵、细作，深入皖军各处阵地去摸清敌情。这些探子收获还真不小，他们在长辛店看见一列花花绿绿的列车停在轨道上，车厢灯火通明，布置得有如宫殿，人员进进出出好不热闹。难不成有人跑这儿来开流动赌场夜总会？探子大着胆子摸近一看，车厢上高悬木牌，上书“总司令处”四字，原来是段芝贵的大本营所在。

    再一打听，在列车上办公的参谋、幕僚等文武官员足有上百号人，配有三百余人的卫队。这些倒也罢了，车上还有专门从北京请来的能做中西菜点的大厨二十四名，堆着麻将牌七副，鸦片烟具十四套，荷兰水（汽水）数百箱，以及洋酒、香烟、罐头、火腿、板鸭等等，真可谓武装到了牙齿。可见段总司令熟读兵书，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演绎到了极致。

    吴佩孚闻报哈哈一笑，他唤来一位营长，如此这般交待一番，营长领命而去。

    上接1428楼：

    箭在弦上，段祺瑞也顾不得屁股后面奉军的威胁了，于7月14日15时下达总攻击令。南苑航校飞行队率先起飞，试图以空袭震慑直军，但由于气候恶劣，除了几次懵懵懂懂的侦察，他们发挥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当晚21时30分，段芝贵按既定方案，命令曲同丰率中路的边防军第一师（欠第一骑兵旅的两个团）、中央陆军第十五师先行攻击，沿铁路线杀奔涿州、高碑店而去，目标锁定吴佩孚的司令部。右路宋玉峰的边防军第三师第五旅同时迂回进攻战线最西端的涞水。左路驻扎在琉璃河的边防军第一骑兵旅苑尚品部（欠一个团）、中央陆军第十三师一部暂时按兵不动，待曲同丰报捷后再南下攻击直军第一混成旅王承斌部，并占领固安。发完令后段司令安坐列车上，边搓麻将边等着各路开花的好消息。

    曲同丰没有让他失望。战斗打响后，皖军重炮营营长邹作华一声口令，早已校对好方位参数的二十门三八式重榴弹炮撕下炮衣齐射，对准直军阵地实施精确打击。虽然早在大清时，北洋就引进了克虏伯、阿姆斯特朗等口径150毫米以上的重炮，但那都是安装在要塞炮台上打军舰用的，野战中上阵的不过75毫米口径。直军有幸成为在陆战中尝鲜现代重炮的第一支中国军队，但这口味着实太重，一时间火光映亮夜空，直军第三师第六旅第十二团位于涿州外围的前沿阵地顷刻间烟尘冲天，工事如同纸糊的一般成片坍塌。

    皖军随即以第一骑兵旅第一团的骑兵组成“挺击队”发起冲锋。团长王兴文原是保定军校的教官，在北洋军中素有“战术专家”的美誉，水平之高可想而知。不料天妒英才，王教授刚刚策马出阵，还没来得及施展战术护体，便被对面飞来的一颗炮弹秒杀。

    干掉对面先锋官，直军士气为之一振，将慌乱的皖军撵了回去。可惜反弹只有片刻，敌人的炮火实在太猛，又炸得他们抬不起头来。吴佩孚原计划以第三师第六旅、第三混成旅两支精兵在此与皖军对攻，但他没料到日本造的新式重炮威力如此巨大，官兵们连呼扛不住扛不住，只得将决战计划先撂在一边。双方胶着一阵后，直军主力让出了涿州和松林店（今涿州松林店镇），连夜南撤至高碑店。

    上接1432楼：

    曲同丰得势不饶人，他将前敌司令部前移至松林店，于15日晨6时向高碑店发起第二轮打击。吴佩孚像是被大炮轰傻了，直军的抵抗比昨晚更脆弱，尚未接战便爬出战壕，慌里慌张向东撤往固安，将高碑店也让给了皖军。

    仅用十几个小时，皖军便打跑了吴佩孚，拿下直军司令部，哦不，是司令部所在地。胜利来得太突然了，曲同丰陶醉于初战告捷的沾沾自喜。什么“北洋第一名将”都是吹的，以吾观之，吴佩孚用兵不过如此。照这样打要不了几仗就能直取保定，看来段芝老承诺自己的河南督军稳了。

    火车上的段芝贵也在向前推进，从长辛店咣当咣当开到了良乡车站督战，他接到曲同丰的报告兴奋得手舞足蹈，忙不迭地向段祺瑞报捷。至于歼敌多少，俘获几何，提笔现编就是，何况段司令手上还有硬货：直军驻扎在涿州城外一个建制完整的营主动要求投降。营长一口湖南口音，说他和弟兄们都是吴佩孚南征时收编的湘军，平时受尽欺凌，只要肯赏口饭吃，愿为皖军前部反戈一击。段芝贵眼睛一亮，整营献俘，回到北京还有比这更好的大礼吗?当即下令把这营士兵带到司令部来。

    不多时这支弃暗投明的部队坐着火车过来了。段芝贵接见了感激涕零的营长，好言宽慰一番，令人将他们就近安顿下来。

    诸事皆顺，段芝贵令大厨们拿出手段，做了满满一桌美味佳肴，读着幕僚刚编完的战报下酒痛饮了几杯。趁着酒兴又搓了几圈麻将，心满意足地上床呼呼大睡。

    当晚天气由阴转雨，嘈杂的雨夜里一团黢黑。半夜时分，蓦地四面八方枪声大作，夹杂着“活捉段芝贵！”的喊声，有如一锅煮沸的黏汤，乱哄哄的不知来了多少敌人。段芝贵一惊而起，副官正要开灯，还是当司令的经验老到，急忙喝止“不要暴露目标！”

    不管来的是何方妖孽，总之不能让他们捉了去。段芝贵打定主意，令副官拉开车门便走。

    只听“哎哟！”一声惨叫，原来车厢的进出阶梯在左侧，黑咕隆咚的二货副官一紧张，打开了右侧车门，司令直挺挺掉下车去，好在皮糙肉厚并无大碍。

    副官架着段芝贵爬起身来，一瘸一拐摸黑冒雨前行，四周枪声未停。不知走了多久，见前面有座民宅，二人敲开门得知这是良乡火车站站长家，忙自报身份请求进屋暂避。

    站长不敢细问司令大人为何深更半夜穿件湿淋淋的睡衣登门造访，赶紧找来套制服给他换上，又端来些热水姜汤喝下，段芝贵这才惊魂稍定。

    捱到天色渐亮，外面的枪声也平息了。站长出门去打探一番，回报原来是收编的那营直军降卒暴起发难。好在段司令吉人自有天相，乱军和卫队激战一夜，现已遁走不知所终。

    正当幕僚们围着火车急成一堆热锅上的蚂蚁时，段芝贵穿着身捉襟见肘的小号铁路制服施施然走了回来，有如闲庭信步，很淡定的挥了挥手，表示这是正常操作：“别一惊一乍的，昨晚下车透透气罢了，都散了散了！”

    虽说吴佩孚唱的这出雨夜惊魂诈降计闹出动静不小，毕竟只是个插曲，段芝贵冷哼一声，吴小鬼只会使来骗来偷袭的伎俩，年轻人不讲武德，抓住了一定要好好教育他！

    吴小鬼不是那么好抓的，咱们先换个方向，说一下东路的战况。15日晚21时，徐树铮亲自出马，率西北边防军第二混成旅、边防军第三师与中央陆军第九师各一部，共约15000人，携野炮18门，自廊坊出发，兵分三路由张庄、蔡庄、皇后店攻击杨村防线。他的对手是曹锟的七弟曹锳统领的直隶第四混成旅、直隶警备队，兵力与皖军大体相当。

    上阵前小徐专程到团河辞别老段，单膝跪地泪眼婆娑：“学生此去，必定踏天津，碎直军，若一去不回，便请老师代为裹尸。”

    老段听了不觉得豪气干云，反而有些不是滋味，不就是打个曹小七嘛，没必要这么悲悲戚戚的吧，整得跟上西天似的。。。

    光看牌面，徐树铮统领的正规军是日本教官训练出来的，较之曹锳的杂牌军明显占据上风。好在曹锟比较偏心，将直军唯一装备有英制维克斯1916型速射机关炮的炮兵营配备给了七弟。这玩意儿口径只有40毫米，虽没有皖军的三八式重炮那么吓人，但射速快如机枪，是一战后期英国研发的阵地战防御利器。曹锳在杨村火车站和铁路大桥边设下炮兵阵地，疾风骤雨的火力可覆盖整个战场。

    战斗打响后，皖军各部不得不在大片开阔地上冒着炮火轮番向杨村冲击，伤亡巨大而进展甚微。第一次上战场的皖军遭此重创士气低落，表现最差的当属被皖系收编没几天的中央陆军第九师，该师自师长魏宗瀚以下大多是土生土长的直隶人，进攻直军可谓老乡打老乡，两眼泪汪汪，士兵们“多不愿战，惟被上官逼迫，乃不问方向，任意放枪。”

    第一次领军上阵的小徐急红了眼，不惜以重金悬赏，组织了三百人的敢死队，一度冲入杨村。可惜后续部队只远远的看热闹，却没人敢跟上去，敢死队孤军肉搏了一阵，被直军逐出阵地。

    两军不歇气地冒雨厮杀至16日清晨，段祺瑞的后台金主日本人出来搅局了。在英、美、法三国压力下，开战前日本被迫宣布中立。战火烧向天津给了他们介入的借口，日军护路队搬出《辛丑条约》中“京师至海通道无断绝之处”的规定，以铁路线周边二英里内不得交战为由，强迫直军退出阵地。曹锳不敢不从，下令由机枪断后掩护，各部放弃杨村且战且走，退至北仓才重新稳住了战线。徐树铮乘虚而入，向天津推进了二十里，同时切断了京津铁路。东路战斗就此进入暂停，双方都在焦急等待西路主力部队的消息。

    上接1439楼：

    忙着抓吴小鬼的段芝贵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仅过一天，7月17日，西路战场的输赢便见分晓了。

    战前不屑于做功课可能是皖军的通病，7月16日凌晨，边防军骑兵旅旅长苑尚品率两个团，外加中央陆军第十三师的两个营，冒雨向固安发起攻击。两眼一抹黑的皖军不知道从哪儿打探来的情报，以为固安直军不过千把兵力，勉强能算道开胃菜，殊不知等着他们的是一顿能撑破肚子的大餐——王承斌率直隶第一、第二两个混成旅在固安城外严阵以待。

    毕业于保定速成武备学堂的王承斌说起来也算是段祺瑞的学生，时年四十六岁，乃是北洋第二代将领中的佼佼者。身为曹锟帐下第二号战将，王承斌最不服气的便是资历大体相当的吴佩孚，明里暗里给吴下了不少绊子，这些破事儿我们搁在后面再细讲，此时二人矛盾尚未爆发，仍能在对敌时密切配合。

    王承斌在开战前亲率参谋仔细勘察地形，选定了横贯琉璃河与固安之间的大清河作为战场。直军主力借助夜色和恶劣天气的掩护，设伏于河岸高地的灌木草丛中，仅以一个营前出数里设置阵地，正面阻击来敌。

    不多时苑尚品领军杀到，两边冒着大雨稀里哗啦的就干上了。皖军虽然重炮凶猛，可惜只有区区一个营，苑尚品无福享受炮火碾压开路的待遇，只能老老实实硬啃直军阵地。此时他对直军兵力仍一无所知，也不顾雨天路滑，小心骑乘的警告，只一昧驱使部下开足马力往前冲。直军扮不支状且战且退，一步步诱敌深入。苑尚品兴冲冲地率骑兵旅尾追掩杀。第十三师的官兵们对这场战争没什么热情，慢腾腾吊在了后面。

    两军一路拉拉扯扯，纠缠至直军的埋伏阵地前。王承斌下令开火，步枪、机枪的交叉火力瞬间封死了骑兵旅的退路。岸边地形不比平地，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前有湍急的河水拦路，苑尚品只得喝令部下来了个原地漂移，生生勒住马头，转向仰攻高处的直军阵地。

    挤成一团的高头大马连同马背上的士兵成为机枪的活靶子，成片成片的被扫倒。直军端起步枪趁乱冲锋，刺刀上挑人，下搠马，杀得酣畅淋漓。骑兵旅扔下百余具尸体溃散而逃，还冲垮了背后十三师的队形。王承斌挥军猛进，一鼓作气夺下琉璃河，为直军扳回一局。

    此战直军虽歼敌不多，却对扭转战局至关重要。在解除固安以北威胁的同时，为吴佩孚赢得了重新部署兵力的时间与空间。

    上接1446楼：

    之前吴佩孚在高碑店主动示弱一退再退，目的是以拉长战线抵消皖军巨大的炮火优势。他对段芝贵有几分能耐了如指掌，这厮的皮条拉得越长，露出的破绽就越大，拖到冒进的皖军顾头顾不了腚时，直军的战机就来了。

    吴佩孚命令王承斌的两个旅边巩固阵地，边等待时机歼灭苑尚品所部。以王用中的第一补充旅在固安以西摆下地雷阵，迟滞皖军中路曲同丰的攻势。腾出第三师第六旅、第三混成旅、第三补充旅作为机动力量，吴佩孚将这几支部队组合成左右勾拳，准备给予皖军致命一击。

    16日白天，直军的耐心得到了回报。大雨丝毫没有减弱，野外的战场一片泽国。道路埋没在泥浆里，皖军牵引重炮的东洋大马喘着粗气寸步难行，鞭打手推也无济于事，士兵们身着雨披犹在叫苦不迭。长年南征北战的直军官兵则表示这种恶劣气候已是家常便饭，水深及膝仍能赤脚作战，吴佩孚本人则习惯了趿拉着一双麻草鞋指挥部队。

    有了天时地利，吴佩孚还不急于大规模反击，他耐心地积蓄着所部战力，等待最佳出击时机。也该直军鸿运当头，吴的司令部设在千年古祠——为纪念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而修建的涿州三义宫内，此时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奇事儿。被大雨浇得晕头转向的皖军炮兵不辨方向一通乱轰，一发炮弹好巧不巧落在三义宫大殿前的台阶上，当时吴佩孚正站在大殿门口，周围的参谋卫士们救护不及，吓得面如土色，只能等一声巨响过后，再看能不能把司令捡起来拼完整了。

    等了半天却没动静，众人定睛细看，原来吴佩孚虽中头彩，但不是即开型的，不知引信受潮还是什么原因，这是颗哑弹。吴秀才投笔从戎后向来以关二爷自诩，惊魂甫定第一件事便是扭头进殿，大礼参拜拈须端坐手捧《春秋》的关公象，感谢神灵庇护。一传十，十传百，直军官兵听说这等奇事，愈发相信俺家玉帅就是关公转世，全军士气为之大振。

    上接1456楼：

    关羽要抢张飞的活儿，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趁着士气高涨，吴佩孚决定批亢捣虚，攻击直军纵深地带。他利用王承斌反击苑尚品时在皖军战线上撕开的缺口，亲率一队骑兵出击，自固安北上，取道大兴，杀奔段祺瑞在团河的大本营而去。好在老段反应也不慢，他接到前线报警电话，赶紧坐上汽车跑回北京，才免遭斩首厄运。皖军急从南苑等处调兵，将吴的骑兵挡在大兴以南并逐回固安。

    偷袭不成，皖军的大小段司令一个都没逮着，但吴佩孚不觉得失望，尽管他的骑兵队未能楔入皖军纵深，却成功打乱了对手自大本营到前沿的整个攻防体系。回来路上还捡到个洋落，攻击了陈文运的边防军第三师师部。该师本是皖军两大支柱之一，却被一拆为三摆在了不同方向：师部居中，一部被小徐带到了战线东端的杨村，另一部则跑到了最西头的涞水。混战中陈文运大腿中了一枪，这厮娇贵得很，负伤后立即退出战场。混乱间无人代替其指挥，以致于第三师群龙无首陷入瘫痪状态，各部全凭感觉在战场上乱跑乱撞，皖军主力就此先折一臂。

    这些招招见血的奇袭战搅得皖军二线阵地天翻地覆，指挥系统几乎崩溃，造成曲同丰突前的两个师与后方脱节，接下来直军的两记重拳出击了。

    左勾拳是萧耀南的第三混成旅、彭寿莘的第三补充旅，由萧担任主将，任务是绕过当面皖军主力，直插涞水，打掉孤悬在那里的边防军第三师第五旅。

    右勾拳是开战后尚未好好表现的直系王牌军—张福来的第三师第六旅。既然取上将首级扑了空，不妨退而求其次去抓个中将（曲同丰军衔）。吴佩孚精力旺盛，马不解鞍再度出阵，亲率这支精兵直扑曲设于松林店的司令部。以吾之劲卒，对决汝之重炮，直皖两支最强军的正面碰撞，将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

    一俟左右两路得手，王承斌部立即加入战团。直军将以六个旅对皖军发起总攻，合击涿州、高碑店，全歼边防军第一师、中央陆军第十五师。

    7月16日晚，直军饱餐战饭开始行动。反击比吴佩孚设想的还要顺利。涞水方向的边防军第三师第五旅从军官到士兵大多没有实战经验，旅长宋玉峰多年来干的都是参谋长的活儿，从未独挡一面。全旅训练成绩优秀，投入实战后却磨磨蹭蹭，连直军的一个补充旅都奈何不得。沮丧时又传来消息，说师部被直军给端了，师长陈文运中枪生死不明。官兵们顿时陷入恐慌，宋玉峰进退维谷，正纠结是战是撤，萧耀南气势汹汹拍马杀到背后，涞水直军守将彭寿莘趁势出击。宋玉峰眼瞅着要被包饺子，寻思抵抗纯属白送人头，带着一半官兵痛痛快快放下武器当了俘虏，另有一半不愿投降的逃至居庸关，被察哈尔都统王廷桢缴械解散。

    吴佩孚亲率第六旅更是杀得顺风顺水，他要突破的首道防线驻有第十五师的一个团。发起攻击不久，忽见对方阵地上弹如雨落，炸得皖军人仰马翻。吴佩孚又惊又喜，看这架势是对面的大炮啊。原来是皖军重炮营听见这边枪声大作，好心发炮支援，不料黑灯瞎火的弹着点没计算好，全落到第十五师头上去了。

    第十五师的弟兄们才不管你好不好心，想当初被老段饿了七个月肚子，才被逼得弃直投皖。白挨的这通炸可谓新仇激起旧恨，炮兵营长李某不等上司发话，立即调转炮口还击。重炮营自知理亏，不敢与之对射，边连声道歉边匆匆撤离了高碑店。

    吴佩孚一瞧有戏，赶紧派使者前去招降，成功说服这个团重返直军大家庭。第六旅连夜继续攻击，一口气杀到第十五师的主阵地前。

    也许是战前段祺瑞承诺的直隶督军空头支票发挥作用了，刘询决定再挣扎一下，试图组织所部抵抗。无奈士卒尽皆无心再战，他只得草草收拢部队，连撤带逃奔北京而去。

    人一走背运，处处都是迈不过的沟坎。败退的第十五师途经拒马河时，平日里可轻松涉过的河水因雨暴涨,官兵们硬着头皮强渡，不谙水性者溺毙甚多。刘询坠马落入激流之中,幸抓得船桨一副,捞起来已不省人事，被送回了北京。所属第二十九旅旅长张国溶,第三十旅旅长齐宝善见大势已去,写下降书派人送往吴佩孚军中，表示愿意放下武器。

    吴佩乎大喜，表示热烈欢迎。17日张、齐二将率部归降,并发出通电,指责“段氏不道,容奸卖国”,宣布第十五师全体官兵“不受乱命停战”。

    第十五师开了头，第九师、第十三师的各支部队纷纷效仿，一时间降者如云，皖军防线洞开。王承斌在琉璃河抓住战机，击溃边防军骑兵旅，苑尚品战死。这支拥有响当当的第一师第一旅番号的部队可谓衰军，整场战争中直皖双方只挂掉两名高级军官，全部出自这个旅：团长王兴文、旅长苑尚品，正好一头一尾有始有终。

    仗打到这个份上，战前繁花似锦的皖军西路烟消云散，只剩孤独一枝——曲同丰身边的边防军第一师第二旅。7月17日奉军邹芬旅、赵倜的宏威军自河南赶来参战，直军气势更盛，将皖军团团包围在以松林店为中心，方圆不过数里的巴掌大区域内。曲正恓惶无计，又有一个坏消息传来，第二旅旅长程长发扔下部队溜之大吉。

    曲校长的门生弟子遍及北洋，吴佩孚也不想让这位烟台老乡老前辈太难堪，遂围而不攻，给他一晚上时间考虑何去何从。

    曲同丰呆坐司令部内，理论丰满，实战骨感，真想回到课堂去做一个安静的教书匠。他气愤老段小徐，塞给自己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从师长、旅长到排长、班长，稍遇挫折不是投降就是跑路，完全不知节操为何物。

    曲同丰似乎忘了，参战军的军官们大多是保定军校新鲜出炉的毕业生，“这样一个学生班子的军队，一遇情况发生，头脑不够冷静，缺乏明确的判断，若遇复杂而困难的局势，更缺适机的处置”（《参战军与直皖战争概述》）。面对一堆堆不及格的毕业答卷，他这个校长恐怕也难辞其咎。我们不便妄言曲砸掉了一块金字招牌，但此战之后，保定军校名声大不如以往，报考者数量暴跌却是事实，只勉强撑了三年就不得不关张停办。

    罢了罢了，北洋内战毕竟不是国战，没节操就没节操吧。曲同丰长吁短叹磨蹭了一阵，找来当地一位牧师充当使者，向吴佩孚请降（一说被俘）。

    7月18日，吴佩孚向曹锟发出报捷电：“现边军第一师曲同丰师长,因伤亡过多,有伤人道,派副官吴放眠同天主教李司绎,前来请求停战。已派随办营务江春芝接洽。十五师齐旅长忱安、张旅长拱宸（二人表字）,亦派执事官持函前来,谓该师原与直系一致,因在积威之下有不得已苦衷,愿以全师来归。职即函请齐亲来松林店,面定办法。现双方正面炮火已息,仍令前线严防。又接前方电话报告,陈文运全师已被我军右翼萧(耀南)、彭(寿莘)两旅击散。其（另）曲同丰之一旅愿缴械投诚。第十五师完全归顺我军。第六旅明早可到琉璃河,职明日抵涿。”

当天下午，曲同丰押抵保定曹锟的公馆“光园”。二人之前在保定长期共事，私交甚笃。如今一为座上主，一为阶下囚，曲同丰决定给足曹三爷面子，主动提出配合搞一个风风光光的受降仪式。直系诸将众星拱月般拥着曹锟站于大厅当中，曲同丰率被俘的皖军军官鱼贯而入，全副戎装，步履铿锵。曲先行军礼再深鞠一躬，由腰间连鞘解下军刀，双手捧献曹锟，朗声说道：“鄙人今天愿意向贵经略使投降，特将军刀献上，宣誓决不与贵军为敌。”曹锟还礼，双手接刀赐还曲同丰，和颜悦色说道：“本使今天愿意接受贵司令投降，贵司令作战勇敢，本使深为敬佩，特将军刀发还，仍请佩带。本使当按照优待俘虏条例，予贵司令以最优待遇。”言毕鼓乐四起，两人握手叙旧，欢若平生。

受降礼成标志西路战事体面结束，吴佩孚唯一的遗憾是又没抓着段芝贵。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上次受惊后，段司令打定主意不踏入战区半步，只远远坐在良乡的火车里运筹帷幄。他听到直军反击的消息，又是一声冷哼，就凭吴小鬼那点儿微末道行也想活捉本司令?鄙视完了发动火车咣当咣当回北京去也，而后一溜烟去了天津日租界。留下吴佩孚在屁股后面撵着徒呼奈何。料敌机先动若脱兔，老段用小段可谓慧眼识人矣。

    上接1464楼：

    东路的小徐就没这么洒脱了。7月17日，徐树铮兀自沉浸在初战告捷夺得杨村的喜悦中，西路传来大败的消息。他可不是随便投降的人，震惊之余立即通知山东马良的边防军第二师火速北上，与自己会合做殊死一搏，如能击垮曹锳夺取天津，尚存一线扭转败局的机会。

    次日，马良率部突破直军商德全第五混成旅的防线，于20日进抵德州。此时战争实际上已经结束，马良闻讯彷徨无计，又侦知前有奉军张景惠的两个师拦路，脚杆越发软了，不敢再进一步。山东督军田中玉忌惮马良已久，见大局已定，立即宣布加入直系阵营，切断该师的后路与粮弹补给。马良情知无力回天，悻悻撤回济南，为求保命又只身逃往青岛，将部队拱手送与田中玉，改编为山东第七混成旅。段祺瑞耗资数千万，辛辛苦苦练就的三大主力师，就这样没放几枪便寿终正寝了。

上接1469楼：

    成了光杆司令的徐树铮逃回北京。他自感无颜再见段祺瑞，径直去了安福系办的殖边银行，尽提存款以备流浪之用。半道上小徐拐了个弯，进了琉璃厂一家时常光顾的古旧书店，还清记在帐上的书款。昔日一袭白衫纤尘不染的小徐相公，今天却征尘未洗蓬头垢面，他的出现吓了店老板一跳：“直军眼瞅着要进城了，你不快点逃命，还有心思惦记这些？”徐秀才苦笑一声：“再不还怕以后没机会了。”

    随后小徐偷偷接出家眷，躲进六国饭店，后又找到日本使馆寻求庇护，几番辗转进了天津日租界避难。为免遭沿途的直军关卡查获，日本武官小野寺将其装进一口大木箱里（或云汽油桶），用火车运抵天津。想当初徐树铮鲜衣怒马车轮滚滚驰骋在蒙古大草原上，时隔不到一年却只能享受托运待遇，四肢麻木蜷缩成一团混进蒙古路里（日租界地名）。与此同时，吴佩孚即将鲜衣怒马进入北京，在这场两个秀才的战争中笑到了最后。

    曲同丰投降直军，段祺瑞心知大势已去。先是冯国璋，后是曹锟，自己和直系明争暗斗三年。不惜忍受千夫所指，倾注心血练成三师五旅八万精兵，却在短短五天内输得干干净净。皖军惨败的原因，如将帅无能、血统不纯、军心不稳、外援不力等等，我们前面已经说了很多，在此不再赘述。

    老段向来脾气暴躁，可如今谢幕在即，反而表现得很平静。他自始至终没有离开京城半步，先是找来靳云鹏，由其出面与直军交涉停战，无论什么条件一概应承。随即通知皖系、安福俱乐部的要员们，你们可以大难临头各自飞，但务必先把手头事务都处理好，将一个完整的北京留给直系，别让人家看咱们笑话。对部下交待完毕后，段祺瑞前往总统府会见徐世昌，面无表情忍受着老朋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嘲笑，讨得一张停战令。

    二人自此友尽，十六年间互不来往，至死未再碰面。

    7月19日，段祺瑞通电全国引咎辞职：“将督办边防事务，管理将军府事宜各本职，暨陆军上将本官，即予罢免；并将历奉奖授之勋位勋章，一律撤销，定国军名义，亦于即日解除，以谢国人。”时人皆以为这部上上下下的电梯终于要报废关停了，殊不知芝老当真是老而弥坚，下去四年后他还会升回这个难以割舍的位置。

这两天出了点儿小问题，更慢了，大家见谅！

    上接1479楼：

    7月21日，吴佩孚进入北京，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不得骚扰段祺瑞，随即脱军服换便装，以学生身份造访段府。当时老段已主动解散了卫队，闻下人通禀小吴来访，不惊不恼也不出迎，只在客厅里正襟危坐。不知段祺瑞此时是否想起一些往事，也许是直性子不喜诡道，十四年前，还是北洋第三镇统制官的他，初见从东北当探子回来的上尉吴佩孚时，对这个曾经的学生颇不以为然，没想到这一看走眼，让继任的曹锟捡到宝了，自己却不得不咽下失败的苦果。

    吴佩孚脸上看不出一丝胜利者的矜持，进门恭恭敬敬给段祺瑞鞠了个躬，落座后避而不谈战事，只问老师一向身体可好？

    段祺瑞并不领情，冷哼道子玉你不必说些宽慰的话，这场战争本是我们北洋家事，谁输谁赢不过一念之间。承蒙不杀之恩，北京完完整整交给你们，老夫此去天津，日后总有再见面的时候。说完端茶送客，意思是年轻人别得意太早，武斗我不行，今后咱们就改文斗了。吴佩孚听了唯有苦笑，讪讪告辞而出。曹锟听说后，心想我就别上门自找没趣了，派人给老领导送去一桌饯行酒，以示不忘旧情。

    毕竟北洋的规矩不能坏，尽管老头儿不服输，身为晚辈的曹锟、吴佩孚也不好做得太过分，承诺段芝老“退休”后，人身与财产安全将受到保护，并在开具的“战犯”名单上划掉了他的名字。改由徐树铮、段芝贵、曾毓隽、丁士源、朱深、王郅隆、梁鸿志、姚震、李思浩、姚国桢等十人领衔背锅，全国范围内予以通缉，赏格最高的自然是徐树铮，标价32000大洋，说起来也不是很贵。

    不等直军来抓，这些祸首早已拖家带口收拾细软，挤爆了东交民巷的日本、意大利使馆（支持直系的英、美、法三国拒绝收容他们），故而所谓通缉查办仅仅停留在公文告示上。小徐本人则东渡日本躲了几个月风头。他的好朋友杨宇霆颇有先见之明，料定皖军不能成事，这一年没有跟着小徐乱跑，而是老老实实呆在北京读书，故而得到了张大帅的原谅，重获启用回归奉系担任了东三省巡阅使署总参议。除了捡回杨宇霆，张作霖还捞到一个宝贝，皖军重炮营长邹作华本是吉林人，双手又沾满了直军的鲜血，被俘后索性率部投靠了奉军。吴佩孚正沉浸在胜利喜悦中，顾不上关注一个少校营长的去向，这个小小的疏忽将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也成就了今后国军的炮兵教父，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清算行动在尽逐皖系要员、取缔安福国会、撤销边防军和西北边防军编制三件事完成后即告结束，平稳过渡的帝都没有掀起腥风血雨。之所以如此温和，只因这些年的斗争让曹锟、张作霖懂得一个道理，实力在于地盘和枪杆，北京政权不过是庙堂里供奉的空架子。直、奉两系正值蜜月期，懒得在它的清算重组上过多计较。前总理靳云鹏虽是皖系出身，但与徐树铮水火不容，又是张作霖的亲家兼曹锟的老友，所以各方都同意他继续干下去。

    最失落的莫过于徐菊老，他本以为走了段祺瑞，自己可以舒舒服服过把总统瘾了，哪知曹、张身为晚辈却更加目无尊长，算起来还多出一个“太上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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