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史] 直隶回合：北洋视角下的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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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直隶回合：北洋视角下的1900——1928京幾战事[第6页]

作者:优游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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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便门


    东便门瓮城

    东便门与内城东南角楼位置图


    至今保存完好的内城东南角楼

    上接494楼：

    戈尔斯基立即指挥士兵发起攻击，枪炮声打破了黑黢黢的城墙内外死水般的寂静。不费吹灰之力全歼城外睡觉的清军后，华西列夫斯基下令炮兵对着铁皮包裹的厚重城门一通猛轰，很快炸出一个大洞。眼见即将大功告成，俄军士兵一跃而起开始冲锋，跑得快的几步便冲进了城门后的瓮城。孙万林的主力驻守在距东便门200米的内城东南角楼，迷迷糊糊的被吵醒了，赶紧沿着城堞跑过来，架起密集的机枪和步枪齐射拦截，死死封住了城门洞前后的通道。

    武卫中军平日里养尊处优疏于训练，战斗力远不及其余四军，好在这么近的距离连瞄准都省了，闭着眼睛放枪也能撂倒几个毛子。瓢泼大雨般的子弹将冲进瓮城的俄军逼回城门洞甬道，后续部队则被压制在城门前的开阔地上动弹不得。第十团团长安达科夫上校当即被一枪爆头，华西列夫斯基胸口中弹，俄军士兵前赴后继，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头半死不活的肥猪拽下火线。

    马玉崑曾在一份作战总结中评点过联军各国士兵独立作战的水平：“列国军士之有智慧有法纪,虽其将死而指挥自如者,以德、法为最,英、日次之,俄乃最下。俄之军士,其能力无以加于我国,惟将校稍胜耳。仓猝遇伏,将校既歼,行列自乱。”被自己的手下败将鄙视，可见战斗民族的战斗力之低下。在东便门之战中，俄军单兵素质、战场纪律、应变能力等方方面面的缺陷暴露无遗。随着两名指挥官一死一伤，几百人挤在城门内外乱成一团，除了抱头寻找藏身之处不知该干些啥，伤亡数字急剧上升至120人。俄国人“先入关中为王”的美梦就这样碎成一地鸡毛，尽管战后他们不甘心地嚷嚷是自己第一个攻破了东便门。

    上接503楼：

    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最终拿下东便门的还是美国大兵。8月14日凌晨，其余四国察觉到俄军先行一步去吃独食了，边骂骂咧咧老毛子不厚道，边急急忙忙倾巢而出，朝着各自划定的目标杀奔而来。腿短心急的7200名日军跑得最快，清晨8时抵达朝阳门开始攻击，磨磨蹭蹭的2250名英军则晚到两个小时，于上午10时到达广渠门外。两座城门均由甘军驻守，几支洋兵前后脱节的时间差严重干扰了董福祥对战局的判断，他误以为气势汹汹的日军就是联军的全部后续主力，遂从看上去风平浪静的广渠门抽调大量部队，越过东便门往北增援岌岌可危的朝阳门。

    董福祥的误判无形中便宜了沙飞少将率领的1820名美军，让他们落后一步却捡了个大漏。美军以第十四步兵团打头，第九团和海军陆战队随后跟进，急行军赶到东便门时，正好看见狼狈不堪的俄军被死死压制在城门口。沙飞正幸灾乐祸，侦察兵报告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从东便门到广渠门之间有一段漫长的城垣，高约30英尺，上面似乎没有清军把守。

这个怪象并非清军的空城计，原因在于东便门的武卫中军和广渠门的甘军平日里就不对付，你看我是西北土里土气的蛮子，我看你是京城流里流气的混子。战斗打响后更是彼此不闻不问，只紧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由于东便门战事吃紧，武卫中军被迫收缩防线，广渠门的甘军又被董福祥抽调大半，遂将中间这段结合部空出来，成了连个岗哨都没有的两不管地带。

虽然发现了这个空档，美军却苦于没有梯子，十四团五连连长勒恩纳德上尉凑近城墙，“发现好多地方砖块掉下来了，这样一直到城墻顶上就有好多小洞和相当突出的地方”。他当即下令身手敏捷的号兵梯士思利用这些小洞和突出点当作梯子攀附上城探个究竟。梯士思卸下装备，哭丧着脸小心翼翼蹬踩而上，感觉随时会飞来一颗子弹要了自己的小命。美军官兵瞪大眼睛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厮平安无事地一步步爬到城头，“他很小心地朝里看，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他于是爬进去，运气真好．那里没有一个中国兵。”

    勒恩纳德上尉立即下令全连徒手扒墙头登城，再将步枪和子弹带吊了上去。十四团的另外两个连随后跟进，很快在城头得意洋洋地升起了团旗。上午11时20分，北京外城被联军以这种轻松到不可思议的方式打开了突破口，并给清军防线造成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登城的美军不等清军反应过来，立即沿着城堞会同俄军夹击东便门。武卫中军以往未经战阵，居高临下欺负老毛子还凑合，猝不及防落入腹背受敌的险境就慌神了。孙万林草草抵抗一阵后放弃城门而逃，就连内城角楼也不守了。这位幸运的将军战后非但未被追责，还因跟着老佛爷一起跑路，护驾有功升任南阳镇总兵。他丢下的士兵大部分一哄而散，没跑掉的缴枪当了俘虏。8月14日正午12时，东便门成为第一座沦陷的北京城门。

    战斗结束后，累得脱了层皮的俄军就地休整，然后老老实实向内城最北端去攻击本来就划给他们的东直门，同时以一部炮兵开赴朝阳门支援日军的攻势。美军则掉头向南，会同城外的英军攻击广渠门。甘军留在这边看门的少量官兵无心恋战，英、美军很快结束了这场异常轻松的战斗，“发射了大概10到12颗炮弹的时候，大门便轰然倒塌，整个城楼都为之震颤。我们只在城楼里发现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中国士兵”。下午14时，英军在广渠门上升起了米字旗，标志着清军的外城防线彻底崩溃。

英、美军兵分两路向内城进发，盖斯里率英军先占领天坛，随后直奔崇文门。沿途风平浪静，除了几声零星的冷枪射击未遭遇任何拦截。大清的子民们关门闭户躲在家里，漠然而略带忐忑地从门窗缝里打量这些要么黑不溜秋，要么白得瘆人，穿着奇装异服有如黑白无常过街的洋兵。不少顺民做好了改朝换代的心理准备，尤其是经历过咸丰十年京城沦陷的老头儿老太太，他们中有人对当年的英法联军印象还不错：“其时都城虽破，予仍安居未动，亦无一洋人来予家骚扰者”，幻想这次没准儿也能幸免于难，“洋兵虽入城，亦不致劫杀也”。

窦纳乐8月6日送出的那张内城护城河地图现在派上用场了。英军找到图上标明的崇文门旁的一处水门所在（战后扩建为“水关门”，今已不存），炸开已干涸的护城河底的铁栅栏，由印度士兵打头，象群水耗子踩着蚊虫滋生的淤泥，钻过内城城墙进入东交民巷。自6月20日到8月14日，使馆区56天的噩梦终于结束，尽管这群解救者个个浑身污泥臭不可闻，形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闻其口中皆呼拍拍，聒噪不已，颇令人生厌。”

英军从水门进入使馆区

上接512楼：

偷奸耍滑的英军在使馆区享受热泪盈眶夹道欢迎的待遇，急于建功的美军却没有歇气，直接戳向大清的心脏，向巍峨的正阳门发起攻击。在这座内城正南的门户前，他们遭到了甘军马福禄部的抵抗。沙飞下令炮兵齐射，将正阳门的四层箭楼削去两层，死伤累累的清兵被迫退出城门楼。傍晚时分，心有不甘的马福禄整顿部队进行反击，他振臂高呼：“事既决裂，挽回无术，我辈唯有恪遵朝命，以身保国！”挥舞战刀身先士卒登上城楼，不幸身中两弹当即殉国，时年47岁。其弟马福祥无心恋战，抢得兄长的遗体后率余部败退出京。插句题外话，马福祥没有糟蹋哥哥留下的家底，领着儿子马鸿逵、侄子马鸿宾在此基础上打造出了民国一支强悍的地方势力—宁夏马家军。甘军中还有一匹黑马，此时不起眼的年轻哨官马麒战后袭父职升任记名总兵，给两个儿子马步青、马步芳创下了青海马家军的基业。

相形英、美军由外而内一路平推的轻松愉快，联军中的苦力日军又揽下了最累的活儿，在坚固的朝阳门外和董福祥亲自指挥的甘军主力杀得难解难分。如前所述，董判断失误抽走了广渠门的驻军，但这一举措确实也大大加强了朝阳门的防守。从早上8时起，日军集中了40多门大炮猛烈轰击朝阳门并摧毁了高耸的城楼，但对“高六十英尺，顶部宽四十英尺”的城墙却奈何不得。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之前一直给董福祥穿小鞋的荣禄不敢怠慢，调来武卫中军张怀芝的炮队助战。张怀芝一改炮击使馆区时只为听个响的吊儿郎当，喝令部下瞄准了给我狠狠打，居高临下压制住了日军的火力。山口素臣强攻数次，均无法突入城门口，反而白白死伤了200余士兵，精疲力尽徒呼奈何，只得下令暂停进攻。

僵持至下午，俄军炮兵从东便门赶来支援日军，得到加强的联军大炮在对射中反客为主占据了上风，雨点般的炮弹炸得城头千疮百孔一片火海。张怀芝的炮队被压得开不起腔，他本就是借调来参战的，炮弹打光了正好回去向荣中堂复命。失去火力掩护的甘军渐感不支，踉踉跄跄的士兵们在弥漫的硝烟中几乎无法呼吸，全靠董福祥的厉声督战才勉强支撑到晚上。22时，山口素臣将天津南门的招数故伎重演，组织敢死队将巨大的炸药桶推到城门口，一声巨响后炸开了朝阳门。董福祥见大势已去，率残部匆匆撤往城中。与此同时利涅维奇率领的俄军主力也终于露了回脸，用人海战术攻克了东直门。

    被削去两层的正阳门

    激战后的朝阳门

8月14日的战事在子夜时分落下帷幕，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外城的东便门、广渠门，内城的东直门、朝阳门、正阳门、崇文门六座城门上升起了英、美、日、俄四国国旗，使得大清的帝都保卫战在第一天就失去了悬念。裕禄泉下有知肯定会很郁闷，我在天津好歹坚持了差不多三十天呢，表现如此优秀还稀里糊涂给了自己一枪。。。

站在正阳门城楼上的美军不需要踮起脚跟伸长脖子远望，在他们前面二百五十米处，静静矗立着飞檐崇脊的大清门（民国更名中华门，于1959年拆除，现为毛纪念堂），过了这道门便抵达了战争的终点——紫禁城。

联军似乎并不急于攫取唾手可得的胜利，在通州的军事会议上，没有一个国家明确设定了攻占紫禁城，俘获中国最高统治者的作战目标。即使不能据此推断他们有意放走了太后和皇帝，至少也没有刻意拦截。内城的西直门、德胜门此时仍在清军手中，意味着出京的道路依然畅通。接下来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集中在这对名义上的母子何去何从，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居然在紫禁城内坚持到了最后时刻。之所以处变不惊，也许是老佛爷料定洋兵不敢赶尽杀绝，加上事先早就做好了跑路的预案，将“西狩”事宜安排妥当。慈禧将战斗力最强的毅军这块好钢留在了刀刃上，于8月13日将其由南苑调入京城，但并未投入战斗，又召见了宋庆、马玉崑，她不指望这两员败军之将能御敌于城门之外，只是温言相慰，但求他们能拿出稳妥的“护驾出京之计”。

8月14日晚，稳坐于仪鸾殿中的慈禧已清晰可闻宫外联军的隆隆炮声，对于见惯大风大浪的老佛爷来说，这个不眠之夜的危局似曾相识。区别在于四十年前她仅仅是如一叶浮萍般附着在咸丰身边的妃子，而此时已是大清飘摇江山的当家人。尽管眼前糜烂的局面可说是由她一手造成，这位爱新觉罗家不合格的媳妇儿却没有丝毫歉疚，更不打算为列祖列宗传下的基业殉葬。“她只要占住桌位，玩她的那手牌，她将仍在局中。”只要不被洋人清理出局就是最大的胜利，慈禧自信能紧紧攥住手中的权柄平安渡过余生。至于沉疴难治的帝国残躯何时入棺，对她而言那就是身后事了。

    上接521楼：

    叫来宫女不慌不忙拾掇一番，慈禧将早已准备就绪的汉族老太太蓝布夏褂换上，又令光绪脱掉补服，换上瓜皮小帽、黑布袍子，打扮成地主家的傻儿子。拂晓天刚朦朦放亮，值宿大臣辅国公载澜冲进殿内，颤着声气急报联军对皇城的进攻即将开始，再不走人可就真得死社稷了。

    几乎一宿未眠的慈禧脸色古井无波，临行前命太监崔玉贵提出被幽禁了两年的珍妃，连挟带推地丢到井里，算是由她代表皇家死社稷了。而后一路步行出西华门，挤上了载澜找来的骡车。土得掉渣的乡下“娘儿两个”带着群衣着光鲜的王公大臣，包括端郡王载漪和他的宝贝大阿哥溥儁、庆亲王奕劻、庄亲王载勋、辅国公载澜以及刚毅、赵舒翘等满汉尚书，由马玉崑的毅军和神机营、虎神营等杂七杂八的部队护送，仓皇出奔德胜门，经颐和园稍事休息，当晚到达贯市村（今北京市昌平区阳坊镇），驻跸镖行“贯市李”家。第二天多方设法觅到几乘驮轿后昼夜趱行，经居庸关向太原方向行进，踏上了历时一年半的西巡逃亡之路。

朝廷的领导们先走一步，城内还在勉强抵抗的清军如释重负，到了中午时分，各路人马已作鸟兽散。荣禄、董福祥的武卫军逃出北京，追至良乡加入了护驾的漫漫征程。不过他们走人前还不忘带点儿纪念品，匆匆忙忙又捞了一把，“满载出城而西”。清军其余各部更是无组织无纪律，“约六、七万人，皆已散灭无踪”。数万义和团纷纷摘掉红布包头，尘归尘土归土地散入乡间重新当起了顺民。

英、美、日、俄四国联军内都编有从连级到团级不等的骑兵部队，但都没兴趣出城去撵一个没什么油水的老太婆，8月15日清晨,各路联军开始逐一占领余下的城门，并展开了对内城外城的大扫荡，所经之地“浓烟四起,愈趋愈黑,直到在明亮的天空中展开了象一层烟幕……他们是在放火和洗劫,一场大火已经开始。”安定门、德胜门、西直门、阜成门遍树白旗，联军均未遭遇抵抗。只有驻守宣武门的兵部尚书敬信高叫着“职守攸关，岂可不发一炮而走”，开了几炮大家都说可以啦可以啦，连哄带劝的把他拖走了。“于是京师内九门全为英、日、美、俄四国所得，而树其旗帜矣”。耀武扬威的联军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狂欢，在各段城墙上绕放枪炮庆祝胜利，“其炮声甚烈，每一炮响三声，炮子空中飞舞，三四里之外始落，震摇房舍，恍动墙壁倾颓，沿城施放，接连不断。”

    上接526楼：

    与满城周游乱窜的其余各国联军相比，最亢奋的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美军。7时30分，第十四团在沙飞少将率领下从正阳门向紫禁城出发，他们仅用了几分钟便顺利通过棋盘街抵达大清门前，“这座墙有三个城门洞,大约十五英尺高十二英尺宽。每个门洞有两扇关闭着的大门。”三个深邃的城门洞后面微弱跳动着的就是大清心脏，然而这道铭刻着国名的防线此时只能可怜兮兮的用“直径八至十英寸的门闩”聊胜于无地顶着，门闩上锁着沉甸甸的铁锁。美军用近乎嬉戏的方式炸开了它，炮兵连连长瑞利上尉“从门缝向里望,看清楚了大门梁的所在,并且用粉笔做上记号。他在把大炮架在离大门约十二英尺的地方对准了大门开炮。尽管大门很坚硬、结实,也顶不住这样干,几分钟内门梁脱落,门闩断了,大门大开。”

    大清门免票敞开，美军士兵们就像一群兴冲冲的游客，欢呼着向下一个景点跑步前进。“再往前头，又有一道大墙，约有四十五英尺高，上面还有一座五十英尺高的城楼。墻的正前面就有一个四百多码的广场。在墙須上有一道大理石的带雉堤的胸墻。有一道护城河，河上横跨有一座大理桥。”

    每一个中国人从小就熟悉这座代表着无上尊严的城楼：天安门，这一刻是1900年8月15日8时。

大清门

    上接531楼：

    士兵们气喘吁吁冲到金水桥前，眼看着就剩下几步路了，不料参观到此结束，雨点般迎面泼来的子弹、铅弹淋了他们一头。由于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没保持战斗队形，包括乐极生悲的瑞利上尉在内的十余名美军当即中弹毙命，其余人纷纷抱着脑袋卧倒在草丛中。

    这是皇宫残留的禁卫军护军营在用步枪和抬枪做最后的抵抗。护军营虽和神机营同为清一色的八旗子弟，但很多是来自下五旗的破落户。说是堂堂禁军，实则是安置困难乡亲的救济营。据老舍先生回忆，他三十八岁的父亲永寿在这里“每月关三两饷银”，全靠这点儿微薄的薪水养家糊口，每天的工作是进出紫禁城站岗巡逻，虽然很光荣，但能练出几分战斗力可想而知。现在大部队跑了，只留下包括永寿在内的少量护军，这些根红苗正的旗人对身后皇宫的忠诚毋庸置疑，自知绝无幸理却没有退缩。他们的勇气在一瞬间迸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给了得意忘形的美军一个大大的surprise，可惜只是昙花一现，敌人受惊一散开，护军们极差的射击准头就找不着方向感了。

    美军的步枪从正面难以对守军构成威胁，营长奎吞少校组织四个步兵连绕到天安门的左、右两翼，寻找子弹够得着城楼的屋顶和大树，爬上去进行压制射击。同时炮兵连抵近至城楼700码距离处开火，霰弹和实心弹交错着飞上城楼，将笨拙的抬枪击得粉碎。接下来再无悬念的战斗仅仅持续了半个小时，天安门上只有几根廊柱勉强可以掩护，躲在后面的护军一个个被火力网吞噬，直至全数战死。枪炮声平息后阳光正投射在安静的朱漆城楼上，红彤彤的覆盖了这些旗人苍白的忠诚。

    @板桥渔翁 2020-01-15 07:27:25
    我到过二次故宫，似乎记得只有三大殿区域有八国联军进入过的痕迹，防火的鎏金大缸表面鎏金被刺刀刮了，其它地方似乎没有。三大殿区域也没有遭到其他抢劫和破坏。
    所以他们的军队是受到严格约束的，显见是令行禁止的，故是文明之师。
    要注意细节，别管那些渲染之词。
    -----------------------------
    文明之师？就连八国联军的统帅瓦德西也不好意思用这个评语往自己脸上贴金。下面我会多花些篇幅，从列强的视角，仔细讲讲你推崇的“文明之师”是如何在这座城市里播洒“文明之光”的。。。

上接544楼：

这次会议还通过了另外两个重要决定，一是以清算拳匪的名义犒劳各国军队的士兵，同意6月16日至18日进行为期三天的报复行动，亦即“合法”的烧杀抢掠。二是出炉了久悬未决的联军总司令人选，最有分量的英、俄两国互不相让，便宜了因克林德被杀而自认为受伤害最深的德国人，遂由德国远征军司令瓦德西元帅出任这一职务。这位伯爵可能是史上最悠闲的总司令，仗都快打完了，他还呆在万里之外的基尔港没有出发。

8月16日上午，京城内最后的战斗在西什库教堂结束。福里少将率领之前一直无所事事的法军以及400名日军通过西安门反包围了教堂外不及撤走的清军和义和团，解救了已饿得皮包骨头的樊国梁和他的教众。教士们刚一脱困便剥掉悲天悯人的面纱，伙同法军开始了反攻倒算。英国记者辛普森目睹了这幕暴行：“法国步兵之前队路遇中国人一团,其内拳匪、兵丁、平民相与搀杂,匆遽逃生,法国兵以机关枪向之,逼至一不通之小巷,机关枪即轰击于陷阱之中,约击十分钟或十五分钟，直至不留一人而后已。”（《庚子使馆被围记》）打死600人后，意犹未尽的法军继续扩大屠杀范围，俄国记者扬契维茨基写道“法国兵焚烧了北堂周围的房屋和商店。烧焦的尸体暴露在废墟、瓦砾和灰烬堆里。被枪杀与刺死的中国人一堆一堆地陈尸在大街上。”（《八国联军目击记》）

其它国家的士兵也不甘落后，这些有组织的暴徒“将一个个村庄付之一炬，在身后留下一堆堆废墟。进入京城后,所有人都参加了抢劫:各国的军人和传教士都参与了。。。巡逻兵们穿过北京城,然后进入周围乡村搜寻并射杀义和团民。因此，用一位美国指挥官的话说：‘我敢说从占领北京城以来,每杀死一个义和团,就有50个无辜的苦力或农民包括妇女和儿童被杀’。。。在北京城外,军队出城吃‘惩罚野餐’，去那些他们怀疑藏有义和团的郊区村庄抢掠、强奸和放火。”（《义和团运动的起源》）

一位对中国怀有善意的美国女人，公理会女传教士麦美德（后来参与创办了燕京大学、齐鲁大学）愤怒指责这种“使欧洲文明史蒙羞的残暴行动，在19世纪历史的最后几页上留下污点”，“俄军的行为极其残暴，法军也好不了多少，日军在残酷地烧杀抢掠。。。俄国人从天津出发后，一路残忍地屠杀妇女儿童。数以百计的妇女和女孩自杀而死，以免落入俄国和日本兽军之手，遭受污辱和折磨。我们美国的士兵们看见她们跳进河水或投身丼中，在通州的一个井里有12个姑娘，在一个大水塘里，有位母亲正在把她的两个小孩子往死里淹。”8月16日下午，麦美德登上硝烟仍未散尽的前门城楼，对看到的景象发出了以下感慨:“这是个令人悲哀的下午，我现在明白战争会使人间变成地狱。。。城墙下横七竖八地躺着清兵和义和拳民的尸体，使馆区附近的建筑物都成了一片废墟。我们看到一群一群的难民，男女老少都有，正在逃离这个死寂的城市。我们看到几个城门的门楼在燃烧,还看到城中许多地方有大火。”（《历史三调》）

被删掉的553楼，在554楼前面。。。

8月28日，胜利者的狂欢达到高潮，为彰显西方列强征服东方古老帝国的不世武功，联军在这一天举行了自大清门至神武门，穿过整座紫禁城的阅兵式。参加部队为：俄军八百名，日军八百名，英军四百名，美军四百名，法军二百名，德军二百名，意军六十名，奥军六十名。没捞到联军总司令的俄国人找回了点儿面子，由利涅维奇出任阅兵总指挥。

7时30分，各国军队通过大清门集结于天安门广场，行进队列前导为俄军，随后为日、英、美、法、德、意、奥等国部队。英军皇家骑炮团礼炮齐鸣，俄军军乐队不熟练地演奏着跑调的《君之代》、《天佑女王》、《星条旗永不落》、《马赛曲》。。。八国士兵穿着五彩斑斓的黑、白、蓝、黄、灰各色军服，顶着五花八门的头盔、软帽、缠头，扛着步枪挎着马刀列队而行，穿过一道道陈旧而巍峨的门楼，走过一个个杂草丛生的广场和庭院。与此同时，成群的外交官、记者在紫禁城内随意游逛，留守皇宫的内务府大臣世续、文廉端出香茗与甜点招待这些不速之客，脸上“带着极其殷勤和令人愉快的表情”。皇宫的衰败让参观者们大失所望，高大阴郁的圆柱，变黑了的殿顶，殿堂正中蒙上了灰尘的宝座，东方古国的神秘感荡然无存，很难想象仅仅半个月前，这里还是一方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不可直视的禁地。

年后继续更，朋友们新年快乐！

上接562楼：

年近七旬的瓦德西于8月19日乘北德轮船公司的班船起程,开始了形同走过场的赴华就职之旅。9月27日，瓦德西到达天津，在前往北京的路上，这位总司令心情轻松的欣赏着名义上由他号令的军队两个月前的累累战果：“直到北京,一路上是惨遭破坏的景象。。。很少能见到一座完整的房子,到处都是废墟,像寺庙一类较大的建筑物至少是里面受到了严重破坏,佛像和其他神像被捣碎。沿联军从天津到北京的进军路线,两边有多大范围遭到破坏,我无法弄清。从大沽经天津至北京,一路上少说也有50万人无家可归,逃到了周边地区。最近几天通州才见到一些人影。通州原本是木帆船码头,许多中国人靠装卸货物养家粉口,从天津到这里我看到的人不超过50个。”（《瓦德西1900年10月写给德皇的战地报告》）

八国联军总司令瓦德西

尽管联军对直隶、山西两省的扫荡仍在继续，俄国人仍在东北肆虐横行，但对于远走西安的大清朝廷而言，庚子国难这一劫算是逃过去了。李鸿章再次成功扮演补锅匠的角色，通过漫长而艰苦的谈判，于次年9月7日与列强签订了《辛丑条约》，勉强保住了大清和皇太后最后的尊严。代价是全中国人均一两的四亿五千万两银子赔款（加上利息共计九亿八千万两），以及一百多个大臣的脑袋。想当初义和团之所以能合法化，全凭刚毅、赵舒翘两位钦差大臣兴致勃勃地欣赏了他们的山寨春晚，回去向老佛爷美言。如今刚毅因病死在逃难途中免去一刀，留下赵舒翘这个老实人背锅。

赵舒翘是慈禧最宠信的汉族大臣，又是西安人氏，回到老家自以为进了保险箱。怎奈列强不满足于朝廷交出来顶罪的地方上的小虾米，逼着老佛爷非得杀几个有分量的中央主事大臣方能泄恨。于是载勋、赵舒翘一位王爷一位尚书，分别成了代表满汉大员的罪魁祸首，被当作弃子抛了出去。

载勋接到“着赐令自尽”的谕旨后二话没说，三尺白绫自挂东南枝。轮到赵舒翘花样就多了，辛丑年大年初三，奉旨“监斩”的陕西巡抚岑春煊给赵府送来了催命符，老泪纵横的赵舒翘始终不相信皇太后会如此绝情，边絮絮叨叨安排后事，边赖着不肯放弃最后一线等来特赦圣旨的希望。

岑春煊的任务是“下午五时复旨”，眼看午时将至，担心拖久了难以交差，跟赵舒翘说没戏了别等了，连哄带逼的催促他吞下一块金子。不料老赵吃金子跟吃包子似的，吞下去三个小时屁事没有。岑春煊又找来一缸鸦片烟灌下去，这下反应大了，赵舒翘浑身燥热头痛欲炸，但张牙舞爪的就是不肯昏过去。岑春煊头上直冒汗，不信弄不死你个小强，又换第三招，给赵大人灌砒霜，这回顽强的老赵终于倒下，满地翻滚惨呼不止，可就是不肯咽气。岑春煊没辙了，第四招只好改自杀为他杀，将棉纸蘸上烧酒，一层层封在赵舒翘的嘴巴鼻孔上，一共封了五层，四种方式折腾到次日凌晨，恋恋不舍的赵舒翘终于撒手人寰。

不肯咽气的岂止一个赵舒翘，他效忠的大清经过庚子国难的折腾丢掉大半条命，只能强撑残躯，用枯痩的爪子颤颤巍巍推开棺材板哼唧两声：“先别埋，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可惜谁都能看出，这个病号一身长袍已经拧巴成裹尸布，可以拔管放弃治疗了。两百五十年来维系爱家天下的核心势力——团结在老佛爷周围的王爷阿哥在风波中遭受重创，正值当打之年的载字辈除了被批斗的光绪和他的弟弟载沣，几乎全都站错队跑去支持义和团，结果载勋自尽，载漪、载澜流放新疆，老爱家自此一蹶不振，慈禧的股肱之臣荣禄也将在两年后死去。反观汉族督抚们在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牵头下，凭借东南互保的大串联改变了晚清政坛格局。初出小站的袁世凯准确判断风向，抓住机会附骥于各位大佬之后，在山东强势崛起。尤其是大清赖以续命的五支武卫军，两支解体，两支重创，只剩下袁世凯的新军成为全村的希望，走上一家独大之路。

    十五、北洋六镇

    义和团虽如滔滔洪水淹没直隶，但却是从山东泛滥而来，源头乃是牡丹盛开的地方——曹州。时任山东巡抚毓贤对拳民的态度摇摆不定，先是发兵征剿但收效甚微，后又打着“民心可用”的旗号改剿为抚，将团民收编为民团去对付洋人。政策放开后，拳民们“扛着锨、镢、二齿钩子，举着扁担、木叉、掏灰耙”（《檀香刑》），焚教堂、扒铁路，烧窝棚，杀洋人教民，野火燎原烧遍了齐鲁大地，势力蔓延至全省四十余州县。

    另一方面，自1897年底侵占胶州湾以来，德国人在山东扩张的野心日益膨胀，不可避免地与打着灭洋旗号的拳民发生激烈正面冲突。1899年5月起，德军以剿灭拳匪为由在日照等沿海地区滋扰，严重威胁到内陆各州县安全。

    内忧外患交织在一起，老迈昏馈的毓贤只会苍白无力地哄洋人抚拳民，结果按下葫芦又起瓢，一头也没搞定，困守在济南府里束手无策。清廷失望之余，索性将毓贤调往山西。荣禄保举40岁的袁世凯接掌山东。当年12月，袁率武卫右军以操练行军阵法为名，离开驻扎四年的小站南下山东，26日抵达济南出任署理巡抚。此时距他离开朝鲜归国仅仅五年时间，小道员终于混成了封疆大吏，迎来单飞的机会，尽管这方巡抚大印着实是个烫手山芋。

袁世凯借毓贤急于脱身之机，先请他当回恶人，于12月24日公开处决了之前被捕的朱红灯、心诚和尚、于清水三名义和团首领。紧接着连颁《山东惩办拳匪告示》、《严拿拳匪暂行章程》等十八道告示，下令道、府、县各级衙门在辖区内遍地张贴，晓谕拳民“痛改前非，立时解散”，回家既往不咎，再敢聚众者人数达到四十即杀无赦。同时将取缔拳坛与地方官的乌纱帽挂钩，“各州县勤加访查，认真缉办，以遏乱萌。嗣后倘在该境内有拳匪设厂教习者，即将该管州县照纵匪例从严参办。”

仅有禁令远远不够，新军关在小站操练了四年，从未经受过实战检验，袁世凯认为拿义和团开刀正是练手的好机会，遂将全军化整为零，编成一支支杀气腾腾的巡逻队，分驻各地弹压百姓维持治安，“凶悍迭滋事端者，购缉惩办”。这些外来户对山东百姓没有丝毫桑梓情谊，只会以冷冰冰的刺刀相向。

新任巡抚的恫吓与屠刀使山东全省弥漫着白色恐怖，各地拳民再不敢喜气洋洋裹着红布招摇过市。正如袁世凯所料，高压下他们没有选择拼个鱼死网破。此处不留爷，自有好去处，在家乡无油水可捞的首领们，边在嘴上骂骂咧咧“袁大头是汉奸卖国贼”、“杀了袁鳖蛋,咱们好吃饭”，边摸摸自己的脑袋，算了，没他的硬！好汉不吃眼前亏，带着徒子徒孙成群结队奔直隶、山西而去。

上接595楼：

也有不怕死留下来坚持斗争的，熬到次年6月，义和团接受朝廷招安成为正大光明的合法组织。消息传到山东，被袁世凯欺负得喘不过气的王立言、王虎等大小头领不禁欢呼天亮了，直隶的新战友连北京都占了，咱们这些老革命区区一个县城都拿不下来？两位师兄急急纠集几千徒众，占据了阳信县。袁世凯却不管你合不合法，8月5日，他派张勋率步兵一营、炮兵一哨前往进剿。新军在辗压式的杀戮中轰毙五百余拳民，一路追杀到滨州城外干掉了二王。这场一边倒的“大捷”竟是史料中有文字记载的北洋集团首次亮相，虽有几分胜之不武，也算是赢了个好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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