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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连载）[第223页] |
| 作者:总老师麦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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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起生铁 五 2020-148 权衡再三，李从珂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让他在两年后追悔莫及的决定：送石敬瑭回太原，继续担任河东节度使。 在宣布诏令时，李从珂用满含着友情与亲情的暖心话语，力证他与石敬瑭之间是如何亲密无间：“石郎不但是皇室至亲，而且我和他从小就同甘共苦，一起战斗，一起经历了多少艰辛！而今我当上天子，如果连石郎都不重用，还能重用谁呢？” 不过，李从珂之所以肯让石敬瑭回任河东，除了安抚赵延寿等藩镇的内部考虑外，很可能还有外部考虑：自定州会战后，安份了好几年的契丹帝国又开始蠢蠢欲动，表现出即将南侵的苗头。河东重镇需要有得力重臣前往坐镇。 据《辽史》记载，在李从珂登位后不久，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收到了一封从南边送来的密信。寄信人是耶律德光的哥哥，前东丹王耶律倍，当然，他现在已经被后唐赐名叫“李赞华”。 从“耶律倍”，到“东丹慕华”，再到“李赞华”，虽然已经在后唐生活了四年，虽然《辽史》说他非常喜爱汉地文化，且精通儒学，但阿保机的长子看起来并没有融入他的新家乡，仍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在中原的史书中，“李赞华”是个性情暴虐，甚至可以称之为变态的家暴狂，这与他在契丹时博学儒雅，到处强调“仁者爱人”的完美人设形成巨大反差。 据称，耶律倍有个很恐怖的爱好，喜欢喝新鲜的人血，为此他经常在婢女的手臂上刺孔吸血！并且他暴躁易怒，一发怒便在妻妾女仆的身体上尽情施虐，用火烫她们的肌肤，甚至挖出她们的眼睛！ 当然了，这些被虐待被残害的妻妾女仆都是中原人，耶律倍原来的两个妻子和至少五个儿子都留在了契丹，没有随他南逃。当初李嗣源见耶律倍孤身南来，便特别安排了原李存勖的嫔妃夏氏，嫁与他为妻。但不久之后，夏氏就因为无法忍受与新丈夫相处时的恐惧与痛苦，请求离婚，而后出家为尼。 关于耶律倍在中原表现出的变态行为，我见过三种不同的解释： 一、此时的契丹人就是野蛮人，野蛮人干什么野蛮的事都不用大惊小怪。这种观点嘛，忽略便罢，不值得深入讨论。 二、耶律倍由于在契丹时受到了母亲和弟弟的排挤与迫害，心理创伤太重，所以患上了精神疾病，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这种解释，好像说得通，但我认为也不是最佳答案。 三、由于耶律倍在中原的妻子夏夫人是后唐官方给他安排的，他担心夏夫人，甚至身边的婢女都可能是后唐派来监视他的眼线，固而用变态暴虐的行为，将这些人吓得远远躲开他，以便他干一些不能让后唐政府知道的事。这种解释初看起来牵强，但有可能才是最接近真相的。 因为，他给弟弟耶律德光的密信是这样写的：李从珂弑君篡逆，得位不正，既失民心，又失军心，比其父李嗣源差得远！现在，正是我契丹军队大举南下，征服中原的大好良机！ 原来，“李赞华”从来没有在内心真正“赞华”，他仍然是一个完完全全为契丹利益考虑的契丹人，一个活在后唐的无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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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起生铁 六 2020-149 再说契丹方面，收到耶律倍的密信后，耶律德光心动了。自继位以来，他一直生活在母亲述律平强大的背影之下，还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战绩，证明自己配得上当伟大父亲的继承人。相反，最得母亲宠爱的老三耶律李胡，在荣升寿昌皇太弟兼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后，志得意满，数次统兵出征，征讨位于契丹西南面的党项人诸部落。因为挑选的剧本难度较低，在太后威力的加持下，老三每次都凯旋而归，在那段时间，看上去比皇帝二哥还要风光。显然，在老大被赶跑之后，已经轮到耶律德光来感受“小山”的压力了。 耶律德光不是一个甘心当母亲傀儡，做老三上位踮脚石的庸人，现在机会出现在眼前，岂有不搏一把的道理。只要南侵得手，富庶的中原可以提供的战果，是穷嗖嗖的党项诸部完全没法比的！于是，从定州之战后，契丹与后唐之间保持了六年的和平时期宣告结束，契丹军队的新一轮南侵提上日程。 清泰元年（公元934年）八月，准备完毕后的耶律德光，亲自统领契丹大军南下侵入后唐。由于后唐的皇位更替，究竟对其边防实力会有多大的消极影响，耶律德光心里还没底，所以他这次南侵用兵比较谨慎，先对后唐沿边各藩镇进行试探性进攻，想寻找其中薄弱环节。 九月，契丹军队首先攻入了以前沙陀人的老根据地大同镇，兵锋直指云州（今山西大同）。军情传来，后唐的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与振武节度使杨檀都率军前往救援。耶律德光得知后唐两路援军将至，便留少量军队对云州围而不攻，主力迎上去打援。 石敬瑭率部进至雁门关，与契丹人马遭遇，他依托关城，派易州刺史安叔率精兵主动出击。安叔千是追随李存勖开国的沙陀老将，以骁勇闻名，因为一个大字不识，绰号“安没字”。不过冲锋陷阵这种粗活本来也用不着识字，安叔千一阵猛冲猛打，击退契丹前锋。耶律德光见前锋失利，觉得石敬瑭部不是轻易可以击败的，便转攻振武军杨檀所部，可没想到一交手，契丹军队又吃了小亏。 耶律德光不愿轻易与后唐军打硬仗，但放弃对云州的进攻，移师东进，杀入蔚州，取灵丘，然后经飞狐径，越太行山，攻入卢龙镇境内。因为卢龙节度使赵德钧在幽州重兵以待，耶律德光见各地的唐军并不弱，远不像耶律倍说得那样好对付。怎么办？老三为什么屡次出征告捷？不就是他专捡软柿子吗？这办法谁不会啊？于是耶律德光便不攻幽州了，找个低难度的目标，打场胜仗好回家。 契丹军队于是又转向西北，入武州（今河北宣化），攻破了一座叫阳城的小县城（今地不详），然后将小县城洗劫一空，把全城男丁抓为俘虏，驱赶回北方为奴。耶律德光当上皇帝后的首次亲征，便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结束了，损失不大，战果也不大。 后唐方面，从石敬瑭奏报中，得知契丹入侵被打退后，李从珂奖励了有功人员，给他们加官进爵，如安叔千由刺史进升为节度使（《通鉴》记载为振武节度使，但稍后杨檀仍是振武节度使，疑误），杨檀也因这次功绩得到李从珂重视，开始在后唐军中显赫起来。 李从珂突然想起来，明宗李嗣源在称帝后改名“李亶”，“亶”与“檀”虽然不是一个字，但读音想同，为了表现自己对先帝义父的无比孝顺，李从珂便没事找事，让杨檀改了个名，叫作“杨光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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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起生铁 七 2020-150 耶律德光的南侵还带来了另一个后果：后唐方面不得不向北面，负责抗击契丹入侵的两大战区主帅（坐镇河东的北面马步军都总管石敬瑭，与坐镇卢龙的北面招讨使赵德钧）增兵运粮，间接弱化了自身的中央集权。 耶律德光回去也没有闲下来，通过阳城的小小胜利，证明南侵还是有油水的，只要做好成本控制，可以积小胜为大胜。于是耶律德光暂时没有再亲征，而是派一些估计位置不太高的将领（拽剌化哥、窟鲁里、阿鲁扫姑等，《辽史》中都只露过一次脸），分领小股骑兵，利用机动方面的优势，不断侵扰后唐边界，寻找薄弱地段，不求攻城略地，重在抢掠人丁。 于是，后唐的北部边界自此后，就很少有安宁的日子了，契丹轻骑多次侵入代北、山后诸州，常常是唐军稍一松懈，契丹人来了；唐军集结御敌，契丹人走了；唐军各自回归驻地，契丹人又来了！小股契丹军队攻城拔寨的能力虽然不算强，但闹出的声势着实不小。 面对契丹人的嚣张，后唐的石敬瑭、赵德钧两位前方主帅，忧愁挂在脸上，欣慰藏在心头，还有比这更好的扩军理由么？他俩连连上奏朝廷，心照不宣地共同夸大了敌情，不停地请求向自己的防区增兵运粮，否则前线就危险了！ 但李从珂手头何时宽裕过？为给军队发赏金，国库早就清空了。祸不单行的是，从清泰元年（公元934年）秋到二年春，中原内地遭遇严重旱灾，尤其是从长安到洛阳间的同、华、绛、河中等州府，因在李从珂向洛阳进军期间公私仓储皆被刮空，面对天灾毫无抵抗力，饥民纷纷流亡他乡，根本不能就近为河东的石敬瑭军队供应补给。 李从珂无奈，救灾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加大对非灾区民众的剥削，看看靠拆东墙能不能把西墙补上。 清泰二年（公元935年）六月二十一日，李从珂下诏：河东百姓凡家中还有余粮的，一律不得隐藏，必须“借”给国家。六月二十二日，李从珂命灾情较轻的成德镇，筹集绢帛五万匹，运至太原用于购买军粮，另征用民间牛车一千五百辆及相应民伕，运粮至代州。成德一镇要凑出这么多东西显然有困难，李从珂又下诏在魏博大规模征粮，石敬瑭也派人来督促催粮，在洛阳朝廷和太原总管府的共同逼迫下，相关官吏只顾横征暴敛，不管百姓死活！河北的很多农夫承受不了严酷盘剥，纷纷抛弃家园，四散逃亡！ 这样一来社会秩序当然会大大恶化，破产的农夫如果不肯等死，又乞讨不到，往往只能靠偷、靠抢来苟延时日。为保住官方来之不易的合法抢劫成果，六月二十九日，李从珂又不顾正常律法，出台了的重典：凡有盗窃、抢劫公私财物者，不论赃物多少，一律处死！换句话说：我们放火可以，你们点灯不行！ 看来，大兵们给李从珂举的绰号虽是无病呻吟，但对另一批人还是挺形像的。李从珂对百姓的冷酷与强硬，的确不愧“生铁”之名。 在迫使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后，前线的军需物资的缺口总算是差不多让李从珂给填上了。除了军粮，还有军服，一批崭新的夏季军服被送到忻州，石敬瑭正以抗击契丹入侵为名，率军驻扎于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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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起生铁 八 2020-151 领赏，本应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可谁知就在石敬瑭奉旨给士兵发放新衣的时候，一个意外发生了，有士兵突然冲着石敬瑭高呼：“万岁！”石敬瑭脸色骤变，“万岁”是能乱喊的吗？显然，又有士兵耐不住诱惑，想通过制造新皇帝来发家致富，看中自己这块原材料了。但皇帝毕竟不是这么容易制造的，在石敬瑭判断，此刻天时未至，会响应人也还少，实际上喊万岁的人也并不多，自己要是糊里糊涂地跟着这几个自贪富贵的大兵们瞎起哄，那么坐上通往黄泉路的班车，都不知道何时买的票！ 石敬瑭的幕僚段希尧建议：赶紧杀掉几个带头闹事的，好向朝廷自证清白！于是石敬瑭让心腹刘知远马上率亲兵抓捕，将带头喊万岁的军士三十六人斩首！ 出于对老战友的“充分信任”，李从珂自然在石敬瑭身布下了不少眼线，所以忻州发生的“万岁事件”很快李从珂就知道了，极大加深了他的忧虑。尽管石敬瑭的处理好像很忠贞，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军心已经浮动，新一次改朝换代的风险已经露出苗头！要知道在九年前，当元行钦向李嗣源山喊万岁的时候，李嗣源可还没想过要造反！ 李从珂召集端明殿学士李专美、翰林学士李崧、知制诰吕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赵延乂等心腹谋臣，在中兴殿连夜密商，要怎么应对可能的风险？众人思来想去，提出一个效能有限的安保方案：派遗一位可以信任，又有一定能力，一定威望的重臣去代州就任北面行营副总管，名义上做石敬瑭的副手，实则分割石敬瑭的兵权，牵制其行动能力。 那么哪一位重臣能担此项重任呢？李从珂考虑再三，选择了武宁（原感化）节度使张敬达。 张敬达，字志通，代北代州人，年少时便善于骑射，被李存勖收入亲军，任直军使，参与了梁晋争雄期间的不少战役。他为人忠厚，死心眼，也比较有责任感，但要说到能力和功绩嘛，如果真的很突出，也不至于在本文中到现在才第一次被提到。 不过，在担任武宁节度使之前，张敬达曾经担任过两年多的大同节度使，为他赢得了一定声誉。在张敬达坐镇云州期间，契丹大军多次在大同镇的北境外出现，每次张敬达都会集结军队于边界，严阵以待，而契丹人果然一次也没敢入境。等张敬达刚刚调离云州，前往徐州，就发生了耶律德光亲自统领的南侵！ 当然，我们作为后人，已经看清了双方的底牌，知道其中的原委：契丹人数年不敢南下，主要是因为在定州之战中让王晏球给揍怕了。多次出现大同镇北境外的契丹军队，是契丹皇太弟耶律李胡去讨伐党项诸部时往返路过，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大同。耶律德光的重启南侵，是因为后唐内乱，“李赞华”送去的密信。 但是，这些情况，当时的后唐方面都是不掌握的。他们能看到的是：当张敬达坐镇大同时，契丹军队数次蠢蠢欲动，都被事先制止了！而张敬达一离开，契丹人就连连南下，北境再无宁日。人们不知道，这其实只是巧合，却很容易以为：这证明了张敬达对付契丹人很有一套，有大将之才！李从珂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决定重用张敬达。 有趣的是，张敬达有个小名，正好也叫“生铁”。骄横的大兵们扶起了“李生铁”，结果让他们失望，现在“李生铁”又扶起了“张生铁”，去担当外抗契丹，内防敬瑭的重任，结果又会怎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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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忻州的“万岁事件”，《旧五代史》是这样记的：“朝廷遣使送夏衣，传诏抚谕，后军人遽呼万岁者数四，帝（石敬瑭）惧，斩挟马将李晖以下三十余人以徇，乃止。”《资治通鉴》是这样记的：“朝廷遣使赐军士夏衣，传诏抚谕，军士呼万岁者数四。敬瑭惧，幕僚河内段希尧请诛其唱首者，敬瑭命都押衙刘知远斩挟马都将李晖等三十六人以徇。” 两者都提到，石敬瑭听到有士兵喊“万岁”之后很恐惧，此时的石敬瑭还没有造反，没有做好造反的准备，甚至不一定会造反。因为李从珂又没有迫害他，他并不像两年前的李从珂那样，让朱弘昭、冯赟等人逼得别无选择。如果士兵们喊的“万岁”是指李从珂，那天经地义，石敬瑭有何可惧？这个时期石敬瑭自己也在想方设法，表现自己对李从珂的忠心，以及自己身体不好，尽量减少李从珂的怀疑。怎么可能因有士兵表现要忠于朝廷就杀人立威？ 宋元之交的大学者胡三省给通鉴做注时，是这样评论此事的：“时骄兵习于闻见，又欲扶立石敬瑭以希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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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起生铁 九 2020-152 “信任”是双向的，石敬瑭同样对李从珂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石敬瑭的长子（《通鉴》上叫石重殷，《新、旧五代史》中叫石重英）任右卫上将军，另一个儿子石重裔任皇城副使，都在洛阳宫中当值。石敬瑭通过他们贿赂亲岳母曹太后的侍女，在宫内布置了一个足够强大的情报网络，将李从珂的一言一行随时报之自己。 至少到此时看来，这两位老战友的关系，虽然远没有他们各自向外人表演的那样和谐友善，但也还没有到必然撕破脸皮，反目成仇的程度。虽然有了岳父和大舅子的两次成功先例，升级当“万岁”的念头可能已经在石敬瑭的内心深处掀起过波澜，但肯定还不是他是必然选项。毕竟一旦起事，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留在洛阳的两个儿子却必死无疑！那么就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当个河东的土皇帝也不错吧？ 双方的“信任”关系就这样又保持了半年，直到清泰三年（公元396年）正月十三，李从珂生日“千春节”的到来。这一天，洛阳宫中大摆宴席，石敬瑭的妻子晋国长公主也赶来为名义兄长祝寿。等酒过三巡，晋国长公主上前给李从珂敬酒，此时，酒品很差的李从珂已经喝醉了，不再有当一个好演员的自觉。 于是，后唐皇帝满口酒气地问道：“石郎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啊？”公主答：“敬瑭身体不好，每日只是卧床调养，日常事务多交给手下人去办。我明天也要回太原了，别人照顾我不放心。”李从珂道：“才来，怎么又要回去，多住几天不好吗？”话到这里，听着还比较正常，谁知紧接着，李从珂便语出惊人：“这么着急回去，难道是要和石郎一起谋反吗！” 大醉后的李从珂，说过便忘了，如果不是后来有人提醒，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祸从口出。惊出一身冷汗的晋国长公主可不敢忘，她回到太原，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知丈夫。石敬瑭也大惊，酒后吐真言呐，这样看来，李从珂对自己猜忌已深，动手诛杀是迟早的事，自己必须在他动手之下先摊牌！ 石敬瑭于是派人将自己在洛阳，及分散各地的家产悉数变卖，折成钱款运往太原。对外只称：前方将士军饷不足，所以自己要毁家纾难！ 在洛阳，李从珂自然没有被石敬瑭最新的“高风亮节”所感动，他又连夜召集了几个心腹官员，商讨对策：“石郞是朕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我们之间一直亲密无间，从来没有任何猜疑！但世间喜欢嚼舌头的小人太多，各种谣言层出不穷，如果万一将来真闹出了什么误会，该怎么办？” 话说得再怎么委婉，众人也清楚了，李从珂与石敬瑭，就是那种“得加钱”的“好兄弟”。端明殿学士李崧退下后，找到自己的同事吕琦（当年刘守文心腹吕兖的儿子），咨询道：“我们深受皇上的大恩，现在石敬瑭谋反在即，我们岂能如路人一般袖手旁观？你比我聪明，可有什么好办法？” 吕琦道：“我想过，河东方面如果要谋反的话，他们现有的实力不足，必然会联络契丹作为外援。我听说契丹的述律太后是不赞同南侵的，自李赞华投奔我国以来，多次派人来请求和亲，之所以和议一直没有达成，是因为我们还扣压着他们的将领（定州之战中被俘虏的涅里衮、查剌等人）。而今，如果把契丹将领放回去，再每年送他们十几万贯的礼金，契丹一定愿意与我们和好，缔结盟约。这样的话，石敬瑭就算想谋反，也拉不到外援，必然孤掌难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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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起生铁 十 2020-153 李崧大喜：“我的想法正好和你一样，只是这个计划需要不少钱，那些归三司管，我们应该再征求一下张相的意见。”所谓张相，是指当时身兼判三司的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张延朗。张延朗原为后梁的郓州粮料使，李嗣源奇袭郓州后欣赏他在理财方面的才华，便将他收为幕僚，后逐步高升，直至宰相，是个长期从事财政工作的技术型官僚。 张延朗这些日子正为契丹新一拨南侵开始后，石敬瑭、赵德钧等人请领的，无底洞式的军费开支深感头痛。听到李崧、吕琦的计划，张延朗非常欣喜，三句话不离本行：“如果你们的计划成功，与契丹和解停战，那不但可以牵制河东，现在高昂的边防开支，也可以削减十分之九！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只要皇上同意，所需钱粮的事包在老夫身上！” 得到张延朗的保证后，李崧、吕琦密报李从珂，李从珂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便命二人起草给契丹的国书。 稍后一晚，轮到另一个枢密直学士薛文遇当值，大概认为兼听则明，李从珂就将李崧、吕琦的主意告诉他，征求他的看法。薛文遇，是李从珂在凤翔起兵时，最早响应他的陇州防御使相里金派来联络的判官，之后便留在李从珂身边充当谋士。若论与李从珂以往的交情，薛文遇与李崧、吕琦相比都是晚辈。但不知道薛文遇是想挤走两位前辈，以便自己往上爬？还是他本就是个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老愤青，不会审时度势，只知强硬，不知妥协？反正薛文遇在听过两位前辈的计划后，当即表示强烈反对！ 薛文遇道：“陛下以堂堂天子之尊，却屈身去讨好蛮夷，难道不觉得羞耻吗？而且胡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如果他们借口和好，请求迎娶公主，我们如何拒绝？以前汉成帝送昭君出塞，不但自己追悔莫及，而且，陛下知道后人怎么看待此事吗？” 薛文遇声情并茂地背诵了一首名为《和蕃》的唐诗：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可见，汉朝与匈奴和亲，留给后世的，都是奇耻大辱！是辅臣失职！陛下难道能效法他们吗？ 这一刻，李从珂只是个没有什么文化的一介武夫，又不能准确判断局势的缺点暴露无余：“哎呀，要不是有爱卿提醒，我几乎犯了大错！” 第二天一早，李从珂紧急召见了李崧、吕琦，辟头盖脸就是一顿怒斥：“你们都是通晓古今的文化人，难道不该辅佐君王创建太平之世？为什么给朕出那些蠢主意！朕只有一个年幼的女儿，身上的奶味都还没退，你们就想把她抛弃到大漠之外？还有，将国家用来恩养将士的钱，拿去讨好胡人，你们安得什么心！” 一上来便是诛心之论，身为人臣，李崧、吕琦除连连叩头认错了，别无办法。好在李从珂还记得当年吕琦为营救自己出的力，命赐给两人两杯酒之后，不再论罪。但两人提出的伐交之策也就此作废，再没人敢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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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反叛 一 2020-154 此时，在河东的石敬瑭虽然一直在努力扩军备叛，但究竟要不要发动叛乱，他其实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虽然李从珂想对自己下手，已是不争的事实，但想干的事，不代表必然去干，就像自己也想造反当皇帝，但却迟迟下不定决心一样。毕竟双方都有让对方付出难以承受的惨痛代价的能力，举大事有可能成功，更有可能失败！那么为规避风险，相互妥协，互不侵犯对方的利益底线，应该也是可以接受的。 李从珂愿不愿意妥协呢？石敬瑭决定对朝廷再作一次试探，看看他们之间那鲜明亮眼的塑料兄弟情还能不能维持下去。于是，石敬瑭上表，用非常诚挚的口气提出：河东因为靠近契丹，军务十分繁重，而自己身体不好，实在难以担当如此重任！希望朝廷能够体恤自己的困难，解除自己河东节度使，与北面马步军都总管的职务，另换个相对清闲的藩镇任职，以便养病。 李从珂接到上表，便与众谋士商议如何处理此事。伐交之策被驳回的李崧、吕琦都认为：现在国库空虚，国力有限，军心又不稳，根本没有做好应对大规模叛乱的准备。因此对于石敬瑭这样的高危人物，只能安抚，千万不能动他的蛋糕！即使这蛋糕是他自己装模作样主动献出来的。 其实按照李从珂的本心，他是很想答应石敬瑭的请求，早点儿扫除这枚不知何时会爆的地雷。如果仅仅是李崧、吕琦反对，可能也不会动摇他的想法，毕竟这两位大臣不久前因为与契丹和解的“蠢主意”，刚刚受到过他的严厉批评。但是，此时身居两枢密使之一的房暠（另一位是赵延寿），看法也与李崧、吕琦相同，并提醒李从珂：千万不能相信石敬瑭的诚信，一旦接受他的请求则大乱立至！ 这个房暠，是李从珂在担任河中节度使时收入幕下的心腹，虽然已经身居枢密高位，但他的日常作风与郭崇韬、安重诲、朱弘昭等张扬的前辈们截然不同。房暠是个最怕得罪人的人，遇事多不言，上班常靠打瞌睡来混日子，把事务都交给喜欢揽权，且更得宠信的副使刘延朗去做决定。如果连这样一个好好先生，都一反常态地据理力争，那么是不是证明这件事真的做不得？李从珂陷入沉思，犹豫不决。 五日二日夜，轮到李崧与薛文遇到中兴殿当值，但那天碰巧李崧有事请假，只有薛文遇一人在。心事重重的李从珂见到很对自己心思的薛文遇，自然又提起了石敬瑭请辞兵权的事，问薛文遇有何看法。 薛文遇心喜：又一个突出自己，排挤前辈的良机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对李从珂道：“陛下听过一个谚语吗？‘当道筑室，三年不成’（在大路旁盖房子，因为听过路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不断改变方案，使房子总也建不起来）。关于河东的事，还得靠陛下宸躬独断！群臣多为自己身家打算，有几个能不避嫌疑，尽心做事的？” 通过将前辈们黑了遍，那个能“不避嫌疑，尽心做事”的“忠臣”也就呼之欲出了。李从珂再问道：“那你怎么看？” 已看穿李从珂想法的薛文遇慷慨激昂起来，套用了一段西汉晁错曾经说过的话：“据臣观之，石敬瑭的反叛已成定局。调动他，他要反；不调动他，他同样要反！差别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与其等他准备充分后造反，掀起大祸，还不如咱们先下手，让他早反，祸患还小些。” 李从珂听罢，也激动起来，终于遇到知音，欣喜溢于言表：“年初有个术士对朕说，今年能得到一位贤辅，有经天纬地之才，可助朕安定天下！现在看来，他说的贤辅肯定就是爱卿了！爱卿所言，句句说到朕的心里，我决定了，成败就在此一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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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反叛 二 2020-155 五月三日，李从珂批准石敬瑭移镇的诏书下发，房暠、李崧、吕琦等人皆大惊失色，他们预见到又一次大乱将至，但已经没有能力阻止了。 话分两头，却说在太原，石敬瑭送出那份自请解除兵权的上表后，对于朝廷会如何答复，心中还是有所预感的。于是他也抓紧时间，预先给部下们做一做思想工作。 一天，石敬瑭与几个心腹闲聊，很从容地说道：“昨晚上我做了个怪梦，梦里好像回到了好多年前还住在洛阳的时候，我与当今天子在路相遇，天子请我去他的旧居，我再三推辞，但架不住天子的热情相邀，还是去了。到旧居后，我下马入内，西向而坐，正要叙叙旧，却见天子已乘车而去，把我留在居所内。你们给我解解：这个梦究竟预示了什么呢？” 什么意思？天子将他的居所让给你还能是什么意思？座间至少有两个心腹已经心领神会，只是时机未到，暂时没有挑明。由于这两个聪明的心腹，在不久的将来都将成为重要人物，有必要将他们略作介绍。 其中一位看上去威武异常，是个“目精多白”的紫面大汉。他就是当初在卫州帮石敬瑭杀光李从厚侍卫的河东都押牙刘知远。刘知远为沙陀部旧人（另有一说，称刘知远是东汉汉明帝刘庄的第八子淮阳王刘昞之后），年纪稍长便加入李嗣源的亲军，参与征战。在梁晋德胜会战期间，刘知远曾在战场救过石敬瑭一命，之后便被石敬瑭收为亲卫队长，担当手下第一号打手，极得信任。 另一位则是个长相有些对不起观众的文士，就是当初找楚国使团求赞助，被马楚王子马希范用几个小钱打发走的那位才子桑维翰。桑维翰，洛阳人，其父是河南府客将桑珙，稍长，聪惠过人，擅长词赋。可惜，桑维翰身材不高，脸却长得不成比例，样子颇为丑陋，传说他曾照着镜子，叹息说：“难道我堂堂七尺之身，就毁在这一尺长的脸上吗？” 以当时的标准，还真是这样。李唐以来，授官有四条基本要求：“身言书判”。其中排在第一位的“身”，就是看体貌是否丰伟，长得帅不帅。据说桑维翰去参加科举考试，主考官一看他的名字，姓桑（丧），就感到十分晦气，再一看真人，马上将他的名次打入孙山之后。怎么能让这么一个丑八怪来污染我们的干部队伍呢？因此，尽管桑维翰才华过人，但参考多次，总不得中。有人劝他：算了，不用再去考了。桑维翰却异常坚定，他让人打造一个铁砚台，发下毒誓：“等到把这个铁砚磨穿，我就不考了！”并作《日出扶桑赋》，指出传说中，连太阳都是从扶桑巨树那里升起的，有什么理由看不起姓桑的？ 同光三年，坚韧不拔的桑维翰终于还是考中了进士。但这个听起来很励志的故事，背后有一个很不励志的真相：他的父亲桑珙去走了齐王张全义的后门，张全义给主持科举的官员打了招呼，桑维翰因此才中的举。张全义很快就死了，但刚刚失去靠山的桑维翰，又幸运地遇上了石敬瑭，遇上了一个真正看中他才华，而不在乎其长相的上司。此后，不管石敬瑭调到何处任职，桑维翰都担任他的掌书记，参与决策。 回到正题，石敬瑭向心腹述说自己的“怪梦”后不久，太原方面收到那份至少从表面文字看，十分体贴的诏书：当今天子表示充分肯定石敬瑭曾为国家立下的汗马功劳，也非常理解老战友长期带病坚持工作的辛苦，故批准所请。调石敬瑭出任天平节度使，进封赵国公，再加一个荣誉称号“扶天启运中正功臣”！至于河东节度使一职，改由原河阳节度使宋审虔担任；北面马步军都总管一职，由原副总管张敬达接替。石郎你就放心地上路，赶快去郓州（今山东东平）享享清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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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反叛 四 2020-157 五月十日，昭义节度使皇甫立紧急上奏：石敬瑭反了！没等朝廷做出任何反应，石敬瑭一道新的上表已经送到了洛阳：“明宗皇帝留下的社稷，自然应该留给明宗皇帝的儿子，怎么轮得到陛下来继承？既然做不到让众人心服，陛下最好还是主动退位，让给真正有天命之人。如许王李从益，本是明宗皇帝爱子，自幼在皇宫中培养德行，您如果主动还位给他，也可以免去世人对您残害兄弟的种种非议！” 看了太原送来的表章，李从珂勃然大怒，好吧，既然撕破脸，那就谁也别装了！后唐皇帝一把将表章撕烂，扔到地上踩两脚，然后下诏驳斥：“我听说：父有社稷，传之于子；君有祸难，倚之于亲。你跟鄂王（李从厚）的亲缘不算疏远吧？当他落难到卫州之时，你落井下石干得那些事天下谁人不知？现在突然想起来要立许王了，要装先帝忠臣了，你想骗谁呢？英雄做事，有像你这样的吗！” 文斗自然代替不了武斗。李从珂经过与群臣的紧张商议，随即做出了一系列决定： 五月十四日，正式下诏撤销石敬瑭的一切职务。十七日，任命北面马步军都总管张敬达为讨伐石敬瑭的诸军主帅，义武节度使杨光远为副，又加上河阳节度使张彦琪、安国节度使安审琦、保义节度使相里金、彰武节度使高行周、右监门上将军武廷翰等各路军队，会攻太原！ 石敬瑭并没有在举兵造反的第一时间内出师南下，或是向契丹求助。他可能想尝试一下自己舆论攻势和煽动策反，究竟能够产生多大的效果？毕竟已经有李从珂的成功在前，万一能够重演一次低成本的改朝换代，那就没必要让契丹人掺合进来分肥了吧？ 实际上，石敬瑭传檄天下的举动，还是收到了一些效果的： 讨伐军副帅杨光远刚离开驻地定州，定州就发生了响应石敬瑭的兵变，但他们迅速被镇压，没有对局势产生影响。 石敬瑭的秘使至代州，劝代州刺史张朗响应自己。张朗的心腹雄义都指挥使安元信（与前文提到过的沙陀老将安元信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老安元信已于数月前病逝）也劝张朗说：“石公是忠厚长者，我看他此次举事必能成功，我们不妨暗中响应。”但张朗拒绝，说：“为人臣者怎么可以有二心！”然后将石敬瑭的秘使斩首！安元信后悔不迭，大概担心祸及自己，便谋划想袭杀张朗，但计划又失败，便率数百部下逃出代州，投奔安国节度使安审琦的堂兄安审信。安审信与安元信可能在私下已有联系，两人会合后，便率所部骑兵阵前倒戈，投奔石敬瑭。 继安审信和安元信之后，张敬达统领的讨伐大军内又发生了两次倒戈：巡检使安重荣、指挥使张万迪，各率五百余人、一千余人投入太原。 在云州，有个步军指挥使桑迁发动兵变，袭击了大同节度使沙彦珣。沙彦珣猝不及防，突围逃走，随后集结军队反攻，击败桑迁。桑迁欲南逃投奔石敬瑭，在途中被擒获，随后被押赴洛阳斩首。 在魏州，由于时任魏博节度使刘延皓是李从珂皇后刘氏的弟弟，弟假姐威，在魏博作威作福，强夺民财，克扣军饷，然后毫不掩饰地花天酒地，致使军心怨愤。捧圣都虞候张令昭乘机煽动兵变，赶走了刘延皓。不过张令昭的行动似乎与石敬瑭没有直接关系，他在得手之后，上书李从珂，请求任命自己当魏博节度使。李从珂当然不能同意，经过一番准备，命宣武节度使范延光为主帅，讨伐魏州。至七月，范延光攻克魏州，将张令昭及其七名同党诛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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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反叛 五 2020-158 从石敬瑭起兵后数月内发生的事可以证明：李崧、吕琦关于当时后唐军心不稳的判断是准确的。不过，这一系列的兵变、倒戈也证明了另一件事：凤翔的奇迹是低概率事件，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重演的。地方兵变都被忠于中央的军队镇压了，而四将倒戈，给石敬瑭增加的降兵不足三千，完全没有改变他被讨伐军压制的战略势态。 与此同时，石敬瑭在太原之外的亲属纷纷大难临头。 一直在洛阳刺探情报的右卫上将军石重殷（或石重英），与皇城副使石重裔，在得知父亲已经不管他们，举兵反叛后，立即弃职逃亡。但关卡重重，想逃回太原哪有这么容易，他们只得东躲西藏，隐匿于民家。一个多月后，石家两兄弟在某户百姓家的井中被捕到，随即被处斩，连帮助他们藏匿的那户人家也遭到满门诛杀！ 差不多同时，沂州方面奏报：已将指挥使石敬德一家全数处决（另一说，在兄长造反后，石敬德杀死妻儿后潜逃，被捕获死于狱中）！石敬瑭的堂弟，彰圣指挥使石敬威在得知河东反叛后，自知不可能逃脱，只好叹气道：“有生便会有一死，世间又哪个人能躲得了？我哥既然要举大事，我怎么能偷生取辱，让人取笑呢？”随后自杀。 虽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我认为，李从珂一定不会介意让天下人，特别是石敬瑭一伙，同自己一起分享这一件件家破人亡的“好消息”！大家看好了，这就是反贼家属的下场！ 不知道两个儿子和兄弟们的死，对石敬瑭有何触动，或许这只是他计划内造反需要付出的成本，但有些事，石敬瑭和他的心腹们应该看清楚了：上天不打算再制造一次奇迹，如果再不去找契丹人帮忙，那他们失败的可能性很高。如果失败了，别说石敬瑭，就是他的心腹们，多半也别指望李从珂会宽宏大量。 石敬瑭于是不再迟疑，让桑维翰立即修书，向契丹求救。为了确保契丹人肯出手，石敬瑭与桑维翰决定不要脸了，给契丹开出一张足够丧权辱国的大单。毕竟和现实的性命比起来，后世骂名之类的玩意儿不值一提！桑维翰所撰写的求救信大致内容如下：如果契丹人肯出兵，帮助石敬瑭夺取天下，那么：一、中原的新王朝将向契丹称臣；二、四十四岁的石敬瑭愿以侍父之礼，来事奉三十四岁的契丹皇帝；三、除金帛谢礼外，新王朝还将卢龙一镇及雁门关以北诸州县全部割让给契丹！ 修书之时，石敬瑭的另一心腹刘知远也在一旁看了，还有些耿直的他，有点儿受不了这个跪着要饭的行为，忍不住开口反对说：“向契丹称臣已经足够谦卑了，还要把契丹人当成父亲来事奉，是不是太过份了？多给契丹人一些钱，也可以要来他们的援兵，土地怎么能轻易割让？一旦割地，只怕将来契丹坐大会成为中国的大患，到那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石敬瑭苦笑，现在是自己有求于契丹，不是契丹有求于自己，如果不开出高价，哪能要来救兵？石敬瑭相信刘知远对他是忠诚的，但不能接受其的意见，就像他不接受赵莹的意见，却依然信任赵莹一样。桑维翰的书信写好，由赵莹担任密使，潜行而出，奔往契丹求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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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反叛 六 2020-159 收到石敬瑭的那封求救兼认爹信，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大喜。虽然自契丹帝国兴起以来，卖身投靠的中原兵将、官吏、士人并不少，但顶多是卢文进、赵思温这一类的中、下层人物，对中原的影响力有限。相当于后唐大军区司令，且有夺取天下可能的顶级大人物，主动献媚要求当汉奸的，石敬瑭还是第一个！何况是对于一直有心向中原扩张的耶律德光，石敬瑭的千里认爹，证明了心诚则灵，长生天终于听到自己的祈祷了，实在值得庆贺！ 不过此时的契丹帝国实行的，其实是双元首制，虽然千里之外有人要当他的儿子，但耶律德光自己也是当儿子的，如果得不到仍然掌握着极大权力的太后述律平同意，耶律德光能够直接动用的军队，只有总计三万皮室军（契丹皇帝的近卫亲军，“皮室”是契丹语中“金刚”的意思）。依上次用兵的经验看，这次如果要深入中原救援石敬瑭，而不仅仅是边界上进行试探性攻击，兵力可能有些不足。 奈何老妈述律平对汉人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顺道也就对南侵兴趣不大，于是耶律德光仿佛与千里外的干儿子心有灵犀，也想出了个根据需要“做梦”的好主意。到了孝顺的契丹皇帝，来给太后例行请安之时，耶律德光一脸纯真地对母亲说，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先是看见一个神仙从天而降，后面跟着十二只异兽，接着十二异兽中的一只黑兔突然一下蹦出队列，跳入自己的怀中，然后就不见了。这时，神仙开口了：“石郎使人唤汝，汝须去。”太后，您觉得这是不是吉兆呢？ 平心而论，耶律德光这梦编得比石敬瑭还要没水平，直白过度了，完全不具备职业巫师们装神弄鬼，云山雾罩的专业素质。述律平也就没当回事，只是提醒儿子：睡前不要胡思乱想，梦做多了对身体不好。 但耶律德光的“梦”是按连续剧的剧本发展的，第二天又去请安时，耶律德光口中的神仙又说话了：“石郎已使人来唤汝。”接着，有人适时来向太后报告，一个被契丹皇帝偷偷隐瞒了几天的重要消息：“南朝的河东节度使石敬瑭遣使来见！”耶律德光在母亲身旁“又惊又喜”：“我还在奇怪这些梦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作为久经考验的老狐狸，述律平不太可能看不穿儿子的伎俩，但儿子毕竟已经是皇帝，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多给他一些自己做主的空间吧。于是，她没有再阻挠南下的计划。取得述律平的首肯后，耶律德光让赵莹回去告诉石敬瑭：“再坚持一下，等到了中秋，草长马肥之时，我当亲率倾国之兵，南下救援！” 这时，距离张敬达统率的讨伐军进至太原城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但攻城战事毫无进展。这也怪不得张敬达，毕竟攻克太原本身就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在他之前的氏叔琮，在他之后的柴荣、赵匡胤，都比张敬达不知要强多少倍，可也都没能做到。实际上，在整个唐末至五代，太原坚城虽屡经战火，却从未被用纯武力攻陷过！ 张敬达虽然不知道将来发生的事，不会有必定失败的宿命式悲观，但真正面对坚城，自然更觉得强攻没把握，那还是不打无准备之战吧。所以，张敬达到达城下，先不急着攻城，甚至都没有围城（这样赵莹才可能从容来去），而是先在晋祠之南的晋安寨修筑了一个坚固的大本营，屯积物资，等待各路兵马到齐。 等各军汇合，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张敬达这才沿着太原城外修建长墙，深挖壕沟，打算断绝城内的粮草供应，用长期围困来困死守军。对于张敬达来说，这大概是他最可行的策略，毕竟几年前王晏球前辈攻定州，就是用类似的方案成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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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反叛 七 2020-160 城内，石敬瑭登上城楼，鼓舞士气。已被升为太原马步都指挥使刘知远，担心冷箭不长眼睛，万一把石老大伤了，咱们弄不好就提前GAME OVER了。于是刘知远对石敬瑭说：“我观察了这几天，张敬达他们就知道高筑营垒，深挖壕沟，明显是打算长期围困，并没有什么特别高明的策略。主公您用不着亲临，只要派出使者，四处布置便可。守城这种事，最简单不过，您就放心交给知远，一定出不了事。” 从当年讨伐两川，咱们就可以看出：石敬瑭本人并不能算很优秀的统帅，单论军事才干，在五代各开国之君中可能是垫底的存在。但他的优点是比较识人，听闻此言，高兴地握住刘知远的手，轻抚其背，好兄弟，军队就先交给你了！刘知远指挥守城各军，纪律严明，不问亲疏，一视同仁，因而军心稳定，将士团结。然后，刘知远不时派军队出击，破坏讨伐军修筑的工事，再加天气又不太好，围城的长墙多次被雨水冲坏，始终不能完全竣工。 石敬瑭回到府邸，他也没闲着，开始挖空心思，装神弄鬼，用一些虚的东西激励手下。 比如，牙城内一尊菩萨像据说突然头冒青烟，然后寺里的和尚们一致作证：吉兆啊，以前庄宗皇帝即将得天下之时，这菩萨像也冒烟来着！ 又传说，在某天深夜，有个一丈多高的金甲天神，突然降临城头，指点一番后，又消失不见。虽然大家多是听说，谁也没有亲见，但这还是一个很令人振奋的消息：这大概就是佛经中的毗沙门天王吧（四大天王中的持伞天王，哪吒的生父。在唐代，关于毗沙门天王下凡，帮助军队战胜敌人的传说很多，被当作战神来供奉。可惜在中国后来的神话演变中，本属于毗沙门天王的职务和儿子，都让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李靖夺了去，演化成了天兵司令托塔李天王），看来天意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做完了这些诈骗工作，石敬瑭焦急地等待着中秋，等待着契丹皇帝许诺的，契丹援军到来的日子。毕竟太原城再结实，刘知远再可靠，守军再用命，也改变不了城中粮草会一天天减少的事实。说好的中秋节到了，石敬瑭站立城头，举目北望，有些怅然若失，他新认的契丹干爹，以及期待中干爹的契丹大军，都还没有出现。 实际上，契丹的南下大军还在准备中。可能述律平固然没有阻挠，但也不怎么积极支持儿子南征的缘故，耶律德光集结的军队只有五万铁骑，虽然不算少，但没有达到期待中的倾国之兵。 与此同时，李从珂派来慰问讨伐军的端明殿学士吕琦，来到了太原前线。吕琦代表皇帝，给各军发过赏赐，军营上下看起来一片喜气，似乎都对胜利充满信心。讨伐军的副统帅杨光远得意洋洋，当着吕琦的面夸下海口：“吕学士回去请启奏陛下，尽管放宽心，战事已尽在掌握中！贼兵如果得不到契丹军队援助，那么被平定不过是早晚的事；就算他们勾引契丹成功，张招讨和我也策划好了，咱们故意让开要隘，纵其深入，然后四面合击，一战可破！” 张敬达和杨光远的计划，颇有打大歼灭战的宏大气魄，听了很让人提气。不过，这种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计划，在历史上成功的例子很多，失败的例子也不少。张敬达他们有胜利的机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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