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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连载）[第215页] |
| 作者:总老师麦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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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三 2020-049 早在四月八日，李嗣源就任监国进入兴圣宫，明显将成为下一任皇帝时，主管宫廷事务的宣徽使（史书未载姓名，但当时任宣徽使的人应是与李嗣源交好的马绍宏公公）马上跟进服务，从李存勖的宫女中精挑了数百名年轻貌美的，进献给李嗣源。不想李嗣源提出一句好像是个男人都不该问的问题：“要她们来这里干什么？” 这种事怎么好说得太明白呢？宣徽使只好答道：“宫里面事务繁多，需要有人处理。”哦，原来是这样啊，李嗣源便“合情合理”地提出疑问：“要处里宫里的事务，应该熟悉过去的规则典故，才知道该怎么具体操作。这些女孩这么年轻，她们怎么可能知道？” 接着，李嗣源顺势下令：宫女中只留下少量年纪大的旧人，所有年轻的宫女，都允许她们的家属亲人来接她们回家。一时找不到家人的，任由她们的意愿或去或留。另外从前蜀皇宫俘获来的宫女，也依照此例一并办理。 四月二十日，李嗣源离开兴圣宫进入宫城，穿着丧服在李存勖灵柩前登基称帝。二十八日将年号由“同光”改为“天成”，大赦天下，顺便正式改组了皇宫机构：李嗣源的皇宫共留下宫女一百名、宦官三十名、教坊伶人一百名、鹰坊二十名，御厨五十名，合计编制三百名，其余宫中多余的机构和数千人员都予以解散，安排他们离开。经过这番处理，李嗣源的宫廷规模缩小到只有李存勖时代的几十分之一，极大减少了宫中用度。 在李嗣源放宫女们回家的过程中，还发生过一件此时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 有一个姓柴的宫中嫔御，准备随来京的父母返回其故乡刑州，不想途中遇上大雨，只好在一家小客栈留宿了几天。这天，年轻的柴姑娘突然看见一个虽然穿着破烂，却身形魁伟，气宇不凡，特别符合她审美观的年轻男子从客栈门口路过。不知是不是她在宫里见过的像样男人太少了，竟一下子被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打动了芳心，忙向客栈老板打听：“刚才从门口过去那男人是谁啊？”客栈老板倒也认识，答道：“那个人啊，从马直（是的，就是那个把皇帝挑下马的从马直）里的一个小军官，叫什么‘郭雀儿’。” 大胆的柴姑娘马上断定，这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她马上禀明父母，自己要留下来，嫁给那个人。她的父母起初不愿意，说：以你的才貌，又是从宫里出来的，就算要找个节度使当丈夫，也是有可能的啊，怎么能便宜那个穷小子呢？但柴姑娘很绝决，她认定这个人自己绝不能错过，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统统靠边站！她将自己在宫中积攒下的财物分了一半给父母，另一半留做自己的嫁妆，然后找到那位让她一见衷情的小军官，就在小客栈中与他结成了夫妇。 在下特别提一下这个情节看起来似乎有些狗血，让天下单身狗们羡慕嫉妒恨的爱情小故事，当然不是因为它的浪漫，而是因为这门婚事，深刻影响了一个在此事中并未出场的人，改变了一个身在数百里外的五岁男孩未来的人生轨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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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四 2020-050 在从马直的小军官“郭雀儿”喜结良缘之后不久，同样姓郭的从马直最高长官正走向自己的尽头。 李嗣源一纸命令，任命原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为景州（今河北东光）刺史，解除军职，使其脱离和从马直官兵的联系。随后，一道密旨送到景州，以弑君之罪将手里已经没兵的郭从谦处死，并夷其族！至于从马直等造过反的庄宗诸亲军，李嗣源在保障其待遇的前提下，遂渐将他打乱并一步步撤销编制，编入由河东老将安元信统领的捧圣军，和由心腹王清统领的严卫军等新组建的禁军单位。 很显然，尽管郭从谦是将李嗣源拥上皇位的最大推手之一，但李嗣源很清楚：郭从谦不是自己人，他想拥戴的人也不是自己，只要这个造反积极分子活着，不但会削弱自己继承后唐的合法，而且也是让自己每个晚上都睡不好觉的潜在危胁。 但是，让年老的新皇帝睡不好觉的潜在危胁可远不只一个郭从谦，而是差不多遍布天下，比比皆是。这些危险有些李嗣源敢于出手，有些则让李嗣源颇费踌躇，不敢轻易动手。 如当年五月，李嗣源调魏博节度使赵在礼出任义成节度使。赵在礼公然抗命，说军心动荡，都不愿我离开！最终让李嗣源撤销了诏令。但在私下里，自己也是傀儡的赵在礼秘密上书，说明情况：皇甫晖和赵进都还在，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稍后，李嗣源升皇甫晖为陈州（今河南淮阳）刺史，升赵进为贝州（今河北清河）刺史，用加官进爵的名义将这个造反核心分割开来，然后才将赵在礼调到沧州当节度使。但即使如此，李嗣源并没有像诛杀郭从谦那样，干掉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危险并不仅仅来自国内，此时，来自北方的威胁也明显加重了。说来，大家是不是觉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说契丹人南下侵扰了？他们的大首领阿保机，可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和平共处，互不干涉内政的好邻居。按说中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怎么能够忍这么久，没来乘火打劫呢？ 原来，他这段时间正好分身乏术。差不多就在唐军入蜀，王衍出降之时，阿保机也集结了他麾下的契丹军马，又号令臣服于他的吐蕃、党项、室韦各部，据说还有新罗军队（此时的朝鲜半岛正处于后三国时代，其中新罗王朝已萎缩到半岛东南一隅，后百济在半岛西南，唯一与契丹、渤海相邻的是王氏高丽，这里的新罗疑为高丽之误）也来加盟，组成了一支号称有人数有三十万的庞大联军，对契丹人世代的宿敌渤海国发起灭国之战。 渤海国是由栗末部靺鞨人（后来女真人的祖先）于武周年间，在东北建立的国家。靺鞨栗末部，原本臣服于高句丽（由于这个原因，现在韩国历史界常常将渤海国算作他们历史的一部份），唐灭高句丽后举部降唐，被迁到营州安置，与契丹人相邻而居。 最早，契丹人与靺鞨人不但是邻居，也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武周年间，契丹首领李尽忠、孙万荣起兵造反，靺鞨人跟着起哄，也竖起了反旗。武周的大当家武老太太一看这两伙蛮子合在一起不好对付，就分化之，先赦免靺鞨人，封他们的首领乞四比邻为许国公，乞乞仲象为震国公，再集中力量对收拾契丹人。于是靺鞨人就没管老朋友契丹人的死活，任由他们与周军拼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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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五 2020-051 等拿下契丹，将孙万荣的首级悬于洛阳之后，武老太太翻脸不认人，要追究靺鞨人的罪责，靺鞨人只好东逃。武周便故意派契丹降将李楷固，率契丹降兵追击叛逃的靺鞨人。契丹降兵先连连得手，击斩了乞比四邻，乞乞仲象也在逃亡中病死。但靺鞨没有倒下，乞乞仲象的儿子大祚荣（从大祚荣开始这个家族就姓“大”了，不知道以前姓什么）率部在天门岭绝地反击，大败追击的契丹人，李楷固仅以身免。随后得胜的大祚荣宣布建立震国，自立为震国王。数年后，震国与恢复李氏正统的唐朝重新修好，受唐册封为渤海郡王，改国号为渤海。而倒霉的契丹依旧匍匐于唐朝脚下，与渤海国的仇恨越积越深。 不过有仇也没办法，遭到重创之后的契丹打不过人家。渤海国盛时疆域广大，号称“海东盛国”，拥有五京（五个一级行政区）、十五府、六十二州、一百三十余县，地跨今天的中、俄、朝三国，总计约六十万平方公里。这个面积与后梁帝国的实控区域差不多，当然开发程度要差远了，只有约三百万人口，可即使如此，也比契丹人的地盘发达很多。 但风水这玩意儿总是轮流转的。两百多年过去，随着阿保机的崛起，契丹人也建国了。而且兴起之初的契丹国，如初升之朝阳，从上到下生机勃勃，充满了闯劲，充满了扩张欲。与此同时，立国已久的渤海则暮气深沉，统治集团逐渐腐化，文恬武嬉，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虽然此时两国的有效面积差不多，论人口数量可能渤海还要多一些，但论军事实力已经拉开代差。 第十五代渤海君主，后被追谥为渤海哀王的大諲撰，恰好与阿保机同一年登上各自国家的最高领导岗位。尽管近在咫尺，大諲撰亲眼见证了阿保机的扩张历程，和世仇契丹人的强势崛起，但他却仍没有太大警觉，并未做出明显的备战举动。只是依照旧制，先后向中原的后梁、后唐两朝称臣纳贡，还时不时与契丹发生点儿边界摩擦。这位渤海哀王好像觉得，有中原王朝罩着，渤海国就没太大危险。 将渤海的命运，寄希望于中原，这也不能算完全错。本来作为汉文化的资深粉丝，甚至给自己注册了“刘亿”这么一个ID号的阿保机，最希望征服的区域正是富庶的，让他一直向往的中原。阿保机将主攻目标对准中原，确实让渤海国又多了几年苟安的太平日子。但在遭受了幽州、望都两次重挫之后，阿保机清醒过来，中原至少目前不是块好啃的骨头，那就只能理智一些，换个主攻目标，先易后难。于是，阿保机贪婪的眼睛就盯上了契丹人的老冤家渤海。 契丹联军这次一出动，便是排山倒海之势。大军经木叶山，沿着西拉木伦河至西辽河一线推进，迅速包围了渤海国的西部重镇扶余城（一说今吉林农安，一说今吉林四平）。扶余城虽然号称重镇，也驻扎了重兵，但渤海的城防技术水平，与此时征战不休的中原比起来，显然还是差了一个档次。阿保机让联军中最善于攻城的汉军打先锋，由汉将赵思温带领，开始猛攻扶余城。 赵思温，字文美，原是刘仁恭、刘守光的旧部，号称“少果锐，膂力兼人”。李存勖灭燕时，他被周德威所擒，投降了晋军。据说在与后梁大将刘鄩的交战中，赵思温立下了战功，因功被授予平州刺史。但他很不满卢龙节度使周德威对卢龙旧将的打压，等后来阿保机南下入侵卢龙之时，他主动献城投降当皇协军，又成了契丹军队中的汉人将领。 在经历过中原大战洗礼的赵思温看来，扶余城的城防就是纸糊的，他带敢死队率先登城，只用了三天就攻陷这座渤海国的军事重镇，斩杀了渤海守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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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六 2020-052 据说，拿下这个渤海国的大城之后，阿保机想马上将这笔收入变现，立即下令开始清点户口，核定税收。这时，他的长子耶律倍提出异议说：渤海人本来就对我们心怀芥蒂，现在刚刚拿下一座城，就马上刮地皮的话，那只能让我们在渤海眼中侵略者的成色更加纯粹。而他们越把我们当成侵略者，就越容易引发反抗，刚打下来的地方也就越难安定。我们这次出师，目标可是要彻底征服渤海，并不是抢一把就走啊！不如乘着破竹之势，大军直扑忽汗城（渤海国首都，又名龙泉府，今黑龙江宁安市渤海镇），一定能把渤海灭掉。等那时候，他们没了反抗的主心骨，再讨论如何安排新占领区的善后工作，不是更合适吗？ 阿保机见自己最欣赏的长子有如此见识，大为高兴，当即从善如流，予以采纳。不过，这件事似乎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它也许是阿保机私下安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耶律倍的政治素养，为这个大儿子将来顺利接班铺路。 因为此时，契丹帝国内部正有一股不易察觉的强劲暗流正在悄悄涌动着。阿保机已经五十四岁了，已经达到了当时人的平均寿命，原本清晰的继承人问题，却正在变得晦暗不明。尽管阿保机在称帝之初，就已经立了同样是汉文化粉丝的耶律倍为太子，但很显然，讨厌汉文化的皇后述律平不喜欢这个长子（尽管也是她生的），一直谋划用老二耶律德光将他顶掉！再不济的话，换老三耶律李胡也行。 有则很有名的传说：说在某一年冬天天很冷，阿保机想试试自己这三个嫡子的做事能力，就让他们出去捡拾柴火回来升火取暖。最先回来的是老二耶律德光，他不管干柴湿柴，背了一大捆回来；第二个回来的是老大耶律倍，他只挑选能点火的干柴，整整齐齐地捆扎好带回来；第三个回来的是老三耶律李胡，小儿子嫌累，一边捡一边丢，几乎是两手空空回到家。阿保机看了这个结果，评论说：老大做事聪明，老二做事踏实，老三不成器，就做不了事。综合评估，老大还是最让他心仪的。 述律平没有给自己三个儿子留下评语，但她用她后来的实际行动证明，老二不错，老三她也可以接受，唯独老大不行。对于支配欲极强的述律平来说，这个儿子太不像自己，又不够听话。 述律平的地位不是阿保机恩赐的，她有自己的部民，自己的军队，他们夫妇的关系更像是一对合伙人，因此她的意愿阿保机无法忽视。在她的推动下，阿保机任命自己的次子耶律德光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凭借此职务，好多次代替父亲阿保机统领军出征，与后唐、诸部交战，从而在实权和业绩上都压倒了太子耶律倍。 这让阿保机有些不安。这次阿保机出征渤海，皇后、太子、天下兵马大元帅全都随行，除了看到此时的渤海国软弱可欺，是个乘你病要你命的好时机外，阿保机极可能还有一个很大的图谋，就是当着老婆与老二的面，帮助长子耶律倍获取威望，打造班底，积累治国经验，暗示他们：我的继承人已经确定，你们最好不要有非份之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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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七 2020-053 再说得知契丹大举进犯，扶余城已被攻克后，渤海王大諲撰很是震惊。此时渤海国虽然从地图上看仍是一个庞然大物，但国势已衰，中央动员能力有限。大諲撰临阵磨枪，也只拼凑出三万人马，交给老相（不太像人名，可能是渤海国的老宰相）统领，西上抵御号称有三十万的契丹大联军。虽然那个“三十万”里面估计含有不小的水份，但比老相这三万渤海军多很多应该没有疑问。 这自然成了一场没有悬念的会战。老相所率的渤海军主力，东出长岭府，行至大约在今吉林省辉南至海龙一带，与阿保机大军的一万前锋相遇，契丹皇后述律平的弟弟阿古只率先突阵，契丹联军的前锋甚至都还没有用上本方的数量优势，就凭借着质量优势将三万渤海军打得溃不成军，全线败退。 击溃老相后，阿保机觉得机不可失，便命长子耶律倍、次子耶律德光、南府宰相耶律苏、北院夷离堇耶律斜涅赤、北院夷离堇耶律迭里等，挑选精锐轻骑，分路向着渤海国都疾进！目的是用迅猛的速度制造出契丹大军势不可挡的声势，让大諲撰没有机会重新集结各地军队组。契丹铁骑在渤海国内如入无人之境，数日内奔驰千余里，于正月十日（也就郭崇韬被杀后的第三天）一举包围了忽汗城。 看见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契丹大军，惊掉了下巴的未代渤海王十分恐慌，很快便失去了抵抗下去的信心。在都城被围的第五天，大諲撰穿着素服，举着幡，牵着羊，带着三百多名文武官员出城，向阿保机请降。 阿保机对渤海王的识趣很满意，接受了投降，然后派近待康末怛等十三人进城解除守军的武装。这康末怛也是一位归顺契丹的汉臣，有文章称，他是辽初三大汉臣“二韩一康”（韩知古、韩延徽、康默记，卢文进和赵思温都还没能上榜）中，契丹皇都的总设计师康默记的族弟。 然而让阿保机没想到的是，城内的渤海守军并不都像他们的君主那样缺钙。康末怛进城后，虽然他也不是契丹人，但仗着当孙子的资格老，同样摆出一付征服者的趾高气扬，结果激怒了本已愤恨不平的守军。于是兵变爆发了，康末怛等十三名近待全数被杀！受降变成了受死。 兵变士兵还挟持了大諲撰，害得这位刚刚走过一遍投降程序的渤海王只好反悔，向士兵们宣布：咱们不降了，和契丹人干到底！ 阿保机没想到，都煮熟的鸭子，居然还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扑腾翅膀，大为震怒：要让你飞了我就不姓刘！于是一声令下，契丹大军立即东、南、西三面对忽汗城发起总攻！ 其中，负责主攻忽汗城东面的，正是汉将康默记。大概因为杀弟之仇，不共戴天，康默记在此战中表现尤其神勇，率先拿下东门，杀入城中，渤海守军的抵抗迅速瓦解，已经延续了二百二十八年的渤海大氏王朝，还是无可奈何地走到了尽头。这一天是正月二十日，朱友谦被诛杀前三天。 靺鞨民族建立的第一个国家就这样没了，最后一战的表现几乎可以说是不堪一击。不过这个民族并没有完全倒下，他们极有韧性，未来会改名女真，再改名满洲，迎来他们的第二次、第三次建国，而且是一次比一次更加威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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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八 2020-054 与大多数亡国之君一样，大諲撰舍不得死社稷，只好厚着脸皮再次请罪于阿保机的马前。阿保机没有杀掉这位亡国之君，只是将他和他的王妃一并押送回契丹，加以软禁。胜利的契丹皇帝还别出心裁地给这对夫妇赐了名，大諲撰改名为“乌鲁古”，王妃改名为“阿里只”。这乌鲁古和阿里只原本是两匹马的名字，这次出征，阿保机和他的皇后述律平，就是分别骑着乌鲁古和阿里只，把“乌鲁古”和“阿里只”抓回来的。 虽然灭掉了渤海囯的中央政府，但由于渤海人与契丹人长久以来的不对付，以及为耶律倍陪养班底的双重考虑，阿保机决定在形式上，暂时不将新征服的渤海国领土并入契丹帝囯，而是如后世日本建立伪满洲国一样，在这里扶植一个各方面看起来都很不正常的奇怪国家。 这个新国家的名字叫作“东丹”，也就是东契丹国的意思，原渤海首都忽汗城改名为天福城，仍是东丹国的首都，原渤海国的全境，换个牌子就变成了东丹国的领土。这不是个小国，论面积论人口，东丹囯都几乎与此时的契丹帝国不相上下。东丹君主称作“人皇王”，由契丹皇太子耶律倍兼任。东丹的领导班子，既有作为征服者的契丹重臣，也大量留用原渤海国的旧臣，将他们搭配在一起使用，尽力营造一种民族融合，契丹与渤海今后就是一家人的和谐假像。 比如：东丹国左相，由阿保机的三弟，创制契丹文字的迭剌担任，左次相则是原渤海国司徒大素贤；东丹国右相，由前不久契丹军队的手下败将老相担任，右次相则为阿保机的堂弟耶律羽之。 从正式规定上看，阿保机给予了东丹国高度自治的权力。人皇王耶律倍在东丹国内，可以自由地任免东丹的文武百官，独立自主地制定东丹国的内政外交政策，只要每年向契丹进贡细布五万匹，粗布十万匹，马一千匹就行了。 阿保机甚至允许东丹国自建年号（耶律倍最后很没创意挑了一个，在之前历史上被用过好多次的“甘露”作为自己的年号。这个年号用的时间还比较长，直到五十七年后，辽朝取消东丹囯，正式将其合并为止），而不用使用契丹帝国的“天显”纪年。如果仅从这些表面条文看，东丹甚至都不太像是契丹的属国，而仿佛是未来澶渊之盟后，宋与辽那样的兄弟国家。 可以说，自古分封，就从没有过像阿保机封耶律倍这样无比慷慨的大手笔。难道阿保机就不怕这么做，会重演自古以来封君过强，导致尾大不掉，甚至酿成内乱的风险吗？ 我猜想，阿保机之所以建立这样一个东丹国，可能是因为他压根没把这个举动当作是一次分封。耶律倍仍然保留着契丹皇太子的身份，等自己百年后，东丹王继承契丹皇位，契丹和东丹自然就合并了，不存在分裂的问题。 而阿保机让太子就拥有如此大权利的目的，是因为他信得这个儿子，却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妻子。万一自己先死，自己选择的继承人如果没有相应的实力，能不能战胜述律平可能的阻挠而顺利接班，这是让他心里没底的事。现在看起来，自己的这一切布置都还比较顺利，一桩心事总算可以放下了。 不过请注意，以上这些很大程度上还只是阿保机的计划，计划能否如期变成现实，还要看时势会如何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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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九 2020-055 时势的演变并没有阿保机期待的那样完美。渤海毕竟已经立国两百多年，将它一举灭掉不是太难，但要将它真正消化掉可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了。契丹军队只是一刀斩断了它的神经中枢，攻占了扶余和忽汗城两处重镇，原渤海国，现东丹国的大部份疆域，契丹军队还来不及进驻。于是，很多渤海军民明知亡国，也不肯老老实实投降当契丹的顺民，而是纷纷拉杆子起兵反抗，甚至有多个地区拥立了大氏皇族，掀起了波及渤海全境的“抗契战争”。 渤海余党首先起兵的反抗中心在长岭府（今吉林桦甸南），他们阻断了从扶余到天福城之间的大道，使契丹与东丹之间的物资与信使往来再安全。阿保机对这股渤海余党的活动很重视，马上命两位重量级汉臣康默记和韩延徽统兵进讨。康、韩二将迅速进军，包围了长岭府，但谁也没有想到，渤海人在长岭府的抵抗，比之前的扶余城和忽汗城要顽强的多，契丹军围城数月而不下，甚至让阿保机没能活着等到康默记克城的捷报！ 就在长岭府的战事方兴未艾之际，安边府（今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奥尔加市）、鄚颉府（今黑龙江阿城一带）、定理府（今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尼古拉耶夫斯克古城）的渤海军民又起兵反抗，不承认东丹国的统治。各路反叛军据说拥立了大諲撰的一个弟弟（姓名失载，可能是族弟），想要重建渤海囯。 局势迟迟稳定不下来，这让阿保机有些烦燥，契丹皇帝马上命他的五弟安端率军讨伐安边、鄚颉、定理等三府渤海余党，要尽快将这些叛军消灭干净！ 安端的讨伐初看起来倒是比较顺利，很快三座府城均被拿下，有两名叛军头目被擒送天福城，公开斩首！但实际上，三府的渤海余党并没有被打垮，他们只是退出了城市，钻进长白山打游击，要想真正消灭他们还任重道远。 结果安端的军队一离开，渤海余党又从山里穿出来，再次攻陷了定理府城。与此同时，南海府（今朝鲜平安南道孟山郡）又发生反叛，大諲撰的一个儿子大光显逃出契丹人的控制，成为南方渤海余党的精神领袖。 就像南边的后唐灭前蜀后的情况一样，纷纷而起的反抗浪潮，使得契丹大军无法按计划班师，阿保机为东丹囯制定的各项制度，以及授予耶律倍的各项权力，自然也就无法真正落到实处。 就在这一轮轮反抗与平叛的较量中，时间已经来到了天成元年（在契丹是天赞五年）的四月。这个月的第一天，李存勖丧命于绛霄殿，第三天李嗣源进入洛阳，第二十天登基称帝，成为后唐新主。中原大乱的消息总算是传至天福城，让历来对中原垂涎三尺阿保机有些后悔不迭。黄鼠狼忙着抓松鼠，竟在无意间，把给大肥鸡拜年的天赐良机错过了吗？呜呼！呜呼！ 由于距离遥远，阿保机并不能及时了解中原的大乱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有没有让他乘火打劫的空间？但凭着直觉，阿保机感到应该马上班师回契丹：如果不乘着后唐内乱的机会，试试中原可不可取，会让契丹皇帝抱撼终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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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其骧版的渤海国地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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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十 2020-056 但现实是，此时东丹国境遍布反契丹的武装，远远没有安定下来，契丹大军又怎么能轻易离得开呢？ 在此情形下，不知道是出于述律平的建议，还是阿保机自己的主意，契丹皇帝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如果他死后有知可能会追悔莫及的决定：自己率部份契丹军队，押送着渤海王族先班师回契丹；留下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让他统领留在东丹的契丹军队，等帮助他哥耶律倍平定东丹各地的叛乱后，再返回契丹。 这其实也就意味着：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渤海余党被基本平定之前，在东丹国境内握有最强兵权的人，不会是“人皇王”耶律倍。如果在这段时间内阿保机发生什么意外，实际掌控不了东丹的耶律倍，将无法抗拒来自母亲与弟弟的压力。 由于路途不安宁，阿保机班师的路途走得和李继岌一样慢，六月间方行至慎州（今地不详，唐朝在今河北涿县西北设过一个慎州，但此地此时尚在后唐境内，且《旧五代史》记载，后唐使臣姚坤先到契丹大本营西楼，听说阿保机尚在渤海，又“崎岖万里”赶至慎州，所以阿保机到达的慎州，肯定不可能是河北涿县那个慎州，而有可能尚在原渤海疆域内），在这里他遇到了李嗣源派来告哀的使臣姚坤。 阿保机和述律平在帐篷中接见了姚坤，还不等姚坤说话，阿保机先行提问：“听说你们汉土，现在河南、河北各有一个天子，果然如此吗？” 姚坤答道：“河南的天子，已在今年四月一日的洛阳军变中驾崩，我就是为此来向贵国告哀的。河北天子本是总管令公，先前因为魏州军乱，先帝命令公统兵讨伐，可又赶上内乱，将士离心，眼见京城无主，全国上下一致恳请令公出来主持社稷。如今令公已经顺天意，应人心，登上帝位了。” 阿保机听到这里，突然大哭起来（可能是痛心中原这次内乱结束的太快吧），边哭边展现他的厚脸皮：“我与河东的老晋王曾义结兄弟，所以河南的天子，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看待！这次听说我儿有难，我赶紧调集了五万大军，准备亲赴洛阳去救他，无奈却让渤海的事耽搁了时间，害得我儿遭逢此难！我儿死得好冤呐！” 阿保机号啕了一会儿，开始对着姚坤找碴发难：“你们的新皇帝既然听说洛阳变乱，为什么不赶快回去救援？” 姚坤答：“不是不去救，实在是因为事发突然，路途又遥远，等赶到已经来不及了。” 阿保机怒道：“就算我儿已死，他留下的家业由谁继承，也该和我长辈商量商量，李总管岂能自立为帝！” 姚坤正色道：“吾皇统领兵马二十年，位至大总管，麾下精兵三十万，深负众望。当是时，万众一心，都要拥戴总管为帝，如果不顺从众意则大祸立至！所以不是我们不想通知您一声，实在是天意民心不可违！” 阿保机身旁有人（《资治通鉴》说这个人是耶律突欲，即耶律倍，应误）搬出《春秋左氏传》的典故质问道：“仅仅因为人家的牛踩了你的田，就把人家的牛抢走，这样做合适吗？” 姚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坦然对道：“应天顺人的大道，岂能拿匹夫小事作比？就像以前贵国的痕德堇可汗过世时，天皇帝您也不姓遥辇，并非老可汗的亲族，却继承了可汗之位，难道靠得不是天意眷顾，万民拥戴，而是自己强抢来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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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十一 2020-057 这句话正中阿保机的软肋，总不能为了否定李嗣源称帝的合法性，就把自己的合法性也给否定了吧？阿保机楞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变，多云转晴，不再为“我儿”鸣冤叫屈了，反而数落起“我儿”的罪过来：“是啊，这么说也很有道理，我儿遭逢此难，也是自作自受。我听说他有宫女两千，乐官一千（阿保机听到的数字不准确，其实仅宫女就超过三千），整日放鹰走狗，沉溺于酒色，不在意民间疾苦，又任用小人，弄得天下皆怒……” 在抨击完“我儿”的罪行，又感叹两句自己要如何引以为戒后，阿保机的谈话终于进入实质性内容：“我和我儿虽是世交，其实关系也没那么好，彼此打过不少仗。不过，我和你们的新天子倒是无冤无仇（这么快把幽州之战给忘记了？），正好重建双方的睦邻友好关系。这样吧，你们只要将黄河以北的地方让给我，我愿与你们永结盟好，今后再也不南侵！” 这种毫不讲理的，赤祼祼的狮子大张嘴，姚坤当然不可能答应，推辞道：“我不过一介使臣，没有割地的权力！”强取不成，阿保机大发淫威，蛮不讲理地将这位后唐来的外交使臣扣压，关入牢房。 姚坤被囚禁了十余天之后，阿保机大概觉得后唐使臣的意志已经受到一定打击，可能会服软了，于是又一次接见了他，貌似很体贴地说：“这几天我也想过了，黄河以北地方毕竟太大，要你们做出这样的决定确实也有些困难。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只要把成德、义武、卢龙三镇让给我就行了！”说完，阿保机很有诚意地命人递给姚坤纸笔，让他在这份由契丹单方面拟定的不平等条约上签字。 面对契丹皇帝的无耻讹诈，姚坤也很硬气，誓死不签。阿保机大怒，作势要杀掉的姚坤，经臣下劝谏（《通鉴》称劝谏人为韩延徽，但此时韩延徽应该与康默记一道正在围攻长岭府，疑误。）才没动手，又再次将姚坤囚禁。 由于姚坤的骨气，阿保机没能得逞，但话说回来，就算姚坤是个软骨头，真在割地的条约文书上签了字，那份条约也绝对不可能得到李嗣源的承认，更不可能得到执行。阿保机如此肆无忌惮地刷新外交谈判的道德下限，好像意义并不大，可能只是为将来的南侵制造一个牵强的借口。 在姚坤被扣压期间，阿保机也在其他方面新获得的情报，这些情报使得契丹皇帝越来越沮丧。中原的现状看来与姚坤所言出入不大，后唐这次权力更替，虽然是在血与火的激烈碰撞中实现的，但持续的时间却出人意料的短促，没有陷入四分五裂或长期混战。而且新上台的宿将李嗣源，阿保机也颇为了解，在军事方面，这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硬手。 阿保机只得无限惋惜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次看来是没戏了，等下次吧。既然放弃了立即南侵的计划，阿保机也就不再急着回去了，他在慎州停下来，打算等次子耶律德光平定南海、定理二府的渤海余党，与自己会师后再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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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十二 2020-058 谁知等到七月初，仍不见耶律德光回来，阿保机派人查问，原来在拿下南海、定理之后，铁利府（今黑龙江依兰）又发生了反叛，大元帅耶律德光又统领大军赶去平叛。阿保机开始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头，耶律德光每取一地，自然都会重新安排自己人驻守，他是否要借此，一点儿一点儿地架空了他的哥哥东丹王？ 阿保机下令，让耶律德光攻下铁利府后，不要再耽搁，马上赶来与自己会合。然而没等这道命令得到执行，七月十六日，又发生了一件让人震惊的消息：阿保机安排辅佐耶律倍的首席重臣，东丹左相迭剌突然暴亡！关于阿保机这位三弟的死因，《辽史》无明确记载，但《渤海国史话》说他是遇刺身亡，《契丹人》则直接推测他是被述律平派人刺杀的。 阿保机感到东丹的形势显然越来越让人担忧了，于是他命人押送大諲撰等一行人回契丹，自己统领军队准备重回天福城（姚坤也被羁押着与阿保机的大军一同行动）。七月二十五日，阿保机行至扶余城，在这里据说他突发了重病，只能停下来暂驻于行宫。 然后，据《辽史》记载：当天夜里，有一颗流星落在阿保机的大帐前。按照古人的观念，这通常预示着一个大人物即将离开人世。数日后（按《旧五代史》的说法是“天成元年七月二十七日”，公历为公元927年8月27日；按《辽史》的说法是“辛巳平旦”，即八月三日的日出之前，公历为公元927年9月1日），有人看见扶余城的子城之上，紫黑色的雾气遮天蔽日，中间仿佛有一条黄龙从天而降，钻入行宫中，后又跃出，腾空而起，直冲云霄，高度长达一里。然后，契丹帝国的历史上这位最重要的君主阿保机就去世了。 稍后，契丹帝国为了纪念自己的开国之主，在扶余城为黄龙接引。升天而去，便将扶余行宫改为“升天殿”，扶余城则改名为“黄龙府”。是的，就是后世岳武穆口中“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耳”的那个黄龙府。 关于阿保机的死因，几部正史的说法没有出入，都称他是病死的，《旧五代史》还给一个具体的病因：伤寒。然而，如果仔细考察在阿保机死亡的前前后后，发生的诸多细节，又会发现他的死充满了太多蹊跷之处，着实让人生疑。 首先是据《辽史》记载，阿保机曾经预测过自己的死亡。后唐同光二年的某一天，阿保机召集“皇后、皇太子、大元帅，及二宰相、诸部头”等一大堆契丹帝国的头面人物，先向他们夸耀了一番，自己是如何优秀，什么万载一遇，秉承天意，建国征伐，创下无数丰功伟绩等等。然后他又说，像我这样的非凡之人，生死早由天意注定，不是凡人能改变的，具体时间则是“三年之后，岁在丙戌，时值初秋，必有归处。”现在，他兑现了。 据此，有些学者认为阿保机有可能是死于自杀，目的是为了迎合此时在契丹人中很流行的摩尼教信仰，将自己塑造成摩尼教经典中三位一体的拯救之神，为自己的家族世袭契丹帝位制造神圣性，借助神力彻底压制契丹政治传统中的民主选举制度。对于这种解读，我的感觉是：这也太扯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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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十三 2020-059 在这个世界上自杀的人并不少，也包括有一些君主，但那通常都是在遭到重大挫折，已经走投无路时的被迫选择。比如本文中的朱友珪、朱友贞两兄弟，未来的李从珂、朱由检、完颜守绪等等，但他们选择死，并不是因为不想活了，而是他们的末日已近在眼前，想赖活着都已经可望不可求，不如早几个钟头自己了断，还可以少受些耻辱，落个好死。 阿保机的情况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虽然在渤海故地出现了一些小麻烦，但不防碍他的势力正节节胜利，如日中天。阿保机死前不久还在同时策划着好几件大事：稳定东丹国，保障耶律倍的继承权，压迫中原割地，甚至在有机会时大举南侵。总之，他雄心勃勃，正盘算着进取，哪儿像一个想死的人？他要不想死（99.99%的正常人都不会没事想死吧？），当时也不可能有任何人用正常手段逼他非死不可。希特勒可以在1945年自杀，但决不会在1941年想不开。 不过，在零和博弈中，一个人，及其阵营的成功，也就是其他人，其他阵营的失败。虽然阿保机几乎不可能想死，但在当时希望他快点儿死的可大有人在，既有契丹帝国外部的力量，如遍布东丹国境内的渤海余党，更有内部的，甚至是阿保机身边的反对势力。就拿黄龙府的典故来说吧，如果它不是为了神化阿保机，而彻底捏造的谎言，那我们脑补一下当时的场景，是不是更像失火了？更像是阿保机的行宫遭到了一次上源驿式的袭击，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当然，这种想像放飞得太远，毫无严谨可言。我们不妨暂时放下疑问，来看看在阿保机死亡前后，契丹帝国内部发生的那些蹊跷的，不正常的事件，然后再去推导当时有可能发生了什么。 阿保机死后第二天，皇后述律平马上宣布自己临时称制，暂时代理丈夫阿保机生前的权力，然后派人通知大元帅耶律德光与东丹王耶律倍回来奔丧。这里之所以把老二的名字放在老大之前，是因为述律平故意先通知自己的次子，后通知自己的长子。 结果，八月十八日耶律德光先到黄龙府，八月二十一日耶律倍亦至，老妈看好的老二比老大早三天到达。 不过，述律平并没有利用这个时间差强立耶律德光为帝，她和次子是否利用这三天的时间差布了什么局，在现有的史书记载中，也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只能从侧面猜测。反正两个儿子都叩拜了父皇的灵柩，在世人面前极尽哀伤。 如果按照中原王朝的惯例，既然正牌的皇位继承人已经到了，囯不可一日无君，那让耶律倍在先皇的灵柩前继位，就应该是一件顺理成章，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了。 然而，耶律倍的头是磕了，接下来应该发生的正常事，却很不正常地见不到一点儿影子。契丹囯依然由临时称制的地皇后述律平说了算，在记载中，包括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耶律倍，与第二顺位继承人耶律德光在内，契丹帝国所有的头面人物，好像都得了集体健忘症，没有一个人提出：让新皇帝登基这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这大概与那三天时间的布局，不会没有一点儿关系。 鉴于契丹帝国仍保有一定部落联盟的残余，强势如述律平也不能做到彻底的为所欲为，但她起码是暂时压制住了契丹国内的不同派系，强行维持着自己的最高权威，无人敢公开质疑。而且在此后整整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内，契丹帝国都没有皇帝，最高权威一直是皇太后述律平。在中国历史诸朝中，正统继承人就在中央，一切看起来都正常的情况下，还出现如此漫长“空位”时期，极为罕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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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十四 2020-060 在述律平临朝称制的一年多时间内，契丹帝国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比耶律德光还早五天，康默记、韩延徽总算是攻下了长岭府，赶到黄龙府向阿保机复命。自然，阿保机已经听不到这份捷报，听取汇报的是述律平。在这两位汉臣中，韩延徽早先曾得到过述律平的推荐，和新的最高领导之间算是有些交情，但康默记应该是支持耶律倍的，与述律平的关系似乎就不是特别融洽，不收拾收拾你良心都过不去。 正好，你老康不是擅长工程吗（契丹的第一个都城皇都，又称上京、临潢府，就是由康默记主持修建的）？那么给大行皇帝营建陵墓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于是，康默记稍后被派往祖州（今内蒙古巴林左旗石房子村，据说阿保机的四代祖先均出生于此，故定名为祖州），为阿保机修筑“祖陵”，从而暂时切断他与军队和其他大臣的联系。 前文提到，阿保机在临死前没有返回契丹，而是重回扶余城，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派去辅佐耶律倍的东丹左相迭剌突然死亡，使得东丹的局势让他担忧。为了补迭剌留下的空缺，阿保机当时又任命四弟寅底石为东丹国守太师，去帮助耶律倍稳定局面。然而，寅底石没能到达天福城，就在半路突然身亡，死因不明！ 又过了十几天，九月八日，契丹的南府宰相，阿保机最小，也是对大哥最忠心的弟弟耶律苏突然死亡，死因还是不明！ 让我们回顾一下：阿保机兄弟一共六人，其中老二剌葛先背叛大哥投李存勖，后背叛李存勖投后梁，在梁亡时被李存勖所杀，已见前述。剩下的五个兄弟中，老三迭剌在本年七月十六日死亡，老大阿保机在七月二十七日（或八月三日）驾崩，老四寅底石在八月某日丧命，老六耶律苏在九月八日也死亡，仅剩老五安端幸免。四个兄弟在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就仿佛约好似的，扎堆升天，而且大多死得不明不白，这是巧合的可能性应该非常微小吧？如果这些事件不是巧合，那么阿保机等四兄弟也就多半不会是正常死亡，而应该是死于某个巨大的阴谋，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谋杀者又在事后把谋杀痕迹清洗得非常干净，没有留下可以指向凶手的明显证据，一切都只能是猜测。 在这一轮诡异的死亡浪潮中，被吞没的远不止是阿保机和他的几个兄弟，还有不少重量级的人物，比如南院夷离堇耶律迭里。耶律迭里是阿保机的堂侄，自小得到阿保机的特别照顾，近乎于养子，他也感恩图报，对堂叔忠心耿耿，长大后陆续出任惕隐、大宗正，直至南院夷离堇，是契丹宗室中比较有份量的人物。 耶律迭里的死亡原因倒是比较清楚，就是被述律平诛杀的。这年十一月，返回契丹的述律平找耶律迭里来议事，咨询他对新君人选的意见，耶律迭里是个直肠子，觉得先帝已经立耶律倍为太子，太子就是没有争议的天然继承人，已经成人智商也没问题，而且也已经回到朝中，所有执行正常程序的条件都已具备，还有什么意见需要讨论的吗？ 述律平见这大侄子不开窍，不知道顺着自己的意思说话，为了挽救那些可能教育好的同志，便对他进行了十分细致耐心的思想政治工作：耶律迭里被拿下，酷刑拷打，也不知打断了多少根鞭子，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耶律迭里还是忠于自己的堂叔，不肯向堂婶低头。那就没办法了，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投，述律平就贴心地将地狱大门打开，帮助他成仁。《辽史》记载，与耶律迭里同期成仁的，还有郞君耶律匹鲁等一批宗室大臣，支持耶律倍的势力集团遭到了一拨大清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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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黄龙 十五 2020-061 对于不太听话的异己分子，述律平也不是非杀不可，还是要作多方面考虑，比如阿保机的另外一对重要堂侄。阿保机的堂叔，曾经当过世里家族首领的蒲古只有三个孙子：老大叫耶律铎臻，为人足智多谋，经常给堂叔阿保机献计，属于阿保机很器重的谋士；老二叫耶律古，已死，所以不说也罢；老三叫耶律突吕不，英勇善战，是大元帅耶律德光征战四方的左右手之一，多立战功。大概在述律平看来，这对兄弟大概应该属于自己阵营的人。 谁知在阿保机死后，耶律铎臻见述律平临朝称制，久久不肯让新君继位，颇为不满，可能说了些述律平不爱听的话。述律平大怒，原以为你是我的人，居然也来拆我的台！摄政的太后立即下令，把耶律铎臻抓了起来。当然，没有杀，也没有向对付耶律迭里那样往死里打，毕竟他弟弟耶律突吕不是老二最重要的手下之一，还是要留点儿余地的，打击面太广的话，不可能不引起反弹。 不过，向来没什么好脾气的述律平气愤难平，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命人打造了一付铁枷，把耶律铎臻给锁了起来，并放出狠话说：只要铁枷一天不烂，耶律铎臻就给我一直呆在大牢里别想出来！ 耶律突吕不见大哥飞来横祸，又吃惊又愤怒，忍不住在私下发发牢骚。不想又有人告密，让述律平知道了。虽然述律平不想对老二的亲信开刀，但要放任不管，自己的威信何在？于是又派人警告耶律突吕不：你是不是皮子痒了？也想和你哥一样接受思想政治再教育？这句口头威胁让耶律突吕不大惊，竟弃职逃走，躲到民间藏了起来。直到后来耶律德光继位，宣布赦免这位老部下，他才重新回朝。 感受到阿保机死后，契丹帝国内部政坛险恶的，还有契丹的平卢节度使，当年杀死李存勖之弟李存矩而投靠契丹的晋军叛将卢文进。卢文进看得出，述律平不喜欢自己，越想越心惊胆寒，怎么办？留在契丹，当一辈子汉奸事小，但述律平一怒，让自己由汉奸变成死汉奸，岂不事大？但要回后唐，又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李嗣源发现这个契机，秘密派遣使者到平州（今河北卢龙，契丹的卢龙镇总部），劝说卢文进：“你虽然和先帝有仇，但现在中原已经换了新主，和你毫无过节，如果你愿意回来，当今天子是举手欢迎的！” 得到李嗣源的承诺，卢文进决心已定。天成元年（公元926年）十月十七日，卢文进设计杀掉了契丹监军，举平州反正归唐，卢龙的东大门重新回到中原王朝手中。可惜这次对失地的收复是短暂的，到天成三年（公元928年）春，契丹军队再次侵入平州，李嗣源则因为中原多次发生兵变，不敢轻易从各镇调军队援救平州。卢文进无奈，只得率平州军民共十余万人南奔，后被李嗣源任命为滑州节度使。至于平州之地，则再次沦陷于契丹，终五代，到赵宋，中原王朝再也没有将其收复！ 后唐天成二年（公元927年）八月，开挖于木叶山中，由康默记主持兴建的“祖陵”算是完工了，契丹太祖阿保机的灵柩即将下葬。述律平这时对耶律铎臻兄弟的气也基本上消了，自己人还是要照顾的，于是她下令将耶律铎臻放出来，准备让他参加丧葬大典。可想不到耶律铎臻一点儿也不领情，在被释放那一刻，居然还讥讽说：“这铁枷不是还没烂吗？放早了吧！” 述律平听到这话，本已消去的怒气又暗暗涌了上来：这小子，真以为我治不了你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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