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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连载）[第219页] |
| 作者:总老师麦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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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重诲之死 八 2020-100 到了晚宴上，安重诲在朱弘昭殷情相劝下，不知不觉喝至半醉，一时感慨万千，禁不住酒后吐真言，将自己的一肚子苦水全都倒了出来，最后流着泪说：“奸邪小人们对我恨之入骨，百般攻击我处政失当，甚至造谣称我要谋反，危难之时，我几乎不免一死！如果不是主上明察，得以保全宗族，你我今天就见不着了。” 朱弘昭一脸沉痛地倾听着安重诲的诉苦，口中不断发出安慰暖心的话语，心里却乐开了花：真是没想到啊，姓安的，你也有今天！ 安重诲对内与花见羞、孟汉琼、李从珂、康福等人结仇，也惹得天子猜疑；对外与吴国交恶，与吴越结怨，恶化了后唐的外交环境；处置失当，断送了夏鲁奇、李仁矩、武虔裕，还捅出两川征伐这个看不到近头的大篓子！能有多大祸，就闯出了多大祸！看样子，皇上这次，是真的打算舍弃他了…… 注：1、康福为河东老将，因在魏州兵变后，主动献出相州马场的数千匹战马给李嗣源，成为后唐第二王朝的佐命元勋。康福擅长胡语，常在便殿和李嗣源用胡语交谈，安重诲虽然也是胡人，但却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因而仇视康福。安重诲不是不能接受李嗣源从自己以外获得信息，但无法接受这些信息不受自己监控。于是，安重诲一面警告康福：“你要敢在皇上面前乱讲话，我就砍你的头！”另一面，寻找机会收拾康福。正好，长期割据朔方的韩氏第五代节度使韩洙去世，他年幼的儿子韩璞继位，他的弟弟韩澄认为有机可乘，发动兵变杀掉侄儿，自立为朔方节度使。但韩澄这番操作使得当地人心不服，有个叫李宾的军校起兵要倒韩澄，韩澄招架不住，被迫向名义上的宗主国后唐求救。安重诲于是决定借刀杀人，乘机任命康福为朔方节度使，让他只身去龙潭虎穴上任。谁料由于康福向李嗣源哀求，在李嗣源干预下，硬是从中央和河中抽调了一万军队护送康福上任，使康福成功击败了朔方各路地头蛇，以及吐蕃嗢末人的侵犯，成功当上朔方节度使，安重诲的陷害未获成功。但安重诲此后仍多次捏造证据，指控康福有不臣之心，两人势成水火。 注：2、吴越王钱镠向后唐称臣期间，曾写信给安重诲，有点儿倚老卖老，对安重诲不够恭敬，又碰上后唐使臣乌昭遇出使吴越，向钱镠行三跪九叩之礼的事件发生，使安重诲认为钱镠有不臣之举，遂建议李嗣源对吴越全面打压。后唐政府赐乌昭遇自杀；下旨命钱镠以太师身份退休，免除原有的所职务；逮捕吴越派到后唐的所有进奏官、使者、贡品押运官。于是，吴越国与中原王朝的关系跌到史上最低，“退休”的钱镠让他还没有免职的儿子们上疏替自己喊冤，但安重诲不予理睬。安重诲这样做，个人认为很不聪明，除非后唐有能力吞掉或者更换吴越政权，否则如此打压一个长期的模范藩属国，对后唐有害无利。 第二天，安重诲重新上路，继续前往蜀地。等他一离开凤翔，觉得报仇时机已到朱弘昭，马上在背后下了黑手！一方面，朱弘昭上疏朝廷，添油加醋地打小报告：“安重诲对朝廷充满了怨恨，对陛下您也是恶言诽谤，说的那些话我都不忍心听！我认为不能让他去前方行营，否则他很可能从石敬瑭手中夺走兵权，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另一方面，朱弘昭也派人送急信给石敬瑭：“安重诲要到你那里劳军，我看他现在举止疯狂，做事已经不顾后果，如果让他到达前线，恐怕会军心大乱，不战自溃！你应该迅速派人隔断道路，阻止他前进，你和你的军队才能确保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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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重诲之死 九 2020-101 却说就在安重诲自请督战离开洛阳以来，对后唐方面来说，蜀地的战况正处在进一步恶化中。 由于受赵廷隐阻挡，石敬瑭被堵在剑门关，无法越雷池一步，遂州（今四川遂宁）解围的希望完全破灭。不知夏鲁奇这时是否后悔当初在中都救下赵廷隐，他没看错，赵廷隐的确有良将潜质，只是他没想到，正是这员良将使他失去了得救的希望。长兴二年（公元931年）正月十一日，在被围困了三个多月后，遂州弹尽粮绝，终被攻破，夏鲁奇自刎殉国。安重诲安排在蜀中的最有份量的一枚棋子就这样也没了，讨伐两川，只有外合，再无里应，成功的可能性更加渺茫。 直到遂州城破三天后，石敬瑭才率军再出剑门，又一次进攻剑州，在北山扎下大营，与赵廷隐对峙。孟知祥听到这个消息，命砍下夏鲁奇的首级，送到剑州前线展示，用以打击中央军的士气。 正好夏鲁奇有两个儿子从军，此时正在石敬瑭大营中，看到对面挂出父亲的人头，不禁悲痛欲绝！泪流满面的两个儿子，立即向主帅石敬瑭请战，表示：不计性命，也要把父亲的人头抢回来，好好安葬！ 石敬瑭却制止他们，公然替反叛分子说话：“孟知祥这个人是位忠厚长者，等这一仗打完，他一定会让你们的父亲身首合体，全尸入葬的。这不比你们把人头抢回来，使夏老将军身首异处更好吗？”石敬瑭这个判断基本正确，后来孟知祥确实让夏鲁奇全尸入土了，但仔细琢磨一下石敬瑭的这段话，其潜台词不就是说：这次讨伐两川，我们肯定赢不了！否则讨伐胜利，孟知祥被灭掉的话，如何安葬夏鲁奇与他还有什么关系？ 连主帅都毫无信心，接下来的交战结果也就顺理成章了。石敬瑭进攻剑州，与赵廷隐交战失利，再次退回剑门关。刚刚打了败仗，就接到了朱弘昭的加急密信，这让石敬瑭警觉起来：安重诲可是连李从珂都敢下手，自然更能借口战败处理自己。石敬瑭马上按照朱弘昭的建议行事，一面给安重诲设置路障，一面紧急上疏中央：“安重诲如果到达前线，只恐军心有变！陛下最好赶快召他回京，以免出事！” 然后，石敬瑭来了个“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对手下众将说：现在遂、阆二州都已经陷落，夏鲁奇、李仁矩已死，咱们的粮草供应又时断时续（安重诲出京以来，对巴蜀前线的供应已经大大加强，所谓时断时续，恐怕有相当一部份原因是石敬瑭阻拦安重诲来前线造成的。），为保全这支军队，咱们应该尽快撤军，不能等待千里之外的诏书了！于是，石敬瑭的讨伐大军烧毁前线大营，放弃了剑门，撤退北归。赵廷隐等将率两川联军追至利州，昭武节度使李彦琦不敢抵抗，弃城随着石敬瑭一起跑路， 数日后，孟知祥正与赵季良在成都议事时，收到了赵廷隐关于中央军北归，夺取剑门、利州的捷报。孟知祥看过之后，故意把眉头紧锁，作出一付苦瓜像，叹气说：“朝廷的军队一天天逼近，形势越来越危险，我们如何是好？” 赵季良满不在乎地答道：“朝廷军队顶多推进到绵州，然后必然逃回去！”孟知祥：“哦，何以见得？”赵季良道：“我军逸，彼军劳，一支孤军深入千里，供应不及，等粮草一尽，不逃还能干什么？”孟知祥听罢大笑，将前方捷报递给赵季良看。随后，孟知祥任命赵廷隐为昭武留后，把守蜀口，阻止中央军再来。至此，由安重诲发起的，讨伐两川的战争，基本上已经打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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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重诲之死 十 2020-102 在洛阳，因为安重诲出京，无法再行使枢密使“掌军国机要，出纳密命”的权力，所有抨击他的言论，都可以不受阻挠地释放出来。朱弘昭、石敬瑭弹劾安重诲的奏疏先后到达，紧接着，奉命到西边诸藩镇调查情况宣徽使孟汉琼，西巡归来，也极力指控由于安重诲处置不当，给关中军民造成的巨大损失。墙倒众人推，安重诲在朝野舆论中，仿佛一夜之间，就由公忠体国的国家脊柱，变成了一切错误的罪魁祸首！ 顺着舆论，李嗣源最终决定牺牲安重诲。也许这样做对安重诲不是太公平，但他走到这一天，主要是咎由自取。只要牺牲了安重诲，朝廷就可以找一个台阶，在不太伤面子的前提下，结束灾难性的两川战争；就可以恢复吴越对后唐的宗藩关系；就可以让与自己父子情深的李从珂重获自由；就可以让功臣康福安心工作；就可以让爱妻花见羞不再担惊受怕…… 总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安重诲，你就去吧…… 于是，李嗣源下诏，免去安重诲前线督战的任务，命其即刻返回。安重诲在路上，已经没有耳目向他通报朝中发生的一切，所以他完全不知道洛阳的氛围已经天翻地覆，只是在三泉看到了回撤的讨伐军，还有李嗣源命他回去的诏命，没有解释为什么。 安重诲隐隐觉得事情不妙了，顾不得追究石敬瑭的责任，急忙掉头返京。途经凤翔，安重诲本想进城与“挚友”朱弘昭见面，打听一下朝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没想到朱弘昭派士兵把守城门，禁止安重诲入城！安重诲这才大吃一惊，很显然，如果不是自己大祸将至，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赶紧逃亡吗？太不现实，路上被捉住的可能性极大，而且不正好被说成是“畏罪潜逃”，向天下坐实自己的罪名！虽然此刻，安重诲还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罪名是什么，但他自问是李嗣源的忠臣，就算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于是安重诲，马上上马，向洛阳的方向狂奔而去！ 但安重诲最终没能回到洛阳，没能再与李嗣源见上最后一面。二月十三日，李嗣源下诏，改任安重诲为护国节度使，直接去河中上任，不用回京了。看到这份诏书，看到朝中一面倒地对安重诲喊打喊杀，安重诲在朝中真正最亲密的心腹赵凤站了出来，为营救提拔过自己的老长官做最后努力。赵凤求见李嗣源，恳切进言：“安重诲是陛下的家臣，考察其内心，其实对陛下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背叛！只是他做事有些粗鲁任性，不够圆滑，得罪的人太多，所以被人陷害。如果连陛下您都不能体察他的忠心，知道他的冤枉，那他的死就在眼前了！” 李嗣源没有回答，他早已认定，赵凤是安重诲一党，不追究你已经是宽大，怎么可能再因为你的一句话赦免安重诲？ 就在安重诲生死未卜之际，他的对头两川正在庆祝胜利。东川节度使董璋打算亲往对抗朝廷讨伐军的前线犒劳两川联军，联军主将赵廷隐得知此事，秘密建议孟知祥说：“董璋这个人，狡诈多端，可以与他共患难，不可与他共安乐。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可以乘他到我这里劳军的时候，轻松将他干掉！这样，两川便可归于一统，就是进取天下也有资本了！” 孟知祥接报后，密令不许，君子不为祸先！赵廷隐只能叹气，再摆出笑脸迎接董璋入大营，一番喜庆后，又安安稳稳地送董璋离开。完了，赵廷隐发牢骚道：“孟公不接受我的建议，只怕将来的灾祸会没完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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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重诲之死 十一 2020-103 在另一条战线，攻下遂州西川大将李仁罕被孟知祥任命为峡路行营招讨使，代替已经病逝的张武，去攻入蜀的另一处险要。在此路，唐军没有重兵，李仁罕一路势如破竹，连克忠州、万州、?州，后唐的宁江节度使安崇阮，和武泰节度使杨汉宾一起借道南平，逃回后唐境内。三峡天险，遂被孟知祥集团掌控。至此，除了孤立无援，如风中残烛的壁（今四川通江）、通（今四川达川）、开（今重庆开州）三州外，整个巴蜀都被叛乱的两川占有。其中，西川孟知祥控制的地盘大致是东川董璋的三倍，军队数量也比董璋多，处于明显优势。 在洛阳，李嗣源开始组建消除安重诲影响力的新政府班子。他召见了李从珂，流着泪对养子说：“如果让安重诲得逞心愿，你我父子哪里还有相见的日子！”随后，李从珂被任命为左卫大将军复出，不久后，再升任同平章事兼西都留守。 此前朝中最重要的职务枢密使按惯例是两人，分别为安重诲和范延光，但范延光同时还被安重诲安排出任成德节度使，所以他的枢密使一职有名无实。现在安重诲被罢免，李嗣源让范延光入京，又提拔女婿，负责宫廷事务的宣徽北院使赵延寿为另一枢密使，共同主持枢密院。 鉴于安重诲的前车之鉴，范延光与赵延寿在这个位置上干得都比前任低调得多，绝不敢专权，一切以宫中的意见马首是瞻。这个“宫中的意见”可能是李嗣源的，可能是花见羞的，还可能是别人的。比如，宣徽北院使一职则由花见羞的心腹孟汉琼接任，从此，没了厉行节约的安重诲，孟汉琼常常以皇后、淑妃（花见羞刚刚由德妃提为淑妃）的名义，任用从国库中支取财物，根本没人敢管，李嗣源的宫廷开支开始失控。 身在河中的安重诲，听着洛阳传来的一个个对自己不利的消息，越来越惊恐不安，他再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上疏请求李嗣源看在几十年交情的份上，准许自己退休，让他避开是非，躲过大难。 安重诲的请求得到了回应，闰五月三日，李嗣源下诏，让他以太子太师的名义，退休养老，护国节度使一职，由李嗣源的侄子李从璋接替。安重诲似乎可以安全着陆了，然而，就在当天，发生了一件严重事件：安重诲的两个儿子安崇赞、安崇绪不知何故，突然逃出洛阳，奔往河中，朝廷随后下令追捕。这肯定是有人不希望安重诲能活下去，设计补刀，只是设下这一计谋的人究竟是谁，今天已难以确认。 安崇赞兄弟逃到河中，安重诲突见二子，大惊失色道：“你们怎么可以到这里来？”过了片刻，安重诲一声长叹，泪如雨下：“我知道，这不是那个人的意思，他也是受人摆布。我只剩下用一死来报效国家，再没什么可说的了！”然后，安重诲将两个儿子捆绑，派人携带奏章，送两个儿子回洛阳投案自首。 但是，已经太晚了。第二天，有中使（宫中派出的使者，多为宦官）来到河中，见到安重诲，便放声大哭。安重诲问他缘故，中使答道：“洛阳那边都传言安令公要据城造反，所以把儿子接回。现在朝廷已派药彦稠率军西上，马上就要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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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重诲之死 十二 2020-104 安重诲苦笑：“我受国家大恩，一死也不足以报答，哪里还敢反叛？现在白白地劳动朝廷兴师，又让皇上增添烦恼，我的罪更加深重了！” 当时，李嗣源又派皇城使翟光邺随药彦稠到河中，调查安重诲谋反一案，给的训令是这样的：“如果安重诲真有异心，那就在河中就地正法！”翟光邺，濮州鄄城县人，其父翟景珂本是后梁将领，在梁晋交战中阵亡。当时，年仅十岁的翟光邺也连累当了晋军俘虏，李嗣源见这个孩子聪明伶俐，便养在身边当亲随，因此，他差不多相当于李嗣源半个养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翟光邺对安重诲打压李嗣源养子及身边人的做法非常怨恨，接此令正好公报私仇，实际上已经按有罪推定给安重诲判了死刑！ 行至陕州（今河南三门峡），翟光邺遇上了去洛阳自首的安崇赞、安崇绪二人，立即将他们就地囚禁，根本不让他们有机会去洛阳。随后，翟光邺到达河中，与先行到达的李从璋会面，两人短暂密商，决定动手。他们派军队将安重诲的住宅团团包围，然后由李从璋入内去见安重诲。 李从璋来到庭院，倒头便拜。安重诲吃了一惊，连忙从台阶上奔下来，一边叩头回礼，一边惶恐道：“太傅为何行此大礼？”不料，没等安重诲低下的头重新抬起来，李从璋忽然取出随身携带的铁锤，照着安重诲的后脑猛砸了下去！ “呯”的一声，鲜血四溅，安重诲应声而倒。事发突然，安重诲的妻子张氏惊叫着，扑上来抱住自己的丈夫，悲愤泣问：“令公反正都要死，你们何必下手如此之快！”话音刚落，李从璋又一锤砸来，击碎了张氏的头颅！这对恩爱的夫妇一同上路了，黄泉道上，奈何桥头，该不会寂寞吧？ 这还没有完，李从璋又让人剥光安重诲夫妇的衣服，让两个人毫无尊严地裸尸示众，血流盈庭！随后，李从璋、翟光邺抄没了安重诲的家产。出人意料的是，这位曾权倾一时，让无数人恐惧，有无数人讨好的重臣，全部身家汇总也不过数千贯，远没有大家想像中的豪富。 安重诲就是这样一个多面的，复杂的，无法用简单的好与坏来定义的人。和后唐上一个权倾天下的重臣郭崇韬相比，安重诲的才干不及，忠诚相当，廉洁过之。尽管他们侍奉的主君不同，总体来说李嗣源远比李存勖宽厚，郭崇韬和安重诲还是成了碎头之交！安重诲自他的有取死之道，但这只是安重诲的责任吗？还记得李嗣源与赵凤那一段关于免死铁券的对话，言犹在耳：“只要帝王心中存有大信，其实没必要将它刻在金石之上。”也许天下事就是如此，知易行难，夫复何言？ 长兴二年（公元931年）闰五月十二日，也就是安重诲被杀的第二天，李嗣源发布诏书，向天下公布了安重诲的三项罪行。其中有些罪状是真的，但被夸大，有些是真的没有，但也被罗织了进去：制造事端，破坏孟知祥、董璋、钱镠与朝廷原有的良好关系；以伐吴为名，暗中集结军队，欲图不轨；派心腹侍卫秘密接两个儿子去河中，为谋反做准备！ 然后，安崇赞与安崇绪在陕州被处决。后唐在安重诲时期制定的内外政策将迎来大改，是会变得好一些，还是更坏一些？一切还隐藏在深深的未知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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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 一 2020-105 李嗣源之所以高调公布安重诲的罪行，不仅仅是要证明安重诲其罪当死，更是为了推卸掉朝廷所犯一些错误的责任，让老朋友不白死。所以作为相应措施，李嗣源先是释放了被扣压的吴越国人员，派监门上将军张篯到杭州传旨，恢复钱镠的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吴越国王等官爵，并且说：当初那道让你解职退休的诏令，是安重诲假传圣旨，根本不是天子的意思。 吴越的事处理完，李嗣源又将原本被扣压的西川进奏官苏愿、东川将领刘澄各自放还本镇，让他们告知孟知祥和董璋：此前是安重诲专权，欺上瞒下，擅自发动大军对你们的讨伐。但是现在，真相已然大白，罪魁祸首安重诲已经被处决，朝廷对你们误会也已经解除了。 另外，虽然孟知祥的妻子琼华公主，侧室李氏，儿子孟仁赞很早就到了成都，但作为一个大家族，孟知祥仍有不少亲戚留在洛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李嗣源打过招呼，为将来和解留下余地吧，在两川讨伐期间，孟知祥的这些亲属全都安然无恙，没有受到牵连。到此时，李嗣源也让他们向孟知祥报平安，表示自己一直期待孟知祥停战称藩的诚意。 得知洛阳的家人平安无事，且入蜀的剑门、夔门两大险要都已在自己掌握之中，两川割据已成事实，想要的好处都拿到了，李嗣源又给了这么大一个台阶，孟知祥也想见好就收，毕竟以两川实力，与中央长期对立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孟知祥写信给董璋：事情已经过去，罪魁祸首安重诲已死，要不我们一起上疏朝廷，请求赦罪如何？ 可是，董璋和孟知祥不一样，他的儿子董光业一家可是在洛阳被满门抄斩了！而且，在两川反叛过程中，他获得的地盘，捞到的好处也远没有孟知祥多。大家都节度使，大家都一起造得反，凭什么人比人还要气死人？ 于是，董璋勃然大怒，发狠道：“孟公的家人都没有事，当然可以重新归附朝廷，我董璋已经被灭族，还请求什么赦罪？怎么赦？难道赦了罪我儿子还能活过来！而且诏书都是发给苏愿的，刘澄哪里知道详情？你们是窜通一气，把我当傻瓜吗！” 于是，后唐与两川联盟的战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两川的关系就迅速恶化。董璋派人堵塞了绵州的关卡，禁止西川的人员通过，我不和朝廷讲和，你们也别想！孟知祥见事情闹到这一步，也没指望董璋和自己统一行动，反正剑门虽然一时走不通，可?门还在我手上，便与赵季良等人商量：派使者出三峡，借道南平前往洛阳，实现与朝廷的单独和解。 掌书记李昊（当初帮王衍起草降表的那位仁兄）建议说：“我们和东川毕竟还是同盟，这件事如果不先和董璋协商而独自行动，那么背信毁约的罪名，就会完全落在我们头上。”于是，孟知祥又派了第二拨使者去东川，劝说董璋一同归附朝廷，结果也不出所料，再次被董璋严辞拒绝。不过，孟知祥仁至义尽的形像是竖立起来了。 这时，蜀地还有壁、通、开三州在为后唐朝廷坚守，虽然不算什么大患，但总让人看着不舒服，如果等与朝廷的和解达成，就不好找理由再出兵攻取了。于是赵季良建议：赶快出兵，在和解达成前先把它们拿下。 可李昊又反对说：“朝廷把苏愿放回来，我们还没有谢恩，却又马上出兵攻取朝廷的地盘，这不合适吧？如果孟公不在乎洛阳家人的死活，那大可以出兵汉中，杀往中原，打一个小小的壁州哪里显得出英雄气慨！”于是，孟知祥叫停了赵季良的计划。赵季良则因为李昊屡屡唱自己的反调，越来越反感这位前蜀降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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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 二 2020-106 孟知祥又派了两拨使者去梓州，任务还是与前两次一样，劝说董璋罢兵，一起归附中央。第三位使者提醒董璋：朝廷已经给足了我们的面子，我们如果不见好就收，让朝廷下不来台，不得不再兴大兵来讨伐，那可怎么办？董璋不屑一顾：吓唬谁呢？难道朝廷的讨伐军没来过？最后一次派去的使者正是李昊（不知道这是不是赵季良的主意），董璋都不让他开口，一见面就破口大骂，把李昊给喷回来。李昊只好回来报告：“董璋根本不听我说话，而且他已经在准备着图谋西川，我们必须严加防备。” 董璋确实已经认定，两川同盟不可能再维系下去了。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认知，董璋认为：与其等着孟知祥败盟，不如由自己先行撕毁盟约，主动出兵，袭取成都！虽然孟知祥的兵力明显比他强大，但孟知祥控制的地盘也比他大多了，军队分散驻防于各地，只要集中东川之兵，直取成都，还是很容易取得局部兵力优势的。 长兴二年（公元932年）四月，董璋准备的差不多，他召集东川众将，公布了自己袭击成都的作战计划，让将军们讨论通过。东川众将一听，原来是领导已经决定的事，咱们要是唱反调就是太不给领导面子了，这种傻帽做不得，何况咱们的董领导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于是众将纷纷赞成，认为此次作战，计划周密，布署得当，一定可以旗开得胜！ 然而，少数反调分子还是出现了，曾担任过陵州刺史的将领王晖反对说：“第一、剑南万里之地，最强的藩镇就是成都，不是我们梓州；第二、现在正值盛夏，气候炎热，不利于用兵；第三、孟知祥没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我们却率先背盟，师出无名。这样无视天时、地利、人和的战争，我赌大帅一定成功不了！” 董璋很不高兴，但他非常自负：好吧，咱们就打个赌，等我凯旋回来，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然后，董璋集中自己所有的精锐部队，大举出师，杀向成都。 在出兵成都之前，董璋认为：要袭取成都，最大的障碍是孟知祥手下的两个赵，即文有赵季良，武有赵廷隐（在两川翻脸前赵廷隐已返回成都，驻防利州的昭武留后一职改由大将李肇担任，原西川第一大将李仁罕则驻防在遂州）。为了克服这两个障碍，董璋假意派人送信给赵季良与赵廷隐，信中内容让人感觉，两赵好像早就是董璋的卧底，这次就是约定何时倒戈。然后让送信人“一不小心”，误送到它们不该到的地方。 孟知祥就这样收到了这两封密信，然后他召来即将率军出征的赵廷隐，将信递过去。赵廷隐看也不看，直接将信扔在地上：“这不过就是董璋的反间计，想让孟公杀掉我和赵季良罢了！”孟知祥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董璋的计谋没有奏效，赵廷隐仍旧担任行营马步军都部署，统领三万西川大军，迎击东川之师。 这时，因为剑门被阻，昭武镇成为孟知祥集团的一块飞地，董璋认为有机可乘，便也送信给利州的李肇，劝他站在自己一边，至少不在交战时夹击自己后方。李肇的文化水平和李嗣源差不多，拆开信瞪了半天，一个字也不认识，便瞎猜道：“这定是董璋叫我当叛徒！”于是下令将董璋的使节抓起来，囚于牢中。不过，现在情况不明，如果现在就把骰子投下去，万一董璋要是赢了，那就麻烦了。所以为了保险，李肇下令按兵不动，坐观成败，等自己的主公孟知祥与董璋分出高下，再决定站哪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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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 三 2020-107 差不多与此同时，后唐的山南西道节度使王思同得知两川开战的消息，马上把这一最新情况上报朝廷。枢密使范延光建议：“如果我们坐视不理，一旦两川一统，胜者取得蜀地全部资源，然后安抚军民，据守险要，我们再想要收回蜀地就更加困难了！现在他们败盟互斗，正是最好的机会，应该乘他们相持不下，打得难解难分之时再次出兵。” 李嗣源同意这个观点，于是暂停了与西川的和解进程。无奈石敬瑭的讨伐大军已经解散，要重新集结军队需要时间，李嗣源只得密令王思同：悄悄集结军队，密切注视蜀地动向，如果条件确实有利，就马上出兵南下！ 那么，对后唐朝廷有利的条件会不会出现呢？ 四月底，董璋大军进入西川境界，在汉州东面的白杨林镇取得首次胜利，生擒驻防于的西川将领武弘礼，一时间，东川军士气高涨，声势颇大。孟知祥有些担心，刚紧与赵季良、赵廷隐商议最新军情。 赵季良说：“董璋这个人作战虽然勇猛，但待下无恩，士卒很难和他一条心。他如果固守坚城，倒是不容易攻克，决战野外，那就是让人活捉的材料！现在他不窝在老巢，跑出来自投罗网，其实对咱们有利。而且董璋用兵，向来是把所有精锐都压在第一线，所以开头很猛，但没有后劲。我们可以用老弱引诱他追击，用精兵设伏于后，必能取胜。如果担心前方一时顶不住，孟公可亲自出征，稳定人心。”赵廷隐也表示：“董璋轻率无谋，没什么可怕的，这次我一定替您把他抓来！” 五月一日，董璋又在汉州东南的赤水击败西川军队，随后攻克汉州，逼近成都。赵廷隐率军在汉州与成都之间的弥牟镇驻防，堵住东川军前进的大道。孟知祥担心前线有失，于五月二日亲率八千人马赶到弥牟镇，与赵廷隐会师。当日，孟知祥派以前俘虏的东川降卒，携带亲笔书信给董璋，劝董璋罢兵和好。董璋不听，道：“势已及此，不可悔也！” 五月三日黎明前，孟知祥、赵廷隐乘夜调整了部署。赵廷隐率前锋北进五里到鸡踪桥（或称金雁桥）列阵，挨着董璋大营的边，作出挑衅姿态，引诱东川军来攻。在赵廷隐阵地后有座小山，小山后面有大将张公铎率精兵潜伏。孟知祥则出弥牟镇北列阵，与鸡踪桥的赵廷隐部呈犄角之势。 等太阳出来，董璋发现西川军突然出现在眼前，距离很近，且人数众多，心有忌惮，命大军先后撤至武侯庙，拉开安全距离。但董璋的亲兵们因为最近连打了两次胜仗，正是骄狂，应该是敌人怕我们，哪有我们怕敌人的道理？这是天气又很炎热，于是他们纷纷向董璋请求：“我们难道是来晒太阳的吗？为什么不早早决战！”董璋见士气可用，于是又改了主意，立刻上马，指挥大军对赵廷隐的鸡踪桥阵地发起攻击！ 两军刚刚交战，不知什么原因，东川的右厢马步都指挥使张守进就脱离阵列，突然奔来向孟知祥投降。然后，张守进仿佛跟原领导有深仇大恨似的，对孟知祥说：“董璋的精兵全在这里了，再没有后续部队，只要力战打败这支军队，董璋就完了！”看来赵季良说董璋“待下无恩”真不是虚言啊。孟知祥信心大增，率军向前移动，支援赵廷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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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 四 2020-108 不过，张守进的倒戈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影响到战局，倒是他关于进攻的董璋军队全是精锐的说法，很快得到了实证。董璋先对布阵于鸡踪桥前方的赵廷隐发起猛攻，激战中，赵廷隐部顶不住东川军的压力，只得让开了鸡踪桥的正面阵地，向一侧稍稍撤退，露出大道。 大道前方，是正赶来的孟知祥本部。相比于赵廷隐，孟知祥的大旗自然更像斗牛士手中的红布，只要拿下孟知祥，这次战争基本上就打赢了！于是，董璋仿佛红了眼的公牛，先不管后撤的赵廷隐，掉个头直向孟知祥本部杀来。孟知祥登上鸡踪桥后的小山，命部将毛重威和李瑭马上占据桥头，顶住东川军队的攻击，但董璋的进攻势头很猛，像高压水枪冲开砂堆，西川军伤亡惨重，毛重威、李瑭二将先后战死，东川军冲上了桥头，直逼孟知祥本阵！ 好在毕竟桥面狭窄，牙内都指挥副使侯弘宝率军迎上去，利用东川军无法展开兵力的有利地形，总算把董璋的军队堵在了桥上。这时，撤至一旁的赵廷隐重新整顿了军队，他的损失不算大，见孟知祥的正面压力巨大，便立即从侧面发起到董璋军队的反攻，牵制其对鸡踪桥主阵地的进攻。于是，主战场再次发生了转移，董璋不得不暂停对鸡踪桥主阵地的攻击，将东川军的主力再次掉头，迎战赵廷隐。 在炎炎夏日的当空照射下，两军士卒不顾酷暑，拼死搏杀。赵廷隐的第一次反攻被董璋打退，他马上不停歇地又组织了第二次反攻、第三次反攻，但仍然不敌董璋部众的精悍，均告失败。三次反攻后，赵廷隐部损失过大，失去了再反攻的能力，只能再后撤。董璋的损失同样不轻，但他决心一鼓作气，一定要拿下孟知祥再收兵。于是东川军第三次调整了主攻方向，再次杀向鸡踪桥。侯弘宝顶不住东川军的攻击，开始后退，董璋的军队终于完全占领了桥面，马上就要杀到孟知祥面前了！ 但是，经过整整一个早上的战斗，已经到达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每一套盔甲的内部都是一个小型温室，加上剧烈的战斗，双方将士挥汗如雨，体力消耗已十分巨大，即使是董璋的精锐亲兵们，此时也快接近承受的极限了。但是有一支军队例外，他们就是被孟知祥、赵廷隐当作预备队，隐蔽在小山后面树林中的张公铎部。整个早上，他们一直在荫凉处休息，此时体力充沛，锐气正盛。 孟知祥看到董璋的军队马上要杀到自己面前，忙用马鞭向后阵遥指，发出信号，张公铎的预备队终于从小山后杀出，投入了战斗。精疲力尽的董璋亲兵突然遭到这次在他们预料之外猛击，战局倾刻间发生了逆转，东川军被完全击溃，在鸡踪桥两侧甩下数千具尸体，八十多名将领被西川军俘虏，其中还包括董璋的一个儿子董光演！没有布置预备队的董璋，亲眼看着自己的军队在最接近胜利的那一刻突然一败涂地，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捶胸大恸：“亲兵都死完了！我还能靠谁？”然后，他在数十名骑兵的保护下，抛下军队，独自逃生。 董璋逃走后，还留在战场上的七千多名东川士卒丧失了斗志，全部投降。孟知祥乘胜收复汉州，东川留在汉州的守军投降。赵廷隐则继续追击，在赤水又招降了东川士卒三千余人，然后稍稍休整，再向梓州前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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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 五 2020-109 五月四日，董璋一路狂奔，逃回梓州。王晖出来迎接，看着董璋的狼狈样，禁不住语带讥讽地问道：“太尉大人您不是带着全部精兵出征吗？怎么就带着这几个人凯旋啊？”这问题怎么回答？董璋没有袁绍杀田丰的威猛，大概大败而归，威信全无的他也做不到了吧？董璋只是哭得满脸是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董璋拖着又累又饿的躯体回到家，打算先填饱肚子，再商议下一步是坚守还是逃亡。但他没想到，他已经不用再为下一步怎么做烦恼了，他现在吃的，就是此生最后一顿饭！王晖看到董璋的绥样，认定董老大肯定是没救了，不过我们还能自救，于是他说服了董璋的侄儿，负责保卫节度使衙门安全的牙内都虞侯董延浩，两人拉起三百名卫兵，就在城内造了董璋的反，直冲董璋的私宅！ 听到喊杀声，董璋急忙扔下碗筷，带着妻儿急忙从后门出逃。逃跑途中，董璋预料自己可能无法逃脱，便命他最后一个儿董光嗣去投降，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为董家留下一脉。董光嗣大哭：“自古岂有看着父亲去死，而自己苟且偷生的儿子？我宁愿同死！”言罢，董光嗣自杀身亡！ 董璋顾不得悲伤，他好不容易逃上了梓州城的北门城楼，急召守将潘稠来见，命他立即调兵平定叛乱！问题是，现在董璋的命令还有多大效力？潘稠带着十名士兵登上门楼，假意接受命令，等一靠近董璋，突然挥手一刀，将这位节度使砍死！叱咤蜀地三五年的董璋，在完美完成了给孟知祥做嫁衣的历史使命后，就这样完蛋了，潘稠将他的人头送给王晖，两人一拍即合，投降西川。 随后，王晖大门城门，迎接赵廷隐的军队入城，顺便献上董璋和董光嗣的首级。赵廷隐入城，西川军秋毫无犯，封闭仓库，等待孟知祥前来。两川战争结束的如此之快，董璋覆灭的如此之速，出乎了包括孟知祥在内，几乎所有人的预料。李肇闻知此事，赶紧把囚禁中的董璋使节处死，洗刷自己曾经的动摇。 孟知祥手下原本排位第一的大将，武信节度使李仁罕，在得知董璋兴师进攻成都后，就集结军队，从遂州发兵，攻向梓州，想收围魏救赵之功。但他没想到董璋太不争气，这么快就输干净了，都没有留给他一丁点儿立功的机会。等李仁罕来到梓州城下，已经遇不到东川军的任何反抗，迎接他的是赵廷隐。 两年前围攻夏鲁奇时，赵廷隐还只是自己的副手，可接下来，这个姓赵的先是担任两川联军主将，打败了石敬瑭，现在又拿下梓州，平定了东川，两项大功，威名声望已经把自己压倒。看样子，东川节度使这个蜀中第二人的位置，也要落到他手里了！想到此，再看着赵廷隐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得意，白跑了一趟的李仁罕禁不住羡慕嫉妒恨，不但不祝贺同事的胜利，反而对这位曾经的副将大加讥讽，哈，这么一大只死耗子，怎么就被你这只瞎猫撞见了？赵廷隐也大怒，你以为和董璋这一战赢得容易吗？战功都是用命拼来的！不像某些人只是捏了几个软柿子。 已经来到梓州的孟知祥，见到自己最重要的两员大将因功结仇，很是忧心，经过一番私下的筹划，孟知祥接受李昊与赵季良的建议（难得他们两人意见一致），孟知祥自己兼任东川节度使，避免李仁罕看见赵廷隐高升而眼红。恢复保宁镇，并增补了果、蓬、渠、开四个州，以赵廷隐为保宁节度使，褒赏其功绩。李仁罕仍武信节度使，让二将名位相当，矛盾不要恶化。至此，蜀地基本上为孟知祥独占，虽然他还没有正式称帝建国，但十国中的后蜀，实质上已经成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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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制地图：932年两川一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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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 六 2020-110 洛阳因为比遂州、利州离战场更远，反应也就更为延后。等李嗣源让王思同秘密集结军队，相机南下的诏书送到兴元（今陕西汉中），两川已经合二为一，黄花菜凉透了。好在是没有公开的密诏，后唐政府不用花太大功夫给自己找新台阶，重新启动和解进程便可。 枢密使范延光一改之前乘火打劫的态度，提出一段自我安慰的建议：“孟知祥虽然已经据有全蜀，但他的军队多是中原人，孟知祥担心他们思乡闹事，一定需要借助朝廷之威来安定人心。陛下如果不能委屈自己来安抚他，会让他失去改过自新的机会。”李嗣源好像也忘记自己之前对两川开战的看法，突然想起了友情：“孟知祥嘛，是我的老朋友了！之前是受到安重诲、董璋这些奸人的挑拨离间才产生的误会，如今奸人已死，重新合好，正是我的心愿，哪里来的委屈？” 于是，为显诚意，后唐特别派遣供奉官李存瓌携带诏书前往成都安抚孟知祥。这李存瓌，本是李存勖叔父李克宁的儿子，也是孟知祥的外甥。是的，当初那位怂恿李克宁从侄子手中夺权，结果把丈夫送上不归路的孟夫人，正是孟知祥的姐姐。 李存瓌带来的诏书中，李嗣源把以前巴蜀抗命的罪责全部推给董璋，主动替孟知祥洗白：“董璋狐狸心性，狼子野心，自取族灭，死不足惜！而卿在中原的祖坟、家人一直平安无事，不用担心。明白朕的心意，爱卿正当好好保全孟家世代忠良的美名（孟家什么时候世代忠良？），守护住君臣之大节。”得了便宜的孟知祥自然是比董璋好说话，在成都隆重接待了自己外甥，恭恭敬敬地跪接了诏书，于是战争结束，和解成功，巴蜀在名义上重归后唐版图，表面上皆大欢喜。 话说就在这次巴蜀战争的发起和进行期间，南方有两位重要人物先后离世，两个国家因此进入二代目，并引以了不同的后续，值得咱们回头说一说。 天成四年（公元929年）时，楚王马殷已经七十七岁高龄，精力严重衰退，不得不将楚国的日常政务移交给儿子。马殷有三十多个儿子，其中嫡长子叫马希振，从史书的记载来看，马希振似乎是个挺不错的人物，为人谦和，工于诗文，颇有贤名。不过马殷在考虑继承人时，并不按照儒家礼法来，早早就将法理上理应最优先的马希振排除在外。至于原因么，据说是马殷身上有很多成功男士的通痛：好色，并且爱屋及乌。在马殷的后妃中，据说以袁德妃颜值最高，最受宠爱，她所生的老二马希声因此脱颖而出，成为马殷指定的继承人。 马希声很有主见，在接手日常政务后，虽然老爸还活着，就已经准备对老爸提拔的元老旧臣进行一番打击，也好腾出空间安排自己的人上位，而首当其冲的，正辅佐马殷，制定重商政策，使得湖南经济获得大发展的经济专家高郁。 之前，与马希声同一天出生的三弟马希范出使洛阳，中了李存勖的反间计，回来后马希声和马希范兄弟都认定高郁必是马家的威胁，多次劝父亲疏远高郁。可李存勖的计谋骗得了两位小马，骗不了马殷，马殷当作没听见，此事便不了了之。等马希声掌了权，情况又不同了，他屡次在马殷面前抨击高郁的种种捕风捉影的罪行，请求将其罢免治罪。马殷当然还是不同意：“帮助我建下这份基业的，多是高郁的功勋，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但马希声不肯罢手，反正我与高郁不能共事，即使不将他治罪，至少也要罢去他的兵权，否则我当不了这个继承人！ 看着爱子与功臣的势不两立，马殷最后还是爱儿子胜过功臣，满足马希声的要求，同意解除高郁的军权，这回该没事了吧？不想高郁被贬官，心中愤懑，忍不住对身边人发了句牢骚：“你们快修一修西山上的别墅，我马上退休养老。小狗刚长大，就学会咬人了！”这句话传到马希声耳朵里，惹得这位中年纨绔（这一年马希声三十一岁）勃然大怒。第二天，马希声假传楚王令，将高郁在其办公地点以谋反罪处死，然后全城搜捕，尽杀高郁的亲戚朋友，恐怖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天黑！ 据说当天大雾弥漫，持久不散，马殷心里不安，对左右说：“我以前追随孙儒，每当他滥杀无辜时，常有异像出现，今天这雾不寻常，难道又有人冤死了？”次日，马希声才将诛杀高郁一事上报，马殷听罢捶胸大哭：“我真是老糊涂了，政事都做不了主，让我的功臣老友遭此横祸！”既而泣对左右：“我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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